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怪象
“鬼城”怪象
各地职业学校的《招生简章》上往往都雷同般的印着：“知识改变命运！”诚然，在过去我对这句话还是深信不疑的，然而如今，我却开始动摇了。或许因为现有的“知识”还不足以改变自身的命运，或者因为“知识改变命运”只是一句诱人奋进的潜台词吧！
在一个知识沦为垃圾一样的地方，前程暗淡暂且不论，你还将委身于一个只有小学文化，喜欢骂人和教训人的“军阀”手下，不辞辛劳的加班加点，还要常常遭受严苛的指责与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内心的称杆自然而然偏向另一头，沉沉坠下。在这座城市里，许多人手握着体面的文凭却身处不公的境遇，然而这却早已成为了这座城市常态！
2008年，我在一家职业培训中心上班，专门负责课后的辅导工作。住宿在培训部分配的宿舍里，同寝室是负责讲授包括“数字化办公”、“平面设计”、“网页设计”、“电脑维修”等多位一体的计算机教员，人称“张老师”。［其实说白了，这种职业培训不过是忽悠人的鬼把戏罢了，没有真材实料与实际经验，即使顺利通过了劳动局的就业资格考试和教育局的等级认证考试，也不会被用人单位看成他们眼中的“香饽饽”。（当然，这些题外话不谈也罢。）］
工作之余，我报考了函授教育的网络课程。那时候，每天泡在书堆里手不释卷，不是《高数•微积分》就是《大学英语》……。即使夜深人静时，仍然孜孜不倦，希求在“洋纸堆”里找到所谓的“颜如玉”与“黄金屋”；某天深夜，正当我还在“sin”与“cos”之间来回转换的时候，“张老师”以踉跄的姿态踢开了房门，借着一身酒气大倒他的苦水：“我说小周同学！你学个屁啊，学！……多么讽刺啊，想想老子大学四年，历任学生会干部，荣获学士学位。可那又怎样？广东这个鬼地方就是个‘被诅咒了的鬼城’ ”……“你看看那小子，就是学“同花顺”的那个玩意儿，不就仗着他老子有几个臭钱吗……耻辱啊，耻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当然理解“张老师”所指的“奇耻大辱”是什么意思，在公共场合下被自己的学生指着鼻梁骂自己“穷鬼”、“土鳖”、“泥腿子”，任凭谁也会心中愤愤不平的，这倒并非是他心理怀有仇富的情结。有时候我们真希望那些躺在上一辈的“功劳簿”里吃老本的“寄生虫”们能够口下留德。你可以富你的“贵”，但请不要仗势欺人，甚至污辱“尊师”的人格。即使环卫工人或街头的乞丐都应值得尊重，因为剃除权利和财富每个人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况且你并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到底多么卑劣；贫富差距的最直接结果就是如此，有的人生来便坐享荣华，平步青云。有的人无论怎样吃苦耐劳照样低三下四，碌碌终生。我们将这种现象各自理解为：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上苍的安排或命中注定！然而手捧着“金钥匙”出生难道就可以成为我们傲天狂尊的资本了吗？好在我们可以拿“上天”来做临时的挡箭牌，不然你怎么可以安然享受别人的“汗水”而又不心存惭愧呢？是啊！廉价的汗水到处都是，谁又在乎这满腹的不公该去何处排解呢？有时侯，就连上帝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是轻轻随手一甩，便将所谓“命运的抗争”冲进了历史的马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天很冷，夜已深，但我还是决定出去走一走，让扑面的寒风吹散心中的忧郁。从前，伫足城市的夜晚，我常百感交集。然而当漂泊的经历错过了善感的年纪，当理想的美丽隐匿于生存压力的盾甲背后，所有的多愁善感都化成了生活的琐碎；我想我还是习惯了熬夜的，或者说我喜欢夜晚那份“无丝竹之乱耳”的安宁。然而城市的夜晚并没有我心中的详和，白天熙熙攘攘的街头到了夜里仍旧“锣鼓喧天”。为了打发没有向往的人生，空洞的灵魂总在夜间游荡，不知多少人躲在霓虹闪烁里买醉，也不知道急驰而过的矫车是一场宴会的落幕还是开始。这已然也是这座城市的常态；然而，不管城市的“臭水沟”里寄生着多少腐蚀心灵的“烂尸虫”，我们却依然恋恋不舍。因为有时候，恋上一座城，只是因为这座城里的一道亮丽风景，或是一段简短的老巷子，抑或一个千百次梦里寻她的身影。
当我踱回寝室，张老师已然酣睡，嘴里还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呓语。我想，他在梦里一定还想着生存的使命和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奈吧！
自从离开学校，我们便向各自的生活大步迈进。也曾心存理想胸怀世界，也曾兴致勃勃豪气十足，也曾悬梁刺股急功近利，也曾坐井观天异想天开，也曾想着名利双收衣锦还乡，也曾身心疲惫心灰意懒；为了生计，我们委身世俗，不得已而为 “五斗米”而折形。因为我们还没有“不食周粟”的勇气，也没有“书生意气”的“粪土当年万户候”。追求幸福本就不是一件丢人的事，人在俗世，便有俗求，饥寒交迫者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奢求富贵的人金钱至上，唯利是图。无可厚非，既然选择行在路上，就要承受沿途的风雨，正如古人所说：“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2013年腊月的一天，正当我百无聊赖要到公园里找人闲扯，路过一家购物广场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把我叫住：“小周同学！”我回头一看，正是张老师。没想到匆匆一别，时隔多年；我几乎没有认出他来，当初浓密乌亮的头发，如今变得蓬松杂乱，额头上的光景基本凋零。彼时满口的诗情画意也变成了市井的粗俗：“娘的，没想到还能这遇见你，狗日的，走，找个地方聊聊！”
我们就在广场楼下的“星巴克”馆找了个位置坐下，闲谈间我才知道：五年时间，他已从学士变成了硕士，同时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如今在一家证券公司推销业务，供着九十多平米的适用房，妻子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宣传策划，日子总算过得去。说话间，他向我展示了他的全家福：妻子漂亮，一子一女，天真可爱，唯独他自己，却略显衰老，然而幸福终究在无数次的挣扎中凝结。双手能为家人而粗糙，回到家里还有温暖的灯光守候。有时候，我们向往的幸福不过仅此而已。
从“天高地阔“到“花鸟鱼虫”我们整整聊了一个下午，末了结帐，他顺手递给我一张名片，并嘱咐我“开户”一定要找他，佣金必然会是最低、最优惠的！我双手接过名片，望了一眼：“业务经理”，先是一脸惊愕，随即便又回复了常态。就像所有公司的业务为了提高自己与客户的形象而挂上主管的职称一样，就连街头推销“温州皮包”的人都可以是“业务总监”，这也职场的“常态”，无可厚非。然而，他们也并没有奢望坐享其成的荣华富贵，他们依旧是自己本职工作里的“拼命三郎”，而只希望自己的汗水能够被人尊重而已。人生在世，吉凶难测，命运原本波澜起浮，人生从来峰回路转。是啊！鸿运当头时，我们朝着一路坦途激情满怀昂首阔步。时运不济时，面对人世不公我们义愤填鹰捶胸顿足。我们不惧脚下万丈深渊，就怕前方苦海无涯。
2015的春节，朋友圈里流传着张老师“街头寻子”的消息及照片。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可是转念想想，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于是匆匆打了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回答确定无疑，在问及是否需要我帮什么忙时，他叹了口气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广东街头每年丢失的孩子不计其数，╳ ╳ ╳ 那帮孙子除了立案什么也干不了，有需要我一定会找你的。”于是便匆匆的挂断了电话；其后，他找我借过一次钱，并执意要给我立个借据，而后头并没有落款。看着他那张有头无尾的“空头借条”，纸上东倒西歪的字迹显然已失去了往日的硬气。此情此景几乎让人落泪，于是只好匆匆“夺门”，把心中的忧郁丢进了初春的“剪刀”里。此后，就再也没有张老师的任何消息。我想，他一定回到了自己曾经抛弃的故乡，他一定还会常常想起曾在这座“被咒诅的鬼城”中的种种遭遇吧。
回首过去，已是物换星移。往事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在我们的心头留下了永难愈合的疤痕。记忆像一团不断燃烧着的火焰，燎烙在我们的大脑深处疼痛难已。而那些曾经光辉灿烂的理想，则像是一堆随时破灭的泡沫，挑逗着我们在寻梦的路上捕风捉影。是啊，城市生活总有太多缺憾。正如路遇前行的女子，我们宁愿她不要回过头来，我们宁可在心中保留那份缺憾。这样，在我们遐想的世界里，她便永远是一个姿首清丽的出水芙蓉。
一路走来，偷偷溜走的时光，丰盈了我们的人生，同时也苍老了我们的心思和容颜。当前行的脚步日渐匆忙，当“人到中年万事休”预言将在我们的身上应验。渐渐成熟的心理，催促着我们赶紧摆脱眼前的迷茫。沿途的风景虽然仍旧郁郁葱葱，而我们心中的理想却早已黯然失色。于是，我们只有学着古人：“长太息以掩涕兮，哀造化之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