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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雪》

2015-10-12 11:08 作者:再遇已成空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诺为,一诺白头。二十五年前的那个承诺,我永生不会忘记;几千个日日夜来的坚持,只为那割舍不断的亲情;苦痛不能使我退缩,风拦不住我前行的路;世人说我如此这般只为图一时的虚名,是一个心机的女人;心中的信念一直不曾动摇,我所做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虽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女人,没有太多的知识,大道理也不知道多少,一个小人物而已。但是我有自己的准则,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曾经许下的承诺,我会用一生去实现,即使青丝转白头,那又何妨?我的一诺值不了千金,但我会倾尽所有去实现去完成。----刘兰

一个寻常的清晨,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寻常的地方未必没有感人的故事,普通却不平凡。白色的炊烟在黑瓦房顶上飘散,一座红色砖房的烟囱已经升起,比其他人家要早上些许时间。红色的墙体被雨水侵蚀得有些发黑,有些地方都已经长起了青苔,窗户上的玻璃擦得铮亮,木质窗底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灰。厨房内,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妇女正在生火做早餐,红黄色的火光映照在女人的有些蜡黄的脸庞上,岁月在其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头发没有往日那般秀丽,黑色的发丝中夹杂着大量的白发,身体也有些发福,和年轻时的她相差太多了。抬头看了看墙上被油烟熏染过的日历,妇女的眼中有些怅然也有些激动,脸上浮现出多年未有的红晕。

忙碌了二十分钟左右,妇女用围裙擦了擦手,看了看滴答的时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身走进有些破旧的卧房里。

“妈,该起床了,早餐已经做好了。”妇女对躺在床上熟睡的老妇人轻柔道。

床上的老妇人听到妇女的话后,闭着的眼皮轻微地动了动,但是还是没有立即睁开,过来一会儿,她的眼睛才完全睁开。露出浑浊的眼眸,眼珠子转了转,睡眼惺忪的她喉咙动了动,发出沙哑苍老的声音,道:“兰儿,辛苦你了,唉!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没精神,越来越贪睡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说完想用干枯瘦弱的手撑起她柔弱的躯体,但是这简单的动作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妇人看到老人如此,连忙走近弯腰伸出手轻轻地扶着,搀扶老人的手是那样的小心那样的轻柔,生怕一用力就会弄疼她,左手轻轻绕到其背后。在妇人的帮助下,老人坐起身来,背靠雕刻着梅花的床头陈旧木板上,神情有些呆滞,过了一会儿后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银白色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看着这个陪在自己身边几十年始终不弃的儿媳,老人的眼中满是慈。张了张有些干枯的嘴唇,几个还没有掉光的牙齿孤零零地挂在牙床上,虽然仅剩这几颗牙,但老人还是努力地让它们干干净净的,洁白的牙齿总会给人舒服的感觉。慈爱道:“兰儿,你真是个好儿媳啊!我这些年来有你陪伴,是我的福分,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人却要受这么多的苦,命运弄人啊!唉!”

刘兰站在床旁沉默不语,有些失神,过了一分钟左右才回过神,柔声回应道:“妈,都过去了,服侍你是我应该做的,道本就是自古流传下来的美德,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件正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该吃饭了,不然等下做好的早餐该凉了,凉了对身体不好。”

老人起身穿好衣服,仔仔细细地刷牙,刘兰先打好一盘热水放在旁边。老人习惯刷牙时间长一点,刷完之后,将漱口杯和牙刷整齐地放在熟悉的位置。然后走到早已准备好热水的脸盆旁,开始洗脸,洗完之后的毛巾,还没等她要拿起来拧干。刘兰就已经抢着拿起拧干了,挂在通风的地方。老人对此只能苦笑地摇摇头,有些责怪道:“兰儿,这种事情就不用替我做了吧,我还能动的,只是拧得没你那么干而已。”

刘兰笑得有些开心道:“妈,你这年纪就该多休养,生活中我能帮你做的就尽量帮你做了,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只是你还不适应闲下来的感觉,过些天就好了。”

老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刘兰一个开心的笑容。二人坐在座位上面对面地开始吃早餐,老人就喜欢唠家常,讨厌孤独的感觉,刘兰的婆婆也属于这一类的人。扒了几口饭后,老人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紧张地看着刘兰问道:“兰儿,小冰和小英最近还好吧?你有打电话询问他们的状况吗?”

“妈,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那么大的孩子了,自己如果还不会照顾好自己,那就是白养这么多年了,我昨天刚打电话给了小冰,他说他在外面一切安好,不要让我挂念,也让你要保重身体。至于小英她的情况也还好,都是不用我们挂念的孩子,她也让我转告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你的平安就是她在外面工作最大的动力。”刘兰道,脸上浮现自豪与喜悦的笑容。

老人听到儿媳的回答后也开心地笑了笑,“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字后脸上的笑容更盛,额头的皱纹陷得更深。低头继续吃饭,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两个孩子真是长大了,当初在我手里抱着的时候,还是只会哭闹的小婴儿,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他们已经长大了,我却行将朽木了,岁月不饶人啊!”

刘兰听到婆婆的话后,连忙安慰道:“妈,的确是时间无情,人总会慢慢长大再变老的,人各有命,像妈这么健康的好人,怎么可能行将朽木呢?怎么说也得长命百岁啊!”

老人呵呵地笑着,道:“兰儿,你这傻孩子,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真正该长命百岁的人是你,我这些年来在你身上看到太多常人没有的优点,这么多年来你一个人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对不起你,拖累你了。”

刘兰的神色有些哀伤,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妈,这些年过都过来了,你看咱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虽然不是富裕,但是我们知足,普普通通的人生,我们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老人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变得严谨起来,对刘兰道:“儿媳,妈,这些年来一直有一个心结,二十五年来,你的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你是一个好孩子,是个优秀的孩子,可是你越优秀我就越觉得对不住你,你本来在二十五年前就可以去追寻属于你的幸福,可是你为了我这个老婆子放弃了你的未来,选择了一条没有希望的道路,我何德何能?让你陪我受这分罪啊!这些年,是我连累了你,如今我希望你去追寻你的幸福,妈会一直支持你。”

刘兰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泪水从眼眶里流下,带着哭腔道:“妈,你不要再说了,我自己做的决定不会后悔,自从二十九年前嫁入你们余家,我就已经是你们余家的人了,你就是我妈,我就会孝顺你一直到终老。当年老天无眼,大庆那么淳朴忠厚的一个人,他有做错什么?一生本本分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是苍天瞎了眼,把他从你我的身边带走,留下一个残破的家庭。那一刻我心如死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明,我想过随他一起离去。但是我有怎能放弃你和两个懵懂的孩子呢?我对在天的大庆立许下一个承诺,我一定会把孩子抚养成人,婆婆我一定会好好孝顺。这个承诺我一直不曾忘记,是它让我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让我有勇气去面对现实的各种苦难。”

泪水已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刘兰早已泣不成声,旁边的婆婆也哭了起来,以眼泪来宣泄自己多年来压抑在心中的愁苦。

往事如烟,北风吹过,迷雾散去之后得复清明;散过之后,又是一片新的烟雾。曾经散去的,只是表面上的散去,掩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在那里藏着一个人最深的秘密,一个不愿让人知道的痛苦秘密。当记忆回到曾经的那个点,散去的烟雾将重新凝聚,那个最深的秘密也会浮现出来,只是多年之后再看曾经,又会有何感想?

二十九年前,同样是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庄。这一年二十一岁的她,身材苗条面容姣好,是村里的漂亮女子。这一年的她将要嫁做人妇,成为别人的妻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郎是一个与她年纪一样的忠厚老实男子,当双方家长安排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到了这个憨厚的农家汉子,他只是有些呆呆地笑,有些不知所措。她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本能告诉她这是一个能够靠得住的男人,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后来的交往渐渐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一个选好的良辰吉日里,大庆在他父母的陪伴下,带上些聘礼来到她家里定下了两人的结婚日期。那时的她,心里相当激动,一颗心噗噗地跳个不停,脑子里都在想着未来两人要如何才能变得富裕起来,不给父母丢人。

在寒间第一片雪花飘落在这小村庄的时候,大庆家点燃了早已备好的鞭炮,小小的鞭炮炸开,发出霹雳啪啦的声音,白色的爆竹烟雾迅速升在空中。来参加婚礼的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大庆不断招呼着前来的亲朋,穿着新衣的新郎此刻看起来很是帅气。

此时的刘兰,一身红色的嫁衣,让她显得更加的美丽,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莫过于穿上嫁衣的天。她的心情很是期待与激动,在她的念头中嫁衣一生只为一人穿,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幸福的一天,喜悦开心是她最好的伴娘。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大庆牵着她的手走进众家的祠堂,众人的目光让她有些害羞,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凉意,大庆的母亲坐在前座笑得是合不拢嘴,旁边的姑婆之类眼中除了羡慕还有一丝丝的嫉妒。拜完天地,二老再对拜完之后,她就正式成为余家的人,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同样也会让一个人看清另一个人。婚后的几年时间,证明了当初她的直觉是正确的,大庆的确是一个可以值得托付的人。在那几年里,大庆从来没有因为家庭的琐事和她争吵,虽然家庭贫困但是二人很是努力,不是富足但能攒下一些积蓄。二人也育有一女一儿,这样的生活,在她的心里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其乐融融。

美满的婚姻是人人都渴望拥有的,但是真正能拥有又有几个?命运开的玩笑,让人悲痛欲绝。若天有情,人间白头何许散;若地有眼,青飞鱼何凝思。

生活的平静,在四年后的一个深秋,被彻底打破了。深秋的这天是这么的普通,但是这一天对于刘兰来说是多么的刻骨铭心,之后的无数个夜她都会从中惊醒,一生苦难的开始,逆转了原来的人生路,踏入完全没有光明的路。

这天,大庆刚刚吃完早饭,准备去县城里找到收购稻谷的买家。现在自家农田里的稻谷已经收割得差不多了,还剩几块田的稻谷没收割。今年是一个丰收的年,收获的稻谷除了自家吃的还有很多剩余,大庆打算先去县里找私人收稻谷,这样出的价格会更高一点。三岁的儿子此刻正缠着大庆,大庆乐呵呵地笑了一笑,伸出双手抱起小冰,在其脸上亲了一下。而后将其放到余母手中,朝刘兰挥挥手之后,朝村口走去。

刘兰在后面关心道:“去县里记得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大庆心里一暖,大声回道:“知道了,不用太挂念我,我会早点回来的。”声音带着一些自豪与喜悦。

刘兰收拾好碗筷,将小孩留给自己的婆婆带着,自己带上草帽换上破旧的衣服走,走向还未收割的稻田。

金黄色的稻粒在田间让人看得欣喜,稻的清香在农家人心里是那样的好闻,刘兰心情格外地好,丰收年,对她们来说来之不易。弯下腰拿着禾镰开始收割稻谷,不一会儿,额头就满是汗水了。

大庆坐车到达县城之后,经过一番打探终于找到了收购稻谷的人,两人协商了一番,定下了一个日期和两人都接受的价格。商讨完之后,大庆看了看表,知道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这县城里逛逛。他走到商场,帮刘兰还有他母亲各买了一件新衣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嘿嘿一笑,虽然有很多补丁了,但是还是能穿的,能省下一点钱就省一点。就从卖男装的地方直接穿过,走出商场之前也给儿子和女儿买了一些小玩具。

为何老天无情,本本分分为何要受如此苦难,世人只道是无常。

伟大、感动的背后总会有一场刻骨铭心的痛。

大庆提着一大包的物品下了大巴,心里想着待会儿妻子和母亲看到这新衣服肯定会很开心的,儿子女儿肯定也会很喜欢为他们买的玩具的,摇了摇给儿子准备的拨浪鼓,发出“拨浪拨浪”的声音,大庆听到这声音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厄运来得是那么的突然,没有一丝的征兆。在大庆的身后,一辆满载着黄沙的大卡车正急速地朝他驶来,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从身后传来。大庆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是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眼,映入眼中的是一辆没控制住的绿漆大卡车朝他撞来,而后重重地抛向远方。

此时正在田间割稻谷的刘兰,突然一阵莫名的心怵,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手中的禾镰掉到泥土中都没有发觉。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恐惧弥漫在她的内心。安慰自己:“没事的,只是虚惊一场,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吧!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干活。”休息了几分钟之后,刘兰感觉好了一些,站起身来捡起禾镰继续收割稻谷。

远处乌鸦呱呱地叫个不停,她心里直叫晦气。在她有心怵的感觉,过了十几分钟后,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农妇匆匆忙忙地朝刘兰所在的田里奔来,神色很是慌张与悲伤。刘兰抬头正好看见奔来者,她认识,这是大庆的婶婶。看到婶婶脸上的神色,刘兰的心一下子像掉入了冰窖一般,整个人呆立在那里,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农妇边跑边冲刘兰喊着,声音里满是哭腔,悲声道:“小兰,不好了,大庆他出事了,你快和我一起去村路口吧!”

刘兰只感觉大脑轰的一声响,眼前的画面一下子黑了起来,直接瘫在田埂上。眼泪拦不住地流下,这一刹那,她感觉世界已经把她给抛弃掉了,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刻会突然心怵了。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向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大庆一直本本分分没做过任何有违本心之事,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曾经梦想着夫妻二人努力打拼,建设好这个家,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可以了。但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如此的无情,一个如此简单的梦想都不给机会让人实现。

刘兰此刻如疯了一般,嘴里一直叨唠着为什么,为什么,双眼此时也黯淡无光,没有往昔的神采。农妇立即跑到刘兰身边,安慰道:“小兰,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去接受,但是咱得面对现实啊,孩子。”说完也是在一旁哭了起来。

深秋的风吹过,本应是凉爽的感觉,但是此刻吹在身上却刺骨无比,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刘兰突然起身向村路口疾跑而去,草帽被吹跑也不愿去捡起,泪珠在身后随之飞洒,原本秀丽的长发现在却十分散乱。

跑了八九分钟,刘兰来到了村路口,老远的时候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心中残留的一丝侥幸也被破灭。斑驳的血迹洒落在水泥路上,一辆装着沙子的绿漆大卡车停在不远处。

她快速地挤进人群,一块白色的布盖着一具躯体,白色的布匹已经被殷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大片,如此的触目惊心,此刻婆婆已在旁边哭着,声音沙哑得不能发出声。

再也没有什么能支撑她站着了,两腿一弯,直接跪倒在白布旁。双眼哭得红肿,一只手想去揭开白布,不停地颤抖着没有丝毫的力气,手重重地摔在地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流着血也丝毫感觉不到。

旁边的村民不停地安慰着,叹息。“唉,大庆这么老实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唉!”

“是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说没了就没了,昨天还和我有说有笑的,今天!唉!”

“现在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余嫂和小兰她们二人了,余嫂就这一个儿子啊,老余在去年走了没想到大庆,唉!命啊!”

“她们能撑下去吗?天下间最悲情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些天多照顾下余嫂吧,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心中万念俱灰,这一切如果只是一个梦,那该多好,鼓起勇气去接受这个现实。手还是不停地颤抖,但还是揭开了盖着的白布。露出下面的躯体,虽然有些血肉模糊,但刘兰还是认出这是属于丈夫的遗体,紧紧地抱着大庆已经有些冰凉的躯体,眼泪已经流不出了,低声哽咽着。

第一次见你还是相亲的时候,那时候的你就只是一个憨憨的小伙,呆头呆脑。但是你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我看上你这一点,愿意嫁给你和你在一起生活,生活苦点累点没有关系,我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开拓出一片天。只是为何你要一声不吭地离我而去,留下我们孤苦的娘仨,你我自问无愧于天地,上天不公!贼老天!”

当刘兰的手触碰到大庆右手时,碰到了一件物品,拿出一看,是一个带着大庆血的拨浪鼓。此时的她已说不出话来,心已千疮百孔,湿热的液体从眼眶流出,在那如疯魔一般。

旁边的村民突然大叫了起来:“不好了,你看小兰的眼睛,血泪,快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不能让她再受刺激了。”

众人看去,刘兰的脸上有两道明显的血痕,源头在其双眼。看上去是如此的悲痛欲绝,让人心惊。几个妇人也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去拉还坐地上的刘兰,但是无论她们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动她,众人只能商讨别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刘兰的父母也过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她弟弟。二老一见到这场景,立马唉地哭了起来,老泪纵横。她弟弟一见到姐姐这样子,立刻跪在她旁边,哭着劝道:“姐,姐夫出了不幸,我们都很难过,人各有命,都已经成事实了,你就接受吧!姐夫走了已经够让人难过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我们更加担忧,你不为你自己考虑,那也得为小冰和小英考虑考虑吧,他们已经失去了父亲,你再出什么岔子,你让他们怎么过?他们还那么小!”

刘兰把头落在弟弟的肩上,手不停地捶打着大地。众人一番的安慰,让哭泣的家属不再那么疯狂,他们决定先把大庆的遗体放去祠堂,毕竟一直在马路上是不敬的。

刘兰被父母先带回了家中,稳定住她的情绪。两个孩子看到母亲的悲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大哭了起来。刘兰的弟弟连忙去哄这两个外甥,刘兰听到这稚嫩的哭声,心头一颤,抱住儿子女儿又哭了起来,只是眼神不再那么死寂,有了一点生气。

后面的几天里,刘兰和婆婆的情绪渐渐平复,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刘兰走到放置丈夫遗体的祠堂,几年前在这留下来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可是现在却是一生最悲痛的,前后的反差让人唏嘘。

刘兰站在丈夫的遗体旁,轻声低语着,一如之前大庆还活着时的那般温柔。自语道:“大庆,你放心地走吧!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孩纸你放心,我会将他们抚养成人,婆婆你也不用挂念,我会尽自己的孝道,人各有命,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活下去的支撑,你在天之灵请保佑我们吧,大庆!”

处理完大庆的后事,刘兰继续去田间忙活,婆婆呆在家里照看两个小孩。对于孩子询问她:“父亲在哪里?”她只能撒一个谎:“他去了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他会一直关注我们。”

在大庆离去的一年后,刘兰的父母突然来到了,刘兰和婆婆马上备好菜招待他们。饭桌上,她的母亲突然说道:“亲家,我们二老今天来你这里是为了商讨一件事,你觉得小兰这孩子怎样?”

刘兰婆婆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知道这一天会来临似的。回道:“亲家母,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小兰是个好孩子,或许当初嫁入我们余家就是一个错误,你们要带走小兰让她改嫁,我不会阻拦,但是小冰必须要留下给我,他是我老余家最后的苗苗。”

刘兰听到婆婆与父母的对话,很是诧异,大声道:“,妈,这种事情你应该询问一下我的意见吧!我不会抛弃婆婆和孩子的,我若要改嫁,娶我的人必须将婆婆当母亲一般对待,这样我才会再嫁。”

“砰”的一声,刘兰的父亲手用力地拍了下桌子,胡子都翘了起来。怒道:“小兰,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不想让你继续遭受这份罪,你还年轻,不要那么的死心眼!再找个人嫁了,一切重新开始,你的路还很长,这样不值得。”

刘兰笑了笑,回道:“爸,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能这样离开,我离开后婆婆就更难过下去了,只要有人能答应那个条件,我愿意改嫁。”

刘兰婆婆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她,脸上很是愧疚。刘兰的父亲很是生气,饭都没吃完就走了,留下一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我们真是为你好。”

刘母也起身追赶丈夫,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刘兰,唉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走了。

刘兰看出了婆婆的不自然,安慰道:“婆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抛弃你的,我会陪你到终老,我们相依为命。”

婆婆唉地一声:“你这孩纸,我成你的累赘了,是我连累你了,我是个苦命的人啊,老余走了,大庆也离我而去了,我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紧紧握住婆婆的手,刘兰道:“婆婆,你不是还有我还有小冰小英吗?这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动力,你不用太担心。”

婆婆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石凳上不停地叹着气,刘兰则进屋哄孩子睡觉。

之后的时间,有不少的媒人来找刘兰,但是都被那个要带着婆婆一起出嫁的条件逼退了,没有人愿意多一个负担。

婆媳二人生活中相处得很是融洽,没有一丝的敌意,中国自古婆媳关系难处理,在她们身上却体现不出。

秋去冬来,年复一年,刘兰的容颜也开始变化,没有以前的那般秀丽,变得普通起来,再也没有媒人前来说婚嫁,倒也觉得清净了不少。

一转眼就是二十五年,如今婆婆再次提出改嫁之事。

刘兰不再流泪,一个人朝后面的山坡之上,走到一座有些年月的坟前。坟前没有一丝杂草,被人经常清除,看着这座坟,刘兰再次流出泪来,手掌轻轻摩挲着墓碑。喃喃道:“大庆,我又来看你了,你知道吗?这些年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孩纸我已经拉扯大了,如今他们已经成家了,我的负担没有那么重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们很是孝顺,知道我这些年的不易,婆婆我也用心地照顾,没有让她受一丝的苦。”

“大庆,你可知你走后,我的处境有多艰难吗?在深夜我常常梦见你,可是醒来却只能一个人独自落泪,那个路口我一辈子都不想看见,那个让我心碎的地方。”

“有很多人想要追求我,我知道只是我长得好看而已,我生活艰苦但能抗下去,我对你许下过诺言,要侍奉婆婆到终老,来者都被我那个要求吓退了,我和婆婆倒也得个清净,当我容颜不再时,没有人再来烦我了,我不能做个无义之人。”

“小冰那个孩子,很不乖,一直哭闹要找你,我只能不断撒着谎,让他不过于太早知道真相,不利于他的成长,十岁那年,他和别人一起去偷瓜被抓到了,别人看他还小不追究。回到家中的时候,我拿小树枝狠狠地打了他,树枝都被打断了,每打在他身上一下,我的心就痛一分,打完他后,我自己哭了很久。但是慈母多败子,不打他不行,为了让他走上正确的路,只能狠下心来。好在还是有用的,如今的他也许会感激我当初的严厉。”

“现在好累啊,孩子已经独立了,家中就剩下我和婆婆了,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似的,也许是上天给我的考验吧!”

“你说,当我孤家寡人了,我的儿媳会如我一般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吗?应该不会吧?我在年轻人的眼里可能很傻吧,呵呵。”

“村里的人一直传颂我的孝行,十里八乡都知道我的名字。政府也资助我们家,让我的负担没那么重,也多亏乡民了,没有他们,我不可能走到今天。”

“婆婆让我再找个人嫁了,她说很是对不起我,我知道她想让我嫁的那人是谁,这些年我也很辛苦。都这个年纪了,不为图什么只为有个依靠,我不想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心好累。我想如果你知道,你也会赞同的吧!”

“曾经背负着如山般的压力,我一个人抗着,付出太多太多;如今拨开乌云见天日,我也能去找下自己的幸福了。”

风在山间吹动,发出呼啸声,像是赞同一般。

回到家中,婆婆此时坐在凳子上着晒太阳,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旁边和她交谈着,有说有笑的。刘兰走过去,对男子笑了笑。

婆婆开口道:“小兰,田福今天过来找你商量一件事,你决定吧!我已经亏欠过你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男子抬起头对刘兰道:“小兰,这些年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你也需要一个依靠来共度晚年,我想娶你,婆婆我会像照顾母亲一般对待,不为别的,只为你的品德。”

刘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材已经臃肿,肚子上的肉,如穿了一个泳圈一般,已经是人老珠黄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可图的呢?都是为了一个精神的依靠相互扶持,田福的妻子去世多年,两人有着相似的历程。

刘兰没有立即答应,对田福说道:“我先考虑考虑,明天再回复你。”说完走进房屋,拿出手机拨打了儿子小冰的号码,电话那头小冰的声音传来:“喂,妈,出什么事了?”

刘兰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道:“儿子,妈问你一个事,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有什么问题就直接说出来吧!”

“我问你,如果妈现在再一次嫁人,你会怎么看我?”

那头的小冰一怔,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回道:“妈,你再嫁的话我是绝对支持的,我很开心,这么多年来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也该找个依靠了,我先上班了,你注意好身体。”

刘兰挂断电话,呼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样。走到外面,对田福说道:“你若不嫌弃我这老太婆,我答应你。”

田福笑了,坐在旁边的婆婆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临近节的时候,外出工作的人都回来了。两方的亲戚都很支持他们,相似的命运,同时苦命的人,在重压之下没有退缩而是毅然而然地抗下,为了一个承诺,面对所有的困境,其中的心酸有多少人能够懂得?这样的人值得去尊敬去赞扬。

又是下雪的冬天,刘兰再次穿上了红色的嫁衣,没有当年那般的美丽,尽管有些不合身,但众人还是觉得新娘相当美丽。小冰和小英很是开心地看着母亲,刘兰的父母也来了,两人已经老态十足,但还是衷心地为女儿高兴,她自己此时也笑得很开心。

那年冬天,我一身红装,与你共组家庭,那时我曾想过与你一起到白头,没想到命运弄人,你我天人两隔;如今,我再次穿上嫁衣,不为图谋什么,只为精神的一个依靠,承诺我已经完成,而我也已不复当年。青丝转白头,皱纹不知何时爬满了额头,眼角的尾纹也越来越多。但是我不抱怨,默默承受着,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既然是人生中要经历的,那么何不去接受何不去面对?苦难的身后,总会有收获在等待;走过之后,回首过往,人生不过如此,平平淡淡也好,大富大贵也罢,重要的是过得开心就好!

来客为田福和刘兰两家人照了几张全家福,老人围在中间,最前面则是新郎新娘,后生站在旁边,众人都笑得很开心很自然,尤其是几位老人,仅剩的几颗牙齿都露在外面了。前方红衣的刘兰一脸幸福的表情,红衣似火,映得她很是美丽。

如今已不再去奢求什么,只想平平淡淡地过完最后的时光,与他一起偕老,让余生不再那么的孤独。

如有重来,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选择,坚持去实现那个承诺。

一诺为雪,一诺白头。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89034/

《诺雪》的评论 (共 11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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