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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舍得(原创首发)

2015-12-09 09:24 作者:山里云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守望,不管值得不值得,而是心中的不舍。一棵树,一小块菜畦,还有那拴着的一头驴,都是三叔守在老屋子里的盼头。

等一场,在这个季是那样的不容易,飞扬的尘土在村庄里泛滥,泛滥在三叔放出圈门,开始撒欢的那头驴的屁股后面。圆鼓敦敦,屁股磨盘似的这头驴,几乎是三叔的宠物,一天用三婶梳头的梳子,三叔给驴把身上的毛梳上三遍,溜溜光光,苍蝇站在上面,会滑到摔跘。有时,四仰八叉的打滚,带动的那精神劲,站起来打个毛颤,接着“昂……昂……”的一声吼叫,后蹄踢上两下,扭着脖颈跑进地里开始撒欢。

这也是生活,地地道道的生活。草木冬眠,村庄并没有沉寂,野鸡时不时在地头张望,“呱呱”地叫着同伴,生怕疏忽了同伴。这是跑动的那头驴,惊动了草丛中的野鸡,而跑乏了的那头驴,站在冬天还没有倒杆的包谷地里,在日头的照射下,晃动着它的身躯。一群山鸡“哗啦啦”从头顶飞过,渐渐模糊在那坡的转弯处。驴心事重重地打了一通响鼻,然后裂开后腿,朝地上狠狠地冲了泡尿,顿时尿骚味道迅速弥漫开来。它的主人在不远处的地埂抽旱烟,风过处,衰草瑟瑟,不知怎地,驴心头掠过丝丝悲凉,回首往事,有种英雄迟暮的况味。

当山村的这唯一一头驴,在田野间转悠,三叔总会站在高高的山头眺望远方,群山连绵起伏,层恋叠嶂,而眼前的清泉村,隔着深深的山谷,依然需要一种仰望的高度。

村子,总像刺绣一样铺展在天地白云间。那一间间屋宇,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那一堵堵泥墙,与我写字的纸是相同的颜色。这好像是从古镇西塘淘回的“觅古寻花”手工纸,金黄的,泛着岁月的光泽;那一顶顶黑瓦,似乎有一种生命力,翘首望向蓝天。你想,还有什么比这更富于艺术的呢?这就是清泉村,隔着深深的山谷留给我的背影,一个优雅、凝重而又高贵的背影。

三叔觉得它是那么高高在上而不可亲近,从骨子里认为这样的他只能像陈列的艺术品一样用来观赏,而非欣赏。因为,我始终认为,观赏是有距离的,你只需用你的眼去看他的形与色;而欣赏却不然,一个懂得欣赏的人,必先读懂了艺术,是用心去体悟它的灵魂,它的精神,就像读懂自己的灵魂,他们是心灵相通、互为一体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然而,当你一步步地靠近它,你才觉得你对它是有偏见的。每挪动一步,那种温暖的气息便加重几分,那种熟悉的味道便加重几分,那种亲切的感觉便又加重几分。

当你在清一色凹凸不平的泥墙边走过,看见院角的梨树上那些落了叶子的小枝杆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你的指尖不止触动了粗糙的泥墙,一定还触动了某些记忆的神经,心中掠过澎湃的温暖。你站在屋檐下,看见门前悠闲漫步的鸡群,屋内随意摆放的农具、柴火,你觉得每一件物什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都镌刻着那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愫。你发觉那些旧时光里的东西,即便是那么随意地一放,也艺术般呈现在你眼前,温热了你的心。它们与村庄里的人们朝夕相处,与村庄的老树,树旁的老屋彻交心,与青山白云怡情共话。村庄是离不开它们的,就像村庄里的人们割舍不下它们一样。

过日子,总觉得不得清闲,根在土地上的三叔,可能是观念太过守旧,他心中埋怨,埋怨那些丢下土地,拥进城里去生活的左邻右舍,立在山村里的房子,大门紧锁,比心思还乱的杂草长满屋前屋后,三百六十天里,几十对麻雀在椽花檐里累窝,粪像花瓣满台阶都是,一种苍凉的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三叔总认为,农人就是农人,一辈子得伺弄着土地,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天天就得和柴草打交道,柴草出在地里,地里的柴草会出来粮食。很简单的道理,不简单的理解,才促使空巢的守候比比皆是。

不知怎么了,今年的村里人,家家都从城里开进了微耕机,不吃草的驴真是厉害,一晨就是三亩地。可是,三叔怎么也感觉不到山村的活气,只有她的那头驴,才是精灵,一声声的嘶吼,才觉得这就是乡村的完美。

起初,户户都不种地,把驴卖了,三叔没有,他觉得乡村不能没有牲畜,自古,鸡鸭鹅是乡村的家禽,马牛羊驴是乡村的活跃,鸡鸣狗叫,提示山村是活的,吆喝着驴牛说明地是醒的。

有时,乡村的落差之大,人都始料不及,何况在人手里掌握命运的牲口。驴,在村子里曾经辉煌过,没有他们,籽种就没办法下地,秋后,庄稼熟了而地不熟。曾经的辉煌不能与现在的衰败相比,三叔还是狠心地把这头驴养着,养的好好的。虽然,有时看不惯他的人,会妈三叔养着个“先人”,三叔不管,先人就先人吧,他要留住山村的根。

星回斗转,物是人非。就在前不久,村子里来了个驴贩子,非要收走三叔的那头驴,三叔死活不肯。这几年,山村的人都进了城,驴几乎成了稀罕,一头驴的价格要比骡子贵许多,主要是市场上行时驴肉。何况,三叔的这头驴如能买到,绝对是餐桌上的美味,才吸引了驴贩子来来去去死缠。

这头驴被三叔养尊处优惯了,总会看脸色行事,有时驴性难改,再说了,这几年种的地少了,一年不多的几次下地,只要放出圈门,难以驾驭,就这样,年迈的三叔还是收留着,把它当做牲口中的牲口。

有一次,三叔害了一次病魔,三婶放出圈门,准备吆到沟里去饮水,可是那头驴一出圈门,四蹄蹦圆,好像要逃出这山村,去寻找伙伴,不管满地都是刀俎。不过撒到岔口它又回来了,是不是,这头驴想到了,不能去死,死到外地,不如就在熟悉的土地上活着,那怕孤单寂寞,毕竟狐死首丘,谁都想落叶归根啊!

三叔病倒的这几天里,可能三婶把这头驴照顾的不太周到,毕竟三婶先要照顾人。从没饿过肚子,三婶忙了一天不给它草吃,饥饿有时候产生难以遏制的欲望和动力,驴开始自己想办法突围,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它逾墙而走,刚好是麦苗泛青的时候,在一块麦田里暴食了一顿,那可以说是这几天最受用的一次大餐,大快朵颐之后,在麦田里近乎夸张地狂奔了数个来回之后,痛快淋漓地射了一腔稀粪,并狠狠地撕咬长得茂盛的庄稼,它在发泄,它要报复,它仇恨整个村庄,它仇视所有的母驴,在它看来,这个世界始终处于混沌状态,它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第二天,麦田主人的老婆,把三叔骂了个狗血喷头:把他大放开糟蹋庄稼,畜牲养的吗?

这会气坏了三叔,带病起来,拿起一根木棍,对着这头驴一顿猛揍,被打得皮开肉绽,好像这头驴有了畸形的满足:骂得过瘾,打得舒服。

三叔气急了还骂着:“我要把你害除了。”果真,下午驴贩子又来了,习惯性的摸着驴的屁股,看长膘了没有,喜欢上了这身肉,露出了贪婪的眼睛,那目光好像锋利的刀子,在它丰满的身子上转悠,仿佛随时可以下手。这时,三叔猛地心上一凉,何必呢?人都有时犯错误,这是一头驴,是畜牲。

三叔转过身,对那驴贩子说:“不卖了,躲开,不卖了。”驴贩子惊诧了,可是,驴把感激的目光投过来。

三叔不忍,舍不得,低头瞅着不会说话的驴,打发走了那个驴贩子。不舍得,不舍的村庄的一切,就像一位诗人写的诗一样,让人感悟生命的真谛:

父亲

不读书就去放牛

一副很严厉的样子

现在

放牛已成了一件烂漫的事

而这样的烂漫

是需要读过书后才能品味的

父亲这句简单的话

让我受用一生

三叔的目光又掠过山梁,自己熟悉的地方忽然觉得陌生,他自己说不明白期待着什么?而自己的子女不可能回到山村,无法言说的孤独像波浪一样袭来,村庄还没摆脱贫穷,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荒野里的一株狗尾草,荣冬枯,草的生命明年可以期待,而自己呢?或许挪着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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