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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

2015-06-12 10:39 作者:一米阳光  | 1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三 月 三

周建国

清明回陕南,碰巧赶上了今年的“三月三”,顺便去转了转。这与XX节显然不同,都知道那只是官爷儿们的节日,只有这“三月三”才是百姓的盛会。虽说云贵川等地也有“三月三”,但那太遥远。相对那全国到处都有的菜花节来说,无疑这“三月三”反倒成了当地一大特色,一大招牌,一张名片。

所谓的XX节无非是土台子上铺张地毯,立几个牌子,放几个气球,请上一帮子与土著官场有关系或有联系——只要能给主办者带来官运财运好运、比他们更大的官员,将他们按各自官阶大小依次排名就坐,官员致辞、歌伴舞、再请几个三流或过气歌星来上几首老歌便匆匆收场。花一河滩钱,忙活几个月,至于效益如何,能招来几个客商,只有天知道。既无LED,也无焰火、无灯光,更无张学友、刘德华、周杰伦,不少人对此嗤之以鼻。

而“三月三”则不同,这个古会向来就有,不知它从何时兴起,缘何兴起。坊间说法不一,有说农历三月初三是轩辕皇帝过生日的,有讲这天是王母娘娘寿诞的,有些地方还将这天定为女娲的生日。还有人讲这天是耕牛节,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农耕社会,耕牛不可或缺,地位相当重要,陕南一带早就有农历四月初八牛过生日儿一说。较为信服的说法是每年过完大年,再过完二月二“龙抬头”后,唯有这一节日是用来备战耕的,扶老携幼,走亲访友倒成了其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关中属北温带气侯,而陕南属亚热带气侯,季节往往比关中早二十多天。农历端阳节前后,陕南就到了“午季”,也就是收麦插秧,犁田打耙的节令了,此前庄稼户少不了要添置一些诸如扁担、箩筐、犁头、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畜力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于是买牛的卖牛的就聚集到了一起,一个崭新的行业也应运而生,那就是“牙行”,拉掮儿贩牛者俗称“牛牙子”,想来是因交易时必先看牲畜牙口而得名。

“ 牛牙子”名声似乎不甚好,过去还讲“车船店脚牙,不杀也该打”。但我想,这里的“牙”,应为“衙役”的“衙”,因为极尽欺压底层人及外乡人之能并非“牛牙子”之擅长,“牛牙子”不管咋讲在当时也算得上是专业人士,是靠眼力、经验和人缘混饭吃的正经营生。

“ 牛牙子”做生意很神秘,买卖双方绝对无言无语,而是互相伸进对方的袖筒内掰指头,究竟要价多少,还价若干,多钱成交,外人万万不知。一问,才知这样做是防止第三者添钱夺买。“牛牙子”用时兴的话来讲,叫做“经纪人”,就像在腼甸、腾冲等地见的“赌石”交易规则一样,“钻袖筒子”也是“牛牙子”们在交易时所必须遵循的“潜规则”。据说现在这个行当还有市场,由此可见其生命力是极强的。因娃儿小保姆的老就是圈内人,他女子虽为保姆,但平时走动如亲戚,娃一领就是三年没换人,故对这一行当略知一二。她老爹忙时种地,闲时替人看牛倒牛,名气不小,收入颇丰,经他手卖出去的牛每年少说也有几十头,一年进帐大几万。

“三月三”先是耕牛节和牛市,再后来,地不分南北,人不分东西,物不分种类。富商贵贾,贩夫走卒,男女老少,呼朋唤友,山高高,路迢迢,方园数百里,驴骡猪羊鸡鸭兔猫、农具家什、吃穿用耍都被拉着牵着挑着抬着提着,奔向同一目标,赶会来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只是没有马和狗,旧时陕南常常地无三尺平,路无一尺宽,大车是牛拉架子车,小车是独轮鸡公车,推起来吱嘎乱叫,故只用驴骡牛而不养马;狗倒是农家都有,但只用来看家护院,母狗下的小狗宁可送人也绝不可牵去卖的。斗转星移,日月穿梭,

“三月三”由自发而兴起,竟逐步演变成了驰名川陕鄂豫湘,陕南地区一年一度重要的物资交流大会。

儿时的“三月三”,那个热闹劲儿至今难忘。每逢正日子,南河坝顿时变了样。那时侯的南河坝,天是蓝的,水是绿的,水清得看得见小鱼小虾小螃蟹在四处游动,河里的砂子鹅卵石都是青的,连空气也是甜丝丝的,三月天里一股青草的味道,不像现在一河臭水黑水死水。

一出南门就人多得挤不过去了,骑在大人的肩膀头上勉强挤到河堤边,就见河坝里用碗口粗的竹子搭起了高高的牌楼,整个挂满了松柏枝,贴有春节才用的对联,上面彩旗迎风招展。入了那牌楼,两边便是一字排开,用粗毛竹和大帆布搭起来的蓬子,形成一条简易“街道”。街道南北侧是一间一间的铺子,前面无一例外的用粗毛竹栏了起来,算是柜台。里面少不了摆了些衣帽鞋袜、床单被面、针头线脑、锅碗盆勺之类日用百货。也有宣传教育、卫生科普知识之类的专柜。

最感兴趣的还是那耍杂技、耍猴戏的,最看那脸上涂抹得血红的小丑在绑满刀子的高木杆上杂耍,一不留神,忽溜一下,那小丑就头朝下,一个倒栽葱从十几米高的木杆上直溜到地面,让人冷汗直冒。还有那用绳栓着的小猴更是令人可爱可畏,可爱的是:它红红的屁股,小小的个子,还戴个插了鸡毛,画了脸谱的面具,能听耍猴人指挥,向人作揖磕头作鬼脸,翻跟头,不停地转圈敲锣;可畏的是,趁你不备,一下子就窜到你面前,向你要钱。你不给线,它就撕口袋,抓屁股。

正看耍猴呢,只听得马达轰鸣,雷声滚滚,一问,才得知那边是西安来的摩托队在表演呢,敢忙凑上去看个究竟。那是平生第一次看摩托表演,留在心灵上的震撼是极大的,河床上推成了一道一道的深沟,像水波浪似的,摩托车一辆接一辆轰鸣着驶过,一跃竟能腾空好几米高,然后重重地摔在了砂子上,再腾空,再摔。由于个个戴头盔,所以一直看不清人脸。那时侯真认为他们是世界上最勇敢,最霸气的人。

让人陶醉的还不止这些,捏的连环画中的小糖人,用竹子做的小猴子翻跟斗的玩具,白泥彩绘能吹响的公鸡,小风车、风筝每每都让人留连忘返,总是缠着大人非要买上两样不可。

各种小吃更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放眼望去,河滩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这边是牛市,那边是猪市;这里是卖小吃的,那里是卖玩具的。旁边则是农副产品农具交易,各取所需,互相绝不干涉,那才叫个热闹!

东头空荡荡的河滩上搭一高戏台。台上锣鼓喧天,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前边的站着伸长了脖子看,后面的站的橙子上看,小孩骑在大人的脖子上边吃边看,就连戏台子两边都扒满了人。不懂戏文,台上吊着嗓子唱了半天,也不知唱些啥。

耳濡目染,却知白脸是奸臣,净脸是忠臣,红脸是关公,戴长胡子的花脸是武将,最爱看的还是手持兵器,穿蟒靠,背上插四面靠旗的武将和小丑。花脸一上场,满台子刀枪飞舞,锣鼓家什敲得震山响,顿时没了磕睡,一下子精神百倍。可每次都是没等来花脸上场,最精彩的武把子打仗翻筋斗戏也没盼来,就闹着要走,说没意思。大人没过足戏瘾,是舍不得离开的,只好再买个花生糖之类的哄住才罢休。

“三月三”留给人的记忆美好的,它伴随着我长大成人,脑海中的“三月三”只能是这个样子,否则就不叫“三月三”!人生苦短,岁月无痕,“三月三”却像刀刻般在记忆中始终无法抹去,还时不时地在魂牵绕。

印象中好像再也没有原来那个美好的“三月三”了。当友人说起今年还有“三月三”时,我顿时瞪园了双目,满脸狐疑:不会吧!现在还有“三月三”吗?

正因如此,有人约我,便推也不推就去了。去,也是想找回儿时的记忆,儿时的感觉,重过一把“三月三”的瘾。

另一层原因,那就是久居大都市这个围城,陷于水泥森林之中,看惯了太多的车,看烦了太多的楼,吸了太多的尾气,厌倦了浮躁氛围,受够了太多的喧嚣,当终于能够彻底摆脱束缚,能够在乡间自由自在地呼吸和行走,重返人间最朴实,最真实,最原始,最低级的一个层面,心中自然有莫大的快感和释然。

于是,便径直去了。纵然有15年西风,海娃子席,也挡不住它的诱惑。

还是那个南河坝,还是那个“三月三”,但去了之后却是万分的后悔与失望——它没有那个用碗口粗的竹子搭起的牌楼,更没了那个戴插了鸡毛脸谱,伸手要钱,抓小孩子屁股的小猴子,没有了那震耳欲聋腾空跃起的摩托车队,没了骑在大人脖子上看戏的孩童,没了戴长须、背上插小旗的花脸,没了牛市,没了猪市,没了农副产品交易,更没了蓝天、绿水、青草味、甜丝丝的空气和河中游动的小鱼小虾小蟹。仅有那用钢管搭起的台子上随风飘荡,备显凄凉、綩转的汉调二黄,还有台下那少得可怜,头发花白的观众以及他们漠然木纳的表情。

见我用机子记录这一情景,台上演员竟显得十分激动——也许已好长时间无人再关注他们,以及关注“汉调二黄”这个十分古老的活化石的存在了,自然是受宠若惊和百般地不自在。

尽管路两边也搭起了商铺,规模也比原先大许多,整齐了许多,但早已物逝人非,钢管、抗震蓬、地摊货、清仓货、伪奇石,还有那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会虫、低俗的歌舞表演........构成了现在“三月三”。

我从失望变为愤怒:没有原汁原味,更没有返璞归真,这绝不是我要找得那个“三月三”!梦中的那个“三月三”再也没有了!它将永远地消失在记忆中的秦之南,巴之北了!

就在几经绝望之时,却在回来的路上邂逅几个农妇,闲聊中得知其中一位已97岁。

简直不相信耳朵,见其鹤发童颜,满面红光,背不驼腰不弯,耳不聋眼不花,据说一顿能吃两碗饭,还步行几十里专程撵来看戏。我的神,岂不是活老寿星!?

里终于燃现出一丁点儿火花,顿时大彻大悟——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三月三”的梦,“三月三”的情,“三月三”的魂吗!?

作者:周建国 2011年4月14日夜于西安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6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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