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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笔情——我的民师经历系列之四

2015-06-11 09:46 作者:草根阶层  | 6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文/汪小祥

(一)

不眠,又是一个不眠之,像这样的夜,我已经一连度过几天了。眼圈明显的陷了下去,还挂着一圈黑晕。今天,该是最后一个晚上了,也许,明天离开这里——这个村子,这所小学,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一声鸡啼送来了,我拉亮灯,看看表,已经三点来钟。反正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走到窗前,撩起窗帘,推开一扇窗户,顿时,一阵晓风朝我扑来,为我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天星斗,满地光华,启明星慢慢升起,残月仍挂在西天。哦,多么清凉的之晨啊,使我这依依惜别的情思又添上一抹淡淡的愁绪。我倚窗而立,凝视着铺满月色的简陋校园,心里好像一下子少掉了许多东西……

少掉了什么呢?当我努力去追寻这些东西时,却又隐隐约约,不甚分明了。

记得三年前,高中毕业,听从公社辅导区的安排,来到这沟峪纵横的村小教学点当民办老师,当时也曾有过这么一种感觉。因为,我看到的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呀:两间土墙草顶的房子,顶上居然长出了稀稀拉拉的稻秧;窗已破败,门已残缺;仅有的一小块场地上,杂草茁壮……看着这残破、败落的景象,心中一下子变得空落落,冷冰冰的,甚至忍不住一阵酸楚,几乎掉下眼泪来。据说这所小学由于找不着老师,一直办办停停,很不正常。我就要在这样的地方开始我的教书生涯吗?况且我的第一步——工作,该怎样进行呢?我放下行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乡亲们的热情给了我些许的温暖,你看在队长的带领下,能出动的都来了。他们一齐动手,锄去场地上的杂草,从山上砍来芒棵替换去屋顶的腐草,又从家里搬来竹帘搭上天花板;地面坑洼不平,就挑来沙子,买来石灰从新打上地面;墙面毛躁,就用石灰粉再从新粉上一遍;没有课桌,各家凑些木板,再用砖块垒砌成方垛,架上木板,权当作简易的课桌了;没有办公桌,小队长竟将自家的写字台搬来给我当办公桌用了……这一切村民们都那么的迅速而自觉自愿——既无怨言,也不计较。看着这一切,令我十分感动。我知道:这是乡亲们对子女上学的重视、对知识的渴望、对我这个新来的教师的尊重,更是他们对未来希望的托付……

学生来上学了。我不再孤独寂寞,我把一颗心融进了自己的工作中。路远,学生虽到了上学年龄却又太小不能来上学的,我就带着课本走上五六里山路上门去教;家务重的,我就利用空余时间帮他们分担些家务;阴天,山路泥泞,有的小学生上学困难,我就亲自带头,发动大同学相互接送。孩子们在学校里叫我老师,而在家里却亲切的称呼我大哥哥,我为此感到快乐和安慰。在这样的地方工作、教学,尽管生活怎样清苦,担子如何沉重,但心里总是舒坦的、兴奋的。我觉得为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传播知识和智慧,就像是为中的人送去炭火,为饥渴的人送去食粮,能够备受人们的尊重和感激……

可是,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是不是辜负了乡亲们一片热诚的希望啊,我是不是愧对这默默的五岭山,潺潺的清溪水啊……

风来了,吹拂着窗外的垂柳,柳丝飘进窗来,又亲昵的舔着我的前额。月儿离山近了,但却缓缓地徘徊在淡淡的云霭之中,迟迟不肯落去,似惜别,似眷念……

是的,怎能不眷念呢?就说那待我如亲儿子般的孙大娘吧,她就住在学校隔壁,每当我忙着工作,来不及做饭,她就亲自下上一大碗面外加两个荷包蛋端来,还硬看着我乘热吃下。当她的第一个孙女从我的手里接过上初中的通知书时,她这么一个饱经风霜的庄稼人,竟说不出一句话,只使劲的抓住我的手,而热烫烫的眼泪却滴在我的手上,烫得我心头发慌……后来,她知道我考取了师范学校,知道我要走了,而她就像心里压着块石头,整天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看着她那副样子,我的心里也确实有些不是滋味。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离去啊,要知道她的小孙子正在我的班里呢……

还有那些孩子,那圆圆的小脸,闪着一对晶莹的眼珠,显着一种挺机灵样子的不就是晶晶么,她的功课是那么的认真,字写得也如同她人一般清秀。一有空就看这读那,还经常偏着脑袋问个不停,如果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撅着小嘴,瞪着失望的眼睛,看的你很不好受。一天,她突然问:“老师,听说您要走了,是真的吗?”

我不置可否的摇了下头。

她竟然兴奋得又蹦又跳,拍着手,欢呼着:“老师不走了,老师舍不得离开我们呢。”

看着那天真、稚气的快活相,我居然转过头去,眼眶一阵发热……

再说那又调皮,又淘气的小豆子吧,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他请进来的呀。几年里,我一直把他捧着。他要打架、要撒野,我也只能严慈相济,恩威并用,以理相服。否则,他把书包一拎,嘴一撅,不读了。你上门去,他躲得老远;你想要他家里配合着做点儿工作,那更是没门。他妈早年去世了,他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什么事都宠着,你要是反映小豆子表现好,他到乐得嘴都合不拢;你要是反映他儿子哪方面表现差一点,或是做错什么,他就瓮声瓮气的顶你一句:“我那小子就不是读书的料,他要不想念,就甭念了。”你听听,要是没两个鼻孔,还不给活活气死。

不过有时,他还是挺听话的,只要你讲得在理,问题处理的公正,他倒心服口服,知错就改。劳动课上,他还能抢脏活累活干呢。有一次,我头疼得厉害,他竟冒着盛夏的酷暑,跑上好几里山路,叫来了赤脚医生……

唉,这样的孩子,你说他不好吧,他却忠诚的让人感动;你说他好吧,有时却顽皮得叫你不得安宁。这不,昨天,他又打了一个女同学,偷跑了。本来嘛,我应该连夜到他家去一趟,了解了解情况,婉转的批评他的错误,耐心的晓之以理,让他明天在班上认个错,也就算了。可是,我却没有去……

如今,我就要走了,我连这最后一班岗也没站好,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啊……

雄鸡又“喔……喔”地叫了几下,大概是第四遍了,不知哪一家首先传来“吱呀呀”一声开门声,接着好几家相继亮起了灯光。我抬了抬手腕,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半钟了,该整理行装了,于是,我便动起手来。

当我整理到办公桌旁,我不由自主的又一次抚摸着我那用过多年的教鞭,刚写完一半的粉笔,最后竟抑制不住地将我教过的教本深深地贴在脸上,一任眼角的泪花向外涌出。啊,再见了,我三年短暂的乡村粉笔生涯,我心的孩子们,我不得不将你们割舍下……

门拉开了,天朦朦胧胧的有些亮了,校舍前的路也渐渐清晰起来。我拎起行李包,最后一次浏览我曾经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默默地举起右手,缓缓地挪动着脚步,啊,再见了,辛勤伴我三轮秋的“苦乐斋”啊,原谅我吧,我就这样将你抛下……

哦,校门前的花儿、草儿怎么也这样,忧郁的低着头,含着泪珠,默默地不出一言,似乎这门前的小路也湿漉漉的像个流泪的人儿,站在我的眼前,默默地不发一语。

再见了,花儿、草儿,再见了,默默的小路儿,你们有多好,不管风吹雨打,霜欺雪压,你们都默默地守卫在我的门前,从不离开一步,你们哪里知道,你们忠心耿耿赤诚相待的人,竟要远远地离你们而去了,你们忘了他吧……

(二)

什么东西响了一下,一个人影远远的出现在校门前的路口处,蹒跚着向我走来。哦,是她,孙大娘。

“小汪老师。”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大娘,您这么早。”我急忙迎上前去。

“小汪老师,我知道你早上走得早,来不及吃东西,就特地为你煮了碗你最爱吃的鸡丝面。走,到我家去吃吧。”

“大娘……”

当我跟着大娘来到她家,从大娘手里接过碗,吃着香喷喷的鸡丝面时,不由得眼睛一阵阵发热,两行热辣辣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和到面里,一同咽下。

大娘看着我吃完,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带着颤音说:“你放心的去吧,俺们都是农民,都懂得个人前途的道理。你要是不嫌俺山沟里寒碜,就乘放假时来看看俺,俺也就心满意足了。说实话,俺看你一个大小伙子,老叫你泡在俺这么个穷山窝里,教这些泥娃子,俺心里也过意不去啊。看,一个来时还细皮嫩肉的大娃似的,在俺这呆了这么几年,为俺们这些淘气娃子操心事,头上都有白发了,皮肤也黑了好多。怪不得人家说,当先生不容易啊。这下好了,终于奔着一个好的前程了,放心去吧,啊……”

当我从孙大娘家出来,回到学校时,校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他们静静的等待在哪儿。见我来了,都默默的站着,用留恋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知道,他们是来为我送行的。啰,那不是晶晶么,还是那张圆圆的脸,还是那双晶莹的眼睛,可今天,却是泪汪汪的低着头,默默的凝视着地面。当我走到她跟前,捧起她的小脸蛋时,她闪着稚气的泪眼说:“老师,您不是说不走吗?怎么又要走呢?”她说着,迟疑的盯着我,眼里又涌出了既委屈又伤心的泪。

“会有老师来接替我的,你们要听新来老师的话啊。”

“嗯。”她既相信,又疑惑的点点头。

哦,他居然也来了——小豆子站在人群的背后,默默地盯着我看。当我走到他面前时,他想走,但又没有动,只是小声说:“老师,您恨我吗?我不好,经常淘气。昨天,我又惹您生气了。听说您今早要走了,我爸硬要我起得早点,向老师认个错。老师,您狠狠地批评我吧,我实在是太混了!”说着,他突然抬起头,既忠诚,又胆怯的说:“老师,您能不能不走啊,我保证以后好好读书,不惹您生气,还不行吗?”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更像刀子划着一样,再也忍不住满眶的热泪,冲出围拢的人群。

啊,天啦,多么纯朴的乡亲,多么可爱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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