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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和信号

2016-12-31 14:58 作者:ShakespeareSky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一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收拾完手上的工作准备回家时,接到了林梅的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难掩的兴奋和热烈。秋明还没听明白林梅要表达的是什么,但就是一个劲地兴奋,催他赶快回去碰头。

出到公司的楼底下,正是华灯璀璨的约散场车流高峰,随着人群等了一个红绿灯,过到马路的对面开始等公交,心里依然不得空闲地核计着刚刚放手的工作,想着会不会有什么疏漏,然后无意识地去摸口袋里头的香烟和打火机。

稍一回神,公交车就来了。于是,就又只好把刚摸出来的香烟塞回外套口袋里头去。

<图片1>(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刚一停稳的公交车门,就被人群一下子拥住了,秋明站在人团的最外层,等待上车。一抬头,马路对面的公司大厦,还散落着一间间偏光的窗户,再一抬头看公交车头的时间,都快晚上八点半了,才又一下瘫在了公交车的扶杆上。真累!

工作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这次的核算可是审了又审的、改了又改的,但愿不会再有什么差错。然后,公交车就带着视线晃动了起来,身旁全是一幅幅疲倦的面孔,或躺或靠地沉默着,却又是清醒着的。偶尔一道亮光会闪动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人家在拨弄手机。

秋明往上提了一下背包肩带,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正好手机铃声大作起来。摸出来一看,还是林梅,就又不自觉地顿了一下,仿佛接电话的情绪还没有攒够,就又无意识地对着闪动的屏幕发起愣来。

于是这样一来,四围的死寂一下子就变成了目光灼灼的提醒,甚至有人开始面露怨色,秋明这才按下了接听键,林梅就在那头叫了起来,口气欢喜也有,埋怨也有,但就一个急,这会儿到哪里了。

秋明一定神看窗外,才又觉察出来已经过了好几站路,再往前走就该是要上桥过江了,就照实汇报给了林梅,顺便表示自己有点饿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况且声音又不能高。于是林梅就在那头提意见,要不就折个中,在回去路上的中间找个餐厅吃饭,正好各节约一半的时间。秋明还没反应过来,林梅就拍板了,改而叮嘱他要迅速,如果她先到了就把餐点了,等他来一起吃;如果秋明先到,就在餐厅门口等林梅。秋明“嗯嗯”应允,才又挂了电话。

正好这时眼前的座位挪了一个出来,秋明就赶紧坐了下去,在口袋里抓着手机开始在心里盘算,今天是什么日子?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她的生日在天,自己的生日在秋天,认识的时候在天,第一次出去开房是在大学的一个暑假里边,而今天的日子是哪个都不靠,该不会是自己忘记了的某个纪念日吧!就又仔细回想了半天,可还是认定了这是个自己不知道的日子,但又不敢定论,只能见了面问林梅的好。

秋明醒来的时候,车子都到了租住的地方了,才又一下惊觉过来。一看车头时间,都九点半过了,坏了,只怕是睡过站了,才又慌忙下车,摸出手机来,有七个未接电话,全是林梅打来的,最近的一个是九点零五分,不觉一下慌乱起来。

赶紧给林梅回拨了过去,可是两声正常的等待音之后就是忙音。这说明林梅生气了,才又连拨了几次过去,但都是忙音。秋明有点想摔手机,可还是冷静下来,坐在站台牙子上掏出了烟来,想着什么也没想,点烟,猛抽两口,提着包包往住的地方走,顺便买了一杯冲泡的绿茶,使劲晃动,然后大咕两口,才又清醒放松了一些

边走边摸出手机来,想着该怎么措辞,可是想了半天,才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到家了,睡过站了,你不接电话就算了,我也不想问,我不来了,先回去睡了。然后用力地把半杯绿茶摔进正好从身边经过的垃圾车厢里。

回到住处,没想刚掏出钥匙来,手机就“嘟”了一下,提示信息进来。本不想看但还是看了:是不是你家里又给你打电话了?七个电话都吵不醒你,我也是瞎了眼!好吧,既然你这样,那就不如明说了吧!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你舒服而我不舒服。我只是个女孩子,你要这样我也没办法。今天我妈给我打了十万过来,就看你们家那边了,房子买了就结婚,不买,那就分手吧!

读完短信,秋明的脑袋里便就是一“嗡”,顺口骂了一句,把手机扔床上,然后开始翻找储物箱,只剩下几颗核桃和两袋豆腐花,就全部拿了出来。站在厨房灶台前开始弄,一边弄一边整理思绪。等核桃都吃完了,才抿着有些微苦的嘴唇,想起豆腐花还没冲,就又囫囵干掉一大碗的豆腐花,开始倒热水洗漱,又查看了一遍手机,都十点过了。

收拾上床,把被子打开,一下抖出来两个未用的安全套,顺手塞在枕头底下。躺好,却又一会儿没了睡意,就又开了手机浏览图片,心里的感觉又复杂了起来,人家姑娘都那么漂亮,却是在卖照片赚钱,何不找人包养了值得?拿现在的姑娘们的话来说,在不考虑结婚的情况下,和谁谈恋不要紧,要紧的是恋爱的过程要光鲜,要拿得出手,不说是为了蹭别人点什么,但好歹有个让人羡煞的回忆吧。正浏览着,不觉又冲动了起来,反手摸了一个安全套出来用了,才又感觉放松了一些。

唉,人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谁爱怎样就怎样,我不可能为任何人去死,但如果有人要我为他卖命,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早晨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顺手一摸,林梅就躺在旁边,一掰她的肩膀,正僵硬着呢,看来是比自己醒得还早。秋明不觉心里就烦躁了一下,再侧身起床,上厕所,收拾完毕出门去,天气还在变得更冷,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懒得问,出门去上班。

早班公交挤得吓人,地铁就更不用说了,还不准带东西上车吃。抢着时间在站台上吃完,上车去,站着打瞌睡,就到公司了。第一时间把昨天晚上做好的工作递到老板办公室,开始看前一段时间放下的一部网络小说,心里盘算着老板可能问起的某些问题,自己该是要如何回答比较好,心情才又是放松了一点。回头和同事们打诮几句,去茶水间加几次开水,路过老板办公室的时候,目测一下昨天的工作成效状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差错。

转而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早上也该是说一声再出门的,就给林梅打了过去,那边接了电话也不吱声,秋明才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事我知道了,晚上回来再商量,昨天太累了。”然后就挂了电话,也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收拾完午餐,正准备趴桌子上睡一会儿,手机“嘟”的一声,提醒信息进来了:累,还有精力干那种事!

秋明不觉一下就笑了起来,一回头,窗外的日阳光正好,不想回复,却又回复了过去:太累,不是不想哄你,哄你的代价太大,动不动就是底线通牒什么的,搞得吓人。

发完信息把手机塞抽屉里趴下,短信又进来了:怎么代价大了?昨天不就是想让你高兴一下么?最后菜都白点了!

秋明有点困乏了,觉得这些问题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因为最后都是自己的错。但好歹情绪是有所改观,就又勉强回复了一句:不说了,睡的,晚上尽量早点回。才又把手机开了静音,专心午睡。

很沉,被同事捅醒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大约是因为太过疲惫的缘故,都流了一些口水在膀子上,一动弹,一条腿里边像是塞满了弹簧,麻疼得不得了,不觉就“呀呀呀”地叫唤了起来,半天都活动不过来,才又回头去望捅自己的同事。

会着同事的意思望向办公室的门口,老板正盯着自己,顿时就有点慌神了,但奈何腿不听使唤,欲要起身,反倒是陷在椅子上起不来,只好硬着头皮向老板喊话,自己一会儿就过去。四围的同事一下全侧目过来,有些窘迫的同时却也毫无办法,然后一低头间,老板就从办公室门口走开了。

秋明按摩了好半天才过去,老板随即招手坐过大班台前面去,随即就指点着昨天晚上赶出来的文件,让秋明汇报。秋明将大致情况阐述了一遍,然后老板才似乎是放下心来,示意秋明可以了。秋明觉得像是吃了个苍蝇,可也只是去茶水间抽了根烟。

下午的时间依然是在等待下班,就又接到林梅的电话,问晚上要不要在外边吃,秋明表示不想。林梅就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秋明说无所谓。林梅似乎是有些疑虑了,转而口气又变得征询了起来。秋明没劲去纠结,托借口先挂了电话,和同事小李去茶水间抽烟,计算着还有多久才发工资,这个月班没少加,全勤无误,可是因为工作整体进度有些慢,于是这样一来,不扣工资就谢天谢地了。

加工资和奖金,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也不用指望想谈工资的,老板直接劝你天高任飞,对于公司来说,保持现状就是全策。对于个人来说,选择需要勇气是其一,更需要对抗选择所带来的风险成本。没得什么事,就最好是乖乖的,什么都不要想。

届时,正好又一只大鸟从玻璃幕墙外边飞过,凄零而哀绝。掉队的候鸟,要么是饿死,要么就是冻死。如果人能学会冬眠,这世界该是多么简单。秋明想。

第二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摁掉手中的烟蒂,把残余的茶水倒进烟灰缸,低头去了茶水间,两个女同事正在那里窃窃私语,一见秋明过来就住了声,有些戏谑地打起哈哈来。

秋明清理完了烟缸和茶杯,又招呼了两个女同事,再退回办公室,正碰上老板喊新来不久的小李去办公室,不觉就发现了同事们的表情有些异样,可又猜不出这是为什么,似乎也不适合马上就问个明白。

关于出差,秋明一直表示不接受,关于涨薪水,是需要突发事件的契机和某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圆满,否则就会搞得自己更加难过。不觉,秋明就苦笑了一下,小孩子们都那么天真,小李才来小半年,就一路高歌猛进。对于工作,老板自然是喜在眼里,可是想要顺势把工资涨上去,那还是有些难度的。如果说有人能推动这个公司的薪资改革,只怕是需要有人来把滚蛋当儿戏的。因为,公司从不缺人,缺的是人气。人气是用来推动工作的,人是用来给老板增加开支的。

这就是职场的矛盾,杀鸡儆猴的事情,通常是拿有想法的人开刀,这些想法在通常情况下是荒谬的,虽然所有人都会为你叫好喝彩,可如果你真就是这么去做了,最后你才发现自己是个大傻瓜。似乎,这很让人绝望啊!秋明想。

小李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好奇地去捕捉他的面部表情,转而又高兴了起来,因为结果不出所料,简单说就是事情没有办成,还给老板落个坏印象。只怕是要越发难受起来了吧!唉。

秋明扔根烟给小李,小李让一起去茶水间,秋明表示自己还在忙,其实什么也没有忙,但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搞不得一点儿马虎。虽然,小李的事情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但好事没办成,大家就知道了那是坏事。

秋明目送小李出办公室去茶水间,又打开了未读完的小说,正好看到一节搞笑的桥段,一下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音来。

林梅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秋明正盯着打卡机的时间在和前台姑娘打岔,然后就一下被涌过来的同事们挤开了,就只好踱步到茶水间那边去接电话。秋明一边拨弄着巨大的不锈钢烧水器,一边含糊地“嗯啊”一通,就是快点回去,别再耽误时间了。

同事们白天的时候就在组织活动,说是先吃饭,再去唱歌,然后宵夜,每个人A二百块钱就行了秋明不太想去,但这种活动很敏感,那就是在办公室里边,大家似乎都憋着一股竞争的情绪,并且是针对于老板的存在。可是因为老板的立场和敏感,让大家即使有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定期的同事聚会,则有团结同事的意义。虽然这样的团结和老板所希望的团结,经常有着微妙的出入和矛盾,但似乎这也是在集体中生存的一个必要条件。

今天正赶上了小李的揭竿举动,也不可谓是一个很好的动态,虽然目前小李受挫,但至少已经把大部分人的意思向老板冒了一个泡泡。尽管当前没有意义,但在老板那里必定会是留下一点信号,那即是薪资改革如果不进行,大概公司总体的情况就要发生改变。

秋明挂了电话,摁灭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摸出来的香烟,用指头捻着在口袋里边准备好的两百块钱,犹豫着去还是不去。

等到秋明去打下班卡的时候,公司的人都快走完了,保洁阿姨正推着整理车在办公区清理垃圾桶,秋明拿了包包就准备走,自然是先不能回家。同事们悄悄约定好了在一个地方碰头,该是去照个面,也好了解一下小李遇到的详细状况。然后走出公司,夕阳还有,晚霞很淡,坐了一辆反方向的公交车,就想着差不多得到几点才能回到住的地方去。

同事们一见面,就对小李夸口赞扬,小李有些无辜的忿然,但转而也被大家哄得晕头转向。秋明笑了一下,大家就开始凑份子,每个人的手上和耳朵上都是香烟,转而一致决定去金融港边新开的饭馆吃虾子,才又一哄而去,拼了几辆出租车。

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是被拥着出发了,心里想着等会儿到了金融港,还要怎么坐车,才省时间,虾子可以吃两只,酒就不要喝了,事情了解个大概就行了,那唱歌宵夜什么的,就让单身的同事们去玩吧,反正就是林梅的电话一来,自己就抽身好了。

上第二盆虾子的时候,林梅的电话就来了,可怜的小李正被大家灌得口齿不清。秋明不由得想到了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的自己,也是这样地被众星捧月地推着向前误打误撞,然后却是一下被老板勒令去财务部清算工资的傻呆样。这会儿看见小李的可爱样子,是又心痛又好笑,可是自己也不能去袒护小李和劝阻同事,因为同事们的心情自己也可以理解小李带着大家的期望去出一口气,这也是好事,可秋明知道,最后受伤的还只会是小李。

听完林梅的电话,秋明又下意识地和小李以及几个比较有观点和发言权的同事们干了一杯,虽然痛苦,但也是十分诚恳的样子,就着打起的酒哽向同事拜托,晚上要回家商量大事,就先闪了,你们继续高兴。末了,还要请小李原谅。

从饭馆里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抄近路跑到坐车最方便的那一站,等了片刻,胃就开始难受起来,可又因为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吐也吐不出来,然后公交车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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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得车去,还有空位子,拣一个靠窗户的坐下,摸出手机一看,正六点四十五分,还早。就又想到昨天和林梅怄气的事情,累的感觉又瞬间灌满了全身。真是一刻也不得闲了,活着真他妈的累。秋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车窗外的灯火从眼前匆匆掠过,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林梅这两年就像是疯了似的,这让秋明好害怕。

害怕的是什么说不上来,但总之是这种害怕又无奈的感觉是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了,就像是一根系在颈子上的绳索,牵着你往前走,你稍微放慢一点,又或者是偏离一点方向,你就要难受起来。而这种难受是不会逆转的,而是以一种累积叠加的方式在进行着。就像是那根绳子上的活结,可这个活结一旦收紧一步,它就不会再退回去了,即使是你拼了命地向前跑,按着这根绳索的方向,但那也无济于事,反倒是绳索的那段收紧得越发急迫了。并且,收紧了就是收紧了的,一旦再被自己偏离方向和拖延一下,即会越发地绷紧。于是,那将会是更难受了。

而这条看不见的绳子,仿佛就是紧紧地把另一端握在某只看不见的、有力的大手上。那只手代表了一个不可逆的方向,也代表了一切努力和活着的正面权威。没错,那就是在表达同一个意思,不这样,就痛苦。

公交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身边站着的人正和昨天的秋明一样,半瘫在扶杆上,耷拉着脑袋,时不时掏出手机来。于是,那启动屏幕的亮光,就要一次次地把秋明从漫游之中惊醒过来,然后,一刻也不得放松。

秋明突然想到,似乎这个人的手机都在那根绳子的另一端上,一齐在用力。

不过还好,只要车子还在动,就不要紧。于是,秋明又拉回神游思绪来默计着,还有几站就可以下车了。下车的位置离住的地方还有三站路,是散步回去?还是再转乘一趟公交车呢?秋明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拿定主意。外头很冷,但走动起来舒服;公交车里头暖和,但拥挤又空气混浊。遇着个卫生差的,就得熏你一路,更何况胃又不舒服得很。

天色越发地深了起来,霓虹越发亮得刺目,路灯一盏盏地从眼前往后退,可是过去一盏,立马又会迎来一盏。唉,灯光一强烈地晃过,心上又是一阵紧张。秋明打定了主意,车子到站了就下去,走路回去,即使晚一点也不要紧。然后,车子就靠站了,秋明一站起身来,玩手机的那个家伙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因为这时公交车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稍不注意,位子就要被别人抢去了。果不其然,秋明一起身,那个家伙的背包,就放在了秋明刚刚空出的位置上。唉,这就是大城市里的生活,连个座位也要抢。

下车的时候,夜风刮得更猛了,秋明跳下公交车,使劲抽了几口冷气,拉紧外套拉链,找准方向开始往回走。到这个点,城管什么的都下班了,一切仿佛又都恢复了生气,白日干净整洁的人行道上就开始变得拥挤了起来。小摊小贩都出动了,糖炒栗子、烤玉米的香味直往鼻孔里边钻,刚下班的人们似乎是一下子又恢复了生气,变得灵动滋润起来,在小摊边或停或走,手上捧着热乎乎的吃食。秋明有点想吃,但还是加快了步子,一忽儿就穿过了两个人行道口。

马路上正是拥堵的高峰,汽车鸣笛声响成一片,刺鼻的尾气突突地从排气管里流出来,小摊小贩们正认真地摆弄着面前的小商品,或蹲或站地招徕顾客。平日远望空旷的街道,仿佛是因为夜幕收缩的缘故,一下子就变得拥挤热闹起来,四面的霓虹在白日里看不见,这会儿的光线强烈得仿佛是从四面拥拢过来的。稍一定睛,就被塞进胸口,稍一定念,就不知觉中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看不尽。

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们平静又焦虑,秋明夹着包包快速地从人群中间穿过,似乎是比公交车还要快,远远地就能看见住的地方的灯火了。那里四面都是新起的摩天大楼,每天人们都从建筑的缝隙中流出又流入,从一座建筑到另一座建筑,然后在一个又一个的小空间里边,干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林梅又来电话,问是到哪里了。秋明一看时间,都快要八点了,唉,如果说同事聚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那么下班的时间早一点或晚一点,是没有太大差别的,因为同样是交际需要。

突地想到林梅要说的事情,唉,又是工作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在跟不同的角色在交际,就又突地想到自己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工作,要搞好老板安排的工作,要在同事之间搞好立场工作,还要在林梅那里搞好后备工作,完了还要在每天的上下班出行上搞好通勤工作……

一想到这里,秋明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一定神就走到了租住的巷子口上,想到自己都工作了五年有余,终于是要有一点起色了,可这样的起色还是建立在漫长的等待上边。而对于工作和生活,仿佛是时刻都要紧张起来似的,而一开始进入社会的兴奋感,似乎是完全地没有了,有时候还要感叹小李挺像那时候的自己,可一转念就要觉得可笑又可悲。

第三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刚准备摸钥匙,林梅就听到他脱鞋子的声音了,迎上来开门。秋明没想抬头看林梅的表情,林梅就把手伸过来接包包了,秋明就依了,顺手递给了她。转而无意识地放松了一下,扭扭脖子把外套脱下,才又发现茶已经泡好了,顺手就喝,就又乘势盘坐在地垫上开始拨弄手机,想知道同事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秋明刚一打开网络,那边就开始了各种刷屏,秋明冒了泡,就有人发现了,大呼秋明不值得,今天换了个场子,姑娘是清一色的漂亮。秋明正想放大图片看个仔细,不巧林梅端了菜过来支小桌子,就又一下退出了群聊,准备去洗手吃饭。转而又觉不妥,删除群组聊天记录,吃饭。

秋明不想说话,林梅似乎是几次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秋明只想快快解决掉吃饭的事情,然后好放松休息一会儿,但只要面对着林梅,就有泰山压顶的感觉。于是,就吃得更快了。

林梅倒是吃得很有些明显的烦躁,就一下急开了口:“急什么呢?又没人跟你抢!”

秋明不想回答,却又觉得不能不回答,因为林梅直接放下碗筷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而一旦她放下碗筷来,后边的戏份将会是越难招架。于是这样一来,秋明只好不抬头地“嗯啊”一通,表达着似是而非的“饿”和“好吃”,至于具体是“饿”还是“好吃”,这就要看林梅的心情了。

而这会儿的林梅显然是钻在“饿”的这个方面,因为她都拿筷子敲起碗沿来了:“你这是有多饿?要不把我的也拿去吃了吧!真是没得看相。”

秋明的脑袋里边转得飞快,可半天也搜索不出个合适的说辞来。他讨厌在饭桌上讲事情,讲得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讲得不好,这饭已经吃进去了还好,就怕吃一半,后边的到底吃不吃就是大麻烦。

好在这会儿的秋明只剩下最后一口了,索性两筷子扒进嘴里去了,一仰面,鼓包着嘴、含糊着答道:“饱了!”然后迅速转身,找纸巾,挪位子,站在阳台上抽烟,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噼啪”一声打出火来,就那一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一句话:饭局如战场啊!刚躲过一场大的,小的紧跟着就开始,而这世界还要不要人吃饭了。

楼上的男人又在打女人,女人的哭声响亮,并且还能就着哭腔,含糊不清地控诉男人,男人显然认为嘴不是用来说话的,于是女人就叫得更厉害了,还不忘夹杂着恶毒的咒骂,大意就是男人全家都不得善果。

秋明觉得好不可思议啊,竟然都能闹成这样,还搅在一起干什么。可是,除了继续忍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但那女声似乎是越发地投入了起来,哭得更加地让人怜悯又愤怒了。要搁小李身上,只怕是直接上楼去主持公道了,不觉一下又觉得好笑了起来。

突地想到王小波的书里边的一个办法,可忘记了究竟是那句话,就一下没想地大吼了一句:“杀了她!杀了她!”却不想是一试就灵,那女人立马就止住了哭声,然后秋明就突地惊醒过来,王小波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打死她!”才又有些后悔失语,没想清楚,正准备改口,却不想那女人又开腔了,不过不是针对她的男人,而是在回答秋明,“x你妈,关你屁事儿啊!”

秋明不觉一下就乐了起来,看来这女的还挺清醒的,就又无趣地摁灭了烟蒂,进得屋来。

可直觉告诉秋明,还是不开口为宜,否则会是一下招架不住的,更何况此时的林梅不用看也知道,正盯着自己在,她可是准备了一大堆话要讲呢!至于要讲的是什么,两个人都明白。而林梅将要怎么讲,秋明还拿捏不准,就又低了头地去喝茶,转而又拿了本杂志装着在翻,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但仍要装着在看。因为林梅的身上有一股强烈的信号在发送,秋明知道自己唯有保持沉默,才能把那无处不在的信号压制住,又或者说是抑制一会儿。否则一旦开始接收,战火就要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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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着头皮装看书,但看不进去。果不其然,林梅一会儿就拎着拖把过来了。至于这一套,林梅有没有意识,秋明不太清楚,但秋明知道的是林梅要拖的不是地板,而是他自己。因为她平日心情好的时候,是从厨房那边开始,再到卫生间门口结束。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则是从秋明所处的位置开始,并且是要反复地拖,仔细地拖,一直拖到秋明精神崩溃才算数。

秋明眼见着拖把就要撵上来了,心里就是一紧,赶快逃进了卫生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先去洗了,才又开始挤牙膏、拿玻璃杯上水,心里想着自己是先上床睡呢?还是稍微和林梅沟通一下再睡呢?也就是先把问题解决了。可问题是一想到那些问题就要头大,又何谈解决?并且通常情况是要避免一切问题,不要有问题,因为一旦有了问题找你商量,那就是必须得让你干点什么。在公司就是这样,得让你去解决问题,代价是工资和职位。在家庭里边,得让你乖乖地按照她的意思办,代价就是选择性地给不给你好脸色。所以,说起来比在公司还要难受。

秋明还想着慢悠悠地刷牙,一不注意,林梅就进来了,没错,洗拖把!至于外边拖得怎么样了不重要,拖把洗与不洗林梅说了算。林梅是不是故意的,秋明不知道,因为拖把洗得特别用劲,眼见着便池里边的水都要溅到面盆上面来了,可林梅似乎是还要洗上好几个回合才罢休,也不管秋明的眉头皱得有多深,还有那同在面盆架上的她自己的牙刷和口杯。

秋明似乎感受到了便池的水流在说话,拖把在说话,可秋明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迅速地掬一捧水搓脸,从卫生间里撤了出来,去阳台收毛巾,顺便听着卫生间里边的动静,就又想到了那根无形的绳子。

转而,卫生间里的动静小了下来,秋明才又谨慎着往卫生间去,却是被林梅一下子堵在了卫生间的门口,开口就是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我还以为你在阳台上就着月光洗完了呢!”

秋明想撇开条道让林梅过去,林梅反倒是盯着不抬头的他不动了。秋明一扬手,把毛巾扔去了面盆上,转身趿着鞋子去了床上,一拉上被子就开始装睡。林梅把动静搞得山响,直叫秋明头皮发麻,然后竟一下麻过去了,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感觉林梅也上床来了,秋明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似乎林梅带上床的信号更强烈了,那就是:睡什么睡?装死吧你!

秋明不想说话,继续装死,然后林梅就开始拉被窝。窗外的风刮得正紧,这样一拉,秋明的一条腿就露了出来,条件反射地往被子里头一缩,可是林梅跟着一反应,结果就是秋明的半边膀子就露了出来。再挪,两个人就挨在一起了。说时迟,那时快,林每一个回蹬腿,秋明的两条腿子就全露在被子外头了。

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可林梅还说了一句:“别挨着我!”

秋明一下就弹坐了起来,顺手“啪”地一下,开了床头灯,指着被林梅裹紧的被子,喊林梅自己起来看:“睡什么睡?我看我还是不睡算了!你自己看看你都把被子搞成什么样子了?”

林梅没起身,幽幽地来了句:“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

秋明一下就上了火:“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梅用脚撑了一下被窝:“什么叫我想怎么样?你嚷什么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林梅半天没有动静,秋明坐床上直出粗气,又冷,就又够了外套披上,那感觉就像是打算坐一夜一样,也不关灯,林梅也不起来看。

好半天,秋明的情绪才算是平稳了下来,正想着该是继续坐下去,还是脱了外套睡的好,却又发现林梅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抽动了起来。这一发现不要紧,就立马给林梅发了一个自己知道了的信号,转而林梅的抽泣声就大了起来。

哦哟,秋明立马就开始乖乖地开口讲话了,尽管这事儿经常有,但是屡试不爽的,对林梅来说就是这样。

秋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林梅就哽着气哭诉了起来,秋明手上的外套拉链是往上也不是,往下也不是。突然就想到自己刚在阳台上抽烟的那会儿,要是这会儿也有人能帮忙喊上一把,该是多好哇,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转移到床的那头去睡了。

可问题是林梅的声音仅限折磨自己一个人,别人都听不到。

这很复杂,似乎是不给林梅一个准信,林梅是打算哭到天亮的,可问题是你默默地哭也就算了,可你还要吵得我也睡不了觉呀!

秋明在心里暗暗叫苦,才又下定决心把刚刚暖热了的外套脱下,沉到被子里头去抱林梅,这一抱不得了,林梅先是一阵激烈的反抗,摇得床架子“吱吱”响,秋明有点火大,正准备放弃去那头,林梅却又是一下绵乎了起来……

之前的所有信号仿佛是一下终止,秋明感觉终于是可以大出一口气了,躺下望着天花板,又够着去关了床头灯,打算睡觉。按照常规程序,也该是结束了,但秋明仍然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能轻易开口讲话。因为一旦开口讲话,就要出问题,这是历史的经验。

正躺着迷迷糊糊要睡觉,林梅就把一双冰凉的腿夹上秋明的毛大腿了。于是,秋明又一下惊醒了过来,比先前更清醒了。要在平时,这也是常规程序,但这天的常规程序被干扰了,这会儿倒是搞得秋明好不烦躁。可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还是不想说话。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冰凉,期待睡神的再次降临。

但是睡神还没赶过来,林梅就开始说话了:“我妈说了,房子不买,就不能结婚,这是底线!”

“这是谁的底线?”

林梅似乎是一下子没理解过来,愣了两秒,忙又补充巩固道:“我妈就是这样说的,我也没办法!”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妈昨天已经把钱打卡上了,叫我们赶紧买!”

“哦。”

“哦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说着,秋明就明显感觉到林梅是在黑夜里盯着自己了,可还是不想睁开眼睛。这样一来,林梅就摇了秋明两下,像是以为他睡着了似的。

秋明半天憋出一句:“醒着呢!”

林梅紧跟着:“那你怎么决定?”

秋明很紧张,不能乱表态,肯了就要干,不肯就要闹,转而灵机一动:“快把腿放进来点!还是那么冰!”

林梅温柔地照做了,黑夜里的眼睛依然是盯着秋明不放松,这个秋明不睁眼也知道,就又轻轻地抚着林梅的后背,时不时出一口幽幽的气,表达着自己含混不清的态度。不用想也知道,林梅的耳朵正竖得老高,可问题是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于是过了半天,林梅又以为秋明睡着了,又摇了他一轮,秋明的心里暗暗叫苦,这还让不让人睡了呀?可似乎除了仰头作思考抉择状,并在黑夜里把这个信号发送给林梅,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吧,那就只好等她先睡着了,秋明打定主意。

第四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只觉得眼皮太沉重了,除了盯着天花板作冥思状,还得时不时去抚弄一下林梅的后背,以表示自己还没有睡着。然后,手总是不自觉地滑落一下,虽然动作轻微得大约只有秋明一个人知道,但在起精神上和内心里所造成的惊吓程度,完全不比懵懵地被人当头敲上一棒子的效果差。不由得一下又想到舂米的阿Q,在向吴妈求爱失败后,被赵秀才突地敲上一竹杠的事情。虽然不免觉得好笑,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就是痛苦了。而随着夜越深,这种状况的次数也越加频繁起来,因为终于是把林梅的双腿给暖过来了。于是,自己就更想困了。

可问题是林梅似乎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不用低头也知道,她还在竖着耳朵等待秋明的答案。可秋明除了硬撑着,一点办法也没有。但这种情况很糟糕,因为一热乎起来还坚持不睡的话,就难免会出点汗。所以,不知觉中,秋明就又悄悄地挪移双腿,好把四条腿接触得有些微汗的皮肤换个姿势晾干,然后就越加确定了林梅是醒着的。因为如果她是睡着的,肢体会自由瘫软,重而绵乎。但这会儿秋明一挪动,林梅就立马配合起来换姿势晾干汗津。

于是,本来还困倦无比的秋明不知觉中就更加地清醒百倍了,心里想着一万遍:她怎么就还不睡呢?但还是只能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讲。

秋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突地又想到了绳子的事情,然后就感觉到林梅活动了起来,先是把蜷缩的肢体神展开了些,把本是缠绕在一起的四条腿解开了一些,然后两个人就更舒服了。显然,她已经暖和过来了,秋明也赶紧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心里想着林梅大概是要准备睡了的吧,不觉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不想是林梅的一连串动作之后,反扣回一只手来,伸进了秋明的贴身内衣里边,秋明的心里大声紧急叫停的同时,只能是用痛苦不堪言来形容了,啊,这怕是要崩溃了的。刚清醒过来,经林梅一拨弄,身体和意志就各行其是了,秋明觉得绳索又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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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越崩溃,身体越愉悦,默默地做爱,竟又放空轻松了起来,配合得也越发密切了起来。这一系列的过程好复杂,却也好简单。一忽儿,这两天充斥在两人之间的那堵让秋明窒息的墙和那条让他感到窒息的绳索,仿佛就是在这片刻之间消失不见了,所有一切简单到只剩下两具躯体的碰撞。

秋明咬紧牙关,林梅娇喘连连,仿佛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切简单明了却也顺其自然。所有一切信号似乎都莫名地消失不见了,人也是一下子完全放空了起来,只剩下气喘吁吁的爱抚缠绵。

秋明刚刚缴械投降,林梅就紧跟着披挂上阵,打了秋明一个措手不及:“就没见过比你更无耻的人!”

“我怎么无耻了?”

秋明刚一开口,才惊觉到自己被卷入了战斗,心中暗惊的同时,林梅已经滚进了臂弯,自己想要抱头逃窜,已经是来不及了,才又转过脸去,盯着天花板角线。

林梅一耸动脑袋,就盯着了秋明的下巴:“最恨你这种人了,一点儿也不懂女人的心思!”

秋明在心里暗暗叫苦,我怎么能叫不懂呢?可还说:“恨好了,反正也不是一两天了!”

林梅用脚趾甲刮了一下秋明的小腿,秋明一下失声“哎哟”起来,林梅的口气就又变得平静也温柔:“其实我也挺烦的!”

秋明心里就是一松,感觉事情的转机来了:“烦什么?”

林梅的指头在秋明的胸口弹奏着:“烦家里呗,催死个人,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一天都不能消停!”

秋明仿佛是看到了希望,顺手搂紧了一点林梅的膀子,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林梅似乎也挺忧伤,伏在秋明的半边胸口上默不作声,任凭秋明用指头梳理着她的长发,想着自己的心事。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秋明的手明明还在林梅的脑袋上动作着,鼻子里却是打起了呼噜来,林梅一下没反应过来,一晃动身体,就又把秋明从混沌里拽了出来:“你睡着了?”

秋明一个激灵:“没没没!”

林梅不觉就提高了声调:“还说没有,明明就打了呼噜的!”

秋明急忙否认:“哪儿有?我不一直在听你讲么?”

林梅一个翻身就背对了秋明,转而又嫌弃地把枕着的臂弯给秋明推了回去。

秋明有些怅怅地不知所语,只好又去用手搭上林梅的一边肩膀,林梅一伸手,就给拂掉了,扫兴的情绪十分明显。

秋明忽而又有些自责了起来,怔怔地盯着黑夜里的林梅的脑袋不知所语,睡意也一下全没了,只剩下林梅平静的呼吸声在表明着一切安静又平和,虽然并不是太完美。

秋明想了半天这两天的经过,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来。想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眼下的感觉终于是放松了一些。大约分手的事情只要自己不正面回应,就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至于林梅的烦恼,尽量去回避一下,只要不出大问题就好了。

窗外的风正在呼呼地刮着,林梅的身体也不知何时松软了下来,呼吸也变得长而平缓,秋明的心里才算是安了一些,转而又感到困倦起来,用一条腿触探了一下林梅那边的被角,又伸过手去把林梅侧面的被角检查了一遍,才又放下心来躺好,这该是几点了?

秋明早晨醒来的时候,林梅已经是起身穿衣服了,一见秋明乱糟着头发睁开眼睛,不顺的表情就挂上了脸:“我怎么就看上了你这样的男人?”

秋明有点突醒的迟钝,一下没回过神来,想要翻个身去继续睡一会儿,闹钟就“叮叮叮”地弹个不停,不想起床也没得办法了。平日都是自己起得早,这会儿是连班都不想上了,才又使劲揉了几把挣扎的眼皮,仿佛就能把它们固定到工作的状态一样。林梅正不知从哪里拎起秋明的夹衣和贴身衣裤,一股脑儿地扔在了他的胸口和脸上。秋明便开始整理正反面,穿起来,卫生间里正传来冲水的声音,秋明知道那是昨天晚上遗留下来的作案程序,林梅正在处理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于是,就加快了穿衣的速度,不觉一下就又笑了起来,但仍然不敢笑出声来。

阴了几天的冬日阳光,终于是又出来了,出门的路上还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互相都认识,但从来没有打过招呼、说过一句话。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总是那些熟悉的陌生人,疲惫又执着。偶尔有一两个陌生的面孔,心里就要警觉起来,因为他们不是扒手就是粗心人。这似乎也是一个规律,在同样的时间地点,碰见的都是和你差不离的一些人。

因为上班的地方不同,虽然总是一起去坐公交车,但秋明总是先把林梅送上车了才去坐自己的车。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心去上班。即使是赶上人流高峰,看着贴在车门玻璃上的林梅朝着自己示意可以走了的拥挤状况,心里也就踏实了。虽然自己挤上公交车之后也要觉得悲哀,但似乎是只有硬着头皮往前顶了。就像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们一样,总要怀着某些莫名的希望和安慰,才能扛得住。

然后就是贴着车门玻璃在想,究竟是什么在让这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在加大马力向前冲?似乎,并不是司机踩着油门的缘故,而是在车头上系了一根看不见的巨大绳索,在某种内核驱动力的操作下转动绞盘,把公交车往前牵引着,直到终点,比如翘着两根鞭子的电车。绳子!

公交车停靠几秒,继续出发,上车和下车的也总是那几个人,甚至在某些经过的站台上的某个位置,也总是站着那几个熟悉的面孔,还有那卖报纸的大爷,做清洁的环卫工人,然后就是站牌后边的几年如一日在打扫着门廊,又或者是擦着橱窗玻璃的中年店主。虽然彼此之间从不曾互相说过一句话来,但如果某天在某个陌生的环境里边碰见,彼此一定会惊讶得叫出声来的。秋明想。

公交车上的熟悉面孔之间都有些尴尬的冷漠,明明每天都会碰见,几乎就要记得人家有几件外套和几双皮鞋了。都熟悉到这样的程度了,每天仍然是要装作从未遇见过的陌生。甚至,唯恐对方一先开口,自己就要慌张起来似的,可还是得保持着这样的奇怪陌生,似乎才是正常的。否则,一开口,就要尴尬起来的。不过,这也不全是悲哀,因为时间一久,即使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就大约是知道了守在哪个座位旁边最靠谱,因为人家到哪一站下,自己都记得很清楚了。如若哪天失算了,又或者是对方没有如约下车去,就大约可以再观察几天了,大致是可以猜测出人家是换了工作,还是偶尔外出办事了。

这些对于每天准时乘坐同一趟公交车的秋明来说,都成为日常通勤经验了。

城市生活,无数条绳子,就是这样。

偶尔车子上会消失一些老面孔,加入一些新面孔来,所以,时间一久,有惊喜,也有气愤,也有期待和遐想。秋明有时也会想到林梅在通勤的过程中,是否也会产生这些奇怪的感觉。包括同一趟车子坐久了,即使你没有去招呼司机,又或者是并没有站在车子停靠站台的准确位置,认识你的司机们有时都会把车子稳稳地停在你的面前,打开车门,然后你看着司机熟悉又陌生的侧脸,仿佛是从未见过他一样,但心里却又是诧异的、安稳的。

唉,绳子,乘客是司机和公交车的绳子上的一环,司机和公交车是乘客的绳子上的一环。

到站下车,真想晒一会儿太阳。刚下车的人们正在行色匆匆地拥进写字楼里边去,分层停靠的高速电梯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依然还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甚至都不用去提醒在那一层停靠,看一下身边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就能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准层达到。顶层机房的绞盘在告诉运行,电梯轿厢被缆绳拽着飞速提升,开门关门,绳子收放自如,人们各行其层。唉,绳子。

第五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到得公司,刚冲上一杯开水,电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老板喊去办公室,秋明很有些忐忑,该不会是前两天的工作有什么毛病吧。但老板的脸色明显不错,竟然还关心起自己的生活了,破天荒地一会儿问问这,一会儿问问那。

秋明的信号接收区一片空白,不知道老板接下来是想说些什么,只能“嗯哪嗯哪”地一阵答复,心情也就越发地放松了起来,然后一个冷不防就被老板问住了,老板气势逼人,眼睛直盯着秋明,秋明心里打鼓,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板,因为老板问他知不知道昨天为什找小李谈话。

秋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不知道,那是显然在撒谎;说知道,下一步就要表达看法。看法表达得好,就是立场;看法表达得不好,就是对公司的不忠诚。

老板目光矍铄,秋明的内心一击即溃,但脑子还是转得飞快,因为他不确定老板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来探究他的看法。一闪念,秋明就把头低了下来,看着自己比齐的双脚不知所语。

老板似乎也发现了异样,改而朗声打起哈哈来,从抽屉里边拿出一盒烟来撒了秋明一支,自己点了一支,并象征性地把烟灰缸往秋明的面前推了一点:“抽烟!抽烟!不要拘束!公司发展的这几年,你也是算资历比较老的员工了,前面的那几个项目决算还处理得不错,眼下新任务又来了,我想让你来负责,然后由你在部门里边抽两个人配合,你看怎么样啊?”

秋明后背的冷汗骤然收住,改而又更加地不安了起来:“这怕是不太好吧,部门里边比我年长的还有呢!只怕是不合适吧!”

老板一合掌:“这不要紧,我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么?至于工作,开始之前,我会组织一个小会议的。对了,你觉得小李怎么样?”

老板似乎是意犹未尽,再催秋明点烟,秋明忙推辞,把烟拿在手上像是贡香,但只有一根。

经老板这么一说,心里大约就有了底,可还是措了半天的辞才接的话:“小李在工作方面非常上进,但年纪太轻,血气方刚了一些,我很看好他,但还需要多锻炼吧!”

秋明讲完话就捏了一把汗,没想老板正中下怀,就更高兴了,朗声大笑起来。这样一来,秋明反倒是更加地不安了,感觉自己伤害了小李、背弃了同事,可又觉得自己也是万不得已,总不可能到了这个年纪,还像小李那样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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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碰见去茶水间的小李,就慌不迭地把老板撒来那根好烟揣进了口袋里头,仿佛那是出卖小李的证据一样,不觉中就对小李做错了表情。小李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还自顾自地拍了一下口袋,暗示自己正要去茶水间抽烟,使着眼色让秋明一同前去。秋明的目光有些闪躲,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马上就来,先去格子间搞个事。”

小李没听明白,还强调了一句:“我等你过来哟!”才又阔步往茶水间去。

秋明在口袋里头摩挲着那根已经变形的香烟,转而走向了打卡机旁边的垃圾桶,在口袋里用手强力折断,揉烂,扔进垃圾桶。

前台小姑娘不解:“这又不是打卡的点,难道是过来搭讪本姑娘?”

秋明讪笑一下,又清理了一遍口袋里头的烟渣,清理垃圾桶盖子,扭过头去看旁边。

人家前台小姑娘不明就里,送来一句:“还跑到这里来丢垃圾,有病吧你!”

秋明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回部门办公区。刚一进门,同事们就投来询问的目光,秋明赶紧一一避开,又把头低下,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处,拿起水杯“咕咚”几口,真渴。又开了电脑,拉开抽屉,抽出包包取香烟和打火机,对四围的同事们投过来的目光装作没看见。

都是信号,让你不打自招。

待秋明赶回茶水间的时候,小李已经是拿着两根香烟在盒子上塞紧了,一下又一下。

秋明一过来,小李就笑了起来,探寻的目光若有若无,秋明不知道如何开口,接了香烟点着了,猛吸两口,方才开口问小李:“老板昨天是怎么对你说的?”

小李似乎一下散架,无奈的调笑着说:“老板让我多向你们学习,等公司业务好了,工资自然就涨上来了。”

秋明觉得不对劲,就又问小李:“老板只说了这些?”

小李还有些羞涩但,还是说:“老板说我来得时间太短,并且还是在学习,如果单独涨工资,怕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年终奖会着重考虑,这会儿正是忙着收回资金的时候,即使调整薪资,也难以落实。”

秋明大约知道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可也不好和小李明说,怕是要打消人家的积极性,可又觉得似乎对于小李这样的得力员工,老板的承诺也有可能会作数。

于是就安慰起小李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这很正常。”

这会儿正好有两个女生过来添茶水,秋明和小李就嘻哈着闪到靠窗户的位置接着抽烟,那里正对着一个正在施工的项目。高耸的塔吊正在悄悄地旋转着运送物料,工人们像是蚂蚁一般在楼面上忙碌着。虽然天气很冷,但工作效率依然很高。

秋明也在项目上待过,对这些事情很了解。一大早老板交代的任务就是关于这个情况,公司新开的项目需要现场跟踪,必须从部门抽派一个人出去,每天向公司汇报进度和传送资料。老板的意思是这个项目由秋明来主控,让秋明自己来挑三个人做帮手,一个在外边,两个在公司配合。秋明没敢随便表态,但谈了对小李的观点。于是,谈话结束前,老板就指定了派小李去管现场,因为小李的个性特点非常适合那里,并且,对于公司内部的环境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安定策略。

秋明望着寒风中一个个冻得面目通红的工人出神,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问题告诉小李,但依据自己几年的工作经历来讲,还是不说的好,以免生变,因为当前知道这个事情的也只有老板和自己。一旦这个事情在会议决定前被披露,秋明是难逃其咎的。

天气眼看着就要下了,每天上下班的通勤就痛苦得要命,更何谈待在施工项目现场?秋明很为小李感到矛盾,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小李生性单纯,留在公司加班、赶工什么的,都是一把好手。按着老板目前的意思,放项目上去锻炼锻炼,也是一件好事,这样就能让小李快速地成长起来,到时候再调回公司也可以。

秋明默默地抽着烟,对小李的玩笑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一句也没听进去,然后两个人一起踱回到办公区。貌似是有什么不对,同事们的目光和之前秋明一个人回办公区时又不一样了,而是依次从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捕捉信息,可又什么也没捕捉到。因为小李还是那副调皮可爱的样子,秋明依然是不直视任何人,默默走动的时候,只顾着弹着衣袖上的烟灰,并且从表面看,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

于是,同事们又一个个主动低下了头去,各自在心里猜测着,他们被老板相中了?又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中午吃工作餐的时候,秋明故意晚去了一些时候,可是又不能去得太晚,怕吃的都冷了,又或者是没有了。刚一进餐厅,部门同事们就在经常聚一起的那个角落里招呼他过去,秋明有点头大地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在别的部门里边有人在招呼他,就只好端着餐盘过去了,心里想着看来以后得是在别的部门里边培养一两个朋友的好。

刚一坐下,同事们就一齐看向他,问他小李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李抢着表明立场:“我当然没有瞎说了,秋明哥早上在茶水间说公司要开新项目了,就是前些时忙的那个CBD项目,前一段时间的项目人员编组可能要重新分配一下,按照工作经验和岗位职能做一些布置,原来的工作后续安排几个熟悉的人,新的项目就需要再每个环节上精心布置。是这样吧,哥!”

秋明听完,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话也没错,重点在开新项目上,因为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再过一两天,大家也都会知道。小李单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几个资历比较久的员工立马就觉察出了事情的蹊跷。那就是为什么单独找你秋明说这个事情?而不是任何一个人?

那个同事问得很隐晦,但秋明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因为那个同事是这么说的:“哇,好爽!忙起来就不用看老板的脸色了,那项目在哪?产值大约多少?”

于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放下筷子等着秋明的答案。秋明一时语塞,因为老板也没有对他讲到这个呀,而老板跟他讲的,他可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的。于是低了眼皮,把嚼了半天的粉条给咽了下去,才说:“那个我也不清楚,主要是谈了前面几个项目的问题,你们也都知道,因为拖得有点久,效益成本就变大了,还顺带着批评了我的。对,主要就是前一段我和小李快加班加死了的那个事,谈完了才又说要新开项目的,具体怎么操作,我也不清楚。”

秋明说完,看着小李,小李就给大家证实自己没有瞎说,然后大家才又安静了下来,改而又各自猜测了起来。但秋明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了有人已经意会到了自己没敢说出来的事情,因为人家又说了一句:“怪不得老板这两天挺高兴的,估计是有好事了,但愿能多拿点钱回去过年的好!”

于是这样一来,大家就都高兴了起来,秋明正好抢完了自己的饭菜,匆匆收兵,余下的人继续在那里吃。

秋明感觉自己要回避一下才是最好,因为后面必定又会有新的问题出来。所以收拾完了东西之后,就借口出去买烟,闪身进了电梯,到了写字楼底。一出电梯,正赶上下楼吃饭的白领们回潮,他们没有工作餐,全是去写字楼后边的集贸市场买盒饭吃。秋明也过了一段时间那样的日子,吃得不好在其次,那不仅浪费午休时间,还不卫生。并且人员相当杂乱,吃饭像是打仗,经常是所有人把一个盒饭摊点围得水泄不通,都在大声叫嚷着,你吃的饭菜里边大约就有几百个人的口水,还贵得很。

街面上的车子来来往往,不远处的天桥上人们行色匆匆,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在急着往哪里去。楼下的保安和前台姑娘已经交班,不是早上的那几个人,可还是眼熟得很。

地下车库的出口,接着街道的斑马线,红绿灯底下还是那个一脸苦相的乞丐,也不知道他今天的收成怎么样。这么冷的天,在屋里烧个火盆该是多么安逸,等到无风的晴天再出来也不错呀。可转而又想到了站在寒风中的自己,不觉又感到怪异了起来,公司的暖气开着在,自己不老老实实地待着,还要出来吹冷风,而这又是为什么?

第六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刚出了写字楼一会儿,就觉得冷了起来,可又不想折身回楼上去,刚吃完饭的这会儿,肯定又少不了一通嘻哈的调笑,只怕是自己一不留神就要漏嘴的。可是,老站在写字楼门口似乎也不太好,人家招呼停车的保安都瞅了自己好几眼了。于是这样一来,秋明就有点站不下去了。况且风都吹得双腿开始失温了,于是,就又无可奈何地竖起了外套的领子,拉严了开襟拉链,走动起来,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

大马路对面是江堤,不想上去,因为上去更冷。于是又转头折进了公司后头的街道里。哪里是一个闻名全国的批发市场,分片区经营着人们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商品、半成品和原材料。虽然每一家的门脸都小得可以,但一旦定起货来,都是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能付得起钱,人家就能找到你要的东西。

因为街道并不宽敞,所以全是人力小三轮和板车在穿梭,蚂蚁搬家似的,可也快得惊人。秋明就亲眼见到码头上的一货轮物资,在中午一顿饭的短暂间隙,就由人力车夫们消化在了写字楼后边的集市里。

此时的车夫们也都吃饭去了,空空的人力车一簇簇地停在一起,秋明预估着时间返回,那是要等到同事们一个个都趴下睡着了才行,否则话题一开始,就要没完没了的了。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所有人的好奇和疑问都成了一个个无法形容的东西,只要一到那个环境氛围里边,你不把自己的秘密吐个干净,又或者是说你不自己主动坦白个干干净净,憋一秒你就要难受一秒,这感觉非常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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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一会儿就掏出手机来看一眼时间,然后估摸着大家该是消停了,才往回走。人力车夫们刚刚吃完饭,就又忙碌了起来,斑马线旁边的那个乞丐,也不知道是不是跪着睡着了,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完全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破旧的棉袄都有脏脏的棉花漏了出来。然而,他依然是和半小时之前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秋明快速地路过一层大堂进到电梯间,人流已然安静了下去,空荡的电梯飞速提升,甚至可以感觉到从轿厢的缝隙里边灌进来的寒风。秋明看着跳动的红色数字发愣,然后“叮”地一声就提示到层了。轿厢门一打开,绕到公司大门,前台小姐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去拨弄自己的手机。秋明悄悄走到部门办公区,已然安静下来,空气中浮动着高浓度的睡眠因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轻轻拉开转椅,随即伏下。却又因为刚刚吹了冷风的缘故,竟然久久不能进入睡眠状态。

打开未读完的网络小说来看,索然无味,全是些流水故事,远不如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精彩。突然就想到,为什么没有人来剖析这种任何人身上都会发生的事情,反倒是那些一言不合就开打,最后总要搞得两败俱伤的故事让人写了又写,编了又编,再在其中夹杂着让人发昏的功利、销魂的美色,以及所谓的宿仇宿怨和行侠仗义?然后以各种奇怪的结尾让人热血喷涌,又或者是令人瞠目唏嘘……

唉,都是一样的粗暴拙劣,反倒是没有人来发现这些种种的不可思议,就比如公交车上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又比如公司里边的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心晃动,又或者说是家庭之中的百无聊赖的情绪对抗,以及每个人所身处的环境之中的各种怂恿因素……

唉,无趣得很,历史故事讲所谓大义背后的权术智慧,爱情故事讲人性脆弱和现实的无奈,社会故事讲三教九流的生存智慧和博弈对抗……

而这个世界得以运行的核心动力又是什么?信号?绳子?又还是自己依然不能描述出来的某种无形的力量?

秋明也想不明白,可还是不想睡,就又轻轻地把转椅移到了窗户边去,那里正淌着奔腾不息的浑黄江水。

秋明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自己对从上大学到工作的这将近十年的经历,突然地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十八岁刚满,离开家乡的小县城,来到省城上大学,然后就着家里给的生活费和学校拨发的社团经费,以及偶尔的商业活动赞助经费,也算是把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了。

当背包客,交女朋友,然后就是毕业实习,留在省城工作,一切都似乎没费太大的劲,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到了今天。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化,而在心里充满成就感,但似乎是工作的时间越久,自己就要越是怀疑起来这一系列的改变,是否是真的那么有意义?又或者说是从自己目前的状态来看,虽然对比与大多数人还是不错的,既没有因为主观的原因而放弃追逐,也没有因为客观的原因而被搞得失败糟糕。

可问题是:似乎工作越久,人就越发感到没有动力,没有目标,也没有希望了。虽然工作上的任务每天都在做,可这种工作的状态只能算是为了领取薪水而工作着,关于毕业一开始的那种憧憬和期盼,似乎已经是连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可是,每天的工作仍然要继续,因为不管是出于任何的角度和立场,停下来就是不行。所以,秋明又想到,为什么不能停下来呢?自己不是已经小有积蓄了么?眼下不是也可以对抗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收入生活期么?但似乎这个选择太冒险,至于冒的是什么险,自己也不太能说得上来。而又似乎是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止这个想法的产生和实行,因为,那会让身边的一切即行崩溃,而这又是为什么?

秋明似乎是陷在这些个问题里边找不着出路了,改而不再遥望翻滚不休的浑黄江水,望向了写字楼下的马路,也就是写字楼和江堤围堰夹着的大马路。届时的马路上依然是川流不息,公交车、人力车,还有自行车和行人。稍一定睛,斑马线附近的那个乞丐,还是静静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秋明就有些疑惑了,为什么一切都要这样无休止地运行下去?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这个乞丐仍然是不得休息?因为天气冷,所以更加容易激起人们的同情心理?可问题是天气太冷了,人们就走得更快了,甚至是连从荷包里掏出手来也更加不愿意了,甚而是逛马路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了。而这又是为什么?

外头的风很有些大,那个乞丐就像是一个灰色的破布团,静静地凝固在那里,秋明转动着手上的水杯,诡异的一瞬间就想到了,是否也有一个人像是自己在观察这个乞丐一样地在观察着自己?不禁一下慌张地左右环顾起来。可是,除了窗外一成不变的江景,背后的世界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睛!

秋明摸出手机来看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小睡一觉仍然来得及,可又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就又放下茶杯、捅了香烟去茶水间。公司暖气很足,地毯很软,保洁阿姨每星期会用吸尘器仔细处理一遍,平日只是收拾显眼的垃圾杂物。

此时的保洁阿姨也休息了,老板办公室的门紧闭,靠着过道的窗帘也拉严了起来,秋明知道老板的大班台下有一张折叠床,需要通宵加班的时候,老板就会告诉秋明如果有需要就过去拿,但秋明一次也没有用过,宁可回去洗把脸再来上班,也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因为这些小事情去制造优越感,因为那是孩子们玩的游戏。

茶水间的电炉子正在重复加热,电热管在小声嗞响着,和火车上的没有什么差别,反复加热,产生沉淀钙质,喝多了会结石,唯有经常喝一些酸性茶水来中和。可这个问题似乎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自己还没有听说过某个工作几年的同事结石的事情。

移步去窗户那儿开始抽烟,就又看见了忙碌的工人们,还有正在眼皮底下的巷弄里忙碌的搬运工们。冬天夏天不同,夏天太疲惫了人会中暑,可是冬天里越是动起来就越暖和,并且是因为昼长夜短。所以,工人们中午都是不休息,连轴转,并且是越发地热火朝天。

秋明把窗户开了三十公分的缝隙,才一小会儿,就开始冷了起来,随即就收紧衣襟,立起领子来。可似乎是经这冷风一吹,人也是更加地清醒了,就又一下闪到刚才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上边来,那就是为什么自己越是工作久了,就越害怕停下来呢?而对于当前的状况来说,眼下的工作已经不再成其为机会和理想了,反倒是成为生活的平衡和心理的平衡了,而这平衡的又是什么?而一旦失衡,后果又是什么?

秋明也想不明白,但显然是:一旦停止转动,林梅就要崩溃,家人就要担忧,然后同事们中间的某个人得到机会,可问题是:他们为什么会因此而担忧或得到机会呢?

秋明在电茶炉的集水槽里把烟蒂湿灭,再扔进垃圾桶,转身向卫生间,饭后接连喝了三杯水,有些尿意。

小便斗里边是保洁阿姨每天上班前清理过的杂物箅子,是为了防止下水管堵塞。秋明从来没有向里边扔过杂物,但经常还是有人这么干,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出于什么情况,又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心里因素,连上厕所都不能规规矩矩地。可问题是这种事即使有人做了也不会承认。

小便结束,清理残液,就又想到昨天晚上和早上的事情,自己明明就是崩溃掉了的,又或者说是只想安安稳稳地睡觉了的,可最后还是和林梅干了坏事才睡的。并且奇怪的是前后的环境氛围一对比,一切都完全地不一样了,而这又是为什么?林梅在向自己示好?又或者说是林梅以为自己会是因为这样而妥协?可问题是一大早的时候,她似乎就全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了,并且还要骂自己无耻。

哦哟,女人真是复杂,似乎,做爱就是为了让男人舒服,可问题是自己是抗拒的,但她也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后来自己还积极配合了的,并且还是越发地主动起来。唉,好麻烦。

于是,秋明又一瞬间想到,窗外的工人们,究竟是在为妥协而工作呢?又还是因为某种自己不能体会到的配合而工作呢?

林梅这会儿又会是在干什么呢?

第七节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秋明再走回到办公区,因为暖气的缘故又有升温的感觉,就又不自觉地敞开了外套,放下了领子。再次坐回到格子间,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小说看不进去,之前去上的茶水还在,烟也是刚抽过,同事们仍然是趴在各自的位置上。似乎是因为睡姿的缘故,趴着睡就没有人打呼噜。

角落里的绿萝在这大冷天里,借助着中央空调的暖气,依然在茂盛地生长着,保洁阿姨每天都会来浇水除尘,偶尔有同事把小垃圾扔进了底下的瓷盘,就要弄得阿姨一番埋怨。

秋明的左手边就是小李,他似乎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有没有被同事们灌趴下,但过不了几天,这个位置就会空出来了,又或者说是让其他人坐上去。小李再回到公司来,就得去流动办公区了,那里可以寄放东西,但不再有专属的办公物品,每个被抽派出去的人都是这样,能够再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他们要么就是长期地留在了现场,要么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最后都离开了公司。

秋明也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但回想起来,也并没有觉察出究竟有哪里不对,但似乎就是从脱离办公室的那一刻起,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们,仿佛是一瞬间就有了变化。那感觉就是他们还是他们,但你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你了,尽管你曾经在这个团队里边待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让大家开心并且是称赞的事情,可那些事情会随着你的角色和场景的转变,而不复存在了。

秋明看着小李还年轻的侧脸,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预计着老板接下来的安排,对于自己主负责的事情,还是不能太放在心上,有必要的话,还得推辞一番,至于配合自己的人手问题,目前的自己也不能表态,因为如果发生不能抗拒的变化,很可能就要搞得两面夹脚。那即是既要搞好老板安排的工作,又要处理好这个小团队里边的各种问题。才能不至于把事情办坏了,方能平安过度。

唉,真是难,眼下林梅的心情自己也能理解,但就两个人现在的状况来讲,才工作四五年,一点方向也没有,怕是一旦操之过急而要鸡飞蛋打的。可问题是恋爱也谈了六七年,分手的话,往后只怕是要更加地难受,而自己也已经二十七八岁了,再找人谈恋爱,也没有人有耐心想和你培养几年的感情了,都是跟着社会现象上纲上线地搞,结婚越是没有感情基础,外部标准就越是硬,那可是要比当下还要难受的。

林梅眼下有些着急,多半是因为环境所致。可问题是那些恋爱谈不久的混蛋们,都还能拿这些无奈的狗屁来炫耀,你除了去祝福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生活的表象总是好的,人都只会拿得意的出来显摆,对面楼上的工人和写字楼底下的乞丐,他们与人谈起在外打拼的时候,只会是讲起自己是如何巧妙地、勇敢地将一切人和事物征服,而要绝口不提这逼近零度的寒风,几乎是分分钟都在吹蚀他们的精神防线。而要时刻怀着莫名的悲愤和憎恨,哪怕只是因为被人不小心踩了一下脚尖,又或者是因为一个不太友善的眼神和语气词,就要大动干戈与人拼命。而永远也不会去剖析这些莫名的、无法解释和厘清的妥协和配合,然后又只能无奈地在这像刀子一般的寒风,把单薄的躯体和懦弱的心肢解在空中。却还要侥幸地以为自己获得了机会,才不至于无所事事。才不至于因为无能为力的环境和生存的困境,而要将绝望的躯体投进这触手可及的浑浊波涛之中。呵,那是壮美的,也是残酷的。

冥想之间,四周就有了动静,随即就又清醒了过来。睡眼朦胧的同事们,一个个揉着眼睛、拿着茶杯无茶水间,又或者是洗手间。随着空气的流动,气氛也在跟着悄悄变化,公司仿佛是一架苏醒的机器,由那个无形的马达带动着慢慢运作起来,计算机屏幕依次闪亮,工作区的大灯瞬间照彻,继而又响起“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和文件纸张翻动的“哗哗”声。

老板大声地清着嗓子从办公区外边通过,没有人知道他是要干什么。随即,就有电话铃声响起,人员也开始频繁地穿梭起来。秋明打开这几天处理过的文件,来按要求整理卷宗,作归档准备。这是文字工作的例行程序,最后进入资料室之前,还需要向老板请示一次,一阶段的工作即是告一段落。

秋明处理完手上的工作的时候,都已经是快要下班了,顺手删掉前些时备下的网络小说文档,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断断续续地追了快两年,突然就决定放弃了,人家的故事已经复杂到了需要做笔记,才能搞得清楚当下故事人物之间的利害关系了。

并且近来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仿佛是一下子就对这些东西失去兴趣了,更多的时候,是在体会和预测生活当中的细节。这样一来,再去读这些小说,就要觉得索然无味起来,生活已经不再需要新鲜感,在不犯错的情况下,保证正常的运转,几乎就可以让人耗尽所有的精力,更就不用说那每天下班回家前,所要做好的思想准备了。既不能轻易妥协,又不能轻易配合。虽然结果往往就是既妥协了,又配合了,并且是最后还主动了,搞得意志和身体完全分裂了不说,还要背上无耻的大恶名。

唉,这就是生活吧。秋明想。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正点下班刚上公交,天色就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路灯更是早早地就亮了起来,给林梅打电话去,那边已经是快要到了,白天被派出去办事,晚下班就不用回公司打卡了,次日去人事考勤做个备案就可以。秋明安心地守在一个很快就会下车的熟悉又陌生的位子旁边,时不时扒亮手机看一下时间,偶尔也会冒出下车去走一会儿的冲动,可最后还是因为人家的到站下车而欣喜不已。

坐下,假寐,想着即将到来的人事安排,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找老板谈一下新年的待遇问题,可又觉得这似乎并不妥当,因为这也表达了对公司的安排有异议,怕是想闪人了的意思。那样一来,就会影响到年终奖的收入,而最好的时机大概也要等到春节过后。可问题是春节过后正是老板开始投资的时期,资金状况会很不好,唯有年终扎帐的时候资金状况最好,老板也高兴,正是谈待遇的好机会。秋明有点拿不定主意,打算回去和林梅一起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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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进门,林梅就传达了准岳母的意思,这次不是关乎底线的问题,而是看着办。林梅家里已经是在积极促成他们的婚事了,就看秋明家里的态度了。双方家长也见了面,林梅父母这十万块钱,表示了对秋明的认同,而若秋明家里还要拖着的话,那大约就是对林梅有看法了。

一等林梅说完,当然说的都是抬举秋明的话,可当秋明想到自己家里理应也要抬举林梅这一层的时候,心里顿时就大感不妙起来,可一时半会儿还找不着合适的说辞。

吃饭,抢着吃,吃得林梅是又心疼又高兴,为自己前两天的事情向秋明道歉,秋明不敢高姿态地接受道歉,待林梅也吃完了,就主动起身去洗碗。刚一套上围裙、打好洗洁精泡沫,林梅就跟进厨房来,从后面抱住秋明了,下巴钉在秋明的肩膀上,说起话来就能感觉到她的脑袋在动。

“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像个好丈夫!”

“别别别,我是你见过的最无耻的人!”

林梅使劲揪了一把秋明的腰肌:“那是,不过我还是挺憧憬婚后生活的,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

“说起假话来就不怕闪了舌头,你前天晚上给我发的信息我还没删呢!”

林梅羞恼,一下敲掉了秋明手上的盘子,盘子“哐当”一下砸在水槽里头,秋明想去接着洗,林梅已经是把他的肩膀掰了过来,正恼怒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嘛?那是气话不行吗?就你那十棍子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鬼样子,我着急不行啊?”

秋明不想去会林梅的眼神,但也没办法去接着洗碗,斜仰着脑袋,看着天花板的角线敷衍道:“行行行!你干什么都行!都是我的错!”

林梅不依不饶:“就是,也不想想我一个女孩子跟你这么多年,该多委屈?”

林梅说罢,似乎都有些顾影自怜的意味了,秋明一忐忑,才又恳求道:“能让我把碗洗完了再说吗?”

眼见着林梅就要哭腔了:“你以为我不怕呀?都快要三十岁了,你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秋明决定碗先不洗了,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把手,把林梅哄到外室去,揭开围裙把林梅的小脑袋按在胸口,轻轻揉,还要一边哼哼,才又说:“知道啦,知道啦,我不都知道啦嘛!能不能省点心呐!”

林梅一撅嘴:“老实说,你妈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秋明心里一乱:“都想哪儿去啦?他们巴不得我早点把你娶进门去的好,自打见了你之后,那是逢人必夸的。”

林梅一下眉开眼笑:“骗人,就会骗人,那这几天你为什么老闷着个脸?”

秋明心里一松,我的个乖乖,终于该是转移话题了:“这不是加班累的么?饭都顾不上吃,你还动不动就要搞分手,难道要让我给你发脾气?不成?”

林梅一下闪了眼睛:“好吧,都是我不好,可你昨天晚上为什么那么个样子?这让我好害怕!”

秋明没听明白,心里一愣:“什么样子?最后还不是让你给弄了?”

林梅一害气,就又纠正强调说:“我不是指的那个,我是指你为什么老不说话?这让我好害怕!”

秋明方才发觉自己的神经有点绷过了头:“累的呗,然后又被你一通折腾,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梅似乎有点被绕晕了,都忘了自己该是要说什,但感觉终于是好了起来:“好吧,我错怪你了,那你先抱抱我!”

秋明掀掉围裙,把林梅给熊抱在了怀里,下巴钉在她的小脑袋上,感觉林梅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才又觉得昨天晚上真的是很有些过分了,无意识地用双手在林梅的背后摩挲着。

林梅一仰头:“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么?”

秋明的眼睛就是一酸,觉得林梅像极了一只受尽委屈的小猫咪,不觉间喉咙都有些发硬了:“嗯嗯,那是肯定的!”

秋明说罢,把眼睛车一边去,林梅发觉了异样,反手一抱紧秋明,声调都不对了:“亲我,亲我,快亲我一下!”

秋明不知这又是为何,胡乱地应付了一下,又转过头去整理情绪,却不想林梅一下叫唤起来:“没亲好!没亲好!不算不算!”还要一边嘟囔着,一边摇晃着秋明的身子。

秋明猛一转头,吻住了林梅,不知何时,两人的眼睛也都闭上了,林梅一下失去力气地瘫软在了秋明的怀里,秋明的脑子里边一片空白,扶着林梅的腰肢,慢慢地移向里间,里间的灯没有开,林梅像是被催眠了似的跟着秋明亦步亦趋,长发在秋明撸起袖管的皮肤上来回扫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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