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如夏花之假发
绚如夏花之假发
朝城李瑞芬
这是一个关于假发的真实故事
那年夏天，雨水比较勤，一场又一场把所有的故事都淋成了忧伤。做完手术，接着打化疗，那头盛气凌人的短发终也抵不过化学反应的摧残，七零八落，咬咬牙，用涅槃超度的雄心，把头发剃的寸草不留，看着镜中似男非女人比黄花瘦的自己，心乱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猝不及防的打击，让我万念俱灰；老公用心良苦，带我去省城煞费苦心挑选了一假发套，于是假发套就成了我遮羞庇佑的护身符，也是我重拾信心的风向标。
天灰蒙蒙的，老是不见阳光，沉闷压抑的空气潮湿的随时都能变成水，我被穿梭在医院与家的来回中，假发套在我出门亮相的分分秒秒，成了身上不可或缺的物件，犹如狗皮膏药粘在我光溜溜的头上，即使躺在病房里输液，也不肯摘下，生怕大夫和护士怪异而游离的瞩目；假发套带来的一系列不良反应，是可忍，孰不可忍，箍的头皮发麻，捂得汗珠直冒，刺的皮肤发痒，那又怎么样？头可断，形象不能变!心高气傲凡事力求完美的自己，很难想象用真面目大白于天下会招来何等的轰动？那个夏天我不惧怕死亡，却畏怯异样的，惊诧的，看怪物一样聚焦的目光，一如窥视我裸露在阳光下一丝不挂，心在焦乱惶恐中一次次被刺伤。
重返超市坐在交椅上打理朝政，是病情逐渐好转，心情也日趋晴朗的时日，我懋足了劲正襟危坐，接受好奇者的刨根问底和评头论足；“好长时间不见老板露面了，怎么减肥了吗？”“你的发型真酷，才做的啊？”“你头发的颜色是栗子红吗？流行色。”“老板怎么改头换面了，都不敢认了？”“听说你得了重病，这不是好好的吗？”我俨然一个新闻发布人，逐个击破刁钻犀利的提问者，有心的，无意的，好奇的，更多还是关照的话题；发型的真假美丑我权且不予理会，由衷的违心的问候我通通言谢，那些沸沸扬扬其实并没有恶意，人们习惯了好奇，我只是充当了他们一个敏感的话资；感赞真主给了我如此深刻的经历，让我在心碎，泪流，伤痛中学会坚强，学会冷暖自知；那个假发套始终用最帅的姿势，在我高昂的头上为我撑起自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胖妹很久就是我的一顾客，她住的地方离我超市很近，加之我的店在当地小有名气，她也就不间断地光顾。不是偶尔闲聊，一直误以为她比我长呢！胖妹圆圆的脑袋，突兀的大肚子给人感觉将要临盆，其实里面堆积的全是赘肉，走起路来挺胸容易弯腰难，说起话来嘴皮子倒是利落，生音尖尖的。说来话长，半年后的某个傍晚，胖妹来我超市找我，说话没有了往日的干脆，唯唯诺诺，似有难言之隐，听明白后大概的意思就是想借用我的假发套，我当时也是吃惊不小:“莫非她也得了……？”但是我没有问，知道别人揭我伤疤的时候有多疼，恻隐之心油然而生。那个刚刚从我身上离职的假发套，被我用上好的洗发水洗净晾干，装在一只精致的手提袋里，挂在衣橱最安全的地方。想必胖妹是有备而来出口相借的，我纵有万般不舍，也实难拒绝她的乞哀告怜，赶忙慷慨解囊拱手想送。后来听说胖妹得的是脑瘤……时隔很长时间，胖妹去我的超市购物，面色憔悴，说话的声调似乎也没那么高了，我的假发套牵强地扣在她的头上，极度地不协调，我还是极尽善意去恭维:“你带着比我带着要好看!”胖妹嘴角微微一撇，苦笑:“咱啥法啊，姐？好看难看，能活着就不错了。”身同感受，胖妹的一句话说到我泪崩。
再见胖妹，我的假发套已不在她的头上，她的头上已长出新发，还用皮筋在后脑勺的下端扎了一个小揪揪，我牵挂假发套的取向，几次话到嘴边却张不开嘴。原本我是想胖妹如果用不着了，假发套由我收藏，在将来无常的岁月里用来祭奠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许是胖妹忙于生活的繁琐，亦或着是有什么不便言说的苦楚，她始终没有给我谈及假发套，归还更是遥遥无期，我耿耿于怀的不是因为它还能价值几两银子？它是我难以释怀的一个念想，在那个窘迫的夏天，遭受悲怆、无助，在寂寥中备受煎熬，是它的陪伴让我重又渴望美丽，渴望似乎已经遥不可及的幸福。
此去经年，时光荏苒，到了今夏距离那个遥远的故事已是十年之久，期间我的超市又进行了一次搬迁，就很少见到胖妹，我的假发套说不准已经让胖妹扔到某个旮旯里忘却了，可是在我的记忆里仍清晰如初。昨晚去广场跳舞，乍听到队友在报道胖妹病故的新闻，我愕然，心像瞬间灌了铅，沉重的难以跳动。“她是恶性脑瘤，做了好几次手术呢!”“得了这么重的病还偷偷生了二胎；”“放疗化疗把头都整秃了。”“哪里？我见她一头的头发还蛮好看的。”“那是带的假发套。”姐妹们好像很是了解内情，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那晚的舞我心不在焉老是跳错，怀念胖妹的一颦一笑，怀念我的假发套；但愿假发套化成一股青烟，伴胖妹来生来世骄傲如我，给胖妹道一声:谢谢!在一切繁华和沧桑尘埃落定之后，你给我的假发套找到了归属，生命如此长短不一，终究要归于一捧黄土，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