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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情

2016-07-15 17:27 作者:李映泉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不老情

□李映泉

庚辰之,我冒着风严寒,经过数小时长途跋涉,回到阔别许久的故乡和家人团聚。其间耳闻目睹了故乡的许多变化,使我感触最大的莫过于见到了离别多年的老朋友——姚老三。

回家后的第二天,我从母亲家出来,往六叔家去看望耄耋之年的爷爷。午间出来的时候,在厨房瞧见他和六叔正谝着。我们突然见面,他先是一愣,接着很麻利地站了起来,我们同时兴奋地拉住对方的手握着。我情不自禁地说:“啊呀,咱们老朋友怕是有十几年不见面了吧?”“真的年成多的很了。自从你到外头念书工作以后,再一直没有见过。你发福多了,个子也长高了……”他也激动地说着,然后我们同时惊见,对方已衰老了许多。六叔忙着给我沏茶、让座,我们三个人就很愉快地聊在一起。不一会,话题自然就扯到二十年前在一块儿的交往。

1980年节,是我村由农业社到家庭联产承包后的第一个春节。“文革”结束后停耍了多年的社火又恢复了。这也算是我村的一大庆祝,社火摊就设在姚某家。因他人很直爽,在家排行老三,所以村人多直呼其“老三”。他是六叔的好朋友,年长我八岁,今年已四十五了。在我的记忆中,二十年前他是一个十分精干的小伙子,白面皮,高鼻梁,浓眉大眼,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就是个头有点低,且略显驼背,而我那时也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活泼少年

腊月里下大雪,庄户人无事干,又没有电视等娱乐,自然有一班村人撺度到一起商量正月里扮社火,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正月初三一过就开始。老三家既设社火摊,又包揽了扎狮子、摱鼓、罩旱船、糊灯笼等几乎全部的社事。老三是扎狮子、摱鼓的好手,他大哥是罩旱船的巧匠。那一年,队长说狮子准备到集上买,老三说:“不,还是我扎,扎出来的比买的要好,还省钱。”队长同意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老三先是到河沟里砍了两根湿柳木棍,放到火上一烧,然后弯曲成两个圈,再呈交叉状用麻绳捆死,交叉圈的上面再用十几根细竹杆烧弯,绑上去扎成头部,接着用白纸剪裁许多穗穗粘在上面,再用金箔纸糊两个纸球,用线穿在上头灵活摇晃作为狮眼睛;交叉圈下面半个开口当成狮嘴,嘴里再用一根较粗的竹杆扎半个圈,用大红纸糊上,表示狮舌头,然后再用麻丝在下巴处垂上半圈作为胡子,这样狮头就扎成了。紧接着他再用十几斤大麻从腰部打成结,扎一身两面披开的狮毛连到头部,这样整个一个凶猛威严的狮子就爬在村人面前。不到一周,社火大事均已办妥。准备正月初八出村,剩下的就是节目的排练了。

其实节目演练中的乐器排练早在腊月十几就开始了,成员仍是老三,还有六叔和我。演练地点起初在六叔家。后来由于影响爷爷的睡眠,索性就搬到老三家。从此我们就每天晚上早早地吃完饭,汇聚在他家练起来。六叔拉的是主琴板胡,老三和我是配合拉二胡。刚开始他啥都不会,包括持琴姿势、拉弓动作等全都是六叔手把手教给他的,但他热情很高,学得也很认真,就是有点费劲,常常是一首曲子我们会了并能熟练地拉下来,而他却无所适从,这时便由六叔引导我们从头开始再学再练。我们的演练最初是一些简单的秦腔过门板头,再到后来是社火节目,全都是一些地方民歌小调,如刘海打柴、南桥担水、摘棉花、卖货郎、割麦等等。有时一段过门、一个节目要反复学、反复练,才能初步掌握,为此我们常常练到半才休息,而且经常睡到他家,甚至吃在他家。记得我们耍到深夜饿了时,老三就常常到厨房拿来一个黄米面做的碗饽子,切成三快,上面还带着冰霜,我们一人一块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真的不知是由于那时是饿还是啥原因?现在吃到这种馍馍,无论如何也没有那时的香甜可口。

经过半个月的刻苦练习,最后社火出庄时,我们的演练基本能调一致了,所有节目能较熟练地拉下来,而且越拉越好。后来还加进去同村的某某拉二胡,但常常是我们三个人配合最默契。那段时间是我们度过的最愉快、最熬人、也最难忘的一个月,深厚的友谊也从那时扎下了根。

在各村的演出中,我村的社火尤其是乐器班子先声夺人,获得了极好的评价。我们无论是走到哪个村,都是最受欢迎的,人们争相观看,风涌如潮。节目间隙还不时作为“头人”被邀请到上席夹菜喝酒……

此事虽已过去二十年了,但人们一提到我们叔侄和姚某三人的社火乐器班子,仍记忆犹新,赞不绝口,直夸奖:“人家的那乐器拉的真攒劲!”“嗯,那确实好,现在的年轻人到底赶不上,没事的美!”……对此,我们至今仍引为自豪!

现在,从往事中回到我面前的老三,虽然人还很忠厚热忱,但却很失了当年的风采,简直不能对比。不仅人看上去又黑又小,而且更加驼背了,面部也苍老不已,额上眉角布满了皱纹;虽在笑,但眼中更多的是带着凄凉的神色;虽很麻利地站起来迎接我,但仍不免啰啰嗦嗦;一顶旧得不能再旧的鸭舌帽,遮去了二十年前油光闪闪的、现在却满是秋霜的头发;通身上下穿着一套似乎多年没有洗,也没有换的本来是灰色的、现更加灰白的衣服;袖口和衣襟均已磨破,裤脚也是如此,烂布丝密绕在周围,寒颤颤的;脚上仍是穿着老式羊毛袜子,旧布鞋;更使我吃惊、同情和可悲的是,交谈中居然得知他还没有娶上媳妇,询问的结果是连一个女人都说不成,而且一问,人家“三摇头”,根本不愿意见面。从他的整个外貌,我就预感到他是不太走运的,我进而追问他为啥不主动去找?他摇着头没说话,只是叹息!我又问到他家的近况,他说,已同大哥分居多年,二哥去了新疆,杳无音信,父亲前几年病逝,母亲随着他住。这几年连续干旱,收成不好,今年过年时在城里买了两袋面粉……我们长时间地沉默着。不一会,沉闷的空气中升腾起三股呛人的旱烟烟雾,缭绕在屋子上空,经久不散。

我深知,老三的为人是好的,并不坏,可怎么成这样呢?哎,真是哀其不幸啊!

应他的邀请,第二天我们叔侄俩去他家“作客”。他老母亲见了我们很高兴地招呼炕上坐。问到健康,老人说这几年年事已高,身多疾病,很少外出,基本睡在炕上。我留意到他家里确实是家徒四壁,连个黑白电视也没有,就在老院子旁边盖了两间简单的平房,圈了一个小院。一间房子睡人带做饭,进去正门墙角下摆着一张裂缝很宽的小木桌,靠窗一个面板,一面是火炕,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另一间小房子堆着些杂物,也不见有多少粮食,真是太寒酸了!我们坐不一会儿,老三亲自把持的饭菜上来了,是粉条炒猪肉片,很“丰盛”,显然是尽力而为了。我们愉快地吃起来,席间说起我们共同的话题,老人同我们一样,也是单调无声地叹息!再也说不出啥来。

这难道真就是所谓的命吗?老三,他小名吉顺,可实际上却一点不吉不顺啊!所幸的是,前几年抱养了一个女孩,现已长到5岁,他倍加疼孩子也很机灵,在小屋子里跑出跑进,活蹦乱跳地玩着。我想,这大概是老三和他母亲唯一的希望和安慰了;我也希望这孩子茁壮成长,将来一定成为一个有出息、有作为的新一代。

又是十年匆匆而过,前几年得知其母已逝,现在我不知道他家怎么样了?他还孤身一人吗?他抱养的女孩恐怕早已成才或嫁人了吧?

(原作于2001年3月5日)

作者单位:甘肃省白银市平川区财政局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852315/

不老情的评论 (共 13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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