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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镇东巷口

2015-07-13 08:38 作者:想穿花裙子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山海镇 东巷口

李宜祥

山海镇

老一辈铜城人都知道,抗战时期,共产党领导的天长抗日民主县政府设在铜城,铜城成为淮南路东抗日根据地的中心集镇。有一段时期抗日政府在铜城建市。铜城市下辖三个镇,山海镇即是其中之一。现在提起山海镇,已不是指一级行政区划了,而是特指一个地域名称,大体上东至澡堂,西至水巷口,南至酱醋厂,北至小西门,山海镇的中心是十字街口。 以十字街为中心的小街很窄,青砖路面,路面中央是长青条石铺的,为的是能载重。独轮车年复一年碾过,青条石中央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凹槽。街道两边的房子都是青砖黑瓦,店铺都是搭子门板。清早起来家家都忙着把门板一扇扇下掉,倚在墙壁上。

十字街正中,坐西朝东四间大瓦房是合作商店。沿门面一长溜大半人高的柜台,柜面上一排的坛子装酒、装醋装酱油……还有几个大玻璃瓶子里面盛着各色糖果。靠墙一排高柜子,柜子分成许多格子,每个格子上整齐地码着各式杂货。开店的朱四奶奶穿戴得干干净净,店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待人和和气气。我经常去买盐打酱油。父亲抽烟是“小吧吧”,我每次替父亲去买烟,只买两三支。那时香烟是拆开论支卖的。买的是“大铁桥”之类的廉价烟,偶尔买“飞马”牌的,那算是好烟了。父亲基本不沾酒。家中偶尔有顿荤菜,兴致上来,父亲便排出几个硬币,让我端一个碗去打酒。朱四奶奶把酒端子捺进酒坛子里,提出时,已是一端子酒了,歪歪酒端子,让酒倾回些许。当时的酒是山芋干子烧酒,八角钱一斤,俗称“八角冲子”。

杂货店对面是茶水炉——“宋家茶炉”。一间铺子,一个砖灶上四角有四个大汤罐,中间是火堂口,添煤用的。烧茶炉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妇女——我的二姑妈。她嫁到宋家,一直烧茶炉。二姑妈把煤铲子伸进火堂口,拨拨炭块,炉火呼呼地冲出火堂口,便用铁盖子压住火堂口,一会功夫,四个汤罐的水都“哗哗”地开了。我提着两个竹壳水瓶去充水,每瓶开水二分钱。那时多用纸筹子,一次买几角钱的纸筹子。我递上一个纸筹子,二姑妈朝我一笑,不收,又在灶台上摸两三个硬币递给我,让我买零食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杂货店向南,是一间鞋铺,一位姓施的大爷每天端坐在铺子里钉鞋子。这间鞋铺换鞋底、钉鞋掌、补鞋洞……只修鞋,不做鞋。那时年轻人兴起一种时髦,皮鞋底子钉上铁掌子,走起路来叮噹响。不时有小伙子进来,施大爷戴上老花眼镜,叮叮噹噹地朝皮鞋底子上钉铁掌。鞋铺门口放一支气筒,骑自行车的胎瘪气了,下来自己动手充气,一次五分钱,这是施大爷的副业。

顺延向南是供销社的一家五金店,卖些老虎钳、扳子、螺丝刀之类的五金工具。再向南就是镇酱醋厂了。酱醋厂院子很大,院子里一排排大酱缸,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里面装满了酱豆子,日出而晒,日落而盖。

酱醋厂对面是镇医院。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两三个中医坐堂,开方子、抓草药,多远就闻到这里的草药香。我一位同学的父亲是这里的中医,我们放学后经常来医院要肉桂嚼着吃。肉桂是一味中药,吃在口中有点甜,也有点辣。

十字街向北有一家缝纫店,七八位中青年妇女坐在那里踩缝纫机,引得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常在这里转悠。再向北是银行。那时镇上只有一家银行,业务也不像现在这么繁忙。银行向北就是小西门了。不知道为什么小西门在北边,而不在西边。听老人们说,民国时这里有一座简易的石门。

十字街向西,坐南朝北的房子是民宅。坐北朝南的自东向西依次是饭店、邮政所、广播站、新华书店。饭店的墙角摆个摊子,摊子其实是两个货柜,能一担挑起。货柜里是些瓜子、花生等小吃食。季的时候,摊子上还卖紫萝卜。紫萝卜从外到里都是紫色的,伢们三分二分钱的买了当成水果生吃。摆摊子的大爷姓徐,沉默寡言,年轻时参加新四军,负伤后掉队,与部队失去联系。徐大爷以摆摊为生,养活一家几口,生计艰难。解放后有人提醒他找政府,恢复新四军老战士的身份,徐大爷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新华书店向南是水巷口,水巷口左边有一块空地。一位姓秦的婶娘坐在那里爆米花,过半天“嘭”的一声巨响,吓得路人一跳——一炉米花出炉了。

水巷口是到铜龙河挑水的巷口,青砖路面总是湿漉漉的。巷子狭长,到头就是薛家码头了。二十几级青条石砌就的码头下,水静静地流淌着,河两边的堤岸上种满了各种蔬菜,碧绿绿的一片。

十字街向东,街道两边是十几户人家。我家住在街口,秋冬时节,母亲烀山芋卖。“锅腔子”墩在门口,炖上大铁锅,铁锅里码好洗净的红皮山芋,山芋上覆盖着几层荷叶。从上午十点开始烀,下午一两点钟开始卖,巷道里弥漫着一股山芋的香甜味。

我家向东去,隔五六家是澡堂。澡堂对面是区政府,区政府的宅院不知是哪户大户人家的,两进瓦房,西侧房子独立成院。印象最深的是门厅,很气派,大门带门钉,黄铜制作的,黄亮亮的。门前两侧有石鼓。解放后这里成为区政府所在地。

区政府向东是粮站,进门是个大院子,朝东摆放着十几块大石磨子,已废弃不用了。粮站和米厂在一起,米厂有一间仓库,堆满了稻壳子。我们几个十三四岁的伢们常常爬上稻壳堆,摸爬滚打,耍完了,一身臭汗,一身灰尘。有一次,我和一个女孩在稻壳堆上爬滚着,不知怎么就爬到女孩的身上……正在发愣时,被女孩母亲看见了。她母亲大骂着,到我家指责我父亲一番。结果,我被父亲揍了一顿。后来,看见那女孩,我的心就莫名地慌乱起来……

再后来,粮站和米厂搬迁到镇西边了,粮站的仓库改建成剧院了。

东巷口

从圆盘路口向东至龙沟,这条街道叫东巷口。

东巷口狭长。日的傍晚,家家在门口摆张小桌子,坐在矮凳上吃晚饭。赶驴车的来了,人人站起来,把小桌子靠墙,驴车才能过去。晚饭吃完了,铺下门板躺下乘凉,抬手拿把扇子,向东一看,驴车才爬到龙沟上的石桥。过了石桥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了。

紧靠圆盘路口,坐南朝北第一家姓黄,这家人四代同堂。老爹为人热情,客套话、俏皮话多。讲话的时候,下巴上花白的山羊胡子抖动着。老奶奶喜欢颠着一双小脚到邻居家串门。老俩口和大儿子一家过。三个姑娘都出嫁了,一个嫁在本镇,一个嫁到县城,一个嫁到南京。外孙、外孙女都回来上学,上了小学上中学。至长孙生了儿子,就是重孙了,重孙还是在家上学。四代人挤在三间正房、两间厢房里,煞是热闹,三间正房的阁楼上也住了侠们。

大儿媳是典型的家庭主妇,那时已做了奶奶。整天在家锅碗瓢盏,洗洗涮涮。上有老下有小,与三个姑子的小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份操劳与辛苦可想而知。让她苦闷的是与婆婆的关系紧张。婆婆对外人客气谦让,在家却有传统的封建思想。大媳妇明里不敢说什么,暗里不知淌了多少委屈的泪水。我家与黄家隔了两家,住在东边。晚饭后锅碗洗净了,黄家大媳妇悄悄地到我家串门,向我母亲倒倒满肚子的苦水。我母亲请她坐下,陪她叹气、抹泪。唠叨完了,她悄悄地走了,我母亲还在那发愁,愁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与黄家对门,路口坐北朝南的第一家是我二姑妈家。二姑妈在家烧茶水炉。我表哥是独子,活泼好动。吃午饭的时候,他端着一碗米饭,碗头堆几块红烧肉,朝我家跑。我家兄弟四个围着桌子坐着吃饭,父亲端坐上席,正在教育我们“吃不言,睡不语”。表哥来了,气氛就不一样了,边吃边吵闹,他把几块红烧肉分给我和四弟,然后吃我家的咸菜豆腐。吃完了,赖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回家。

紧靠着二姑妈家的姓钱,祖孙三代生活在一起。钱四老爹是个裁缝,年轻时在上海学了一身好手艺,挣了些钱回来,盖了几间大瓦房。原配妻子生了两男一女后因病去世,他又续了弦。我记事后见到的四奶奶端庄漂亮,终身未生养。因为家庭的变故,父子之间关系紧张,有一度大儿子和老父亲闹得要上法庭。

大儿子是镇卫生院的医生。钱医生个子不高,硕大的脑袋,秃脑门。他毕业于卫校,到卫生院就独挡一面了。那时乡镇卫生院的医生是“全能型”的,会开中药、西药方子,还要会打针输液。钱医生喜欢收集“龙骨”制药,他收集的“龙骨”不是殷商时期的龙骨,而是农村野坟里的骷髅。常见他从乡下拎几个骷髅回家。

因为街坊里有位医生,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治疗就方便多了。隔街喊一声,钱医生顶着硕大的脑门,挂着听筒就跑来了,或开丸药或打针。打针前,钱医生把一个铝盒子放在煤炉上烧开水,针头在里面煮一会消毒。日子长了,受他恩惠的邻居要回报,家中有荤菜时便请他过来喝两盅。钱医生酒量不大,二两酒下肚,脑门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鼻尖红通通的,他的话语便多了起来。他摸摸儿子的脑袋。。钱医生养了两女一男,儿子是老巴子。他特疼老巴子,到哪吃饭都带着。

我家向东去,隔几家是区公所。

区公所两进大瓦房,进大门是院子。院子很大,正中长一棵大桑树。初夏时节,桑葚成熟了,树梢上挂满了紫红色的桑葚。我们几个小伙伴爬树采摘,吃饱了溜回家。常常因为嘴唇、手指、褂子上沾了果汁,被父母打一顿,父母怕我们从树上摔下。院子的东面有两三棵楝树,我们摘下楝树果子射弹弓。有一次区领导开会,我们几个侠们在屋外吵闹,区长出来打了我们屁股。我们恼火了,马上报复,到厕所里把几个坑占满了,让领导们解决不了内急。最后还是区长把我们一个个抱出了厕所。

区公所对面是澡堂。我的一位族兄在澡堂上班,住在澡堂内沿街的三间瓦房里。这位族兄排行老二,人称跑堂的二哥。他生性诙谐,长相端庄白净,人人喜欢。他父亲是我的家庭二伯,是个瞎子,以算命打卦为生,出门上街拄一铁棍子。虽是瞎子,脾气却不好,常爆粗口。他与人相碰时,常骂“我瞎你也瞎啊”,举起铁棍要打。据说他算命打卦极准,尤善打卦。有家娘子舀米做饭时丢了金戒指,他卦出在米缸里,一找果然如此。那时谁家丢了猪啊鸡啊常去找他打卦。

二哥人虽英俊,因家庭困苦,婚姻不易。后来大龄成婚时,时值盛夏,澡堂歇业,二哥把婚宴摆在澡堂里办。桌凳、碗筷不够,向邻里借,人手不够,亲朋好友来帮忙。婚宴办的很热闹。那时,寻常百姓家红白喜事的酒席多在家中操办,邻里互相帮忙已相延成俗。

当时民风淳朴,有“路不拾遗不闭户”之风。我家大门常虚掩着,放学回家了随手推门,从没丢过东西。

我家斜对门有一片空地,不知为什么,人们称之为“大滩”。大滩的东、北、西三面住着五六户人家,门前屋后种着一垄一垄的菜园。我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大滩东侧搬来一家人,这家年轻的女主人俊俏的很,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白皮肤,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讲起话来娇喘吁吁,是个文艺积极分子。节、元宵节闹歌舞时,她总是擦脂抹粉扮演“歪歪精”,套上五颜六色的河蚌壳子扭起来,一边扭一边和“骚癩子”对歌,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引得男人们前呼后拥看热闹。她在村小学当代课教师,早出晚归,为了方便,常年丢把钥匙在我家。那年夏天,午后起雷,我怕她晒在院里的衣服被淋湿,帮她收了衣服,进屋一看楞住了,只见她光着身子在冲凉,把我臊得抬不起头来。她倒大方,让我把衣服放在床上。恍惚间,我母亲跟着进来了,见状大怒,拖我回家揍我一顿。后来的几天逼我父亲搬家,说是“孟母三迁”。家没搬成,母亲经常数落我一顿。

从澡堂向东有一家磨坊,磨坊东边是汪家大塘,大塘的水清悠悠的。再向东就是龙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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