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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阎王谈判

2015-08-06 13:03 作者:张博学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和阎王谈判

1970年8月的一个休息日,我和兰州铁一中美男子知青陈振西游览民勤的昌宁堡。我鼓励他:恢复高考是早晚的事。让他早做高考准备。2014年8月,我听到陈振西离世的信息。只能再次鼓励他:每个人离开世界,都是早晚的事。大家都要做好考入高高的天堂的"高考"准备。

在甘肃省永昌县陈家沟人民公社的东北角,有一片带着盐碱的一马平川的亘古荒原。在荒原的北部再向北走大约5公里,是一片沙丘连着一片沙丘的半沙漠地带。越过沙丘,就进入民勤县的昌宁堡。这是一个中古时期筑成的城堡,风格上带着宁镇北堡的形状和荒凉胎记,但城墙比镇北堡高许多,厚很多,黄土夯筑。城中是明清时期的古建筑。作为一级政权单位的昌宁公社就设在古建筑里。城里还有供销合作社,公社卫生院。周围有农田,好像几乎处在沙漠的包围中。

夹在永昌县陈家沟人民公社和民勤县的昌宁公社的中间地带的,是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农建十一师十三团五营和六营的地界,都是正在开垦的处女地,是黑龙江北大荒垦区和新疆石河子垦区的一个微缩版本。

1958年,人民解放军的一批官兵整建制的安置在这里开荒种地。

1964年,济南,青岛的知识青年加盟这里开发荒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966年,天津知识青年和一批复转军人加盟这里开发荒原。

1968年底,一批兰州知识青年来到建设兵团"上山下乡"。

陈振西是兰州知识青年中的一员。他是1968届的兰州铁路局铁一中的高中毕业生。

铁一中是甘肃省的重点高中,就读的学生主要是铁道部第一设计院,兰州铁路局的工程技术人员和教育卫生部门的高级知识分子子弟,当然其中也不乏铁路工人的优秀子弟。学业不优秀的学生,跨不进铁一中的校门。

铁路是主要的交通流,经济流,同时也是知识流和信息流。因此铁一中学生的生活背景,经济背景,文化背景,社会教育背景和家庭教育背景,明显的优于地方学生的背景。其主要特点是学生都讲标准的普通话,由修养和教育形成的气质高雅,穿戴也比较有档次,在他们身上有浓烈的书香气而绝没有浓烈的市民气。和铁一中的知青在一起,确实有如入芷兰之室的清爽感觉。以致近50年之后,经过比较识别,铁一中出身的人的素质都是我接触过的人群中素质最好的一群,不仅学识好,眼界开阔,品德优良,而且男孩个个都张的非常帅气,女孩个个都漂亮。中央电视台的李修平就是铁道部第一勘测设计院的子女,兰州铁一中的学生,她的气质与修养是典型的铁一中味道。

一般而言,良好环境中走出来的人都很优秀,个例除外。

恶劣环境中走出的人难免恶劣,个例除外。

陈振西自然就是良好环境中的优秀群体中走出的一个优秀个体。一副与生俱来的好皮囊,一个带着女性美阴柔美的帅气男人,但缺陷是少了些豪放与洒脱,粗旷与魄力,举止显得过于优雅,说话斯文,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一副读书人的气质。

1969年刚到兵团,陈振西在二连,我在三连,我们并不认识。他是省会城市来的,我是小县城的。我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文化经济和教育差距。可能还存在一些北京人瞧不起兰州人,兰州人瞧不起乡下人的地域歧视。

1970年,我们从不同的连队被选拔到师部直属架线连架设从金川公司即现在的金昌市到五营的高压输电线路。整天在一起干活,自然很快就熟悉了。我们开始相识、接触、交流。我对他印象特别好。

我们在农业连队的时候,高中生每月工资28元,初中生每月25元。调入加线连,每天有6毛钱野外高空作业补助费,一月多了18元,加起来就40多元钱,这在当时也算是令农业连队的战友羡慕的收入。但加线连这活是非常耗费体力的重体力活。挖电线坑,运电线杆,竖电线杆,装横担、电瓶,都是很重的活。站在18米高的电杆上,打上保险带,把地面的高压线拖入空中,固定在瓷瓶上,只使用牛力气是干不动的,得用些技巧。会干活的人把电线弹一下,利用甩出的弹力就把电线弹到横担上,再固定到瓷瓶。不会干的人或者没有胆力的人,没法让电线在空中弹晃,仅凭力气往上托,非常吃力,甚至根本托不上去,头上的汗水累的像水一样往下流。那真是力的考验,耐力的考验,技能的考验,整个肉体的考验,也是工作表现的考验,自尊与灵魂的考验,大家都不甘落后,拼命把工作做到最好。一顿饭吃一饭盒红烧肉,吃四个大馒头,肚子依然感觉空空如也。任何饭菜,吃到口中,都那样香甜,那是生命消耗的能量太多,需要补充的能量也太多。即使陈振西这样的阴柔美男子,也需要阳刚壮男人的体力补充。

一次在靠近金昌的高岸子的地方,挑线时,陈振西不知怎么失手了,人被保险带挂在横担上悬挂在半空中,手脚在空中挣扎,靠不到实物上,看上去好危险,大家紧张的呼吸都停了。好歹总算挣扎着恢复到工作状态,有惊无险,大家也松了口气,但留在他心底的一定是恐惧,也许晚上会重复白天做噩

那是秋天的一个休息的日子,秋高气爽。陈振西约我去民勤的昌宁公社游玩解闷。因为实在没地方可去。永昌县城距离很远,交通不便,去不了。金川公司也去不了。河西堡是兰新铁路有火车的地方,也去不了,没有便车,更没有公共汽车。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戈壁滩,沙丘,沙漠,庄稼地。所以去昌宁堡玩是一个许可的选择。

沙丘,沙漠,黄土路。

我们的心自然和自然感应为一体,对未来的生活一片迷茫。

不能说刚刚20岁的我有什么先见之明。但我有一个人的本能的直观感觉。我总感觉社会会恢复到正常运转状态。教育是社会正常运转状态必不可少的东西。我当时对情绪非常悲观的陈振西谈到这样的话题:"老西,你应当充满信心等待恢复高考。大学不办是不可能的,高考是早晚的事,以你接受教育的基础,考上大学是没问题的"。

但陈振西好像感觉我说的是天方谭,带着疑虑。他的心比沙漠更荒凉,更死寂,悲观加工着他沮丧的心。

我的话音落下不久,1971年选拔工农兵上大学,只是没有真正意义的高考。

直到1977年正式恢复高考,将近8年时间过去了。我的预言才得以验证。

高压输电线路架设完成后,加线连撤回张掖的基地去了。陈振西调到武威黄羊镇糖厂去了。从此我们再没见面,也失去联系。

20多年过去了。直到1992年的一天,电厂教育科长曾宪民带着陈振西到我办公室来,我们才有机会碰面叙旧。

曾宪民和陈振西都是兰州铁一中的同班同学,都是人中精华,都是美男子加才子。20多年前在师部架线连,曾宪民是我的班长,也是一个温文尔雅,说话慢声细语,举止含蓄内敛,修养、教养和学养极好的人。他和陈振西在同学关系上又套了一层兵团经历,兵团经历上又打了一个人品同心结,优秀人与优秀人有天然聚合关系,所以始终保持了青年华时特殊的链接。久别重逢,我们回忆20多年前的往事。

叙旧中知道,1977年恢复高考,29岁的他们和16岁的应届高中生同时走进考场,都被大学录取。曾宪民读完大学进了西固热电厂,做了教育科长。遗憾的是,陈振西被甘肃农业大学录取,但他放弃了进农大读书的机会。那时的高考录取率只有5%,可见能被大学录取多幸运。

陈振西大概被农村、农民,农业,农建、农场这些"农"字给吓住了,生怕读了农大,一辈子摆脱不了农。因为在兵团团场,就有北京农业大学的老大学生带着一顶技术员的帽子在田间地头转。陈振西是否联想到自己毕业后依然从事农业,所以依然放弃了进农大读书的宝贵机会。

这个低等的白面书生没有想到做了高等的白面书生会有"黄金屋,颜如玉,车马簇"。

恢复高考后的毕业生,出路惊人的好。高等院校,科研院所,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抢着要人。大学毕业生在那时真是天之骄子。农大的毕业生,或留校任教,或进省农牧厅,或到专县机关,或改行,后来都是各行业的领军人才和领导人才。做县长,县委书记,做农牧厅处长甚至厅长的,许多是农大毕业生。陈振西真的丢了天赐良机,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当时的最高目标,就是回到兰州铁路局从事世袭的铁路工人职业。他的父辈修通了陇海线,修通了兰新线。流传的话有"要想富,铁道部"。在他的心中,二七大罢工的汽笛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火车头是最先进的生产力,铁路工人是最有觉悟的工人阶级,铁路工作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服装,他在潜意识里排斥山外青山楼外楼。

于是在知青返城大潮中,他真的回到兰州铁路局的兰州电务段做了一个电器还是信号工,这一做,30而立错过了,40不惑也快速走来,再往前,就等着知天命了。

这个如花似玉的美男子和书香气擦肩而过。但能走进政府机关的机会依然垂青和等待他。

他在黄羊镇糖厂的时候,一个少数民族领导非常器重他。后来这个领导位居甘肃省人大常委会主任。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官了,当然也有非常大的权了。这个领导出面把他调进省政府机关真是不费吹灰之力。那时候公务员和一般人的界限并没有严格区分,在那工作只是组织安排的事。

这个领导第一次派秘书在陋巷柴门中找到了陈振西,问他生活怎样,有什么想法和希望,需要帮助什么,首长对他很关心。

这个书生回答:告诉首长,我不需要什么帮助。谢谢!

一段时间后,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再次派两名工作人员在陋巷柴门找到陈振西,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陈振喜再次回答:不需要什么帮助,谢谢关心。

在中国的一个普通铁路工人身上出现这样的奇遇,大概是到普陀山烧高香拜观世音菩萨也拜不来的事!有多少想靠近领导,投机钻营的人,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领导的佛光照到他身上,他却用榆木疙瘩遮挡回去了。

这件事说明两个问题:

1、人大常委会主任人品特别好,谦恭下士,使用了最高贵的卑贱;

2、陈振西的人品同样特别好,得到人大常委会主任的特别信赖和器重,却使用了最卑贱的高傲。

"劝君莫扣富人门,残羹冷炙有德色"。事情却是高官来扣贫贱门,谦恭下士德色浓。

让一个正省级高官扣自己的陋巷柴门,二顾茅庐不出山,这个卑贱的高傲者也够牛!

我问他为什么不调入省直机关去混个处长厅长。他说那时候小孩刚出生,母亲身体不好,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考虑进取的事。

大好的机遇,高考录取放弃之后天上二次掉的大馅饼,又一次失之交臂!人们常说要抓住机遇,他一次又一次拒绝、送走了机遇。

我见过多少品质卑劣的人,绞尽脑汁找门路,不择手段拉关系,在一个科级、处级干部面前甜言蜜语,奴颜婢膝,低三下四,谄媚逢迎,巴解讨好,投机钻营,目的仅仅是想得到一块狗啃的骨头。我们的陈振西比这些东西高贵出多少倍!

可惜,一个高尚的人才尚无成长起来就凋谢了。

后来和陈振西有过多次来往,我到过他家,他也到过我家。我小孩读大学期间,兰州到北京的卧铺票很难买,于是给陈振西制造麻烦,好像他亲戚还是熟人是买车票的,求他买票,他都买了。他属于不求人,不给人制造麻烦的人,不知道我给他制造的麻烦是否确实让他很麻烦,但是还是麻烦了。

2013年,我已定居北京。春节给陈振西打电话拜年。他说我如果回兰州,一定告诉他。他做羊肉招待我。言辞中充满友好友谊

2014年湖南湘潭的才子邓友晗沉重的告诉我,陈振西去天堂了。具体怎么去的,他也说不清。邓友晗也是陈振西兰州铁一中的同届同学,他出生书香世家,其父是铁道部第一勘测设计院参与设计了诸多铁路的老的权威工程师,本人是文曲星,方面大耳,仪表堂堂,长相极帅气的美男子,我们称他军座,恢复高考前我们在团部中学一起做过教师。恢复高考后读了西安冶金建筑学院(后改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毕业后事业顺风顺水,先后在部属的设计研究院、部属的建筑材料科学研究院担任了诸多的行政职务和技术职务,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是一个相对成功的人士。他没能告诉我陈振西去天堂的具体信息。

我在电话中询问在昆明继续发挥余热的陈振西的另一个大才子同学阚延汉,他也说不清楚具体情况,对陈振西的去天堂惊愕惋惜。他给了我曾宪民的电话让我询问。

于是我给成都的曾宪民打电话询问情况。他说他和陈振西做了最后的告别。事情的演变过程是:

陈振西的宝贝儿子读完电力系统的大学进入电力企业,在电力小区得到一套楼房。这本是一件好事。陈振西和夫人在装修现场指导装修。晚上回家乘坐公共汽车,下车时被人推了一下摔下车来,感觉很难受。坚持爬起来,坚持走回家,次日到医院拍片,是肱骨骨折。他亲戚就是医院比较权威的外科大夫,但亲戚为了更好治疗,就找了最权威的专家出来治,决定放在次日做手术。结果就在次日天亮前,他等不得太阳出来就走了。

这也许是个医疗事故。骨折要人命,这是说不过去的。但因为是自家人找了最权威医生耽误了治疗,所以也不好追究医院和医生责任。好端端一个人,一个简单骨折,就走了,据分析是骨髓流到要命出要了命。真是痛惜。他本来可以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想不到前半生和命运机会失之交臂,后半生又这样失去生命。太让人为这个"红颜薄命"的男子心痛难受。

老西,有多少坏人,他们不走,你这老实善良优秀的好人走了,让人痛惜不已。

我和阎王谈判,为你包打不平,为你抗议,抗诉,抗争。凭什么让好人走的这样不合道理?!欺负善良,放纵凶恶。我到天神那里告你阎王的状!我要大闹你的阎王店。都说小鬼难缠,阎王好见。人间的小鬼难缠,你地域的阎王总得有点水平吧?

阎王爷不讲法理法度,随便抓人,难道阴曹地府的秩序也像人间一样混乱不堪?或者莫非你这阎王爷也是靠谄媚逢迎,阿谀讨好,拍马溜须,或者买官卖官当上的,所以素质低劣,随便胡来?

我向阎王谈判,讲一个交换条件,我给你提供三个坏人团伙的名单,你把他们抓进去,把陈振西放出来!三个换一个,你还不答应?人间有诸多坏人需要抓,你可以高悬正义之剑去抓!千万不能再抓好人,制造冤假错案!

老西未能最后送您一程,真的对不起,写这篇短文,给您一个不够意思的搪塞,请在天堂抓住机遇,再造辉煌的来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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