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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椒

2015-08-12 21:35 作者:  | 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 不安的早晨

,快点儿起来吧!再不起来,上学就要迟到了!”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妈妈的声音。这个不厌其烦的声音,像古典的铜钟一样,周而复始,准时准点儿,每天天不亮,就在胡冬雪的门外一边敲打,一边啰嗦,直到把她从中嚷醒为止。胡冬雪本来还想赖在被窝里面多睡一会儿,但是这个闹铃一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锐,就差推门进来掀被角了。一想到妈妈生气的样子非常可怕,她只好揉着两只贪睡的眼睛,显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乖乖地从炕头上爬了起来,然后撅着嘴巴按部就班地忙乱起来。

这也难怪,妈妈没有什么文化,是个纯粹的农村家庭妇女,她说话的强调总是那么强硬,而且还容不得她做任何的强词夺理的狡辩。可怜天下父母心,啰嗦的妈妈们总会制造出一些麻烦的理由来望子成龙。胡冬雪心里明白,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她好。或许她不想让自己孩子,也跟自己一样,一辈子都待在农家小院里,整天除了做着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外,还要围着锅台老牛拉磨般地转来转去,或者是早出晚归地到地里干农活,一年进不了一次城,一辈子一身尘土,一年连一件时髦的衣服都穿不着,更没有什么素质可言了。

妈妈平时任劳任怨,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只会对孩子们多一点儿过分的约束。因此,妈妈平时对她们姐弟几个要求得特别严格,希望她们每个人都能有出息,每个人都能有改变现状的本事。

胡冬雪从炕头上爬起来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去上厕所,回来以后便是叠被,洗脸,刷牙,装书包,一整套速度循环,忙个不亦乐乎。

“冬雪,今天早晨,我感觉外面挺冷的,你一会儿出门时,一定要多穿点儿衣服再走,现在正是换季的时候,要是得了伤风感冒,就会影响学习了,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见没有!”妈妈一边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一边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桌子上面。“知道了!知道了!妈,你看我都多大了,以后什么事儿,就不用您老操心费肝了!”胡冬雪忙三火四地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妈妈眼里,多大都是孩子,知道不,听话的孩子长大才能有出息!要是不用妈操心,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妈妈絮絮叨叨地说。

“妈,你这发明的是哪国的道理呀!怎么这么土老帽!你看马路边那些说话淌哈喇子的傻子,个个都很听话,你看他们哪个能有出息啊!”胡冬雪做个滑稽的鬼脸耍贫嘴说。

“你就贫吧!我又没说他们,不要歪取话题好不好!”妈妈嗔怪地看了胡冬雪一眼,放下手里的盘子,回身就去灶台那边端汤碗。胡冬雪闻着包子的香味儿,立刻像小馋猫一样,赶忙走了过来。她伸手抓了一个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真香!”

“香吧!过几天上冻了,我就让你出去找人,把咱家那头肥猪给杀了,妈妈保证天天给你包肉馅包子,让你一点儿不缺营养!然后给我们家考个名牌大学,妈妈这辈子就值了!”妈妈把汤碗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胡冬雪狼吞虎咽的吃相,心满意足地笑了。

胡冬雪吃完早饭后,她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快速地打扫餐桌上的战场。妈妈在一旁夺过她手里的碗筷,嘴里又埋怨起来:“快点儿抓紧时间去上学去吧,这些活现在就用不着你干了!你把书包里面的那些书给我们读明白就好了!快去,快去!”妈妈说完,就毫不含糊地去收拾碗筷了。

胡冬雪背好书包,临出门之前,偷偷地走到妈妈的身边,冷不丁地亲了她一口“妈妈,今天早上,给你来点儿软暴力,让你激动激动!”说完就“咯咯”地笑着走出房门。她的身后,立刻传来了妈妈的声音:“这孩子,瞎搞些什么名堂!”

胡冬雪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四下里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还没有睡醒的缘故,她的神情显得极其的不自然。她站在院子里面不停地揉着眼睛,稍稍停了一下,觉得脑子里面清醒多了,这才往前迈了几步。无意抬头看了看天色,那满天的星光闪闪烁烁,依然点缀在漆黑的空中,没有丝毫想要隐去的意思,看样子她今天早晨又起来早了。

她低下头又寻思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紧忙推起窗台下面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将肩上的书包使劲地往上耸了又耸。为了跑那二十几里的公路,到镇上的一所中学去上课,她每天不得不披星戴月地从家里出发,才能赶在上课之前到校。

村子里一片寂静,一团团升腾的炊烟裹着呛人的味道,在天空中盘旋缭绕,然后从远处袅袅地飘来,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鼻孔里面开始危害作乱。她实在忍耐不住这种强烈的刺激气味,就拧起眉头连连的打了几个喷嚏,眼泪和鼻涕立刻纠结在一起,这种滋味实在让她难受。她急忙从衣兜里面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又继续推着车往院门口走去。

胡同里面依然很静,阴冷的凉风小心翼翼地吹着,生怕惊醒了小村的梦境。整个村庄都静静地酣睡着,一切虚妄的梦幻,都潜伏在黑漆漆的黎明中,无惊无扰,无声无息,只觉阴暗得使人打怵。

胡冬雪只管往前走去,她的脑子里面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想。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妈妈刚才说的没错,天气又开始降温了!看来,温暖的日子可能不会有多少了!”想到这里,她的脸立刻阴沉起来,心里一直都在埋怨着这善变的天气,有多么的可恶。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阵“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吓得她不由得“咯噔”一下,她的心陡然一紧,两条腿犹豫着再也不敢再往前迈步了。她的两只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车把,一双惊恐的眼睛也不安地向墙外张望过去

在这寂静的早晨,这种粗笨的声音,杂乱而沉重,像一把把敲鼓的大锤,不停地摔落在地面上,就算是隔了几里地,也能从远处清晰地听见。胡冬雪的心里越是害怕,脚步声就越响,好像专门和她作对一样,一阵连着一阵地落在惊慌失措的耳朵里面,敲得她的小心脏砰砰砰地狂跳不止。然而这些声音却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它在胡同深处时远时近,时缓时急,持续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停止。

她明明知道:那是村子里面一些早起的男人们,为了抢收地里的庄稼,他们总会起早贪黑地下田收割。对于那些常年靠天吃饭的农村人来说,这个秋天到底有多重要,他们都心知肚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杆大秤来衡量它的轻重。因为三不赶一秋忙,一旦到了这个季节,他们就会没日没夜地忙碌起来。而且他们的脚步声,就像大自然里的生物钟一样,准点准时,一直持续到秋收结束为止。可是,家里的田地都已经收完了,爸爸妈妈也根本不用起早忙山,因此她听见这些声音,就觉得异常的刺耳。

看来,这些早起的声音,并不能对她构成什么威胁。现在家家户户都这么忙,谁会想到能惊吓到一个起早上学的孩子呢!再说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吓人的事,说到底还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滑稽可笑。

胡冬雪暗暗地劝慰着自己: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地想多了,不过,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自己又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错事,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她用得着担惊受怕到这种程度吗。即使这样想着,胡冬雪还是心有余悸地地绷紧了神经。她站在院门口,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直到那些声音渐渐消失了,她才抬起腿来,一步一回头地朝前走去。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当她鼓起勇气再抬头看天时,也许是阴天的缘故,天空似乎比刚才更黑更暗。“这老天爷作什么妖!难道老天爷也会生气吗?它要是发起脾气来,是不是跟谁都得翻脸?如果它要是不高兴了,可能谁也就别想过得舒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和自己过不去。只有那些心胸狭隘的人,才会相信老天爷的安排!”想到这里,胡冬雪又满不在乎地推着自行车走到了院门口。

她来到院门前,轻轻地翘起了脚尖,隔着自行车,微微探出前身,想动手去开院门。她用左手扶着车把,伸出右手上前去够门栓,然后试图将院门打开,无奈她够了几次都没有够着门栓。她只好回身支起自行车,快步走到门前,轻轻地将院门打开。

“咣当”一声院门开了。这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立刻像喝醉了酒的疯子一样,左摇右晃地裂开了一条大缝,并且极不情愿地闪在一旁。看来它们平时也是散漫惯了,在没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整天躲在门洞里叮当山响地发牢骚,加上树影的煽风点火和推波助澜,它的烦躁的情绪更加激烈,现在吵得就更加厉害了。

可能它们觉得自己的资格老,已经在那两棵柳树下面站很多年了,谁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可是风水轮流转,就算它不愿站岗也没有关系,因为它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已经不再顺眼,胡冬雪的爸爸胡大海很早就想把它换掉,无奈新房还没有挖土动工,只不过让它暂时再嚣张几天罢了。都说人作有祸,天作有。看来,这两扇大门命中被人抛弃,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胡冬雪刚要推车往院外走,她的妈妈着急忙慌地从屋子里面赶了过来。“冬雪,冬雪,快点儿把饭盒带上!”说着,妈妈就把一个装好的饭盒,小心翼翼地塞到了她的书包里面。她一边往里装,嘴里一边唠唠叨叨:“冬雪,一个人上学不安全,出了胡同,你一定要等同学搭伴一起走!走黑路一定要走大道才安全,千万不要走旁边的小路啊!记住了没有?”看样子,妈妈还是不太放心。像这样的话,她每天都跟复读机一样重复一遍又一遍,似乎从来都不感到厌烦。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妈,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还是快点儿进屋去吧!我走了!拜拜!”胡冬雪看着妈妈满头是汗,身上穿得又那么单薄,她害怕妈妈感冒,就连连地催促,然后朝她摆了摆手,转身推车走了。

胡同里依然很黑,由西向东大约有一二百米远,它像一个佝偻的老人,卧在瑟瑟的冷风中苟延残喘。胡冬雪向前走了一段,觉得不太对劲,她冷不丁回头又望了家里一眼,她突然看见自己的妈妈还趴在院门口的矮墙上,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后影一动不动,似乎自己的一举一动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她不由得又是一怔:妈妈今天这是怎么了?

胡冬雪心里非常清楚,妈妈这是在心疼她,担心她,甚至还有点儿不太放心她。每个孩子都是妈妈身上的肉,她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吗!看到这里,胡冬雪的心顿时一酸,眼泪差点儿落了下来。可是,眼看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中考了,她不得不去赶那漫长的乡村公路,用成倍的努力,去改变自己的人生,因此她现在还不能有任何消极的情绪,去面对眼前的困难。妈妈就是这样的人,她宁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意儿女们遭罪。作为一个母亲,虽然家里的条件有限,但是为了让孩子们都能安心读书,她每天早早起来,从来没有给孩子耽误一次早餐。

说起妈妈来,她也实在不容易。妈妈表面上看似精细伶俐,可是她的骨子里面却很封建保守。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很多年前,妈妈为了能生个儿子为她传宗接代,居然把自己身下的那个刚生下来的女儿,忍痛割地送给了别人。因为,在这个小村里面,有个陋习,凡是第二胎生女孩儿的妇女,大多没有家庭地位,几乎都被家里的老人蔑视过。

可是胡冬雪没有爷爷奶奶,基本是妈妈自己想不开。那个时候,她们家里很穷,虽然家境一贫如洗,但是妈妈却毫不气馁,当她又接二连三地生了两个女儿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给她们姐妹三人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弟栓柱。由此看来,她重男轻女的程度已经可想而知,就连找人给弟弟起的名字,都是那么的特别,都带着严重的偏心。也许,爸爸和妈妈不肯背负这样的骂名,他们明明知道多儿多女多冤家,还冒着超生的罚款,以身试险。

可是,胡冬雪并没有怨过妈妈,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家里要是没有个男孩当顶梁柱,爸爸的脸面就会和妈妈一样,威风扫地。也同样会被村里人瞧不起的,还被当做弱势家庭看待。而且从这些蚕妇村氓的嘴里,随随便便地说出那些恶意中伤的话,都特别的难听,实在是非常的厌恶:什么绝户棒子!什么干尾巴梢子!字字句句都戳人心疼,让人忍受不了痛苦的折磨。

家里的孩子多了,困难自然也就增多了。孩子们吃饭要花钱,穿衣要花钱,上学还要花钱,一家大大小小五六口人,每天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得有很多花销,可是,就算他们再怎么节约开销,仅靠那几垧地苞米的收入,也根本就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眼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家里的房子也就变得越来越狭窄起来。为了能盖上一座新房子,几年前,爸爸外出打工,在工地累死累活,直到去年才返回家中。妈妈领着她们姐弟几个,在家里种地,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庄稼地里摸爬捆打,也没少吃苦。

这几年家里家外省吃俭用,爸爸妈妈终于凭自己的双手,积攒了一笔可观的积蓄,他们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血汗,心安理得地盖一座大房子了。按理说应该是一件很高兴的事。可是,胡冬雪就是高兴不起来,她每天都躲在角落里发愁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些事情。可能是爸爸妈妈平日里,就知道怎样过日子,怎样挣钱,怎样攒钱,根本就没有顾忌到她的任何感受,平时也没有过多地注意女儿的一些微妙的变化。如今,女儿长大了,她心里有什么样的秘密,往往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她不能跟同学说,不能跟朋友说,不能跟弟弟妹妹们说,甚至也不能跟爸爸妈妈说。她把那些深藏不露的秘密,牢牢地压在心底,常常被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她想要说的那件事情,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她真的说了,一定会给家里惹来大麻烦的,说不定,还会引来什么祸患。

她每天起早贪晚地穿梭在那条熟悉的公路上,总会感觉周围的情况异常的恐怖。尤其是一阵怪怪的冷风从她的头上瞬间掠过时,她就会头皮发瘆,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让她隐隐地感觉到,身后总是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行踪,一路恶毒地尾随而来,伺机作乱,让她无路可逃。

每天早上上学时,她只要是走出了胡同,上了公路,整个人就变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一样,一改往日的斯文,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在公路上疯狂地飞奔起来。一想起这种狼狈不堪的情景,她的两条腿就会瑟瑟发抖。尤其是想到几天前被三疯子追赶的情景,她的心里就会更加惴惴不安狂跳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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