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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27 15:00 作者:黍明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1

,唤醒了大地。早春,袭袭的和风,温煦的阳光,蓊郁的花香,悦耳的鸣。——这个世界真是美极了!若是我们在这时无灾无病,那一定是个世间幸福人了。

大地苏醒了过来,世间万物苏醒了过来。可人世间的事——哎!——不尽如人意。这个时候,书依旧披着厚厚的棉衣。书也想像其他同伴那样奔跑在春风里,将脚泡在潺潺的流水中;也祈盼着静静地躺在草坪上。可又不知为什么,书总觉得身子沉重得很,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他往下拽;气息也不是那么的匀。总之,他哪都有去不了,只能在窗前捕捉那一点泻进来的春光,只能努力地翻找那些过往的有关春的记忆

——书的春天还没到来。

大概是病得太久了缘故,也许是对病魔产生了畏惧的原因,书变得有些迷信了,以前他不信鬼神,书是个有科学头脑的学生。书的爸也念过几年书,也颇为开朗,可前不久家里破天荒的来了位算命先生。先生瘦骨嶙峋的,八字胡,举止素雅,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你,相信命吗?”先生端坐,微闭着眼。(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相信一点点。”书本想说压根不信,他觉得这一套是害人的把戏。他心里想“信什么鬼神?”可不好太扫先生面子。

先生奏了奏眉头,但还是心平气和地说道:“年轻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命里有的终会得到,命中没有的,纵是强求也无益。”

这不就是佛主说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这好像人生来就很被动,就很无奈。什么都要命来给,这太荒唐了。书觉得有点好笑。

“看你面相倒不错,只是……”

书对先生慢条斯理的话丝毫没有兴趣。不过先生说的“命定”倒是颇有意思,照他的说法,人就不必去奋斗了。命好的人,整天斯混,游手好闲,也自会辉煌腾达;命不好的,尽管为生活奔波,疲于奔命,那也只会是徒劳。也就是说生老病死全在命里,王侯将相是有“种”的,人力无能为力。——什么狗屁东西啊。

有时,书觉得时间被拉长了,过得好慢好慢;有时又觉得时光在飞逝,甚至都没来得及打个照面就消逝了。书盼望岁月的流逝中,病痛时光的隧道流进身后的历史,流得远远的,一去不返。但疾病不像记忆那样渐渐老去,蒙上历史的尘埃;相反,它可能会时刻在你的脑海中,可能会变本加厉的惹恼你。

染病三年,至今未愈。如今,书仍与病魔抗挣。书与进行的是一场生死未卜的持久战。

“这药太苦了,哥。”旁边的堂弟,尝了一口,尖叫了一声。

“是吗?”

书看着漆黑如墨的中药,是很苦的,看着都挺吓人。可他并不觉得有多苦,有多难喝。他大概是药吃得太多了,已经习惯了,麻木了。

不知怎的,这时书又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想起了他说的“命”。“难道这就是我的命吗?我的命就是要这么苟延残喘吗?”一个暗,书独自这么思忖着。

2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及了,农人将有事于“西畴”。这个时候的田野﹑山川可热闹了;农人架着耕牛在耕地,农妇也背着背篓下地了。田间阡陌上,人语朗朗,山谷间不时传来声声牛羊叫声。这个时候小草才刚刚冒头,可人们已经忙起来了,世界已经热闹起来了。

这就是农民的生活,农村的世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世界就是大好山川,就是自然。他们虽然与泥土打交道,累则累,也脏,但他们靠自己的双手能养活自己,况且他们还享受了大自然的美,这可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啊。可是,朋友们,你们要是认为泥土里长起来的东西都能让人回归自然,都跟土一样的质朴,能让人懂得感恩满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这个自然的村子里,在这个纯朴的村庄里,净美在孕育的同时,邪恶也在偷偷生长。

劳累了一天,农民扛着锄头,带着一身的泥土和臭汗,踏着夕阳归家了。他们显得很是疲惫,随便洗洗,吃完饭,便睡了。在农村,长期以来都是这样,不像城里人有那么多的繁文褥节,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入睡,而是祈祷老天能帮自己,让他们的庄稼能长得好,有个大丰收。他们总想着什么好事都落到自己身上。嗬!诸位想必已经听出来了,这不就是想“不劳而获”吗?

有时,如果天气好,人们会聚到某一家说说话。不过,这样做的常常是女人,尤其是她们闲着的时候。她们有时说得兴起,笑声会传出窗户,传得老远。可大多数时候,她们都会压低声音说。说什么呢?谁的孩子生病了;谁家的孩子感觉有点不对劲,将来可能会有问题;谁残废了,保准取不上媳妇。无非就是这些生活琐事,可她们却说得津津有味。

书与我是发小,书的越发孤寂,我是有所察觉的。书的家与我家很近,只隔一条街。春天到了,可是不见书出来玩,我想他大概有心事。书害怕,害怕见人,害怕人们异样的眼光;更有可能是书还没有“醒”过来。书或许还沉睡在隆中,没有了时令的概念,没有对春之美的祈盼与感受。我想,书真的可能绝望了,毕竟病了三年,生命已经染遍了灰色的尘埃。

一天,在小道上偶遇书。见到书,我十分高兴,但我不敢表现出十分兴奋的样子,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不知为什么,我在害怕我会冒犯到书。书走得很慢,左顾右盼,仔细打量着,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眼里,生怕会漏掉什么。其实,我知道书是在赏玩春色,他是要把之前错失的一一补回来。看着他那种贪婪﹑留恋的样子,我心中腾起了莫名的恐惧。真是罪过,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呢?

“书,近来感觉怎么样?”走近了,我轻柔地问。

书看了看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没有回答,继续看他的春色。

“春天真好……”

“是啊。春天很美,可是也很恼人。”

书是个急性子,我知道。我本想说“你可以出来玩玩。”可书打断了我,我本想着鼓励、安慰他来着,可是书的话让我不知所措,也很难过。

春意惹人﹑诱人,何故“恼人”呢?书是有苦衷的。我能理解。

“我们可以出来玩玩。”我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书抬头,长久地看着我。瞬间, 看到了那种疑虑﹑惊讶的神情,当然还有渴盼和退缩。总之,那种神情很是复杂的。

“我们?”

我刹那间意识到了那种微妙的情思。他想到的“我们”是一大群向田间,向绿谷跑去,蹦蹦跳跳的;我说的“我们”当然也不单单指我和他。书其实是很渴望热闹的,他痛恨摆脱不了孤寂,可他有时也这种孤寂,离不开孤寂。他希望在孤寂中好转,他需要用孤寂来保护他,抚慰他心灵的创伤。这大概就是“病中情怀”吧。

我也有些讶异。

“我们出来说说话,不是挺好吗?”这次的“我们”我说得就是指的我们俩,反正听起来是这样的。我本想说“我俩”来着,但我并没觉得我有什么错。

书,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走吧。”书的声音很响亮,即刻展示了生命的活力。其实,书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至少三年前是,我是知道的。

3

春,总是那么的诱人。春天里,人的全身经脉都会活络开来,一冬里积下的沉寂退去了,伸一伸展身子,仿佛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在奔涌,整个人有种“起死回生”的感觉。一阵春,几缕春风,带来了燕子,迎来了百花;山川﹑田野﹑池塘充满了芬芳的气息,到处都有春的清新和新翻的泥土味。处处都是春了。

在这样的季节里,就算你恶疾缠身,也经不住春的诱惑,总想着走进春天里,迎向春风。当然,也想着借春风之神力吹去病魔,借春的轻柔疗治心灵的创伤。

很意外,这次书来约我去踏春了。

“小黎,我们玩儿去。”这就是书。他永远不管你有空没空,也不问你乐不乐意,就单刀直入﹑直奔主题,甚至有点强迫的味道。这就是书,简单、率真。

“当然好呀。”虽然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高兴,为着书有兴致走出去,更为着他敢于直面这春的世界了。

今天,书看起来不错,气质好了很多,精神多了,比起前面几天来。但这会不会只是表象呢?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春和人有时都会制造假象的。我有点担忧。

说走就走。伴着歌声,踏着青黄的小草,我们穿行在山谷间,呼吸新鲜空气,观览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真美啊!美不胜收。”张开又臂,似乎要拥抱这个世界。“美来得这么突然,或许人们都有些促不及防了。”

“是呀,好美。”书举目四下里望了望。这是很贪婪的一望,但我觉得他的眼光不只有贪婪,还有淡淡的悲伤

“春天到了,世界会重新活跃起来的。”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那点隐忧没有错,但我又不知怎么开导他。

“美则美,但美对我来说似乎太遥远了,好像奢侈品。”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话来得太突然了,在我的世界观里,美是属于每个人的,人人平等。书这么说,好像他把自己归入了另一类人,这类人的世界里缺少美的元素。“哦!‘病人’。病人就没有春天吗?”我还在想。

“前天我遇到洋了。”书自顾自地说。

书倒是很有跳跃性,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把人引进了另一层世界,这层世界也充满悲伤的故事,也是悲惨的境地。

“哦。”

我脑子现出了洋的情形,洋的颓境。洋是一名大学生,刚要毕业那年,一场车祸剥夺了他的人生美。那场院车祸没有要了他的命,却废了他。洋失去了右臂,成了个废人。谁也没有料到,命运转折得如此迅猛。曾经那个青春﹑阳光的洋不复存在了,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青春已成过往,阳光已西沉。洋怕见人了,怕见生人,怕人们异样的目光,甚至连朋友﹑亲人的关切都感到可怕。就这样,洋缩进了自己的孤独世界,舔着身上的伤口。洋避开人们的目光,却在窥探人们的心灵,当然也在探视自己的内心,窥探那颗鲜血淋漓的心。

记得,一次碰上洋,他显得扭扭捏捏的。原先那个开朗的洋哪儿去了?是不是我让他觉得自己有缺陷,我的优越让他抬不起头来?我在思索,于是两个人的交流变得别扭起来。书说他与洋碰面了,那么,两个受伤的人相见会是什么样的呢?我很难想像。是感叹,是抱怨,是相互鼓励,抑或是沉默?大概两颗受伤的心同时在滴血,说是惺惺相惜不大合适,是互相祈祷,互相祝福,但更多的话都往肚里咽了吧。

其实,在这个村子里,不幸何其多啊!有人因病哑了,不能再说话了;有人聋了,再也听不见声音了;有人瞎了,再也看不了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了。有的人天生的残缺,不能享受生活的美好;有的人夭折了,没来得及多看世界一眼。不论是哪种,命运降给他们魔难还不够,还要用它们去折磨他们的亲人。有时想想,上帝也不仁慈啊!

“小黎,你说为什么人世间会有那么多的不幸和痛苦?”

我还在痛苦中思索着,挣扎着,书的话又惊到了我。是呀,这个世界也许不会只是和平与阳光,还会有痛苦和罪恶。但为什么要那么多呢?就不能多点阳光和雨露吗?这个问题我想不出答案,即便向上帝请教,他也不会回答,他麻木不仁,我想。同时,我注意到了书的语气,不仅悲伤,还有愤怒,对老天的控诉。悲伤着别人的痛苦的同时,他也痛着自己的痛。他明显在说:为什么受伤的要是我?为什么老天会这样待我?可是,书,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选择的。或许在命运面前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啊!

“可是,人世间更多的是爱。”我忽然想起小说《憩园》中的一些段落,便从中摘下来(包括上面书说的那句里面也有。虽然巴金的原话并非如此,但大意如此)。我这么说的时候,我感到我在搪塞对方,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看过、听过那么多的悲剧之后,我也在怀疑上帝的公正了。并且我越来越相信生活原是“苦”的了,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的人在控诉生活,揭示生命的伤疤。“生命——苦涩”似乎成了默认的永恒律。

在这和美好的春光里,谈这种伤感的事,显得那么的忧伤,我总觉得怪怪的,也怕这样下去对书不好。

“我们到那边吹吹风吧,那边还有阳光。”我本想把他从悲伤中拉出来,告诉他生活很美,疾病会向美好让步的。

可书并不理会我,好像他没有注意到我的用意。

“爱是总会有的。”他似乎轻叹了口气,“可更多的是冷漠跟无情啊。”

书的意思我懂,在这块土地生活了二十余年,它的秉性,它的风俗人情怎能不了解呢?但该怎么说呢?

“小黎,你知道吗?我的家人跟我都好有压力的。”

我知道这是真话,是从心灵深处蹦出来的真心话。我看到他的眼角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但他躲过一边去了。我知道,书活得很压抑,活得很累。村子里总有一些“好心人”,她们喜欢拿别人的痛苦来把玩。这个闭塞的山庄,不知怎么了,有时竟会是如此的冷酷无情。我想不出答案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春的和煦没有给书温暖,反而增添了他的烦恼与痛苦。“对不起,书。我什么都帮不了你。”我知道,书的泪水里有愤怒,有无奈,更有的是坚韧。其实,你活得好顽强好顽强。我说的不错吧,书。

4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始终无法入睡。眼前浮动书的落漠与期许,书的话语在我脑海里打转儿。我失眠了,一整夜都惺忪着双眼,望着窗户那片淡白的微光,希望那一抹光亮能给我点启示,减轻一点我内心的困惑。可迎向黎明的窗口丝毫不搭理我,弄得我迷迷糊糊的,就像那微白的窗口,似乎有什么在那出现,但又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只是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些许轮廓。我只好自己去思索了。

越是思考,就越发的清醒。自己好像陷入了思想的圈里,无法脱身,拔不出来了。静静地思索,我的思想活跃了起来,像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在草原上。

我忽然想到了“苦难”两个字,我想对于生命百般苦痛来说,“苦难人生”是最有概括力的了吧。书说的对,为什么人世间要有这么多的苦与痛,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继而,我脑中又出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情形,眼前浮现出挣拧的面孔。她们过早地担负起生活的重担,为生活四处奔波;她们的生命还来不及绽放,苍伤就慢慢爬上了额头。她们是家中的半边天,她们追着时光,绕着生活的磨盘走那周而复始的路。她们似乎生而为了责任,她们永远都是那么艰辛,但又似乎永不知疲惫;她们习惯于耕耘,习惯于付出,也习惯于愚昧。她们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创造点什么,她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生活。其实,她们也是“不幸”的人。

这群“不幸”的人,她们简单、质朴,颇值得人们的同情。但,同时她们中的大多数也有着无聊的情素,甚至是恶毒的情素。那些人的心灵似乎有一块是阴暗的。我不想把她们脸谱化,但我确实在一脸阳光背后看到了狞笑。

“你们看,她家稻谷多差啊。看来今年收成指定没希望了。”

“嗯。我们家的就很好,她的怎么就那样呢?”另一个插嘴道。

“听说她家的蔬菜也不好。”旁边一个说。

接着话语低了下去,悉悉索索的,听不清楚。

“今年他的孩子拿了最后一名。”忽然,一个声音高了些。

“是不是那孩子脑子有问题?”一个马上低声说。

“有可能。”

接着一阵诡异的笑声。

她们的思想还真是活跃,属于跳跃式的那种,她们能将生活中的细细碎碎,种种琐事全扯进来。当她们谈到某家孩子有缺陷时,更是小心、谨慎,也更为津津乐道。

“他们的孩子整天病殃殃的,还会好起来吗?”

“我看悬,你看眼睛都凹进去了。”另一个有意压低了声音,“我从没见谁年纪轻轻的就这个样子。”

“那还是有希望的,某家的孩子腿都瘸了,那才叫无法无天呢。”第三个人说话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废了,真是可惜呀。”话虽好,但有点“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味。

“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又一个这样说时,偷偷瞄了大伙一眼。

“我想,一定是命运不好。”刚才那个人接着说。

“嗯,一定是。别人都好好的,为什么独他就那样。”

……

声音更加低沉下去,交谈也似乎变得更加津津有味。

想必诸位已经看出来了,这群人其实十分可怜。她们追求的生活十分简单,但也十分冷酷。这群信天命,只会天天求神拜佛,只会祈祷的人需要有人比她们差,她们要用那些人的伤痛来衬托自己的幸福。说白了,这群人幸福只是一种“比较”,她们在对比中找到了优越感,就觉得幸福了。她们会践踏别人伤痛,撕开别人伤疤,她们擅于落井下石。她们倒不会羡慕别人的东西,她们对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没有欲望,她们只会一味地认为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或者说这是她们的一个祈愿。这个群体,似乎没有灵魂,是那样的无聊、空虚,甚至不仁。她们无聊到习惯拿别人伤痛来娱乐;她们空虚到习惯拿别人的不足来消遣。

书所受的这种“压力”,我懂。这种压力洋肯定也有。当自己的不幸成为别人的谈资的时候,当自己的痛楚被别人把玩的时候,我知道那对苦难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而且这是一种心灵的痛。他们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冷,这个人间是多么的无情。

——很奇怪,当“不幸”撞上“不幸”时,往往会衍生出更大的大幸,甚至是悲哀。

——这些不幸的人只会给不幸的人带去不幸。

迷迷糊糊的,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想着的还是那个苦难的人生。

5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莺飞燕舞。年轻人大都在村头草坪上玩耍,书也在。可他不一会儿就离开人群,独自走开了。

“你怎么不跟大伙一块玩呢?”

“我累了,休息一下。”书低着头。

其实,书刚来一会,根本就没做什么,怎么会累呢。他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跟同伴玩不到一块,才走开的。并且,我还知道,他对于热闹还是有一些畏惧跟排斥的。

“我们到那棵树下坐坐吧。”

“好啊。”听起来,他很乐意。

刚坐正点,他就说:“我跟洋聊过,我跟你说过,还记得吗?”

“嗯。”

我刚想说,“洋怎么了,怎么不见他出来玩呀。”可我知道这话没什么意义,洋还是窝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舔伤口。还没有从伤痛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又怎么会出来活动呢?要做坦然面对生活,洋还需要时间。

“你想知道,他跟我谈了什么吗?”

“谈了什么?”我有点害怕而又好奇。

“命。”

“命?”书的话有如晴天的闷雷,着实让我心惊了一下。

我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很微妙。

“小黎,你知道什么是‘命’吗?”书,今天怎么了,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觉得书钻牛角尖了,沉浸在痛苦中难以自拔了。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困惑地摇摇头。

“‘我的遭遇怪不得别人,只恨自己命不好’,洋这么跟我说。他还说,‘这就是我们的命’。”

听书这么说,我似乎整个人都傻掉了。我在想,洋真是这么想的吗?一个有科学头脑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向愚昧低头啊。我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对苦难魔力的恐惧。也难怪了,除了怪命运不好,还能归咎于谁呢?——在疾痛面前,人往往是那么的渺小。

“你相信命吗?”

书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惊讶,连珠泡似的向我发问,似乎渴望从我这得到点解释。但又像是在问他自己,并不想让人告诉他点什么,也不想着去思索、了解。或许他真的只是随意问问罢了,我想。

我有点蒙,书说的,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也从没觉得有必要去苦苦思索。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傻傻地看着他。

“算命先生说,我命中注定要遭此劫难。”

“别听他胡诌。”我说得很坚定,我希望他能积极地面对生活,好好接治疗,早日阳光起来。

“你不信命?”

“那是迷信,是骗人的把戏。”我顿了顿,“相信生活,幸福从来都没有抛弃我们。”我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点茫然,看得出来,他倒是愿意相信我的话。可是,他说:“我都病了三年多了,为什么就见好转呢?”

“书,治病得花一些时间,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这么说时,说实话我都不太相信。病魔有时有如恶魔,谁也没有把握一定能除去它。有时你想,自己的情况已坏到了极点,没有再往坏处去的空间了,可是它就是收不住,朝你意想不到的方向恶化下去。只是有一点我是确定的,这一切都与命运没有半点关系。

“也许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绝望。

“一定会好的。”我希望能给一些正面的能量。

“那你说,为什么她们都说我命不好呢?有的还说我上辈子造孽了。”

我知道,书的事已成了那些“好心人”热议的话题了。她们会说,“书以后就这样下去了,好不了。他将成为‘药罐子’。”她们还说,“那是鬼怪在作祟,神仙也帮不了他。”有

时,她们也会说,“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年纪轻轻就遭此厄运。”她们又会说,“长相倒是挺好,可惜命苦了点。”这群人就是爱找“乐子”,她们要用它们来打发自己的时光,来润滑自己的生活。人人都看得出来,她们懂得“猫哭耗子——假慈悲”;她们也敢于兴灾乐祸。

我知道,这些恶毒的话已传到了书的耳朵里。他及他的家人肯定受了很多不公正的待遇。你们知不知道,因为你们的过失,已在别人伤口上撒下盐巴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我想了许久,想不出怎么说才好。倒不因为怕伤害书,我不会伤害他,书也没有什么是我可以伤害的。我是在愤怒,是在为书打抱不平。

“别听她们的,她们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我的话语里,明显有着怒气。

“你说的没错。”顿了顿,“可是,她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书的这句话,不像在对我说,也不像在扪心自问,倒像在遥问苍天。书是在慨叹,在抱怨,也是在埋怨自己。本想着好好疗养,让自己身体赶快复原,以堵“好心人”的嘴。可病一天天拖着,不见好转,心里着急,还得忍受人们的疯言疯语。为什么?不公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用力捏了捏他的左臂,“相信我。”

书,看着我,自信地点了点头。

6

这两天, 我一直在想:生活是什么;幸福是什么。这两个问题一直纠缠着我,我想把它们卸下,钻进自己的生活里,可它们却时刻烦恼着我,与我寸步不离。

我记起了,那年暑假回家。晚上七点,车抵达县城,那时已是霓虹初上了。走出车站,忽然听到歌声,声音是从十字路口传来了的。我逆着歌声看去,看到了好多的围观者。我的好奇心上来了。于是,上去探个究竟。走近了,才知道是两个残疾人在卖艺讨生活。其中一个满头白发,是个老年人,没有双手,却伴着歌声起舞;另一个,是个中年人,拄着拐杖,一只脚吊在空中。

一首歌完了,中年人满头大汗,赶紧喝水,似乎已演出很久了。这时,中年人向大家说完“谢谢”后,并没有着急演唱,而是作起了自我介绍:

“各位朋友,你们看到那位老年人了吧。”顿了顿,“他不是没有双手,他有。只是跟大家不一样。”又稍稍停了停,“不知道上帝是不是弄错了,没有给他造完双手,就让他投股转世了。”

这时,人群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投向了那位老人。 我看到了一双畸形的手掌长在了手臂上,原来他的就没有发育全就出世了。

“而我呢,行走不便。但我不是天生的。我是几年前,一次事故夺去了这条腿。”他的语速似乎很快,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中年人没再说什么,继续为大家演唱。

在这个人头攒聚的街头,有人面带温情,满含同情之光;有的人显得很平静,看不出什么状态;有的人甚至显得冷漠无情。

回到旅馆,住下。方才看到的那两双眼神一直浮现在脑际里。老年人神情若定,似乎没有丝毫的急躁;他不时地向周围人群微笑,但那也是平淡无奇的。中年人呢,他目光炯炯有神,注视着前方,似乎在追逐什么,但也是坚定而平和的,完全没有抱怨的意思。我在思考那两对眼神,会不会在平静背后隐藏着波涛呢?我想那大概是没有的,至少现在没有了。我想他们大概已经适应了、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大概接受了现在的自己,也敢于向大众推荐自己。真好!

——生活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有人富贵,而有人低贱吗?为什么有人快乐,而有人痛苦吗?你能确切地告知我,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生活啊!有时快乐,我们不会笑;有时痛苦,我们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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