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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头斜照却相迎(小说)

2015-11-25 16:21 作者:寻梦潇湘(原玉彊道人)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像大厦将倾一样,陈老总的房地产企业说倒闭就倒闭了。本来穷得还剩下一座郊野别墅,现在连别墅都保不住了,还欠一家信用社四百五十万元贷款,直到信用社催款才恍然记起这件事情。卖这座别墅除了缴纳国家各项税费,大约还能剩五百万,还完贷款,还能剩下五十万,可以买个小两房两厅,让三口之家有个小百姓的栖身之所。也可以去租房住,将这五十万去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自己年轻,刚过不惑之年,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他现在站立在自家的别墅门外,看着眼前这座令人艳羡的豪华别墅,别墅地势略高,方位坐北朝南,一条轿车小路蜿蜒而下,小路两旁树林拥掩,下面是一条国家级公路,跨过公路,就是树荫婆娑的湘江大堤,宽阔的湘江水天一色,滚滚江水向北而去。别墅身后是小园林,园林尽头是一碧青黛的山脉。站立门前,滑过鸣的清晨,可以贪看湘江东南角上那一轮初升的的旭阳。傍晚,立在屋角,可以仰视山头斜照。多好的地段,多美的别墅,多么风光迤逦的风水宝地啊,可惜要易帜他人了。

说实在话,父亲好静,这座别墅是给老父亲买的。因为工作关系,他自己一家子住在城里,只是偶尔来看看老人家。别墅建造已有十年,父亲住了八年,他老人家前年去世后,将保姆辞退,别墅就一直空着在这里。直到上个月他们一家才搬来居住,住了约一个月,信用社下催款通知后,他们就急急找买主,一个私企工厂主昨天来看过别墅,放了定金,叫他们把家里东西三天内搬空,然后再办手续付全款。

现在陈总的老婆和他的花季独生女儿正在别墅内忙的不亦乐乎。陈总的老婆姓金,习惯上人们称她为金夫人,女儿叫陈蓉。两层楼近三百个平米的别墅,让各类家具充塞的满满当当,他们只能挑实用的家具去摆设租住的两房两厅,剩下的只能叫旧家具商人拖走。旧家具商人已经来看过货,价值几十万的家具,商贩们硬是只出五千元,仅一个2X3米的进口水床,当时就花费了五万多元买下的。“这帮无良商人太会宰人了。”金夫人边清理家具边擦着汗跟女儿这样说。蓉蓉接过母亲的话说:“这是旧东西,是我的话,五千块钱都懒得要!”金夫人叹了口气说:“蓉蓉啊,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我们家要多阔气有多阔气,以后只能过紧巴巴的小市民日子了。我和你是从贫穷到富有,再从富有到贫穷会受得了。只怕你会不习惯哟。”蓉蓉说:“你对爸太没有信心了,生意场上大起大落是常有的事,你没有见中国商界大鳄史玉柱大落大起多少回了。我对爸充满信心,什么苦我都能吃。”

这时,陈总走进别墅客厅对母女两说:“两娘女打讲打得咯热闹,要你们打电话给赵大娘,你们通知到人没有?我留下的那么多好衣裤,有的还没穿过头一回,她拿回去给她老倌子穿,硬是要的。还有爹收的这些假古董,瓶瓶坛坛罐罐,看她有什么用的着的,也一锅端走。”

金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说:“我是上午打电话通知的赵大娭毑,她说下午来,你一个好爹,你给他的钱,加起来怕有几百万都不止,他都买些坛坛罐罐假古董,到死一个子儿都没留下。这个赵大娭毑给他当了八年保姆,怕是也要撮他蛮多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陈总正色道:“你这个堂客,说话打乱讲,赵大娘是个板上钉钉,硬扎扎的人,你老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瞧瘪。再说我爹,我娘死得早,他一把屎一把尿、又当爹又当妈把我养大,送我从小学读到大学,后来又花钱送我学土木工程,他容易吗?他有一点好,我不能让他满足吗!”

蓉蓉也帮着父亲说:“爸说得对,爷爷瘫痪在床的最后两个月,赵大娭毑给他接屎接尿,洗衣浆裳,做饭喂饭给他吃。也没有要求加一份钱工资。要说她是天下第一好人。”

“伊呀呀呀,你们两爹女是在开我的批斗会啵,我说一句,你们就湘江河里发哒洪水,讲的没歇气。”金夫人明知自己理亏,还想强词夺理。

正当一家人讲的热热闹闹的时候,赵大娘迈着大步打着哈哈走进别墅客厅来了。她说:“你们一家子在一起硬是乐呵呵的!”

陈总边给大娘让座边说:“您都五十多年纪的人,身体还这样硬朗,真是福气呀."

身高个大的赵大娘用落槌敲鼓的声音说;“托你们的福、托共产党的福,如今乡里好些哒,我的身体也就跟着键旺,能吃能睡,能耕能种。”

陈总说:“叫您来不为别事,我这房子已经转卖,一些父亲的遗物,什么衣裤呀,坛坛罐罐的,您用得着的就统统拿走,叫您儿子用拖拉机装走就是。”

赵大娘惊问道:“为何要卖屋?”

陈总将房地产倒闭的事给赵大娘说了一通,又将要还银行贷款的事说了。

赵大娘接过蓉蓉递过的热茶说:“那也用不着卖屋啊!”

陈总摇了摇头无赖地说:“我不卖屋,难道还有别的办法想?”

金夫人接过丈夫的话泪眼巴腮说:“我们一家人现在是背时到头了。您说我们有什么办法?您又能给我们想出什么办法?”

赵大娘正色道:“有办法有办法!”

陈总一家子张大嘴巴看着赵大娘,金夫人认为她是大白天说话,丈夫都没有办法,她一个乡下老太婆会有什么办法不卖屋,还能还贷款。

“陈老爹在世时收藏了那么多古董,那都是钱啊!”赵大娘一字一句地说。

陈总诧异地问:“那古董不都是假的啵?”

“哎哟哟,他只是刚开始收了几件假货,后来,他又看书又拜师,可精了,你做儿子的只知道给钱,也没真关心过他的生活、爱好。当然,你也是忙不贏,他收的古董价值高着呢!”她说着,指了指玻璃展柜里一只花瓶说:“那只青花五彩瓶是清朝康熙年的官窑器,去年一个古董商跑来三次,价格从一百八十万加到二百六十万,他都不肯出手。那古董商怕他年纪大记性差,把个电话留给我,说是他想通了,就叫我给那古董商打电话。”她如数家珍地指着玻璃柜内的古董瓷器说,这对康熙郎窑红瓷器值多少钱,那件光绪大雅斋天球瓶应该什么价,还有近现代竹溪道人王步的青花六方瓶......。”

这刻,陈总感觉赵大娘不是一个普通乡下老年妇女,而是一个有着深厚中华文化底蕴的文物鉴赏家,一个文物博览会的优秀讲解员。他问大娘为何懂得这么多。

“你那老头子一天到断黑就搬弄这些玩意,一高兴就给我讲古,有时怕我没听懂,还重复着讲,把每件瓷器编着故事讲给我听,我哪里会有不晓得。那时节,他给我讲这件古董应是何价值,那件文玩该是何价值。我在心里帮他打了一下算盘,这二三十件瓷器,按今年的市场文物价,少说也超过两千万。”

金夫人听到这里,一双眼睛已亮的像两只百瓦电灯泡。她急忙急火地问:“那这些瓷器如何变现呢?”

赵大娘呷了一口茶说:“那还不容易,你不需急用钱,就找拍卖公司慢慢拍,你像北京的嘉德拍卖公司和保利拍卖公司,杭州的西冷印社,这都是按质论价的好拍卖公司。你要是等钱急用,就找当地古董商。当然,我晓得你们现在是等钱还帐,还了帐,这座房子就能保住,我这里还留有几个古董商的电话号码没扔掉,这就交给你们。”她说着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个有些旧的寸宽小本本,双手递给陈总。

陈总双手接过大娘的小本本,看了看说:“我的情况您已晓得,现在的我是热锅上的蚂蚁,您和古董商熟识,麻烦您打电话叫几个人来,卖掉几件值钱的古董,解我燃眉之急。”他说完将本本珍重地交给大娘,又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大娘。

一家人用疑惑、焦虑、期盼的目光盯着揪着巴望着赵大娘,就像大海里一艘即将沉没的客轮,鸣着汽笛呼唤着求救,就像即将饿毙的婴儿,等待着一口救命的奶水。

不久,几个本市古董商人相继依约而来,他们为即将得到梦寐以求的古董而兴奋不已。他们按照赵大娘的要求带来了大笔现金。

第一个到达的是看中清康熙官窑花瓶的古董商人。他将奥迪轿车开进别墅前坪,赵大娘立在门前迎候了他。这个古董商人生的白净面皮,带着一副眼镜,大娘叫他一声胡大老板,将他领进客厅,先介绍过陈总一家人。胡老板耳闻过陈总是本市有名的房地产老总,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身高近两米,温文儒雅。他问如何没见陈老先生,陈总眼睛微红说:“劳您挂心,老父前年已经仙逝。”

胡老板说过一番人死不能复生一类的客套话后,直奔主题要求看货。赵大娘先在客厅红木桌上摊开一块厚厚的红绒布,再从玻璃柜内熟练地拿出一只瓶,一手握颈,一手托底轻立在绒布上。

胡老板慢慢将瓶四周看过一回,手指轻轻敲过一回,又拿起瓶迎光细细照过一回,道一声说:“瓶是先前真货,不过价格这两年落了."

赵大娘接过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说:“胡大老板这话就把人当外行了,这两年康雍乾三朝官窑瓷器通涨了三成以上,前年你出价二百六十万,看在我们都是面子上的人,不说涨你三成,就涨你一成,二百八十六万成交,刘老板你是认识的,这只瓶给他,开价三百万,凭他的气魄,绝不会打一句反口。不信,我就给他打电话。”

大娘一番话说的陈总一家人只咂舌。这一番话,有板有眼,有礼有节,即板上钉钉,咄咄逼人,又留有余地。简直是一个天生的生意人,古董行业的老手。

胡老板被她这一说,变得哑口无言。沉默一会,哀求着说:“我带来了二百七十万,陈总,你就再给些面子,就这个价成交,你吃了点亏,我有数,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用得着我,尽管说."

赵大娘说:“看在胡老板和陈老的交情上,你看给不给他面子?”

陈总笑笑说:“既然喜欢又有诚意,就成交吧!”其实他心内早就首肯了。

金夫人和蓉蓉看着一会儿就成交了一笔这么大的买卖,心头吊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了地。金夫人又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有些疼,这才又重重舒了一口气。

胡老板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几位电话遇约的古董商人。他们都是陈老生前熟客,看好陈老的古董而陈老一直不肯放手成交的主顾。赵大娘在价格上面紧一紧又松一松,松松紧紧之间,几件古董就在她翻云覆之间敲定。

待最后一位客户走后,蓉蓉兴奋地拥拥爸爸又抱抱妈妈说:“我们不用卖别墅啰!”

金夫人说:“那硬是搭帮赵大娭毑,”

赵大娘正色说:“真要搭帮的还是陈老爷子,他说过,都把个房地产涨得像喜马拉雅山,崩盘是迟早的事,我留点古董就是给儿孙留条后路。免得他们将来讨米无门。”

陈总看着厅里迎面墙上挂着的老父遗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默默地流泪。

金夫人把满桌堆着的成捆钞票反复数了两遍,整整伍佰陆拾万。除了还银行本息,还能剩下一百一十万。

这时,只见陈总抽泣一会,慢慢立起随手拿起一捆十万元的钞票,双手珍重地递给陈大娘说:“您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再生父母,这十万元钱不成敬意,请您一定要笑纳,."

陈大娘推开他的手说:“这不是我的辛苦钱,我一分也不会拿。再说,你们现在正是为难之季,等着资金重新创业,我更不能拿走一个子儿。”她停了停又说:“但是,我该要的钱还是会要。”只见她从贴身衣袋拿出一张纸条说:“这是你先父生前,也就是他临终前几个月,收了最后一件古董,差两千元钱,我借给了他,他硬是打了借条。过后没几天,他就倒地正风,口眼歪斜,话也不会说,等到他离开人世,金夫人就立马将我辞了,情急之下,我也忘了将这张欠条交给你们,所以撂下到如今。”

陈总见大娘执意不肯收取十万元钱,只得罢手。金夫人收过大娘的条儿睁大眼睛仔细看过三遍,拿起一扎万元钞票,抽出一叠钱仔细点了两遍,点齐两千元钱交给了大娘。

金夫人又带赵大娘到偏房,让她在老爷子的遗物里清理出一些衣物。大娘拿布打成一包斜扛在肩上,给陈总一家人道了别要走,陈总挽留不住,只得随她。她出的别墅,已近黄昏。大娘对送她出门的陈总说,翻过别墅后山,再走上一个小时就能到家。

陈大娘走路特快,一会就走进了山头斜照里。再一眨眼功夫,大娘已不见了人影,好像化作了落日的万丈霞光,又好像她就是那一轮美轮美奂的落日,用她的余晖迎面照耀着山下的豪华别墅,将站立别墅旁迎着夕照的陈总浑身映照的金光灿灿!

作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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