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匡庐独怆然
“跃上葱茏四百旋”的山道,时而行中悟,时而雾中行。不想襟江带湖的区区峨秀却让“宝马”疾驰了足足四十分钟,真不知是这位“五老”背负重,还是造访者的心理预期太盛。
风闻N遍的这座山,至少从司马迁开始,一代代的文人雅士、政客、枭雄趋之若鹜,然,窃以为真正看懂“她”的唯苏东坡独此一人: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东坡是看“白”了山,又看明了人生的人。
匡庐的独秀自不必说,是到过的都会给你拉一个长长的单子:东偎鄱阳湖,南邻滕王阁,西走大京九,北枕扬子江。锦绣谷,仙人洞、含鄱口、五老峰、庐林湖、三叠泉、花径、美庐、牯岭、天池等。这些过客是触景生情,或是寓情于景,我不禁自问,寄情达意又如何。倘徉在“是雾是雨又是风”的丽景中,葱郁为我铺径,滋润为我沐身,花香送我飞临古来的同游人。(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先见吕洞宾,他栖身一个大石崖下,也就是后人称为仙人洞的地方。
“您是否爱美而来作了依美人”?我直言不讳问他。
他不语。
“您是否生活遇到了挫折来遁世”?我再问。
他还不语。
又见匡俗先生,他正在汉阳峰上采药。
“先生,周威烈王请你出仕,为何不往”?我深施一揖道。
匡俗低头采药不予理睬。
“那么,人说汉王封赐您,又为何不受,到这山中受苦呢?不该是悟得名利皆空独行道吧”!我干脆破题问白。
匡俗转身隐去。
再拜会李太白。香莲居士正在三叠泉望瀑吟咏,那帽饰和美髯随着亢情颤动: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诗仙且住,后人都说您飘逸豪放,斗酒诗百篇,请问为什么安史之乱后您的浪漫之情就消退,少有佳篇名作呢?难道是摧眉折腰永王李璘的缘故吗”?我拱手施礼道。
李白仰天长啸,拂袖而去。
历史是个什么东西?雾里看花花不语,给了后人繁多的注脚。
在花径,偶遇白居易正在蓬壁前手不释卷。那白墙上的几行行书,显然是他的笔迹: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似盛开。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左赞善大夫被贬与此,做江州司马有何感想”?我近前躬身发问。
白乐天无愧于乐天,吟出《琵琶行》几句来: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去年辞帝京,谪居卧病浔阳城。
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
“那您对帝王与功臣有何见教”?我继而发问。
乐天则沉默,信步如茅堂也!
看来涉及政治敏感问题,高士也是噤若寒蝉啊!
我徘徊在雾霁烟碧中,匡庐的景色若即若离,犹如少了风味的鸡肋,榨干了糖汁的蔗渣。怆然之中,一座现代建筑姗然立现。门额绛红色的帷幕上镶嵌“庐山会议会址”六个大字。步入其内,一楼正在播放《庐山烟云》纪录片。我无心观看这部“政治游戏”。
上得二楼,空荡荡的,除了主席台上五个座次牌耀眼一时外,回望大厅,又是一排排的“人阵”。雾霾中本无阳光照进来,灯晕中,宛如幻境的冥界。厅中寂无声响,我却听到两个巨人的吼音。再看看这几百的“人阵”,一脸惊悚诧异的表情。
历史看来是个“淘气鬼”,往往给人开玩笑。
想当初,红军长征陕北吴起镇的一场“斩尾巴”战斗,令毛泽东难抑狂喜之情,赋诗赞赏将军彭德怀:
山高路远沟深,大军纵横驰奔。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膨大将军。
看看从井冈山到延安,从抗日前线到解放战争,从抗美援朝再到这次会议,共和国的功臣老彭啊,人生唏嘘。
古人说的好,“长恨人心不入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听说毛泽东后来给彭德怀谈话时说了如此一段话:“对你应该一分为二,我自己也是这样。立三路线时,三军团有人反对过赣江,你说要过,一言为定。在一二三次反围剿时,我们合作的很好。反革命的‘福田事变’,写了三封挑拨离间的假信,送给你、朱德、黄公略,你立即派人将此信送过来,还发了宣言,反对‘富田事变’。反对张国焘的分裂斗争也是坚定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还有抗美援朝、都是有功绩的。为什么一个人犯了错误,一定要否定一切呢”?
是啊!为什么一个人犯了错误,要否定全盘呢,况且,历史还没证明是不是犯了错误,是谁犯了错误呢!
昏鸦尽,心成灰,伴君如伴虎;得安寐,激流勇退。
历史是个万花筒,“花”了他人也迷失了自己。
古往今来,忠臣唱贤难下场。汉淮阴侯韩信有鉴,亏得张良看破了玄机。明开国丞相李善长、胡惟庸、大将军蓝玉被诛,还是诚意伯刘基识相主退善终。
再把历史揉碎看,一代代功臣也许时不自量,倒在了权利的石榴裙下。韩信不是称王骄横跋扈吗?胡惟庸莫不是站到了朱元璋前面,李善长似乎倚老卖老了,蓝玉琼国公则忘乎所以么!那么彭德怀呢,1956年军委会议批判粟裕也是得饶人处不饶人哪!
历史就是场滑稽剧。
元代散曲家张养浩剥去了历史的伪装,为我们打开一层护底的帷幕,《山坡羊·潼关怀古》直抒胸臆: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历代的帝王,尽管指点江山一世,但在历史面前只是一个蜗角虚名而已。而政客、枭雄一时叱咤风云,谢幕后也仅仅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匡庐,依旧桎捁着雾;心锁,却在天门晃动。
迷蒙中蓦然见苏东坡的身影,隐约听到《定风波》的沙啞声音: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豪放子瞻也有下狱悲悯,“人生如梦”,“多情应笑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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