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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先生

2016-10-30 13:02 作者:黍明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郝先生顾名思义,当然姓郝了。该先生面目清癯,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清秀气息,最让人难以忘却的要数他嘴角上那撇精致的八字胡了。他给人的印象总是那么的清高、严谨,比如他走路总是那么的有型,不快也不慢,每一个跨步也总是那样匀称,不多也不少,身板挺直,一副黑框眼镜下总是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和蔼的笑容。跟他年龄相仿的同事大都喜好打趣地称他一声“郝先生”,年轻后辈则大概是出于一种敬仰——随带说一下,该先生在工作方面可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可谓是工作上的一把好手——也跟着“先生,先生”地叫着。这样,日子久了,郝先生究竟大名叫什么,渐渐地人们也就淡忘了,似乎“先生”二字就是他本人的真实名姓。

郝先生还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至今单身。先生年方几何,也没有几人晓得,似乎他的年龄也成了谜。不过,想来他年岁应是不小了,要不然他的终身大事怎么会引来那么大的“关注”呢?

“哎哟,想是不小了吧?”一位与郝先生共事多年同事,低声说,其实更确切地说,是在嘀咕,“记得我进来才两年的光景,他也就进来了。这不,一晃的工夫,十年时间也就过去了。”

“可不是么?”另一位接住了话茬,“当年他教出去的小不点儿,如今都长大成人了,走上了工作岗位。前些天我就在街上遇到他的一位学生,还向我打听他来着。”他略微停了一下,概叹道,“哎,我能说什么呢?”

当然,主题总会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被挑明的。

“是该有个自己的家了,总不能这样的单着。”(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总不能因为工作耽误了人生大事。”

“要不,我们想个法子,给他做个局吧。”

这个人的话可是说到了点子上。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些年了,单位上的同事为他做的铺垫还算少么?尤其是那么太太们,听说了有这么一位郝先生,都热衷于给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当红人。打听哪家有个姑娘还不错的,人性啦,长相都还令人满意的,都想着法子,上门套近乎,最后又想法子组个饭局啦什么的,让郝先生她们见见面。有那么几位年长的太太甚至把自家的侄女,内侄女,舅舅、表哥家的女儿都拉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郝先生至今还是单着的。见面的时候,看着情况还不错,有的两人还甚是谈得来,眼看着事情就冲着人们期盼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就像我们走到了某个十字路口那样,你往西,我往东,到了该分开的时候——该回家了。这又成了郝先生的一大谜底。

郝先生,说大也不大,说小也小,据他的同事回想起来,大概也就三十五六的样子。

熟悉郝先生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正派,做事谨慎,自己没有考虑成熟的问题,从来不会妄下结论或给出一定的承诺。平时与大家在一起也不会夸夸其谈,似乎他总是习惯于倾听,习惯于三碱其口。当然,这要除了谈论工作上的问题——其实,他很乐意在业务上与同行作更多的交流,并且他能很好表达自己的见解,甚至有时对于年轻的同事还会进行一定的指引。或许,您已经看出来了,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在情感的交流方面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是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的。那为什么他的婚姻大事总要告吹呢?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恐怕我们的当事人郝先生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道个明白了吧。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为他创造机会,为他穿针引线,我们总不能为他制定一部法典或者颁布一道敕令要求他怎么做,命令他完成什么样的任务吧。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郝先生至今还是单着,还只是一个人过生活,并没有多出个郝太太来。郝先生也还原先的那个郝先生,走路依旧是挺着身子,步伐也依旧那样的有型,似乎岁月只刻画了他的年龄,并没有在他身上或者说是脸上留下些许的风尘。唯其变化的只是这些同事太太们似乎不太热衷于给他介绍对象了,关心总是关心的,但终归是没了当初那副赶鼻子上脸的热心了。大概他们觉得郝先生心里是笃定了人选的,疑心他挑肥拣瘦,对自己推荐的人选不甚满意,只是郝先生从来就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对一切人的好心都是心存咸激的。可是郝先生对于这一点点的微变似乎是没有觉察似的,那副黑框眼镜下那撇精致的八字胡上仍旧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浅笑。

郝先生还有个特点,您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您可别老是纠结于郝先生至今未婚的问题了,这个问题诚然是已经让好些人闹心的了。郝先生好着一身长长的风衣,立领,只要阴天或者天,他都换上这么一袭着装,好让自己的脖子和下巴藏在领子里。若是他脸上能长出茂密的胡须,再挎上把宝剑,我想您一定能够想到西方中古时代有修养的风度翩翩的骑士。可能您又一想,骑士怎么可能戴着这么一副眼镜呢?多奇葩?这么的一副黑框眼镜不是增添了那么几分的书香味,隐含着那么几分的柔媚了么?您说得正是,骑士嘛,总是满身带着一股子英武之气的。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郝先生就喜欢着风衣——他有着自己的风度。

天气刚入秋,虽说没有了日的曝热,但骄阳仍旧毫不吝啬地炙烤着大地,树叶仍旧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浓郁。

偶然降落的骤雨,照例扬起一阵阵的土香;大雨过后,阳光下的草地照例蒸发出阵阵薰香。只是天空在不知觉中偷偷地变得蓝了些许,院落墙角的蛐蛐开始出来吟诗作赋,月色下的那丛瘦竹似乎也越发的体态轻盈,空下的孩童也越发显得天真和浪漫。这一切都让郝先生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美好文学都是那样的笨拙而多余。这时,我们的这位可的郝先生一定会披上他的那套装束,如果他在场的话。当然,您应该知道我们的这位郝先生不会只在这样的夜晚才作此番打扮,对,只要你对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的关注,或者仔细看了上面对于郝先生的介绍,我相信您是能够想象得到的。

这天刚下了场雨,风雨过后,大地还是湿漉漉的,小水洼里安静地躺着几片刚从树上打落下来的绿叶。郝先生闲来无事,信步走出了校园,渐渐地进入热闹繁华的市区。“郝先生”“郝先生”,身边的人都亲热地向他打招呼,尽管他这时下巴深深地藏到了领子里,几乎是兜在了里面,他似乎有意将衣领提得高了些,但终究人们是很快就认出了他。郝先生似乎永远是那样的矜持,永远是一声和气的“哎”或是“你好”,有时也会用嘴角的微笑抱以答复。一路上,这些穿着简捷的人们——这群人真是奇怪,永远穿得那么少,似乎只要再多那么一小块布的覆盖就不足以散发掉身上的热量。因此,他们就如同那些入秋了仍旧执着地葱郁着的叶子一般,肌肉永远固执地暴露得那么多——都热情地招呼郝先生,他也善意地予以回应。您可千万别误会,人们是不必借助于他的装饰来辨识他的,单就郝先生挺直的身板,标致的步伐,他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认出他来。再说了,就他那露在领子外面的两撇胡子,这个市区里谁还会有?——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可受人敬爱着呢。

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前走着,郝先生也拿不准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走了有多远,只是现在他觉得出来溜达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他抬起左手腕,那块一直戴在他手上五年,不,至少也得有十年的银表已经显示现在已是6:50,于是他决定回去了。他在站牌处等了不多久,返校的公交车就缓缓地迎面开来了,他登上了公交车,从内衣袋里掏出了那两枚早已经准备好的硬币。车上人少,空着的位子很多,他随便捡了个靠窗的空位就坐了下来。人流,店铺,高楼大厦连同一切人声车声都擦着车窗缓缓地向后移去。只有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这市区的世界真个花样繁多,单就这人儿来说就可分美与丑,高与矮,胖与瘦,更甭说通过观察妆扮的样式与摆弄的姿势来品评一个人的浪漫与不羁抑或端庄与大气,或者凭借行人的神色猜度他或她今天的心情,比方说与上司发生了抵牾,此时正沮丧着也愠怒着,或者今天终于解决了一件久压于心底的麻烦,此时正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大概只有这时郝先生才会意识到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是多么的可爱。郝先生怔怔地凝视着窗外。在生活中,你是绝对看不到我们的这位郝先生会对什么产生这般的痴迷状态的,除了一本正经地对待工作之处。这么跟您说吧,很有可能是转角处美甲店的那几位年轻貌美的女郎让他瞬间呆愣起来。可能您会说,怎么会呢?这纯粹属于臆断。不过,我只想对您说,其实我们都不了解郝先生。

忽然,郝先生被一阵迷人的粉色香味唤醒回来,那是一种属于女人的味道。他身边的坐垫安然地坐一位恬静的姑娘。细淡的修眉下一双莹然的眸子,一副思索的神情。她伸手抻了抻乳白色的绸裙,薄薄的绸衣已经刻画出了两只手臂的圆润。郝先生假装看着从窗外飘过的风景,实则他一直乜斜着挨着的年轻少女。她肌如凝霜,肉色的长丝袜印出了肌体的浑圆。郝先生情不自禁地去想象这该是怎样的一个丰神绰约的少女,想象着她会是怎样的迷人,想象着这会是怎样的一颗温婉的碧玉。她的形象反复印现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地被加工、成形。体态端庄,风仪温雅,肢体匀称,甚至于他都想象得到她有着不俗的谈吐,他认为只有这种娴静,有修养的女子才会表现出这样的端庄得体。她似乎注意到了他在看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修眉颦蹙倒令她更加好看了。郝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将目光转向窗外。

经过片刻的冷静之后,他记得她嘴角露着一丝浅笑。什么意思?羞涩?对,少女嘛,得到别人的关注,多少会有些矜持的。可他又好像记着她是眉屑紧的,难不成她是有些烦恼?她,正处花样年华,一个年轻靓丽的青少女。而自己呢?说实话,他是极不乐意跟人探讨年龄问题的,他总将日子过得很简单又很忙碌,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用工作来充实自己,好让自己忘记自己的年轮。不过,这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他心底是深深地明白自己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关于郝先生的这点心思,或许您还不是很明白吧?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人的心声本来就是很难听得到的,也是很难听得懂的。不过,若是您能对于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多一点关心的话,我相信您是能够觉察得出的。此刻一个让郝先生极度不安的念头,让他极不愿意承认的念头袭扰了他——她嫌厌被大叔关爱。他在想她是不是认为自己是一位花痴,一位上了年纪的情场老手呢。他在想这花一样少女是不是认为自己觊觎她的美色,而希望能够从中揩油呢。让他更加难受的是,他以为她嫌憎跟自己一样的将近不惑之年的老男人,他觉得她刚才的笑就有些诡异,似乎流露出了些许对自己的不屑。她嘴角的笑着实让他有些愠怒,她怎么能够认为自己那么老了呢?难道她认定了自己不够浪漫?罗曼蒂克是那么轻易地就被人发觉的?总之,那个令他懊丧的问题仍旧如魔咒般地萦绕在他心头——大好的青春已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大半,并且此刻正在悄悄地逝去,正如捧在手里的水一样,慢慢滴漏。难道自己就这样被遗弃了,被生活抛弃,被爱情抛弃了?短暂的怨怒之后,伤颓的阴云渐渐把他覆盖了起来。

或许聪明的您已经看出来了,我们的这位郝先生骨子里可是有着一股子犟劲。他心里可是不能存在些许的犹疑的,刚才的猜疑就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心窝子里一样,让他难受极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毅志敦促着去探个究竟。当然味道,您是明白的,那位身旁的花样女郎的魅惑力可是不小的。随便告诉您一声,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对待事情可是认真的,比如他对于学识,对于教学工作的孜孜以求,不仅让他赢得了好声名,赢得了同行的赞许,也让他成为了教学方面的领军人

在公共汽车停泊下来的片刻时间里,郝先生像那则童话里的两个小矮人,怀着好奇而急切的心情在寻找着奶酪一样,他借助于观察上车下车的行行色色的人物的空暇,神秘诡谲地窥探了他身旁的这位花季女郎。她依旧长眉颦蹙,只是粉嫩的脸上泛起了两朵娇嗔的桃花,樱桃小嘴上露着甜蜜的浅笑,同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视着前方,看得出来她并没有鄙夷的意思,倒是颇有些局促不安。郝先生倒有那么几分的惭愧起来,为着刚才的误会。就跟动了“潘多拉的魔盒”一般,他心中懊悔不迭。不过,同时心里又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喜悦,并且只是瞬间的工夫,这种喜悦就完全覆盖了刚才的愧疚。他有种想与女郎进行些许沟通的不可名状的冲动。这么跟您解释吧,郝先生从女郎深邃的眼神里甚至读出了“你这个胆小鬼”的嗔怨,我们的这位郝先生对于恋爱当然是没有多少经验的,不过凭着他丰富的教学经验,从人的神态中读出他们的祈求的对于他来说是易如反掌的。

郝先生箸定要与女郎交流的心思,尽管他并没有想好要怎么样与她交谈下去,甚至他都还没有想好要问“你要到哪儿去”还是从“你在哪儿上班”开始。反正,他是要展开“进攻”了的,就是草原上的狮子瞄准了自己的猎物,蓄势待发一般。他仰起了脸,刚想开口,可是又迅捷地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注意到车厢里已站满了人,并且恍惚之中他好像认得这一张张的脸,似乎这一张张面孔在哪儿向自己投来过友好的微笑与问候。在哪儿呢?他当然记不得了,不过当他走过大街时确乎是受人欢迎的。让他更加不安的是,他恍惚中觉得有无数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在窥视着自己,就像自己在窥测着身旁的女郎一般。自责暂时覆没了所有美好的冲动与愿景,“为人师表”“师德师风”都到哪儿去了,你怎么可以有如此肮脏龌龊的想法,你这个伪君子。这个时候他连他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他觉得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他迅急地将脸扭向车窗外面。

自责这根与道德与品性紧密相连的准则棒一直搅着他,绞痛着他的心。他仿佛觉得这方车厢小小的车箱在逼仄着他,一切都在逼仄着他;他仿佛觉得他在人们的怪异与鄙薄的目光中慢慢缩小。他希望车子快些走,可它偏偏像一个耄耋老人那样徐徐前进,连这家伙都想要多看看自己的丑态,跟自己作对好让自己出尽洋相,他心中又生出了几分的忿恨。他想着下一站就下车吧,就下一站,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就要受着你们的监视呢?难道你们对于我的心理的探视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我的私生活的干预就是合法的?不,我偏不。激愤过后的郝先生反倒平静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坐着,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经过几分钟的平复之后,郝先生转过头,以一种亲切的目光看着身旁的靓丽少女,他是有意这么做的,并且要光明正大与她交流。他认为地做事做人就应该光明磊落,自己又不是贼,干嘛要偷偷摸摸的呢。

少女仍旧颦蹙着眉头,仍旧一副娇嗔的神态。可这一看非同小可,刚刚镇定下来的心情,立马又陷入了另一片慌乱之中。他意识到刚才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少女其实还小,远不到他所认为的花样年华,更别提什么桃李芳华了,他估摸着她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处豆蔻芳菲的年纪。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也就跟自己的学生一般大小。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竟对这样的女孩好奇起来——他在心里对自己也渐渐的生出一种厌恶感起来。更令他惊愕的是,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孩子与一位学生很像。是谁呢?他在脑子里使劲地探索,但仍旧想不起来是谁。但他确定的确很像,他意识中模模糊糊地给她教过课。但她为什么不叫自己呢?难不成让自己怪异的行为吓住了,只好保持一份冷漠的表情?不是的,他在心里千万地祈祷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的。不,她不是自己的学生。从她的体态揣测她就是一个温婉的良家少女。可是,是真的吗?真的只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少女吗?深深的自责让他备受煎熬。他提了提领子,让脸整个深深地藏到领子里,然后颓唐地垂着头,痴痴地坐着。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已离开座位下了车。车子载着他飘飘悠悠地也不知又走了多久,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下的车,怎么地走回宿舍,怎么地开的锁,仿佛他是隔着门飘入房间的,像一具幽灵那样悠悠忽忽地飘进去的。反正,此刻郝先生无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整个头颅都埋到了领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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