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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旧事

2015-10-03 08:05 作者:小艾学农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还没动笔,眼眶里就充满了泪水,因为我要写的是一个陌生的熟悉老人,她去世多年了。她是我的太婆,是外婆的母亲,是妈妈的外婆。妈妈和她的外婆最亲,她是在太婆的关怀下长大的。

记忆中的太婆:矮矮的个子,尖尖的下巴向前微微翘起,高高的鼻梁在鼻尖处有点内钩,因为太婆这一生没有胖过,脸就象没有吹过的气球,没有萎缩的样子,嘴巴小小的,扁扁的,妈妈对我说:那是太婆没牙的原因。

我见到太婆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她滿头银发,八十多岁的样子。那时我十岁左右,没有课上就到桂林去,见到太婆只要叫一声就可以了。我没有和太婆说过话,她见到我就说:小艾来了,去和表姊妹玩去。

太婆紧紧抓着妈妈的手,眼睛亮亮的,脸上的微笑甜甜的,妈妈往她手里塞钱,她说:不用,不用,我不用钱。最后,还是太婆把钱小心的收好。

我的太婆是个苦命的女人,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出生在一个富有家庭里,上过私塾有文化,是个漂亮的女孩,十多岁就嫁给了姓黄的富有人家,做了长子媳妇。那个男人怎样,后辈们都不知,太婆也不说,就是外婆也说不清她的父亲

太婆二十三岁就没男人,婆家有钱,但更有几个吃喝不务正业的小叔子,家道很快就败落了,他们甚至会找守寡的嫂子要钱,太婆的日子过得很清平。(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太婆生育了两个女儿,如花似玉,聪明伶俐,她让女儿们学习,进学堂,我的外婆就是上第一批桂林女子学校的学生。太婆靠着一点家产和自己的手工维持着生活,供女儿们上学,这在上世纪初的桂林是极少有的。太婆受到邻里街坊的尊重,大家尊称她为龚先生,太婆的娘家姓龚。

太婆的女儿出嫁了,都是嫁到了好人家。好日子开始了,可国家遭难了,日本人来了,后期来到了桂林,桂林的房子被炸成了平地,太婆的家园也是瓦砾一片,到处是难民,卖儿卖女。

有一个女孩比我的妈妈大一两岁,太婆看到她可怜,领回家来,取了个名子叫秋香。动荡的生活开始了,一大家子人躲日本到大山里去,生活很艰苦,山里人看到这一家的女孩儿个个漂亮,都来说亲,让她们留下嫁人,外公不同意,那是坚决的不同意,他说:再苦也要一家人在一起。但是,秋香不想再这么苦了,她自己要留下来嫁人。分别的时候大家都哭了,不舍得呀。抗战胜利时,外公又去大山里接秋香,甚至连同她的男人,可是她已有了两个孩子,他们的根在那里,已经离不开了。一直到现在,我们家有门亲戚在大山里,那就是秋香的后人。

抗战胜利了又是内战,最后全国解放了。孩子们个个有文化,积极参加社会主义的建设。太婆老了,没有收入,相继几年,她的大女儿和女婿去逝了,留下了两个外孙女儿。

她的二女儿,也就是我的外婆,一大群儿女。外公是国民党时期的法官,当然,也就失去了工作。没有了收入,都是靠儿女们生活的,生活的艰苦不用描述。那个时期的中国人大都要求不多,好在孩子们个个是新中国的好青年,上大学,做教师,参军,当医生,做护士,平平安安的一大家子人。

可好景不长,运动来了,一个接一个。国家困难了,很多的人饿死,我的太婆她活下来了。她每一天都只吃很少的东西,大家都笑太婆吃猫食。不过她饿极了,她会吃一些可怕的东西,那就是地上的骚甲,蛐蛐。她用火烤来吃,她笑着说:这东西老人吃了好。儿孙们个个都是能吃的年龄,太婆用少吃的方式帮着大家度过饥饿的难关。

文革时到处乱哄哄的,街上的游行队伍来来往往,有时还会有人抬着死人游行,太婆老了,不敢出门,她在院子里,很少说话,没人有时间和她说话,她也不敢说什么,怕说错了给孙儿们带来麻烦。到了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她才能睡下。

太婆的小屋里有一张大大的床,还有一口棺材,那是为她百年后准备的,她很高兴看到它,她总是在擦它,所以她的棺材总是又黑又红又亮的,有时家里人多了睡不下时,太婆就会说,我到棺材里睡吧。听她这么一说,我们大家就挤在一起,不让太婆睡棺材。

过年了,再困难也是要欢庆的,这是传统,这是祈愿。每个人都笑眯眯的,晚辈向长辈说声新年好,长辈就会给晚辈打个红封包,孩子们拿到封包就会马上打开,并且,把它加到原有的封包上。太婆要给大家封包了,一群重孙们在太婆的跟前,太婆每人给了一个红封包。当我们打开时,里面是五分钱,我们很失望,然后大家一起拍手唱:太婆,婆太,太婆 ,婆太。她总是笑着看着,她好象很喜欢我们这样样唱她。

那一年,年过九十的太婆要走了,她没吃过药,没有看过病,她只是老了,她不说话,眼睛里有一种盼望,他们读懂了她的意思,就把她最疼的外孙,也就是我的妈妈叫回桂林。妈妈连星程,来到了弥留之际的太婆跟前,当太婆看到了妈妈,她的眼睛闪亮了,那是泪珠。她向胸前指了指,他们打开了她的衣服,没看到什么,但太婆还再指,他们又打开,这一次,他们看到了一个小绢包,里面有六十元。整整六十元,那是个什么数字?五分一碗红豆粥,八分一碗米粉。而太婆她从来不去吃,她说没有钱,看到这些钱妈妈掉泪了,她怪自己太粗心,又离老人家太远了。

太婆又再动,用力磨着身子,他们感到她是让妈妈脱下她身上的虎皮衣,当虎皮衣脱下后,太婆轻轻地放出了她那一直为妈妈而含在口里的那口气,闭上了眼睛,很安祥,她的魂离开了她清香的肉体,她放开了呵护后辈的双手。

对我来说,太婆没留下言语,却留下了她那无人代替的笑容,她眼角上的鱼尾纹,是朝上的,就象孔雀的头冠,她的那笑容清晰又慈爱。

太婆走了,外婆走了,我的母亲也走了。我自己也年过五十五了。一代一代的人,用自己说着故事,让下一代回忆着故事,当我把这个平淡的故事,含着泪说给我的先生听时,他也含着泪轻轻的叹口气说:唉!我的先辈们,他们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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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旧事的评论 (共 7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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