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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会唱歌的昆虫

2015-11-09 14:07 作者:如故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炎热的天,一只昆虫在树上歌唱着。

希腊诗人安那克伦把它叫作“歌唱的女王”、“缪斯的儿女”。然而有谁能知道,它的歌唱是为了庆祝那艰难的化羽重生,还是为了寻觅那苦等了一生的情?它的生命太短暂了,在它经历了四到五年的煎熬,终于修成正果时,它只有七天的生命。也许它的歌唱也包含了对苍天和造物主的不满。

它不知道,它其实是幸运的。如果它生活印度,它要在地下苦熬八到九年,如果它生在美国,则更有十七年的漫长岁月等待着它。

它是一只雄蝉。

七天的生命里,它必须忙着。一出壳,便急着找对像、寻配偶,生育后代,繁衍种族。七天的时间里,它要寻找到它的另一半并与之生儿育女。因此,它只能引吭高歌,旁若无人地歌唱,以引来不会唱歌的雌蝉的青睐。尽管这歌声在人类听起来毫无旋律和美感,成为一种不断重复的聒噪。

可能苍天和造物主对孕育生命的个体都有一种怜悯吧!雄蝉的配偶要比它活的更长一些,但也没超过一个月。雄蝉看不到它的后代,也无法与它的配偶共度余生,这或许也使它在树上发出阵阵悲鸣。(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庄子说它“不知秋”。是啊,七天的生命怎么可能知道春秋呢?可是,至少蝉在羽化前还在土里经历了四五个春秋,至少蝉还被古人按它的出现时间分为春蝉、夏蝉和寒蝉。庄非蝉,又焉知蝉呢?

蝉,古称蜩。也许古人早已发现了蝉的生命周期,不然为什么会把它叫蜩呢?这个蜩字是多么明确地告诉我们,它只有一周的生命。在这里,我们又不能不为造字者对蝉的了解而感叹!

如果从生命的长度而言,蝉是不幸的。如果从生命的厚度来论,蝉又是幸运的。在云起云飞、日升月落、改朝换代、沧海桑田的历史和自然变化中,这个天地间存在的弱小生命,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它却走进了流光溢彩的中国古代、近代文化历史舞台。从远古《诗经》先民的歌咏一直到清代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中,我们都能在浩如烟海的文化长卷中看到它的存在。这是一个弱小昆虫无法承载也永远不可能想到的被人类赞美和记载的历经千年的幸运。

然而,在不同人的眼里,蝉获得的贬誉也是不同的。

在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告诉我的蝉,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不求上进和骄傲的,它总是唱着“知了知了”的歌”,显然是一个不值得学习的榜样。

在林业工作者眼里,蝉是个害虫。其实蝉本身就应该毫无疑义的划入害虫之列。它不仅是林木不共戴天的敌人,更是吸取树木汁液的吸血鬼,确实应当群起而攻之。树木的汁液被吸取后,输导组织受到破坏,树枝很快会干枯、断裂,对杨柳、梧桐、桃树等危害极大。蝉生存的地方,成片成簇的树枝枯死,干叶在枯枝上摇曳,一派劫后的荒凉。

而在历经千年的中医文化里,它又是可以医治人类疾病的药材。据本草记载,蚱蝉和蝉蜕味咸、甘、寒、无毒,具有散风清热、解毒止痛等功效。对百日发惊、破伤风病、头负疼痛、风热感冒、皮肤瘙痒、小儿啼、痘后目翳、胃热吐食、疔疮毒肿、咽喉肿痛等多种疾病有一定疗效。而蝉的幼虫在地下被真菌侵入死亡后,从其尸体上长出的一株“蝉花”或“蝉冠”更是非常名贵的中药材。

但蝉得到的最多最大的赞誉,还是在历代文人的诗中和笔下。从《诗经》中《七月》:“五月鸣蜩”开始,它便走进了中国文学作品的殿堂。大量的文人墨客都把蝉作为一种具有多种美德和高洁的人格化身予以歌颂和赞扬。

大文学家司马迁在《史记·屈原列传》中以“濯淖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的蝉的形象,深情地赞扬了屈原的高风亮节和不随波逐流。卢思道则在 《和阳纳言听鸣蝉篇》中用“轻身蔽数叶,哀鸣抱一枝”的诗句,把蝉赋予了高洁、清白、与世无争的品性。如果说班昭《蝉赋》中描写的蝉“吸清露于丹园,抗乔枝而理翮”还停留在对蝉的自然品性的褒扬上,那么到了曹植《蝉赋》的笔下,蝉“栖高枝而仰首兮,漱朝露之清流”,又具有了清素、淡泊、忠贞、耿介的品格。西晋的陆云在《寒蝉赋并序》中更称赞蝉有文、清、廉、俭、信五种美德:“夫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食,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从此,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昆虫在文人心目中更加完美起来,成为立身高洁的人格化身。受到美化的蝉,其实正是文人对自身品格的美化和借喻。隋朝旧臣虞世南,被唐太宗李世民留用后,由于才高学广,为人正直,深得器重。为了表明自己不是因为凭借外在的力量才被重用,于是,在他笔下的鸣蝉才有了“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表白,言外之意多少也有些自我标榜的嫌疑。

为什么古人会把蝉看作是高洁之物呢?大概古人只是看到了蝉先是在土里艰难挣扎、然后蜕变成虫、羽化重生、脱离污秽,高居于树,既保持朝饮甘露、暮咽高枝的清廉,又敢于“流音绕丛藿,余响彻高轩”地“独立发表意见”的一面,而忽略了蝉对林木无情伤害的一面。古人纷纷说蝉是“饥食晨风.渴饮朝露”、“饮露身何洁”、“饮露已清心”等等,这着实也是对蝉这种昆虫在认识上的一种缺失和遗憾。也许正是由于古人只看到了蝉符合他们心目中的理想品格和道德时,才把蝉捧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高度。

当然,在众多的赞美声中,也有个别诗人对蝉不屑一顾。如在陆龟蒙《蝉》的笔下,蝉是卑鄙无能之辈:“只凭风作使,全仰柳为都;一腹清何甚,双翎薄更无”。罗隐笔下的蝉更是趋炎附势之徒:“大地工夫一为遗,与君声调偕君绥。风栖露饱今如此,应忘当年滓浊时”。虽有批判之声,只是不入主流罢了。

由于蝉成了众多文人认可的精神意象和寄托,沉淀了所谓高洁的人格因素,骆宾王在上疏论事触忤武后,被以贪赃罪名下狱,身陷囹圄后,他便在狱中写了《咏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余心”,借蝉自喻,希望别人相信他是清白和无辜的。诗人李商隐,满腹经纶,抱负高远,由于为人清高,生活清贫,后来,又意想不到地陷入牛李党争,不受重用,潦倒终身。他在听到蝉的鸣唱时,自然会联想到自己的清白,于是在他的《蝉》诗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的牢骚和感慨。

也正是由于蝉的生命是短暂的,特别是在秋天的季节里,蝉与白露、秋风、大雁、霜菊、蟋蟀等物候共同组成了一幅悲秋之景,因而也激发了文人志士的家国之思、漂零之感和仕途之愁。陈子昂《感遇诗三十六首 其十二》,写蝉在白露时节必死无疑的伤悲之情时,也喻指了自己“兹岁已蹉跎”的悲剧情怀,渗透了 “孤英将奈何”的凄苦人生。孟浩然的《秦中寄远上人》“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也烘托了诗人听到蝉声后,心情悲凉和一生不得志的愁绪。“蝉声未发前,已自感流年。一入凄凉耳,如闻断续弦。”蝉声使刘禹锡心生凄凉,也让长年漂泊在外的白居易乡愁顿起:“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息”的柳永自然也没能例外。杨万里“蝉声无一添烦恼,自是愁人在断肠”则表达的更为直白。蝉本无知,蝉鸣也并不关愁,按照生物学家的说法,蝉鸣是在以它“优美”的歌声在寻觅配偶,然而许多诗人却闻蝉而愁,这都只不过是因为诗人自己心中有愁、正如王国维所说,是诗人“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罢了。

蝉在文学作品中的形象不仅产生了许多与蝉有关的成语,如金蝉脱壳、噤若寒蝉、蝉联往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等,也影响了古人的饰物和习俗。杨大雅在《职林》上说:“汉侍中冠加金珰,附蝉,取其居高食洁。”据说从汉代开始,人们都以蝉的羽化来喻之重生。在死者的口中放置玉蝉称为含蝉,意指其精神不死,会复活重生。若是身上有蝉的佩饰,则表示其人清高、高洁。后来,人们还赋予了蝉更多美好的寓意,比如:腰间佩玉蝉,则意为“腰缠万贯”,胸前挂玉蝉,则是“一鸣惊人”,伏在一片树叶上的蝉玉佩,更被喻为是“金枝玉叶”。

现代,蝉又成为一种新的营养源。蝉蛹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多种氨基酸,具有极高的营养价值,是体弱、病后、老人及妇女产后的高级营养补品。有报道说,蝉蛹是卫生部批准的“作为普通食品管理的食品新资源名单”中唯一的昆虫类食品。

居住在大城市中的人,已经很少能听到蝉叫了。蝉已不再引起人们对它的关注。现代社会恢复了蝉本来的面目和地位,它仍然是一只喜欢歌唱的昆虫。但从与蝉有关的中国灿烂的古代文化中,珍爱生命、保持自身的高尚的品格和清廉,仍然是我们今天应当汲取的有益精神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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