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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时光

2016-02-03 12:29 作者:文绮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

那是1965年初,全国性的“大四清”运动,声势浩大,席卷大江南北,从城市到农村,从工厂到学校,一场整风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记忆中,当时村里的秋收基本搞完。男将们上公社堤防参加水利建设。妇女们留在村里搞冬播,主要是小麦,油菜都要赶在季节之前播种下去。那时,父亲是生产队长,母亲是妇女队长,他们在乡亲们的重托下,没日没起早摸黑地奔忙在各个需要的抢种地头,田间里。

一天,大队突然通知母亲去开会,说是紧急会议,必须参加,母亲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一到大队,那里已经站满了上面派来的人,说是来帮助村里搞“四清”运动,主要任务是“清工分,清帐目,清仓库和清财物”。母亲开完会,就领着几名工作组的同志来我们村,并把他们分别安排在房子宽敞的贫下中农家里住。听母亲叫他们为:小龚、小李、小陈,母亲还说:“他们都是大学生,有文化,帮队里算工分。”母亲高兴得不得了,这下好了,解决了村里年终结算难的问题。开会回来的母亲,照常每天带领社员群众,辛辛苦苦地奔波在田间地头,毫不含糊地安排每天要完成的生产任务。

工作组的同志,也跟着社员们一起劳动,那时宣传口号是毛主席语录:“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加上工作组同志年轻,又有文化,又洋气,还讲着一口标准的武汉话。村里的乡亲们都喜欢得不得了,他们也常常在母亲的带领下为村里的五保户挑水,砍柴,搅草把子,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业余时间,工作组的同志,还为社员表演一些短小的文艺节目,带领大家唱《北京的金山上》《唱支山歌给党听》《翻身农奴把歌唱》等等等等,一时里,乡亲们每天不亦乐乎,都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乡亲们把他们比着党,比着政府,都掏心掏肺地和他们谈心里话,忆苦思甜,控诉过去地主老财欺压百姓的滔天罪行。村里年轻的姐姐、哥哥、叔叔们,与他们打成一片,大家在一起简直就是鱼水一家亲哪。

在旧社会过来的母亲,也感觉重见天日。尤其是妇女的翻身,与男同志平起平坐,还可以在大庭广众下,与男将们一比高低,这让村里那些过去受苦受难的长辈们心花怒放,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四清运动,在党的部署下,从初级阶段,逐步进入中期,开始清理的对象,由地主、富农、逐步转化到党内。当时,我的父母都是共产党员,当队长的父亲母亲,首当其冲是清理的对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母亲出生贫农,从小就苦大仇深。解放后,始终不忘党的恩情,全身心地投入集体事业。从没半点私心,恨不得将家里所有的财产,都奉献给集体。

二、

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母亲白天参加劳动,晚上还要在队里开会学习,洗脑,根除旧思想,破四旧,立四新。不能有残余,要牢牢记住党的阶级斗争的总方向:“路线是个纲,纲举目张”,要和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

一天,大队突然通知在堤防建设的父亲回来,到大队去集训,接受阶级教育。

当时,在大队集训的都是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因为他们都有经济嫌疑,统统都要进行“四清”。

那天,我看着父亲走的时候,背着一床被絮,穿着很单薄的一套衣服,头也没回地朝着大队的方向走去,母亲站在家门口,也只能目送,前途未卜,心里惶惶不可终日。

整个运动形式,由开始的亲近打成一片,变为审视与孤立。本来就蛮活泼的母亲,情绪一落千丈,人群里还不三不四的语言,说我们是黑五类家属。当时,弟妹都小,不懂事,我是老大,又是长记性的时候。

那时,我正读小学5年级,是上学期,刚好12岁。父亲走后不久,我也放寒假了。家里姊妹五人,最小的妹妹才一岁。我们都在母亲含辛茹苦的照料下,过着期盼的日子,期盼父亲早日归来。

那一切,都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发生着不同的变化,村里的伙伴们也不跟我玩,倍受歧视,放假的我,只是每天带着弟妹,在家里,盼着母亲早点放工回来。看到母亲,我们像看到太阳一样。其实,母亲心里更难受,我常常看到母亲暗暗地流泪。当看到我们时,母亲马上露出笑脸,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

集训的父亲,每天被关在大队的黑屋里,与外界隔绝,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天天写检讨,不会写的请人代笔。父亲没文化,他不请人,脾气一贯豪爽的父亲,那时也变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工作组的同志问一句,就答一句,不问不说。

集训会上的动员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父亲只知道说:“我没贪污,我没什么说的,你们要不,就到我家去看,看家里还有没有粮食,你们去看,看我的几个伢身上穿的什么”。工作组的同志每天拿父亲无奈。一段时间过去,参加集训坦白好的人,都陆续回来,那时叫“解放了”。乡亲们也看着哪个回来,就说他没问题:“解放了”。在家望穿秋水的母亲,每天含着泪水,心里期盼父亲,还要照顾我们姊妹几人。

三、

这时已经快过年了,家里还什么也没有。

一天,我和母亲到镇上去,回来路过湾里四奶奶的家门口,四奶奶是有心站在门口盼我们路过的。当时,我看到四奶奶轻轻地叫母亲:“王姑娘。(母亲姓王),快过年了,家里还是做点豆丝,打点糍粑,磨点汤圆,大人不想别人的,伢们是想的?”四奶奶当时接近70出头,看上去非常慈祥,就是那种感觉很温暖的。母亲听得这话,像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下感动地泪流满面。感觉像讨了一碗温存。

因为那时,最疼我们的舅舅,姨也没来看我们。大舅当时是公社党委书记,也是重点整风对象,也同样隔离审查。一时里,整个家庭陷入四面楚歌。

母亲知道在那风头浪尖上,谁敢关心我们,谁敢接近我们。四奶奶一句暖心的话,让母亲激动不已,我看到四奶奶一下把将母亲拉进屋子,让母亲哭个痛快。那一刻,是四奶奶读懂了年轻母亲苍凉的心灵,让母亲仰天嚎放,向苍天发誓:“我没做任何对不起党的事,从没拿集体的一根稻草。”母亲也坚信,会有出头之日的。

临走时,四奶奶冒着风险,出门送我们,反复嘱咐母亲,一定要看远些,母亲一一点头,那时,母亲才只31岁。我回头时,看到四奶奶还站在那风头上,任凭凛冽的寒风吹散她的发髻,任凭它吹着她那模糊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目送我们,与我们挥手。四奶奶的那一站,如女神模样,如一尊雕像永立我的心头。

一句轻轻地问候,如一缕风吹拂着母亲饱受磨难而又凄凉的心,一句温暖地嘱托,如星星之火,点燃了母亲生活的信念。四奶奶那有点沙哑而又温存的声音,是最美的乡音,是乡亲们的呼唤:“王姑娘,你要坚强!”

四、

回家的母亲与祖父商量,是不是做点豆丝,祖父听着说:“做豆丝要黄豆或者冬豆。家里没有啊。”那时,家乡不让种经济作物。豆子只有州上才有。那个州上离我们家大约十几里路。谁去呢?母亲说:“叫林跟您一起去”。

祖父答应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叫醒我,跟祖父一起去换豆子。

一斤米换两斤黄豆。叫我背三斤米,祖父也顺便换点回,也背着十来斤米。做豆丝:一斤黄豆可以兑十斤米,六斤黄豆就可以兑六十斤米,一家人可以高高兴兴过个年。母亲这样跟我一说,我迅速起床,穿上母亲亲手做的布鞋,背上米,跟着爷爷一起走“步路”去。那时步行叫步路。爷爷的步子快,我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沿途穿过一个自然村,再翻过一座山,然后沿着严西湖旁边的崎岖小路往前走。不知不觉我和祖父走进了一片蒿草丛生的地方。大片野蒿超过我的人头,其实也没有路,我们就那样扒着蒿子往前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出了蒿草丛林地,来到一个农家,看着祖父跟人家交谈:成交!一斤米可以换两斤黄豆。这样祖父背着一大袋,我背一小袋返回。回家的路上,我看到脚上穿的鞋子已被蒿子擦毛,如果再擦下去就会破,我干脆脱掉,光着赤脚走。记得当时我回来时太阳已偏西,天气又冷,我背着豆子进门,母亲看我回来,接下豆子,再一看我光着脚,母亲问:“你为什么赤脚走路?”我说:“怕把鞋子擦破。”母亲做双鞋子很辛苦,母亲这时也没说什么,后来我看到母亲在一旁暗暗流泪。

豆子换回了,母亲连夜泡好豆子,泡好米,第二天,母亲推磨,我着米。一点一点的,磨了一天,晚上终于磨完,母亲和我,祖父,还有大妹,几个人连夜就把豆丝做好。做好的豆丝,还要乘着太阳晒几天,不然上霉就不能吃。四奶奶看到我们家做了豆丝,就放心了。

五、

记忆中,那年腊月二十八,也真的要过年了。晌午,父亲背着被子回来了。看着父亲回来了,母亲破涕为笑,我们几姊妹一下都围着父亲,都高兴得蹦起来了。

一贯会安排生活的父亲,知道家里过年什么也没有。回来的父亲,一会就把捞鱼的网子弄好了。第二天清晨,没等天亮,父亲就到后头湖去搭鱼。大约中午时分,看着父亲拎着一桶小鱼虾回来了,父亲还是父亲。父亲说:“没大鱼,我们就吃小鱼。”那晓得半下午,湾里保楚大伯拎两刀肉送来了,大约十斤出头。父亲看着大伯来了,两手紧紧地握着大伯的手,久久没松开。那一握,是兄弟情,是同胞情啊,是屏住两颗心脏的跳动,让血脉在同一个血管里流淌,那一握,给我们家人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后来,听说大伯家的那头猪是生仔的母猪,大约二百多斤。大伯家是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在队里做工分,大妈又会喂猪,收入是当时队里较好的家庭。那天不知为什么,大伯决定非要杀猪,为了杀这猪,大妈还跟大伯吵一架。后来,我们才明白,大伯是为了帮我们一家,才决定杀那猪的。大伯心里明白,父亲一个多月没回来,过年绝对成问题,所以才下决心的,听着这话,我们几姊妹,到如今还记得大伯的恩情。

晚上,四奶奶也给我们家送来了一条腊鱼,一刀腊肉,四奶奶说:腊肉炒菜薹是碗好菜,客人都喜欢吃。母亲接过四奶奶的鱼和肉,激动的心无以言表。

这下好了,过年的肉、鱼都有了,菜地里还有些白菜,红萝卜,白罗卜,菠菜,菜薹,一样一样凑拢来,就可以过年了。

六、

我们村是一个古老而又单纯的大户村子,全村大约三百多户,占地面积方圆大约三里地远,同姓同宗,一个祖宗下来的。每年过年初一,大家很自觉地家家户户拜年,都是男丁,走起来长长的一排队伍,又和睦,又壮观,又气派。村里一贯发人,不管那一代,男孩多,而且个个都是牛高马大,好一个8尺男儿。

记忆中,湾里有个叫保善的弟兄五人,每年拜年,都要在我们家坐坐。母亲一贯贤惠,说:“保善常年在外工作,很少有时间回,这不,过年是好机会。”那年尽管那么为难,过年,完全是靠乡亲们接济的,母亲还是热情大方地好歹留下保善大叔弟兄五人吃个中饭。印象中,保善大叔到底是受过教育的人,说话、言谈举止,就是那样慢条斯理,彬彬有至,大到党的政策,小到祖辈的回忆,情理交融地凯凯而谈,深得父母的喜欢。

中午时分,姑姑来我家拜年了,她拎着一些糍粑、汤圆来了,说是吃汤圆,就是一家人团圆圆圆,通常姑姑都是惟愿娘家人好的。

后来,每当我想起这些,深深地懂得:血,浓于水呀!大家相亲相爱,心心相映,心心相惜呀。浓浓的乡情,无时不在乡亲们中漫溢。

七、

年过完了,我们才知道,父亲还处在“半解放”当中。当时是组织上是让父亲回家过年的,父亲回来半句不吭一声。母亲以为没问题了。一切担子,父亲默默无闻地挑着。

一开年,工作组的同志来我家说:“保树同志经查没有四清问题,就是态度不好。”经研究决定,要在社员群众大会上检讨后,就全解放。

听着这话,母亲又吓一跳,好在这次父亲在家里。母亲不用担心离别之苦。

后来的后来,父亲真的作检讨了,那是父亲希望我们家人“全解放”啊!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大舅,父亲、母亲回忆起那段经历时,都深深地感谢党对他们的教育,即使是小农经济思想带进党内,也会影响党的纯洁,削弱党的战斗力。这对我们后人也有起到很好的教育,无论做人做事,不能有私心、有贪念之意,端正做人,勤奋做事,养成良好的道德品质,是一辈子的事。

饱受旧社会摧残的母亲,翻身一刻也没忘记党的恩情,一辈子感恩党,感恩毛主席。

如今,看着乡亲们红红火火地过日子,不用担心拿钱买不到东西,也不用担心有东西没钱买。日子过得多富裕。

乡亲们腌制的腊肉,腊鱼,是为了欣赏历史,繁荣今日,展望未来。

做豆丝,打糍粑,磨汤圆是为了营造氛围,弘扬乡俗文化,也借此机会,在一起叙叙旧,拉拉家常,打个小牌,一起聚一聚,亲人间,朋友间进一步加深感情,再不是为了生存而去特地操劳,却是赏析。

保楚大伯,四奶奶多年前,就到天堂那边去了,不知他们过得可好?让我亲切地叫一声:大伯!奶奶!您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永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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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时光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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