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赏析
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赏析
文/杨国鹏
孟浩然，襄阳人，是盛唐终身不仕的诗人。少时在故园，后隐居鹿门山，曾南游江、湘，北去幽州，一度寓寄洛阳，往游越中。玄宗开元十六年（728），年届四十游长安，应进士举不第。欲得当权者举荐，乃留居长安一年，期间结交王维、张九龄等人，并遍交诗坛群彦。次年赋诗秘省，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一联，一座倾服，为之搁笔。然举荐之事终未竟，于开元十七年冬，黯然离京。随后，其南下吴越，寄情山水。开元二十五年，入张九龄荆州幕，筹唱尤多。开元二十八年，老友王昌龄游襄阳，访孟浩然，相见甚欢，食鲜疾发而逝。
孟浩然诗作，多五言短篇，或写山水田园，或写隐居的逸兴，或写羁旅的心情，皆有不事雕饰，而自得之趣自显的特点；其诗风与王维相近，后人并称“王孟”。王维欣赏其“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据《唐摭言》记载：（右丞）吟咏之，常击节不已；杜甫赞其诗歌“情诗句句尽堪传”（《解闷》）；清代神韵派诗人王士祯，标举其诗为神韵之范本之一，并认为“诗至此，色相俱空，政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画家所谓逸品是也。”（《分甘余话》）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是孟浩然投赠张九龄（一说是赠张说）的干谒诗。所谓干谒诗，是古代文人为推销自己而写的一种诗歌，类似现在的自荐信。张九龄是唐玄宗时期著名的贤相之一，也是诗坛重量级人物，他乐于提携后进，执政期间王维、卢象、王昌龄等大批年轻俊杰都受其提携与关照，早年的孟浩然也希望得其举荐，故写此诗。虽说当时举荐无果，但二人结下深厚的情谊，后来张九龄被贬荆州长史时，仍召孟浩然为幕。今天我们一起赏析这首词意超绝的干谒诗。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赏析』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诗人从浩渺无际的洞庭湖起笔。“八月”点明时令，“湖水”指洞庭湖水，“平”指此时湖水涨漫，溢出堤岸，造成湖水与湖岸相平的景象。洞庭湖素有八百里的美誉，此时广阔无垠的湖水，声势浩大，与岸相平，更显浩瀚。接着“涵虚混太清”其中“虚”、“太清”都是天空的意思。左思的《吴都赋》有“鲁阳挥戈而高麾，回曜灵于太清。”据刘渊灵注：太清，谓天也。这句诗的意思是说：湖水与湖岸相平，呈现出水天相接的胜景，仰观俯瞰，天空映照湖中，似乎是湖水包孕了天宇。其艺术手法与心理感受类似于“野旷天低树”。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其中“云梦泽”指云、梦二泽，云泽指长江之北，梦泽指长江之南。古时的云梦泽，范围包括今湖南北部，湖北东南部的广大低洼之地，后淤积为陆地。该联进一步绘写洞庭湖的胜景：氤氲缭绕的水气在广袤的云梦大泽上蒸腾，晕化开来；风起云涌的洞庭湖水拍打、撞击着岳阳城，有一种岳阳城都要被其撼动的气势。诗人笔力千钧，赋予洞庭湖水蓬勃的生机与浩瀚的气力，体现出孟浩然诗作“冲淡中有庄逸之气”（ 《唐音癸签》）的特征。
纵观孟浩然一生的诗歌创作，最能体现其“壮逸之气”的诗句当首推本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一联。此联与杜甫的“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登岳阳楼》）被后人并举为描写岳阳湖壮观的两大名联。诗歌至此，给我们营造了一个阔大苍远的意境，似乎是眼前之景，然而诗人此时身处长安，写景不过是为了起兴，后四句就顺势而生。我们先逐句欣赏。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这里“济”是渡的意思。“舟楫”合起来指代船只。“端居”是安居独处的意思，这里引申为隐居。“圣明”指政治清明时期，这里指眼前的开元盛世。诗人承上：自己面对浩渺的湖水，迷蒙的大泽，想要渡湖而过，却没有船只。这里是比喻，诗人应进士第不举，只能期待位高权贵者的举荐，但长期以来无人赏识，心里隐隐地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迷茫与困惑，而右丞张九龄素有汲引才俊的胸怀，自己当然也希望得其接引与提携，将张九龄喻为帮自己渡湖的“舟楫”，极为得体；同时诗人向张九龄表明自己的知趣与理想：“端居耻圣明”！虽然自己现在是出身山林的隐居之士，但在当下如此圣明的太平盛世，人人都以建功立业为人生追求的情况下，自己也不甘闲居而无所事事，下定决心要做出一番宏图伟业，其隐居并非本意，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求仕进身的门径罢了。其言外之意：如果您给我机会，我一定会有所作为。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诗人结笔，再次绾合并照应洞庭湖，以巧妙的手法用典，典中又寓比兴，含蓄而委婉地再次强化自己干谒的目的与强烈的意愿。“垂钓”照应洞庭湖，而典出《淮南子.说林训》, “临河而慕鱼，不如归家织网”，后人精简为“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诗人反用此典，以“垂钓者”隐喻如张九龄这样心胸开阔，尽心尽力为国家寻访人才的当朝执政者。诗人的意思是：像您这样的垂钓者，在洞庭湖般的天下，搜罗像鱼儿的天下英才，看着他们纷纷被您搜罗，而我却没有成为其中之一，难免“徒有羡鱼情”了！诗人期待援引的情感，在这里已臻极致，然而诗句表面来看，是将自己置于事外旁观者的地位——仍显本分，不卑不亢！
该诗虽为干谒诗，但通篇运用比兴的手法，委婉含蓄，人格完整；写景比兴，笔力千钧；用典翻新，匠心独运；诗作始终昂扬着一种澎湃的激情与空前的自信。
2016.11.20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