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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币和泥土的味道

2016-05-19 17:48 作者:沈麒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马鹿塘是我先祖的故乡,到如今仍有很多和我的父母亲相关的人居住在那里。而我,也曾在那片土地的一隅安度过少年时光的一段。对于马鹿塘,至今我仍满怀热恋。只是因为后来的学习生活,使我多次想要探访的愿望都落空。我不知道我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就在年前的暑假里,我又到达了那片居于我内心深处的土地。而这一次我所要探访的对象,不再是我所眷念的那片苍老的土地,而我只是代表我的双亲去看望一位病危的老人。

马鹿塘居于深山里,在我印象中,去往马鹿塘的路犹如天梯一般崎岖陡峭。马道和人道总是那样泾渭分明,马道总比人道还要舒坦得多。而如今,那些崎岖的山路已人迹依稀。这一次,我是和一些乡亲驾车去的。坐在车里行在路上,想起当年跋涉山路时候的艰辛,我内心里总充满一种失落,这种失落,无以言状。乘车去往马鹿塘,要路经另一个村寨---虎跳崖。在虎跳崖村,住着我一位至亲的老人。因为虎跳崖的公路在很早以前就有,所以我经常在假期里驾个摩托车去拜访我那位特殊的亲人,还有她的亲人。所以这次路过,便一定去看望他们的了。

早上要走的时候,妹妹也心血来潮的吵着要和我一同去看望她的姑姑,也是我的姑姑。在父亲默许的眼神里,还有母亲赞许的言语里,我带上了妹妹还有一些繁杂的礼品。就这样我们一伙人有说有笑上路了。翻过坡,跨过河,越过山,我们到了虎跳崖。乡亲们在虎跳崖和马鹿塘的岔路口等我,因为我要送妹妹去姑姑家,还要走一段路。我把她送到姑姑家后,我就回去了,因为我不能让乡亲们等太久,我们下午还要赶回去的。又是一阵谈笑,伴着汽车在山路上的颠簸和轰鸣,我们来到马鹿塘亲人家。

主人家热情接待了我们,大家也一一进门看望了那位病危的老人。因为人太多,怕打扰病人的休息,我们没在里面坐多久就出来了。主人家在隔壁小学校的操场上摆设了宴席招呼我们以及我们以外的其他亲朋好友。说实在,我自己不怎么喜欢看望病人,因为我天生就多愁善感,我受不了那种纠结的难过。在宴席上,我遇见了很多我们村子里在马鹿塘求生的乡亲。其实我和我的他们也有很久不见,所以寒暄特别的冗长。说实在,在另外一个地方看见自己的乡亲真的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在和他们一一见面问候寒暄中,太阳仿佛在瞬间就偏西了。后来,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告别了我们,朝着与故乡相反的一头走进了生活,也有一些和我们一起踏上回家的途。回来的时候,我换坐了阿卡哥的摩托车,因为这样我去接妹妹的时候就不需要麻烦同行的乡亲等我了。再说,在那秀丽的山路上坐着摩托车兜风,也不失一种享受。

我和阿卡哥颠颠簸簸很快就到了虎跳崖我姑姑家,其实也是阿卡哥的姑姑家。我们到的时候,妹妹看起来特别高兴,或许是因为他也有很久没有见着阿卡哥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她和姑姑的家人们都不熟悉,结束尴尬的快乐。我就不一样,因为我几乎每个假期都去,所以那些老人孩子对我都很熟。我和阿卡哥到的时候,爷爷家的火塘上架着的锅里煮着一大锅正宗山地土鸡肉。而那一刻,不见我姑姑的踪影。我对这种场景不陌生,因为我来过很多次都是这样的。

至于我所称的爷爷和姑姑,我想花一点篇幅来讲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之前我说我的姑姑是我特殊的亲人,那么是怎么一个特殊法呢?其实,早在另一篇文章里我讲述过我父亲一家的组成关系。我有两个姑姑,两个和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姑姑,而且她们都是不会说话的哑巴。因为彝族人比较重视母系血亲,所以我称之为姑姑。其实我两位姑姑的父亲是我爷爷的父辈,且是一个充满神话色彩的彝族男子。说到彝族人,我们最喜欢干的就是对每一件事都要追根溯源。在这里,我就不去做这件传统的事了,因为这样的话我得追溯到我十八代以上的祖先去。如此一来,我想这个故事永远也讲述不完了。

我这位姑姑,年轻的时候就嫁到了虎跳崖,但当时的姑父不是现在这位。现在这位姑父我得称呼他作爷爷,因为他和我还有另外一层亲属关系,其实是他和我父亲有另外一层关系,或者也不是和我父亲,总之是和我最亲的直系有特殊的关系。我姑姑,本是嫁给一个沙马家的男人,后来因为种种,我父亲收养了她的生女,她也改嫁给现在这位和我有另外一层关系的布吾家的男人。我这位姑姑,生来就不会说话,但仅仅只是不能正常吐词罢了,其余都很正常,正常到远比一些能说会道的女人还要贤惠豁达。后来他和这位后来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帅气的儿子,这个儿子不仅帅气,而且特别优秀,那是我这位表哥还没有成家之前的概括。

我对我姑姑有印象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位白发横生的老人。每次和她交流我都特别纠结,因为我不得不用全部的精力去对她的只言片字进行咬文嚼字,然后尽量理解她所要表达的内容。除此而外,我还要想尽方法创造很多肢体语言向他表达我的意思。当然,如果在我们交流的时候,有我的那位爷爷或者我美丽大方的表姐在,我就会像小时候得到母亲的糖果一样高兴和欢愉,因为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破解然后向我翻译传达。现在,我每次到她家,我都不得不花上半包烟的时间等待与她会见一面。因为,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献给了我所热恋又不熟悉的这片山;因为,在山脚河边,她还有自己破旧的家和穷困的家人。

说到此处,我们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虎跳崖这块土地的故事。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虎跳崖,因为这里的大山丰产菌类产品,早在整个大河乡以及周边的乡镇,像卫城镇、双河乡等这些地方还没有因为苹果生产而富裕的时候,虎跳崖已经是个大腹便便的暴发户了。那些年的菌类不仅丰产,而且价格也很可观。所以虎跳崖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做过了有钱人。那些年,我依稀记得我们还很少能吃上连续几天的大米。那时候的虎跳崖的中心----三岔河,店铺满山、商贾不绝。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虎跳崖的菌类越来越少产,而且价格也逐年下滑。从当初的两钱计数变成公斤计数,甚至是背篓计数。随着当地经济的逐渐萧条,很多年轻人和中年人开始选择外出务工。而这些务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是成功挣钱回来的。一方水土一方人,整个村子开始泛滥一种陋习甚至犯法。他们意欲熏心,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我的表哥是其中的一份子,他后来贩毒入狱了,这是他结婚后的事情。也因此,他的老婆也弃他和他的家人和别人走了。恩,好像扯得有点远了。

妹妹在姑姑家等了半天没有等着姑姑是很正常的,因为现在是季,正是山上盛产山菌的时候,姑姑怎么会闲在家里不去找钱呢?即使如今的菌类已不再像当初那样值钱,但还是可以换一些零钱补贴家里柴米油盐之用的。其实妹妹也该庆祝在我还没到之前姑姑也没到家,要不然她们的交流会让妹妹憋哭的。基于对我妹妹的了解,这结论毋庸置疑。至于我,拜访了那么多次以后对姑姑的语言会意能力还是有所进展和提升的。

每次我到的时候,老表的两个儿子都会在场,因为我都是在假期去的。她们灰头土脸和其他山村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们看上去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活波开朗,或许此处注入了些许主观因素。两个孩子都已经上学了,他们的学习由他们的一个伯伯级别的亲人负责,虽然没有自己双亲那样照顾得无所不至,但起码还是有了书读,有了关。每每看着这对另类的孤儿,我始终莫名的泪流心海。我说过我天生就多愁善感,但这和多愁善感几乎沾不上什么关系,是另一种情愫。有时候我很想带两个孩子到家里过上一段时间,虽然我的家境并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我只是希望他们生活在爱的怀里,坚定生活的勇气和憧憬的毅力。但在被他们拒绝的同时我也顾及着他们家族的想法,所以这事就像我想要探访马鹿塘一样,始终也在落空。

闲谈半天之后,锅里的土鸡终于被煮熟了。山里的青冈树枝燃出的火焰的确比松枝有劲多了,无论煮或者烧点什么。我们吃过简单又深情的下午饭,仍不见我勤快的姑姑回家。眼看天色已晚,此刻心里有点焦急。因为我们回去还要走上很长一段路。然而,无论如何,我们是来看望我们的姑姑,还有姑姑的家人,姑姑排在前面。所以,没有见着姑姑之前我们绝不回去。否则不仅心里遗憾,而且也答不上父母的责问。

天上没有云朵,太阳不见了,姑姑终于回家了。她一只手提着一小袋山菌,背上背着一捆干柴枝。她拄着一根木条,艰辛地将背上的柴卸到我们对面的柴堆里去。喘着天大的气,又是欢喜又是激荡的尖叫,语无伦次地说起一大堆话。好吧,她本来就是语无伦次地。妹妹看着惊呆了,阿卡哥见了对着我摇摇头埋怨了几句我听不清的话。伴着黄昏,我们门也没进的在院子里又是一阵闲谈。再不走,怕真的晚了。他们尽力挽留,我们尽力谢绝。于是,他们挽留不住我们,我们凭年轻的执着,谢绝了他们。

临行的时候,爷爷轻轻抬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地走进屋里去,招呼我们等一等。好吧,我知道他又要去取他那些发黑的红包了。但我不能因为了解所以撒腿就跑,因为老人的心经不住伤。再说,我也要让妹妹感受这种别样的情感,因为珍贵。再说这本来也该是她此次所来所该得的体验,怕一失去永远再无缘感受了。爷爷拿来了一张发黄的白布,在我们的眼前慢慢打开。在黄布的深处,沉睡着零碎的人民币好几张。面值十元的、二十元的、五十元的,每一张纸币都像他的手和脸一样满满的褶皱。他一再坚持我们收下,我们一再坚持他收回。最终我们仍旧用年轻的执着使他们的愿望落空,他收回了,中间还有几个邻里对我们的帮助劝他收回。

而当我挽着他的手,将纸币往他衣兜里推的时候,我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气息。那些泛黄的纸币,有烟熏的味道、还有高山泥土的气息、还有纸币颜料的味道。陈杂的味道触动我的味蕾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阵酸楚,紧随着一阵阵痛。我不敢猜想他们用多少时间储存起那些零碎的纸币,他们用了多少汗水和泪水。瞬间在眼前浮起一个老人拄着树枝冒着大弯着腰在山里刨土寻找山菌的情形,我也看见一个老人每一都守着松明一遍又一遍数着那些本还未旧的钞票的情景。我实在忍不住再往下浮想,因为我说过我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松开他的手,然后转身跑掉。因为,他是绝对追不上来的。那种泥土合着纸币的味道,我永生不会忘记,怕也永生无缘再闻。

妹妹没有鄙视的意思,她只是目光呆滞、满含泪水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也没什么要说得;什么也没有做,也没什么要做的。我想她是想回家了,因为天色真的晚了。在天黑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回到家中。

阿卡哥也无语了,就我一人那么多废话,多没劲。好吧,那我们就回家吧!

我知道在我深爱着的这片土地-----大凉山上,像马鹿塘、虎跳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村落,仍有很多像我姑姑一家一样艰难生存着的人。那些仍在温饱线上挣扎着的族人们,请恕我不能一一将你们看望并宽慰。但是请你们别再忧郁,苦难的日子我们已走过千百年,如今我们的步履都在向着文明富强迈进。伟大的祖国不会忘记你们,骄傲的儿子也不会淡忘你们。民族的知识分子在苏醒,祖国的富强昌盛指日可待。请你们别把你们的放在午夜冰冷的床沿,因为不久黎明后的光照会将你们的梦儿温暖。

2016.5.19.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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