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

在房屋中央或是靠边的一角，围上一圈青砖，便是农村最简陋最常见的火炉。讲究一点的会先把地面挖凹一点，四周还要用水泥勾一下缝，这样火就更集中了，火灰也不容易洒出来。上面再挂个能自如升降的木的或铁的钩子，挂上有提把的锅，便能烧火做饭了。一个小家庭，搭起了火炉日子就可以开始了。

普通农村家庭，火炉就是日子的精魂所在。荒郊野外的一片房子，远远望去，在饭点时望得见寥寥炊烟，表明有人居住，生气黯然；否则可能是废墟，那感觉自然不同，如果走近了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还会感到鬼气森森的。火炉中红红的火苗，预示着红红的日子；钩子上挂着沸腾的餐锅，表明有着富足的食粮；围火炉而坐的男女老少，预示着人丁的兴旺；谈笑不绝的客人，表明邻里关系很好。在有些地方，形成一种风俗，搬新家时，首先搬一盆旺旺的炉火进家，然后再搬其他东西家什。这样预示着新家里的日子会红红红火火，像那燃烧的火苗一样兴旺。在古人类居住的遗迹中，也有发现成堆的炭灰，这说明开始定居开始熟食的古人类就已经有了这种生活方式。红红的火苗，映红了多少苍苍的岁月；腾腾的烟气，熏过了多少朗朗的乾坤。上下几千年，我们一直在火炉边陪伴着祖先，也数着属于自己的那段似水流年。

冬日的清晨，当家主厨的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把火炉里的火燃起来，烧火做饭，烧水洗脸，一天的日子拉开序幕。吃过饭了，如果需要去地里干农活，就把火灰扒到一起把红红的火炭偎在中央，这样火就不会熄灭，干活回来再扒开添上柴火就可以烧饭了。遇上雨雪农闲季节，火炉里的火一天都不会熄灭，一家人围坐周围聊天。大人们盘算着一家的生计，来年的变化与今年的收成。小孩就在旁边嬉闹玩耍或是静下来听大人们老人们讲故事，有时还会在火灰里偎上两个生红薯，过半个时辰，香香甜甜的红薯就熟了。掏出来弹弹灰剥剥皮，喷香甜糯就可以下肚了。若是来上几个邻里媳妇或是大妈串门，煮上一锅麻豆热茶，就可以热闹一场了。相反，冷火熏烟的，就觉得冷清得可怕，家中没有一堂熊熊的火光，就会觉得六神无主。那感觉就像一个孩子回家找不到妈妈一样。

在古老的生活方式中，冰箱还没有被发明的时代，火炉还有一部分长久保存食物的功能。那就是熏鱼熏肉了。快过年了，家家的火炉上方都会挂上一些鱼肉，富裕家庭挂的更多一些。看着那一排排焦黄酱褐的鱼肉，一种富足的安全感幸福感油然而生。曾经有一个同学的外公外婆，住在一个偏僻山村里，过着寒尽不知年的宁静岁月，每年养一头猪，熏着吃一年，不卖也不买。古人大概也是这么过吧。现在的人把环境污染导致怪病频发的罪过算在烟熏食品发酵食品的头上，我总觉得是没有道理的。几千年来，人们就是这么吃的，一样可以活到耄耋之年。火炉中燃过的火灰还是极好的清洁剂和肥料。搪瓷的或金属的碗具锅具用茅草沾一些火灰一擦，污渍全无，光亮如新。火灰对农作物来说是极好的钾肥。切开的土豆在火灰里滚一下种到土里可以正常发芽，不会腐烂。这些可不会带来什么环境污染。

听大人们说，在知青下乡年代，往往是几个结一伴用火炉做饭，知青还闹过许多笑话。最好笑的就是不知如何操作那神奇的升降自如的钩子，只好许多人吊在上面企图把它硬拉下来。拉不下来，就只好把锅吊在半空中烧，这样火苗都舔不到锅底。邻里乡亲就过来指导他们怎样操作那奇妙的钩子。在那些五谷不分的知青眼里，大概会觉得这像魔术一样神奇，为什么在老乡手里就不费吹灰之力升降灵活自如呢？在火炉里烧火也是有点技术含量的，要把“火心”扒开，柴火要架空了烧，这样才能燃烧充分，火大烟少。否则就烟熏火燎的睁不开眼。记得小时候这些事情做不好时，爸妈就会嘲笑我们像那些知青一样。想当年，那些知青该给老百姓带来多少乐子。

火炉作为传统农村日子中的一个核心“家具”，兼具烧菜做饭、冬天取暖、亲情时光、邻里社交、食物储存、制造肥料等功能。如今做饭的功能被各种燃气的或电力的锅具取代了；冬日取暖被暖气或空调取代了；食物储存被冰箱取代了；社交功能被网络取代了；亲情时光被电视或手机取代了。记忆中的火炉快成为历史的遗存了，现在的小孩可还知道有那么一种古朴的生活和休闲的方式吗？火炉需要燃烧木材，从长远来看对植被森林不利，所以这种生活方式终究是要被取代的，可我为什么还是有一些感觉抹不去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55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