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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诗人雷抒雁

2016-01-16 16:12 作者:白鸟群群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这辈子“学业”命途多舛,回忆起来竟多数时间在“体制外”、“编外”,早年在农村,在工厂,后在“漂流”途,在民间,在底层学习及写作,青少年既背负着沉重“出身论“压抑,当知青连考”工农兵大学生”的资格都没有,下乡回城后,除了70年代在公共图书馆自学十年外,就是短暂时光的先后念过两次文学院:一次是80年代的吉林省作家进修学院,两年,一次是90年代的北京鲁迅文学院,一年——回顾里这些加起来竟是此生“我的大学”。

1996年秋我到鲁迅文学院,雷抒雁先生也是刚赴任不久,从《诗刊》的副主编位置调来,任常务副院长,(院长是名誉的,为诗人贺敬之),副院长孙武臣,是从《文艺报》调来,他们俩力主给鲁院“重整旗鼓”,那时学院位于北京朝外偏远的八里庄,在一所旧工厂院落里,条件也有些艰苦,不似今天。

开学典礼雷院长讲话,记忆里他的表情及语调“很诗人”化,有知识分子味,我暗衬今现实与环境均乱,人心涣散,办文学院不比搞写作啊……

雷院长的领导艺术,也简单,就是放手,具体事务都是孙院长管,什么日课呀,伙食呀,学员问题呀,……只有涉及大事,如缺资金,他才来抓,两个院长配合得默契。他外事忙全国活动多,又是名诗人,经常在外面跑,平时很少见到他那辆旧的小汽车停在院子里。他曾给学员搞了一件福利,向上级给本届要了几万块钱的伙食补助,而且全部作为“饭票”发给学员,弥补了那些因“自费”来京(仅有部分公费及带薪)家境生活困厄的“寒士”。

细思,公平说我觉得我们这届班办的还不错,教务、生活均抓得紧,又给以宽松环境时间,留给创作,管得不“具体”,顺应适合文人的习性,一年两学期活动也比较丰富,学期满及年底有全体会餐,圣诞舞会,天组织郊游,让学员均参加全国“文代会”、“作代会”,开阔见识。平时偶有集体看实验话剧、文艺片电影,开学员个人的作品研讨会,等。记忆里凡学生倡议的有益活动,院里都一概热情支持,孙院长一般随时都可以自行“拍板”定事物,他抓院务也很能落实到位。本届学员刚来没地方洗澡,他与雷院长费了许多周折改建好了澡堂,解决了“吃喝拉撒”等杂务一难。我觉得以上均与雷院长的“大手笔”“开放型”作风分不开。

中有一次学员“闹伙食”,又去上告,主要是与食堂的矛盾,后经调解解决。印象里雷院长领导的集体很和谐,民主,上下气氛融洽。我在班里任班委、生活委员,班长为赵中月、刘岸,我们这个班委会也一样和气,心齐,协助院里做了不少工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临结业离开鲁院的时候,我正在申请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觉得回东北的省作协盖章太费周折,希望院里做我的推荐单位,并请雷、孙二位领导做我的入会介绍人,他们欣然答应,雷院长不假思索就在介绍人一栏签名,这师生情分很令我感动(我们并无“私交”,这在“人情版”泛滥的当年及今日均属弥足珍贵)这样我就意外幸运地在中国文学的“最高殿堂”由一位赫赫大诗人做了我的入会介绍人。

1979年,借改革风,“新诗潮”兴起,“新时期文学”开年,有三首诗在全国不胫而走广为流传,其中有,一首诗雷抒雁的《小草在歌唱》(控诉“极左”罪行,辽宁女共产党员张志新因不同“政见”判死)、另一是军队诗人叶文福的一首《将军,不能这样做》(最早的党内及军内“反腐”政治诗)、还有吉林诗人曲有源的一首《我寻找西单墙上的民主》(呼吁民主,争取民权的政治抒情诗),要知道那是刚刚政治”解冻“,思想“解禁”初年,做这些是冒很大风险的。(后来叶文福、曲有源果然为他们的“莽撞”付出了沉重代价)。是什么使一首诗流传于世?那时是勇气、时代吁求、诗人牺牲精神。《小草在歌唱》中有句“我敢说/如果正义得不到伸张/红日/就不会再升起在东方……”,这在“主流”诗人里当年是敢流露真情敢讲真话的表率。

学员们都知道雷院长的这段”文学掌故“,故而对他尊重。他也平易近人,只要过来不管多忙,有学员求见,从不拒之门外,微笑,握手,请坐。而温和,平静,谦虚,内敛,还有简朴(他办公室非常简朴,无一奢物),他虽是大领导,却葆有一贯沉静甚而平凡普通的“文士风格”。

由于雷院长是《诗刊》来的,又是名诗人、作家,所以给我们请的讲课教师文学面及社会面很宽泛,从王蒙这样当过文化部长的著名作家请下来,一路在京和路过北京的作家能请的几乎都请过,大学的教授、出版社编辑、资深编辑就更不用说,还请过他母校的西北大学中文教授来,课程除了文学、写作,还有影视、文艺、理论,甚至还请过公安部、经济部门的同志来讲,以放开我们的视域,他们讲课也很随意随时可说真话。其中,请了《诗刊》的名诗人李小做班级的诗歌学员辅导老师,多年后我到《诗刊》工作,也与此一段相关,冥冥中可有一只手安排就?……

借此介绍点我了解的鲁院。鲁院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抗战中的“延安鲁艺”学校,建国后1950年在京成立中央文学研究所,所长丁玲。1954年后更名中央文学讲习所,所长田间。1957年后因政治斗争涉及文化界停办。1980年恢复,又叫文学讲习所,负责人徐刚。1984年后始称鲁迅文学院。它的地址最早在北京鼓楼东大街,后迁移到东城的北京八里庄,近年才改迁到环境幽静的北城的中国现代文学馆院内。历史上,茅盾、郭沫若、叶圣陶、郑振铎、老舍、艾青、曹禺、萧军、严文井、赵树理等文学名家都曾在此任过教,讲过课。

鲁院历史上的班分为长班、短班两种,短的属于短训性质,只有几个月,(最长的1950年第一届办了3年)。我们这届班是新时期后时间比较长的,一年。它的班每年都举行,内容不同但大体相似,如:文学进修班、研究生、创作班,作家班、影视班,近年还有网络班等。招生对象当然是作家、及文学创作者,招生办法我们那届可以自行报名、及各个省的作协推荐,但入学均需省作协盖章。其后招生各有不同,近年主要将名额分配到各个省,由省级作协推荐。我们读时是收费的,一年几千。现在基本是“公费”的,据了解凡参加者除了伙食外基本免费,并2003年后都是“高级研究生班”,每次时间几个月。

北大、南京大学都断续办过中文系类型的作家班,(可能后停办),但与鲁院不同要统一考试入学,(鲁院不考试,报名后考察作品)但给国家文凭。鲁院我们毕业的时候给本院进修结业证,可算资历不能算文凭。原苏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拒领的作家帕斯捷尔纳克认为,文学院应当大学办,能够综合学科。但单独办可能有单独办的好处,既逃开“科举考试“。鲁院毕业后不负责学员的分配去向,哪来哪去。

蓦回首间,我加入吉林省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协会的介绍人雷抒雁、胡昭先生均已仙逝,前者是东北的老诗人,是1950年中央文研所第一届学员,还参加过抗美援朝。而我加入中国散文诗学会的介绍人纯人、柯蓝两先生也早仙逝。80年代介绍我与长春市作家协会接触(后我因而加入市作协)的散文作家程质彬先生也已离去,他临终竟遗嘱将上万册藏书“遗赠”与我,虽为我婉谢觉得“书香”应传薪他的后人,但师生情谊至此能不温流汩汩?……“一生的时光都逝去了,而我却没有留神”(阿尔盖齐)

我担任生活委员,曾协助院里平息“食堂风波”,曾掏钱私下里给食堂的厨师买过水果及糖果,并向他们耐心解释学员的“合理诉求”,取得感情沟通。我对宿舍公用卫生也比较注意,多次冲刷过男厕所,(惊讶发现有的作家学员大便后竟不冲洗,作家与国民均有“整体提升素质”之必要),为公厕开窗放空气,更换水箱拉绳(用得太脏太黑学员不愿用)等,我在知青时当过一年生产队积肥员,曾为社员各户收尿桶、起厕所,所以我并不认为真脏,劳动永远是干净纯洁的。这些工作我从未向两位院长提及——今人已没去,记下来,当生活委员岂能“尸位素餐”?

最后一次见到雷院长大约是2007年,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一次会上,人很多隔着很远向他遥遥拱手致意,他微笑颔首。那时他瘦了很多,戴着一顶单帽,术后正在放射治疗恢复,会议刚开了一会他就先行悄然退场……未及向他好好问候。

位于八里庄的鲁院旧址不知拆了没有?院落一角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暮春花瓣落了一地。关于鲁院,我曾写过《“鲁院”漫忆》一文,除了怀念,还批评过它,(关于招生,关于作家的培养筛选方式,等)今回顾,觉得对于一切历史,还是让我们抱着温情的态度吧,天下,哪里又有理想的地方呢?这里毕竟是一个搞文学的人难得的休息下的驿站,一只只飞累了的旅雁落在这里,短暂整理羽毛,我们曾在这里瞭望过中国文学的辉煌过去和漫漫将来……

想起来我与雷院长的交往有两件憾事,一是我有几本书想送他,一直觉得无大成绩没开口,想待将来有了满意的再送,今已不能。另我的“傻瓜”相机虽经常在身边,亦有不少机会,却一直未与雷院长合个影留念(我多年好摄影,但生性腼腆,总疑惑见了大“名人”就抢着合影是否有损斯文?)最后我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也许不用)。而斯人已去远!

(201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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