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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之虞

2016-12-28 13:33 作者:ShakespeareSky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零点

童年故乡

故乡的村子里有两大姓,以我的家族祖屋为中心,大约呈太极八卦状分布着,这两大姓分别是许姓(我的父姓)和周姓(我的母姓)。

现在想来,太极八卦是运动的,就像是两只大蝌蚪在逐尾运动,而它们都忘记了是外边的圆,把它们局限在了里边,然后还要在里边搞得风生水起、生生不息。而那两颗代表了阴阳的质核,却又是以对方的颜色为特征,这不禁让我时常感到畏惧,就如同分别代表了父姓和母姓的两极,让我在许多年困惑又无奈,然后就只能小心翼翼地活着。

仿佛,那两颗代表了阴阳质核的眼睛,一边代表了家族伦理,一边象征了血缘亲情,使我唯恐稍有不慎而要大乱方寸。

因为十二岁不满,就随父亲迁去县城生活,十九岁到省城读书,再参加工作。然后到了如今的三十岁,不仅把本来记得的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不说,甚而在三十岁的这一年回故乡,竟还叫错了人的名号。而这对于我来说,是不可以原谅的,因为虽然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但故乡的孩子们,我还是能够一一数得过来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祖上曾经是大地主,几乎垄断了当时的田产和商业,因为多年不曾回故乡去,离开的时候年纪又太小,所以,许多事情都只能借助史料和幼时的记忆去拼凑,然后大约知道了家族这两百年的兴衰简略。

这感觉很奇怪,可又因为与自己有关,所以有时也就留心了一些,但大多数时候,却又觉得那和自己是没有太大关系的,更何况,十二岁不满离开家乡,十九岁不满来到省城,现在的自己,虽然仍是一种隐约的漂泊状态,但显然故乡与我已经不再有过深的关联了。

而从我这三十年的时间来划分的话,十一年半在故乡,七年在县城,同样的十一年半在省城,并且,在故乡的十一年半的时间里,我还有四至五年的无记忆婴孩时代。所以,故乡之于我,仿佛已经是一种遥远的象征性存在,那就是我的确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没错,可问题是,仿佛当前的状态,更能说明我对故乡的真实情感,那即是,在并不考虑落叶归根的年岁里,又或者说是还能继续当前漂泊状态的情况下,故乡对于我来说,是一段回忆,是那个记起来才会惊醒起自己的出处的地方。

当然,以上的情况并不是出于对故乡的挣脱,又或者说是逃离,反倒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感情,而这种感情的由来,仿佛也是经过了一段相当年岁的沉淀,然后在三十岁的这几年一股脑儿地喷发了出来,这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同时,也感到不堪重负。仿佛,我突然间一下子就与故乡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仿佛,诧异着故乡竟为何突然就与我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因为在我离开她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啊!更何况,在十一岁到二十六七岁的这些年里,故乡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维持着和隐藏在我离开故乡时的景象里边。

所以,每当我记起故乡的时候来,就也会因为自己当下的处境而为故乡想象着,那就是生活的条件越发地好了起来,故乡也一定是变得更好了吧,自己在读书工作的这些年,每一个走动过的地方,也一定是他们来看过的吧。然后就要想到幼时的伙伴们,待到哪一天重逢起来,我们就可以谈一下外边的世界和成长路上的故事吧。

嗯,很多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在想。

故乡是什么样的呢?祖屋门前有香樟,还有池塘;祖屋外围有田畈、有小河;对门住着比我小上一点的三个堂兄弟和两个小女孩,屋后还有一群一起玩大的族姓后生。越过祖屋门前的垄上去,又是一个池塘,那里住着妈妈堂兄弟两家,有和我一起玩大的两个表弟,他们的爷爷是位和蔼的铁匠,与我的外公是堂兄弟。我们家的菜园子,就在他家门口池塘的对面,父亲在那里研究过山药的种植,然后又在那里垦了一片坡地,筑好了一块起房子的地基。隔壁是一对善良和蔼的老夫妻,他们的儿子我没有见过,据说是在触电事故中没有了。我们小朋友很喜欢他家的大姐姐,她的名字叫海霞。爸妈妈忙着的时候,就要把我和姐姐托付在他们家,可是后来,海霞姐姐先长大了,然后就离开了村子。据说,她那个高大的男朋友,很怕她的爸爸妈妈。

祖屋出来往北边走,就是上学去的小路,那里的池塘边上,盖起了乡里的第一栋大楼房,那一块儿住着好几个年龄相仿的本族孩子,他们一个个干净又整洁。我到如今都不愿意忘记那个秀气又高傲的小女孩,她的两个姐姐和她的妈妈一样温柔又善良,她的大姐夫开拖拉机,经常带着我们去镇上,她的爸爸生病之前是老师,我们都很喜欢喜她家里玩,因为她家里藏有好多书。她们家隔壁又是一个大家庭,住着一位可的哑巴,哑巴没有结婚,和他的老母亲帮着他的弟弟,看着三个侄儿侄女。

再往前走,就是我的大舅舅家,那块儿原本住着三户人家,不知何故,搬走了一家,可我始终忘不了他家在大晴天晒鞋子时候的场景,那可真是壮观啊,因为他们家有四个孩子,鞋、布鞋、棉鞋和拖鞋都晒出来的时候,小孩子是数不过来的。

接着往前走,就越过了舅舅家后面的竹林子,然后就到了一个塘坝上,迎面的山坡腰上,曾有一间土地庙,我们曾在那里看见一位老人给泥塑粘胡须,然后不知为何,那间土地庙又被毁掉了。

翻过土地庙后边的这座山坡,就到了小学,小学正前方的山丘望南坡上,埋葬着我的爷爷奶奶和姑妈,还有我的婶婶和伯父。再往东边的里头走,又是一个小村落,村落的尽头是林场,有大片的板栗林子,与林场隔着一座山的那边是水库,外婆的娘家就在那里。水库回来的路上,住着我最喜欢的班主任,他的姑娘曾是我们小学的校花,可我那时候才一点点小,都不敢去正眼看每一个可爱又严肃的女孩子。

班主任家周围也是一个小村落,那里说来就是外婆的故乡,也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住在那里,算起来也是老亲戚,可就是玩不到一块儿去。

祖屋往南边去,是去到村子外的主路,那里又是另外一个村落,但是几乎所有的大人和孩子都互相认识。到达进城的公路之前,那也需要翻过一座山岗,在山岗的南边和东边是一片梨园,有一位孤独的老人守在那里,他的嗓门很是响亮,威望很高,村子里的丧事都由他来做祭司。翻过梨园的这座小山包,就是过界的县级公路,往东南方去是乡镇和县城,往西北去是邻县的一个镇,我的小姨妈和小舅舅就生活在那里,那里什么都有卖的,但是小偷人贩子很多,所以,非大人们领着,我们一般不敢去。

祖屋所在的村落很小,但幼时的玩伴很多,我常被屋后的一对兄弟欺负,回家还要挨妈妈的打,理由就是打不赢就别打。隔壁家的爸爸是修电视机的,沉默寡言得很,他们家曾有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却在一个天里没有了,据大人们说是在门前的水井里出事的。我只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他的妈妈哭得很伤心,瘫在地上扶不起来,有人牵着牛把那个孩子拦腰放在牛背上,围着打谷场转圈。然后,那个孩子就这样消失了。我完全不记得他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我一直记得那个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他的妈妈的难过和那头在打谷场上转圈的水牛。

祖屋很大,有三个大门,门前有石凳和石沟,门内有大石槛和大条石砌筑的天井。南北边有人住,当中一间长年废置,供人间寄放牲口,我们都不敢轻易闯入,因为那里头的北边角落里,还住着一个瘦高的疯子。

沿着三个大门往北边走有两户人家,住着一位裁缝爷爷和一对老师夫妇,大约是在我八九岁的那一年,裁缝爷爷去世了,他的老伴就跟随两个儿子,去了我的舅舅和姨妈生活的那个镇子上养老。他们家的老房子就让一位幽默风趣的爷爷辈的大叔帮忙看着,这个大叔生性活泼可爱,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出去当兵了,小儿子还经常带着我们这些小朋友一起玩。

穿过祖屋和裁缝爷爷家中间的过道,眼界就开阔了起来,往右走是去到小学的田埂路,往左走就是我的外婆家,也就是周姓家族的祖屋。至今,我的外公外婆依然生活在那里,而也就是因为隔得太近,爸爸妈妈爱情故事,让我到了三十岁的这几年非常难受,因为爸爸犯了吃窝边草的大忌,于是,在三十岁的自己来看,甚至都有了戏剧的色彩,因此,也就有了这篇文章。

外婆家的隔壁是妈妈的大堂兄弟家,大约是九六年的样子,他们家起了新房子,好热闹,然后就是那家大表哥的婚礼,他的爱人是小学的老师,非常的温柔漂亮,我们都很喜欢她。那个大表哥还有个妹妹,和大我十岁的小堂哥一样大,他们一起去了省城读书。然后有一年,那个黑黑的表姐带了男朋友回家,还用胶卷相机给我们拍了许多照片,村子里的女人们似乎都对那个腼腆的男孩子感兴趣极了,因为人家可是大学生呢!

再往前走是一个小土坡,又是妈妈的另一个堂兄弟家,他家有两个帅帅的大表哥,那个舅舅很厉害,因为他不仅可爱潇洒,还能贩牛卖,我就亲眼看见他在他家后山的竹林子里边,宰了一头大黄牛,哇,那可是一头吃饱了的大黄牛,划开肚皮之后,胃囊里头的草团都是绿色的,白到透明的胃囊被撑得像个大气球,然后,我们一边紧张地看着,一边担心着透明的牛肚子会不会一下炸了的。

再往上头爬上这个土坡去,又是几户人家,有从祖屋北厢搬上来的哥哥家,也有我的大伯家,还有一位很高的女孩子的家,大家都叫她鸡尔,挨着鸡尔家的这块,还有两户人家,一家有拖拉机,一家有两个男孩子。那两个男孩子都很厉害,在我们都不敢去池塘玩水的时候,他们已经学会了把饮料瓶子串在一起当浮板用了。

再沿着这条土岗往南边去,就是之前说的那里有一片梨园的的山包,站在这条土岗上向着西北方向看去,就是大片的田野,那条县级公路正从田野中间斜穿过去,祖屋后边的那对经常欺负我的兄弟俩就随着父母,在这片田野上种了好几年的大棚蔬菜,那里淌着唯一的一条小河,洪水大的时候,平时沙滩温暖的小河也会变得十分恐怖。

也就是说,坐落在故乡村子里边的祖屋,几乎是三面都被土岗子环抱了起来,往东往南都是山,可是,祖屋却是非常的复杂和高大,并且是在这预估出的两百年之内,始终是以一种凝重而特殊的地位,根植在我的心中,让在三十岁这一年已经几乎跑遍全国的的我,似乎并不能找到任何的可能,让他被取代掉,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就是这样的存在着,即使眼下已经垮得只剩下一道摇摇欲坠的门脸。

2011.1123

少年的故乡

不满十二岁就离开故乡,祖屋就没再住人了,所以回到故乡祖屋去的机会就越发少了起来,甚至每次回故乡去,都是住在外婆家,尽管左边的土岗子上是大伯家,右边去小学的路上是舅舅家。然后就这样地过了七年。

考上大学的那个夏天,父亲让母亲带着我回故乡去向外公外婆辞行,然后就开始了眼下这将近十二年的漂泊。那么,在过去的那么些年里,故乡之于我,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

大约是全家迁往县城生活的缘故,父亲似乎就一下子变得出息了起来,然后接受大伯的委托,带着大哥做生意;表哥和表姐,也就是大舅舅的两个孩子,相继来县城读书上技校,都是住在我家租下的房子里边;然后又是小舅舅的两个姑娘,来县城打工又学习,再就是亲戚们隔三差五地来县城拜访小住,父母忙着做生意,姐姐在家负责做饭。

然后,我高考离开县城之前的两年,父亲突然从生意中退出,大约就是从那一时期开始,家里的经济状况就越发地拮据起来,待到我高二升高三,学费也没有着落了,班主任帮忙说好话先挂账。不久,母亲竟又出远门去打工,等到高中毕业,摆完酒席,才知道家里已经是举债好多万了……

所以,我几乎就是在充满厌弃的情绪之中,拖着箱子逃离了家庭。而也就是在这期间,父母的状况一再地不好,竟又在我大学二年级的天,去了广东打工……

也就是说,不仅故乡于我已经没有落脚之处,甚至,家乡的县城都不再有家,因为是租下的房子,父母一离开县城就退掉了,只是改租了一间仓库,保存着在县城生活了将近十年的一堆破烂,在广州的城中村里边,当起了打工中老年。

而也就是在这一系列变故之前的三四年不久,父亲手中的每季度账目流水在2003年左右,就已经把和银行的信用额度,提升到了二三十万。在学校的老师还没有移动电话的情况下,我已经是在课堂上玩着刚刚兴起的小灵通了。为何?我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这样的匆忙从县城走到了省城,拿着父亲办下来的一大堆奇怪证明,去了大学,办贷款读书。

因为每月的生活费实在是太少了,营养不良到面黄肌瘦,甚至在军训中晕厥,然后签下读书贷款,和同学借件棉袄,过了大学的第一个天……

然后,我竟然还有了女朋友,除了每月定时向家里催要三百块的生活费,仿佛,故乡和家庭之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是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了;仿佛,这些所谓的问题,就从来没有困扰过我,反倒是我以一种几乎让人难以置信的方式度过来了,并且是十分的快乐自信。没错,生活费不够用了,就去食堂帮人从开水里边捞拉面,包三顿吃的,一月还有一百块钱赚;交了女朋友之后,吃饭的问题就不用操心了,并且还有新衣服穿,因为她的生活费,快有我的两倍多了。

食堂的事情不想干了,再去图书馆做一下勤工助学,干净又体面,竟又有了一点存款,等到寒假带着一千多块的存款,去广州见爸妈,给他们买吃的、穿的和用的,竟有了满满的成就感。然后又是实习,对的,钱更多了,就又带着女朋友出去玩,完全就不存在那些故事当中的吃苦吃到心酸的情节,更就不用说是因为贫穷寒酸而遭人白眼,无依无靠流落街头,寄人篱下受尽委屈……

是的,根本就没有那回事。所以,也就是说,大学几年,我的生活就是女朋友和向家里催要生活费,然后就是玩玩玩这三个基本点。没错,现在回想起来,大学生活真是太美好了,没有钱和快不快乐,根本就是两回事。

那么,问题来了,大学要毕业的吧!毕业就要找工作的吧!更何况大学一毕业,学费贷款就要开始计算利息了,并且每季度从个人账户里边扣款,并且毕业了家里就不再给生活费了,女朋友也谈了两年了吧!那么,问题更严重的不再这里,而是吃住一切开销都要花钱了。并且,是在我快要毕业之前的两个月,我接待了一个从传销里边脱身的高中朋友,在那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几乎花完了所有的存款。女朋友找不到工作,我觉得想让我去的工作,都与我想象的差得太远,不愿意去。

然后,那个朋友几乎是带着对我的怨恨,去了深圳投奔他的父母,只是因为他以为我和女朋友还有许多存款,而实际情况是,我和女朋友都没有钱了。

临毕业的最后一个月,我和女朋友提着四块钱的千层饼,等在自助银行的外头,不时去ATM上查一下我的姐姐是否给我打过来最后一个月的生活费,然后天就黑了下来,姐姐发来短信:下班太晚,银行关门了,明天再说。

我把吃剩下的最后一点千层饼,给了女朋友,送她回寝室,祈祷姐姐明天一定不要再耽误了,因为我的饭卡上,连打开水的钱也没有了。是的,开水从上大学到毕业,由一毛涨到了两毛。那顿四块钱的千层饼,是两个人的晚餐,大约剩下了一块五的部分给了女朋友当宵夜和早餐。而在有钱的时候,我们是吃完正餐之后又去吃炸鸡柳,还要喝酸奶、吃里脊肉。

人心惶惶的毕业六月,寝室楼里边安静得吓人,同学们一个个骄傲地拖着箱子回家,又或者是奔赴工作岗位,送他们临出校门的时候,他们还不忘幽默地为我展望一番,女朋友每天不愿意独自回到黑洞洞的寝室里头去,通常都是好不容易把她吼进了门楼里去,她又用衣袖揉着红红的眼睛跟了出来……

我去呀,没一点省心的事情!

电话那头不是同学的好消息,就是父母那痛心疾首的训斥,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关爱担忧之类的东西……

我只好赖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寝室里头读《三国演义》,真是难看到要吐,还要说是什么四大名著,就孟获那智商,纯粹就是给诸葛亮专门打造的炮灰,竟还当上了部落的首领,而就诸葛亮的那个智商,怕是只有刘备这个人信得过他,罗贯中这个人在历史上该是不存在的。

唉,故乡在等着什么呢?失联的故乡,电话那头的父母和姐姐,是我分裂在两地的故乡,眼前愁容满面的女朋友,是我前程未卜的家……

寝室楼底的驱赶离校告示逼得我只好去另觅生地,否则一旦暑期来临,大学几年积下的几件衣服和两箱旧书,也怕是也要被当做垃圾处理掉的……

离开故乡十年整,祖屋垮掉了,县城的家没有了,箱子还是上大学的那个箱子,然后身边还多了一个只会说“怎么办呀?”的女朋友,这一年我二十二岁未满。

故乡没有好消息传来,毕业的前一年,舅妈去世;毕业的当年,舅妈去世周年;参加完毕业典礼的一刻,太阳很猛烈……这时的我和女朋友,已经找到离学校不远的城中村落脚,计算着每日的开支找工作,却被大太阳晒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求职面试的招聘会,只负责卖门票和报纸,不负责找工作,可我还是宁可省下两块钱的公交车票,走上十公里,买一本一块钱的旧杂志,一边看一边走回城中村去煮稀饭……

仿佛,生命一下子就变得无比脆弱了起来,唯一的活路就是用双手养活自己。

家里不再给生活费就算了,一打电话就要烦上好几天,弄下城中村的房子之后就没有钱了,女朋友搭两个小时的小巴,去红钢城的朋友那里借了一百五……

然后,我竟然找着工作了!

对,我竟然找着工作了,还有一顿工作餐!房租加水电费240,工资一千,两个人过日子,绰绰有余啊。然后,我又不长记性了,发了工资,就请同学朋友们一起吃饭,下馆子,我做东。同学朋友,就该互相照应着往前走没错。可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仿佛我的高调潇洒,让他们很受伤,结果就是受伤的人一起聚会,把我忘记了,不说也罢。

九十九块钱买个电饭煲,煮稀饭又煲汤,竟也用了快四五年,两边的家长在钱的方面都十分强硬,那就是你都大学毕业了,家里找的关系你不就,还要什么生活费?

故乡,严厉的故乡,消失又存在着的故乡,强硬又冷漠的家人……大概,除了女朋友,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称之为故乡了。

是的,故乡之于我的存在,变得不可思议了起来,故乡不曾因为我是个孩子,而应该怎样怎样,倒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而必须怎样怎样……

故乡在等待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我渐渐地明白的是,那已经是回不去的故乡。尽管那里住着我的外公外婆,大伯舅舅,姨妈表亲等等一系列的人们。她们在我的身上预期着所有关于美好的幻想,并且以这些幻想为前提,悄悄地培育着他们的小希望。那是隐秘的,是严肃的,同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当我满含辛酸,在寒风中泪流满面的时候,他们若是恰好碰上,也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表达出来的时候,仍要勉强地涂上庄严神圣的色彩,让我那善良朴实的父母,误以为我们的人生因此而越加地显得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没错,社会的层层关卡,让他们望而却步,正因为他们的懦弱,赋予了我们的非凡意义。尽管在很多的时候,我们只是侥幸地、偶然地从世界的复杂之中昏迷又清醒了,只是这些东西让他们畏惧着,却又向往着,然后把他们的孩子和小希望,稳稳地揣在怀里,等待着我们某一天能顺理成章的把自己和盘托举给他们,只是因为,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毕业次年,表哥成婚,也是我离开故乡的第十一个年头。前面的七年,故乡是回去之后,就开始感到变得模糊的七年,因为知道自己总是很快就会离她而去的。假期,年节,然后就是被挤进县城家里的故乡,尽管,他们也很快就会从县城租下的家里撤去。

于是,身份的问题就开始一步步表现出来。首先,回故乡去,虽然吃住都是在外婆家,可大伯家里是必须拜会的,虽然那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扔下父母安排的礼品即可闪人。然后,就是在外婆那里住上一阵子,钓鱼,和年纪相仿的两个表弟一起玩玩,回到县城。

虽然现在看来,那也只是在父母的立场上走动问候,可问题是对于年幼的我和姐姐来说,则是伦理道德上的负担,因为,堂兄弟那边的孩子们都比我们大了太多,就连最小的小堂哥都大我十岁有余。所以,回故乡更多的是和外婆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而在那时月,大约也是因为放不下故乡的玩伴,所以经常在假期要回故乡去。

晨02:52

青年的故乡

如果说那七年是从童年到少年的过渡期,大约是看不见故乡的变化,不管这种变化是是来自于自己所看到的一面,又或者是看不到的一面,只是因为在县城待得厌烦了,回到外婆家小住,然后又不得不回到县城里去。

然而,从现在看来,却又要觉得惊讶,原来,那时的一切,就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深藏在故乡中的孩子们看不见的一面里,那便是因为环境变化的焦虑。

身份的变化,似乎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故乡的人们对我变得格外客气起来,又或者说是这样的亲切,在很大的程度上,已经让自己的身上,被赋予了某种莫名的期望,就如同父亲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把已经怀孕到快要临盆的母亲娶进几乎已经分崩离析的古旧祖屋里头,而要受尽人们的笑话和揶揄,等到了父母送走了家门之中终生未育的婶母之后,终于是没有了牵挂和愧疚,带着我们一家去县城谋生的这一变化发生时,人们才又一下改变了对父亲的看法。嗬,似乎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是的,他出息了。

有出息的人就有更大的责任,那便是要带着更多的人,变得有出息起来,更何况是父亲的侄儿侄女和母亲的侄儿侄女。即使,在父亲的少年和青年时代,他是那样地被所有人遗弃和嫌弃,终致连同瘫痪的老母亲一起被抛弃,可这些事情,都是人们不愿意再去提起的,人们只愿意从自己恐惧的变化之中,培育自己那小小的希望,然后理所当然地既往不咎……

而这便是父亲在中年之初,在奋力改变之后的故乡。是的,他义无反顾地肩负着那个严厉又冷酷的故乡,然后又在颓然之中,把我推到了更远的地方。

可是,我直到三十岁才明白,父亲曾经背负过的故乡,在将父亲再次遗弃之后的不到十年里,竟又悄悄地爬上了我的肩膀。

直到我三十岁的这一年回故乡才发现,故乡其实从来就是那个故乡,只不过是故乡的希望,在很大程度上被我们的变化刺激着,却又要因为各种的原因,在我们面前一忽儿变得恐怖,一忽儿变得懦弱。直到父亲终于是厌倦了这一切,忿然带着母亲避到了广州的城中村里边,才是熬过了那让我独自成长的几年时光。而这仿佛又是让故乡感到束手无策的一种状况,那即是父母的隐藏,让我同时也变得飘渺。

终于,几年的大学时光,让我彻底地离开了故乡,不管这种模糊意义上的离开,是出于道德伦理的方面又或者是血缘亲情的方面,那即是因为父亲的失意和爱莫能助,因为我的年纪尚小而不能作数,故乡在这前后的五年之中,已经于我不再有任何的关系了。

尽管,所有人都要以为这又是父亲的诡计,尽管所有人都要因此,而给我的家庭冠上数典忘祖、弃乡叛逃的恶名,尽管这一切的惨淡,在故乡人们的口中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又或者说是让人哑然失笑,并且还要因此而传言因为父母的无能,导致我与家庭的彻底决裂……

所以,他们似乎又感到十分的庆幸了,那即是每一个叛逃故乡的家庭,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就是我的人生前二十五年的故事,故乡之于父亲,是在不断地随着父母的境况变化而变化着,父亲带着母亲唯恐躲闪不及。

故乡在等待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大约是故乡的生长,陷入了一种怪异的循环之中,那是安于现状的无奈,也是无可投靠的愤恨。

那是九八年的时候,全家迁往县城生活,也就是那个夏天,愤怒的父亲在离家去了许久之后,回来收拾掉几亩田地的稻谷,转让掉镇上新起的房子,把村里的全家户口注销掉,以让人感到恐怖的方式,不顾一切好的和坏的可能,带着妈妈、姐姐和我三人迁到县城,租下一间门店改造成的两居室,开始了在县城的生活,然后又因为我从他改造的半楼上摔下来成脑震荡,再次受到了打击,改而在那个冬天,搬进了一个堂叔所在工厂的废置平房。故乡一度成了我不能涉足的禁地,因为那里全是我家在县城的种种不顺和坏事,那让他们感到痛快又畏惧。

故乡继续变得模糊,终于是在我二十四岁这一年,又开始清晰了起来,因为住在镇上的小姨妈的大姑娘,也要来省城上大学了。如果说我二十四年的人生看见了什么不同,那便是大学教育的意义所在,能让一个人看见自己的渺小和羸弱,让一个人知道人生其实有变好的可能。

即使,我们站在道义的角度上,仍然需要将故乡一辈子背负在肩上,可那也能让我们在离开故乡的日子里,让我们心中的故乡,显露出一些让人感到疑惑的模样。那就是所谓的血缘和亲情、道义和伦理,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一种隐秘的智慧,它能够摧毁一个大的希望,变成无数个微弱的小希望。然后,直到某一天,站在远处的我们,终于是把故乡变成了心里的一块稀释不掉的忧伤

哦,至此,我终于明白了,故乡之所以为故乡,那是因为在他们的心里,始终隐藏着巨大的恐惧和失望,甚至,在这个唯有读书还被推崇的年代,书本亦成为了稳筑在他们心中的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即使偶有人能越过墙去,那深植于他们心中的恐惧和失望,其实早已经把所有的希望。在墙外的世界之中诅咒成了万事皆空的绝望

是的,唯有生存下去这一目标的故乡,拒绝了所有的改变和希望,而那些曾在父亲的改变之中培育的小希望,不一样也是空欢喜一场?即使偶有人能苟喘一息,那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依然是会在不久的将来惨淡收场。

命运,故乡深知每一个人的命运,就如同即使发生了再过于悲伤无奈的事情,故乡依然是有办法能将其消化掉,并且让一切运转如常。

不知道父亲是否也曾如此地感叹过,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曾在故乡之中看出来过,这个深藏在故乡底层的复杂又严酷的规律,然后,终于是发现自己无法承受,而甘愿成其为故乡的叛逃者,那便是即使会在故乡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蝇营狗苟地过完一生,即使是在不得不回到故乡的时候,让故乡狠狠地羞辱一场。

也就是说我在十二岁不满离开故乡,二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开故乡,然后就几乎没有再回故乡去。似乎我们这个家庭,是从某种意义上主动地隔绝了故乡,而这个过程又是相当的持久,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离开故乡到县城生活,第二个阶段是在父亲的生意失败之后我考上大学,然后,父母相继离开故乡。由此,我被动又主动地与故乡隔绝了。

故乡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存在,对于依然生活在故乡的人们,无所谓希不希望;对于逃匿在故乡之外的我们,无所谓失不失望,只是唯有在某些个回望故乡的时刻,才会惊觉到自己因为这一系列的变化,而把身份也变得模糊起来了。所以,有时候也不禁会问起自己来,自己之于故乡,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仿佛,这个问题足够让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感到迷惘。

离开故乡的第十一年,回故乡参加表哥的婚礼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故乡去,第十二年的秋天,小姨妈的大姑娘来省城上学,这让我感到很高兴,究竟,故乡变得更好的希望是存在的,那即是所有人都在恐惧着变化的时候,但孩子们总是能够抛开一切,去寻找新的世界,而我也很愿意为他们做一点什么,因为这是故乡变得更好的希望。

然而好景不长,转眼孩子就到了实习期,一连串的麻烦接踵而至,让我完全不能招架,不管我是如何去引导鼓励,又或者说是用自己的故事,去告诉他们所有的可能。最后,竟然是落得了小姨妈对我这个家庭的怨恨。我悔不能及,早知如此,何不在一开始,就把脸黑下去?更何况我也不曾被谁这样地关照过呢!这让我感到害怕。

现在想来,这也是父亲刚去县城的时候的故事重演,那即是有朝一日爱莫能助,即使是你已经苦不堪言,也要前功尽弃不说,然后家庭还要为你蒙羞。唉,我热心快肠的母亲,终是被自己的好心好意,搞得吃了一个大闷棍,搞得我还要在故乡背上不负责任的骂名。

希望是虚妄的,对于故乡来说,尤其如此。也就是这一年的快要元旦,五十六岁的舅舅在沉默多年以后,打通了我的电话,他在五十一岁送走了舅妈,拼尽全力在五十三岁这一年,把表哥的婚事办了。在省城一见面,就拿自己的近况和我流落在外的父母对比一番,还要埋怨死去的舅妈,否则自己过得还要好一些。我强压心中的愤怒,带着他办完事情再将其送走。然而不久之后,舅舅因为他的女婿的事情又要来省城,我因为实在抽不开身,让他先办事,如若有需要我再赶过去,没想到舅舅当天办完事情回到村子里,就在年迈的外婆那里将我埋怨一番,母亲因此还要被牵连。

至此,那消失多年的故乡,在我的工作初见起色的时候,终于是以对待成人的恐怖方式,复活在了我的面前。我根本无力招架,唯有抱头躲闪。没错,故乡的伦理道德带着强势的智慧和攻击性,在我发生每一次变化的时候,悄然地把故乡推上了我的肩膀,用那良心道义的说辞,令我将自己和盘托出。否则,每一个人,都能代表那个突然惊醒的故乡,来教训我一场。所以,这让我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对故乡保持了远远的观望。

唉,故乡在等待着什么呢?在等待着父亲变得出息?在等待着我长大?还是在等待着我某一天能老老实实地,把他们稳稳地扛在肩上?这让我觉得荒唐,也很无奈,因为我离开故乡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呀,更何况他们再一次地抛弃我的父亲之后,也没有因为我的成长而改变对我父亲的看法,而难道除了对我们这个家庭的嘲笑和鄙夷,还有什么是真的么?

故乡,永远的故乡,越是长大就越能体会到他的怅惘,却又只能远远地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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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故乡

故乡变得令我感到恐惧起来,而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而在令我感到恐惧的这一切事情发生的过程中,父母又是否会因为我的逃匿而更加地难受?我也不知道。但似乎这一切对于故乡来说,是顺理成章的吧,又或者要说这又是父亲的新诡计吧!对的,有能力的人就有更大的责任,又更何况我对比与父亲,情况就更不妙了,因为我还是个晚辈呢!晚辈对于长辈,不久应该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么?因为不管怎么说,长辈对晚辈有所提点、有所要求也是天经地义的呀!

没错,对于失意的父亲来说,故乡能够再次地接纳他,是故乡的仁慈,对于我这样的大逆不道,父亲是难辞其咎的。没错,故乡永远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那便是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这也是光耀门庭的荣耀,是应该好好表现的。

仿佛,就是因为我对大舅舅和小姨妈的小希望,处理得不够巧妙,于是,一来二去,故乡就变得更加地严厉了起来,没错,他们作为长辈,对我开了金口,而我却是罔顾伦常,好吧,那就来官方的一套吧,于是,父母就更难受了起来。

那会儿快要结婚了,我和女朋友都要满二十七周岁了,恋爱也叹了七年之久了,也工作五年之久了,情况也是渐渐地安稳起来了,可问题是因为家底几乎薄到没有,我深知大操大办将会是给这个家庭造成毁灭性的损伤,更何况女朋友家和我家又不在一块,对,我已经没有家了,父母正在南方打工,如若摆起酒席来,就必定是在省城了。这样一来,一旦操办起来,只怕是要搞得这个家庭更加地难受,最后,我决定免去酒席了,老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所谓,而若是为了一顿酒席,后边的日子还长得很呢。于是,我就努力去避免这些种种可能发生的矛盾,如果就此能够避免所有的矛盾,也是万幸,家里的情况就这样,互相体谅吧!

可问题是这样一来,我就成了一个坏了规矩的人,因为大家都在这么搞,唯独你不搞,你怕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吧!唉,故乡的尊严,需要我顶着风险去买单,我没有办法,包头逃窜,终于是不了了之。又或者说是大舅妈的死让我心存畏惧,如果他们已经忘记了死去的大舅妈,我唯独所能做的就是去淡化掉这个让人发昏的时刻吧!

秋天裸婚,只是在春天的时候拍了一套婚纱照和编了一本纪念文集,后来的各种矛盾已经是搞到我恐惧不已了。再到冬天,惊悉父亲在广州中风,待到天冷下来,母亲才在电话中告诉我这已经有两个月了,这让我吓得半死。

28岁春天,父母回故乡去,我想着大约也是一个好事吧,这大约也是逃脱故乡罪责的一种方式吧,如果一个家庭的改变,必须要做出某种形式上的牺牲,我在婚礼上的退让和父亲的中风也该是能让这个家庭喘一口气吧,不为别的,父母已经是彻底地爱莫能助了,这样的情况大概是能让我们一家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吧。果真,世界为我安静了两年,从2014年初到2015年末。大概,这个凄风苦雨的家庭,只能是让故乡避之不及了。

2016年春节,本就打算不回故乡去,结果还是回了故乡去,虽然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也要经常被父母在电话那头传来的破事搞得无语,可也觉得那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没想就在大年初六,伯父死了,就是大我十岁的小堂哥的父亲。作为已经成家的男丁,该是要回去奔丧的。接到丧报的当夜,熬了一晚上的硬座,在黎明时分抵达家乡县城,马上转车去家乡祭奠。

没想还没带第一次来故乡的妻子把亲人认个遍,就被狠狠地教育了一顿,先是对比炫耀,接着是就我几年不回故乡的事情大做文章,并且还是非常地在理,那边是对于我父母的不顺。

我本就无心和任何人交流,但似乎这教训也是深有意味的,第一层,婚事不昭示长辈为不孝;第二层,婚后不礼遇他们为失礼;第三层,父亲中风不闻不问,最为不孝。所以,我就忍不住会问他们是否要像他们一样在婚事上不计后果地坑父母,然后依着世俗之礼来略表孝心才算孝顺?也就是像他们当年一样,结婚归结婚,婚后以小家和工作为重,连瘫痪的老母亲和还是个孩子的小兄弟也不要了才算是孝顺?于是,他们大发雷霆之中我就是离经叛道的地步了,还要在灵堂上高声将我黑得一塌糊涂,转头还要让第一次来故乡的妻子背负我变坏了的责任……

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些老混蛋!

似乎,他们真就是到了要为我的家庭伸张正义的地步了,可他们的年轻时代又是经得起推敲的么?而且这还不算完,转头第二天伯父出殡,又为我摆了一道,那就是让我那已经中风偏瘫的父亲要挟我和妻子在葬礼完成后去大伯家吃饭,并且是在出殡仪式上三番五次地来敦促要挟,还要因此而搞得我中风的父亲团团转。

当时的我心头就是一紧,这又莫不是机巧连连啊,刚刚撕破脸皮,转个身就礼遇起来了。我私下征询妻子的一件,妻子眼神恐惧,不敢表态,于是,才又躲过了一场道德伦理的绑架,硬着头皮带着妻子闪开了那一顿饭。为何?因为大伯家的孙子夏天就要大学毕业了,投考的不是省城的大学,眼下是想来省城发展。

于是,当夜回到家里向坐立不安的父母揭开谜底,才知道大伯还专门安排大哥为妻子封了一个红包,结果因为我和妻子的爽约,笨得可爱的大哥竟还把那个红包拿出来亮了一把……

虽然父母迫于压力在那顿饭上被批斗了,可夜里听我一解释,才又安下心来,父亲带着大哥做生意,最后落到相杀的地步,那个故事还没有人对我说个仔细,大伯就要把孙子往我的肩上放了,我只是怕要稍不谨慎,就该是要再次重蹈父亲的覆辙了。但从故乡的立场来讲,这是道义,是责任,也是看得起我们家。

我只是觉得那么的可笑,仿佛,我们这个小家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无是处的,父亲落到困病交加是咎由自取,我的离经叛道,妻子也有责任,而若那一天大伯的孙子在我这里搞得不好,小姨妈和大伯家就统一战线了。

唉,怎么做都是错,只是因为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这样的故乡在活着的每一刻,只是为了在我们这种一无是处的人身上,培育他们的那些隐秘的小希望。我老实善良的父母,终于是用他们的故事让我看清楚了这个战场一般的故乡。

故乡忽而又变得恐怖起来了,他悄无声息地弄傻了我的父母,还要想尽办法借我父母之手将故乡放上我的肩膀,可我离开她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呀!如果说我的父母的青中年时代因为放不下故乡而落到眼下的这个窘境,那又为何我并不能看见故乡因为他们的牺牲和付出感到痛心和赞赏,反倒是无尽的戏谑和羞辱?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悄然地回避了故乡的责任和小希望?我很有些不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就是我们这个家庭应有的下场,这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

伯父在镇子上去世,也算是第一批走出故乡的人了,葬礼和抬回故乡的各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反倒是在掘墓的环节上搞得很难看。大约,这也是因为小堂哥的逃匿和回避造成的吧,那便是小堂哥的数典忘祖,导致了伯父的墓坑挖得那么浅,而在开挖的过程中,小堂哥还是去请求过两次的,并且小堂哥离开故乡的时候,也还只是个孩子啊!又更何况伯父再七十九岁高龄去世,在凄风苦雨中过完下半生,只是因为小堂哥的一时疏忽就导致了伯父落叶归根的尊严也没有了?

这很荒唐,故乡的严厉不仅鞭笞着每一个活着的人,他也不再怜悯死去的人了。

荒唐的故乡,以一种诡异到恐怖的方式在教育者每一个离开故乡的人,也也用这种方式禁锢着每一个活在故乡的人。而若想要平安无虞地在故乡生老病死,只怕是需要用尽一生的精力来参悟这个永远是站在道德伦理的制高点上的故乡。

故乡在等待着什么呢?悠悠白日,漫漫长夜,只为了巧妙地当好故乡的主人,再将所谓的智慧隐藏在道德伦理纲常的奥义之中来裹挟每一个和故乡有过关联的人,用非人道的戏谑和懦弱的尊严作挡箭牌,苦心竭虑地把残生过得并不那么落寞和孤独,然后依次来慰藉空虚又胆战心惊的一生?再去应验万事皆空的命运预言?

怅惘的故乡,扭曲的故乡,在用生命的时速圈起一层又一层的高墙,用道德伦理的智慧在每一个叛逃者的脖子上挂上一根铁链,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那闪烁着微光的希望给腐蚀掉了,所以不敢把它们送进风雨中历练,只希望能将他们寄托在手中握着的锁链的另一端上,忐忑、迷惘。

大约,身份之虞这个问题,是每一个软弱者的忧虑,又或者说是所谓的身份之虞仍然需要有人来解剖,就好像是某一天的我们真正地站在一片无人的星空下,默默地告诉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也不过是一个个星星的闪灭之间,那么身份之虞也就是个伪命题了。

故乡,大约只是人的一生中的一个地名,又或者说是一个碰巧停靠过的站台,它不过是有幸经历了我们生命之中的某个片段,然后在我们的回忆里显得珍贵一些。可那也只是在我们看不见它的另一面的时候,以为一切都是美好的,是值得纪念的。然而,当我们某一天真的读懂了故乡,又或者是看懂了一个有关身份之虞的故事的时候,才会了悟到并不存在这些所谓的疑惑,因为,世界一直在那里,等着、看着,又或者说是哭泣着、吟唱着一个个没有太大趣味的故事,然后让我们顿悟到在人生的旅途当中,找一个喜欢的地方,去演绎一场动人心弦的故事,才是一个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因为我们可以有很多个这样的故乡。

身份之虞的担忧,大约也就是在前进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思考,因为,我们终将会和喜欢的一切人和事物,长久地处在这个星球上的同一阵风中,同一场雨里。

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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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之虞的评论 (共 11 条)

  • 雪中傲梅
  • 鲁振中
  • 清澈的蓝
  • 于正祥
  • 听雨
  • 襄阳游子
  • 榆木疙瘩
  • 醉雨轩
  • 心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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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灵
    雪灵 推荐阅读并说 身份之虞的担忧,大约也就是在前进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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