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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河随想

2015-04-24 08:01 作者:绿艾  | 2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城是座古城,像一位饱览千年诗书学养的儒雅居士,依水而居。泗河更像绕于腰际的玉带,两岸绿树成荫,如玉带之上滚边的流苏轻拂堤坝,金口坝无疑是一架浑然天成的古筝,在居士的手下轻轻弹拨着日的万紫千红,金口坝的秋波,落霞映照的芦花。如果说水赋予城灵秀,那么泗河就是这座古城心底里的一脉柔情。理学大师朱熹曾在沿岸寻芳赋诗,李白杜甫亦期待着金口坝上的再度相逢,孔老夫子那千年一叹乘着小舟从此而逝,自古儒冠多误身,这儿是古代圣贤放归性灵的地方。虽然寂寞的身影和诗行已在岁月里泛黄,每一次走近它,看河水静静地淌,流走无数鸥的啼痕,亦停泊我默然沉落于河影里的遐思。

初见泗河的情景记忆犹新,远远的,传来水声的轰鸣,及近,“金口坝”三个大字烁然于旁边的碑石上。河坝两边,渔民支起井架般林立的撑子捕鱼,围观的,过路的,买活鱼的,织成集市一般的热闹景象。赤足在河坝上,水漫溢而过,筑坝的青石冲刷的鹅卵石般光滑,拼接的缝隙经年累月的日磨月磋已成坝体上隐约的细纹,数尾小鱼儿清冽可见,从路人的脚缝间顺流而过。从此心中便种下这样的记忆:我的家乡,有一条河穿越。那年季的河水挠着我的脚丫子,清凉地带走了我的体温。

故人来,重游金口坝已在几十年后,也许泗河几十年,上千年都依旧故我地流着,只是被她流经的人从少年变成了中年,那最初嬉水的童趣目光不知不觉间沾染上了诸多成人阅世惯有的复杂了。

经过修缮,一碑石以一幅“渔舟唱晚”的浅浮雕刻录下它最是风光的景象,暮春的泗河多了一份安闲与自适。金口坝拦截了流水,一边是盈盈深水,绿如墨玉,一边浅浅细浪潺缓而去。五只镇水的石兽分列于各自的闸门,看河滩上踏青而来的孩子嬉戏,闲人的垂钓,不知不觉石兽放下了惯有的威严,兀自地温驯可起来。

枯水期的河床大多裸露出来,兀立着各样奇形的怪石,河水穿行其间。这时,一中年男子挽起裤腿,率几个孩子搭石为桥,从对岸而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一边互相鼓励,惊叫,欢呼不绝于耳。走到河心处,一个白衣女孩还是一脚踏空,歪倒在河里。还好,五月的天,水已不太凉了,女孩拧着衣服哭起来,父亲安慰着她:想想从汶川地震中走出来的孩子,这点苦头算什么?女孩径自忍住了抽泣。这粗粝的河滩,竟也成了操练孩子勇气与进取精神的大课堂。孩子们索性放下文明的矜持,踏进河水,摸起河蚌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来时路上,儿子还追问着那柄七米多长的“天下第一剑”曾经在泗河何处镇水,此时,暂且把问题交还给历史去探讨了,领着五岁的弟弟也加入了摸蚌的行列,久久唤不上来,水声因孩子们嬉闹声的加入而欢腾地流着,河流永远是孩子们乐而忘返的乐园。

伫立河畔,极目四望,新绿叠翠,萋萋芳草生态万千,野水洲边自多姿。难怪无数文人墨客驻足于两岸的烟树,把泗河遥想成人文情怀里避世的桃花源。这儿还没有现代文明的精致刻痕,绿色自治,万物自主,河滩恣意荒野着旷远,芦苇深情地融入河流的肌理之间,一只小船泊在岸边,野渡无人舟自横地再现了山水画里的古远诗意。在这里,孩童亲之得其趣,渔人得其利,垂钓者得其闲适,市井里的蝇营苟苟都相忘于河流的悦纳,河流成为人类与万物共享的资源。

在这个古城,每一个需要静养的城里人,如我,闲暇时,无聊时,都要到泗河边上走走,走着走着,心就明朗了,开阔了。我知道是泗河用她深深的静谧接纳了喧嚣而来的心跳,河流度化了众生,众生亦丰富了河流,掬一捧泗河水的悠然自爽,然后回到城市里安身立命。

河流滋养着沿岸的儿女,其实,她更像一位慈柔无边的母亲,与儿女自有一番血脉相通的灵犀,也是儿女心中任谁都无法割舍的本土情怀。他们爱的比我更深沉,因为呼吸着它的呼吸,悲伤着它的悲凉,也许他们读不懂历史的厚重与沧桑,却曾经为它眼含热泪心怀热肠。

几日前,去了一趟河对岸的姨妈家。儿子缠着姨姥爷去打渔,姨夫神情黯然地说:孩子,河里的鱼现在不能吃了,从坝上过时,你没闻到河水变味,水色也不正了吗?打上来的鱼连小猫都不吃,一股子难闻的臭汁泥味。并应允儿子,汛期到了,冲走那些污泥浊水,暑假带他去打渔。姨妈端来沏好的茶,边说:尝尝我们这儿的水甜不,这可是二百多米的深水井里的水。干嘛打那么深的井?我反问道。姨妈说:是上面拨款给打的,原来的浅水井都被河水污染了。言谈之中,眼前分明呈现了一条我不曾了解,不曾看清的河,难道说,在貌似古朴,宁静的外表之下,隐忍着观光者不曾触及的伤痛,关于泗河的记忆已纷纷凌乱。

再一次走近泗河,心里真有一点情怯,仿佛要去掀起朦胧面纱下丑娘的面影。于金口坝上临眺,依然有李白诗中:“日落沙明天倒开,波摇石动水萦回”的遗韵。只是水色过于深幽,把天之湛蓝写意成沉郁的留白。虽不曾轻舟泛月,五月的扬花柳絮飘落水面,依然再现着疑似山阴后来景象。

河滩上,草色铺成绿毯,野花任意的开着。高低不平处,无数新绿从枯草的肩下挤上来,枯草无力争春,低垂伏地。几只小船搁浅岸边,也许闲置的太久,青青绿苔爬上了船身。姨夫说,没有谁可以靠打渔为生,即使偶尔的闲情逸致放舟于河面,网上来的几条小鱼,这个季节也难以做佐酒的菜肴。在不远处,密密的水草间,竟有无数小鱼横尸于岸边,一条一筷子长的白鲢浸泡的发着泡沫。对着河水散发的气息,青蛙在草稞里叫得正酣,仿佛一群不知忧患的痛病快乐者。哗哗流淌的泗河水面,一只无形的手为我掀掉她曾经醉人的帷幔,流走千古之幽情的河流却带不走今人漂浮其上的形形色色的垃圾,心下顿时若有所失,目光竟茫然的无处可安放。

那土黄色的水流纷纷从水兽身边夺路而逃,熟悉了千百年来水与泥沙的冲刷,抚摸,水兽已光滑的躯体,却不习惯于变质河水的侵蚀,它们踞在那儿,坚定地守望过历史,却茫然于对未来的向往:与手挽长缨的人类共同缚住了欲泛滥的苍龙,河流驯服了,它们却爱莫能助于人类要防患以未然的,却是比洪水猛兽更险恶的环境污染的治理,河流已变的如此的无辜。

长久以来,泗河的独特之处,不是那种糅进了万千妩媚繁华的惊人之美,那种风情是蕴蓄了千年的文化底蕴,栉唐风沐宋雨的厚积薄发,取法自然的生态之美,所以才平易地走近我们普通人的视觉和精神家园。

河滩深处,儿子捧着一束褐黑色的芦花走来:妈妈,这是什么花?芦花。儿子听了打量着,一脸疑惑地问:电视上,解放军叔叔向地震中遇难者致哀时,捧着的芦花是白色的啊!我说,因为它们沾满了过往的烟尘。儿子装了连珠炮似的穷追不舍地发问开来:这儿还会开出洁白的芦花吗?那些鱼儿为什么都死了?小蝌蚪还能变成青蛙么••••••

还从来没有被孩子追问的如此狼狈无语过,我深深地知道,在泗河宁静的心跳里,一定有些什么是我们无法知道,无法洞察的。不然,我俯身触摸她时,为什么泗河水的涟漪从指缝滑过时会如此躲闪?又如此的滞留?

新的芦苇已一片一簇地吐出新绿,繁盛依旧,它们不怕这些表面上浮泛的垃圾泡沫,也能够消解城市肠道似的暗管里制造的工业废水。默默坐在河滩上,我再也没有语言没有声音来赞美她,只有无边的风和鸟鸣声抚摸着这片土地,眼前的泗河立身而起,分明是一位走向孱弱的老母亲,可是,有谁知道她心底的暗伤?她的重量,她给予我们人类的生存与消亡••••••

在自然的生态系统中,当最根本的部位发生变化,多样的物种面临着绝灭和变异,择水而生的动植物的生命往往是强劲与旺盛的,天灾人祸面前,人类的生命比芦苇更脆弱,在失去和谐的大自然面前,最先感到不适的往往是人类,而人类的选择只有远离或迁徙。

唐人的飞蓬逐着白浪各自飘远,但不知今人蓬飞知何处?

泗河用她的宽容扛走了太多的悲伤和无奈,却把千年的沉思留给我们,凭人反观自省——

漫步河堤,细沙碎石铺就的道路,绿杨堤下掩映房舍密集的村落,趴伏在河堤脚下,显得过于低矮。沿堤而行,远远的听到机器轰鸣,机动车马达声声。一段河道上,工人们正在搞什么建设,一派繁忙景象。迎面走来一位大叔,怀抱着孙子,他每天都会把碗一撂就到堤坝来逛逛,并指着苇丛浓茂处告诉我,哪儿可以捡到更多的野鸭蛋。

听闻这儿将开辟成旅游区,亭台,水榭,楼阁,造一派人工山水的秀丽,固然是文化产业链上可供开发的资源,这就是泗河在当今终极性的文化姿态和功用吗?但愿不会一窝蜂似的把她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说真的,我更怀念于时光隧道中长流不息的老泗河,她如此斑驳却众人仰慕,历经风雨却魅力永存。

“怜君一去风骚尽,怀抱千秋谁共开?”泗河何止是古代哲人的诗意地居息!

这时,村里的广播响了,大叔说喊开会呢,商量拆迁,再舍不得,也挡不住大势所趋,然后扛着小孙子匆匆离去。

赶在汛期之前,河滩上有一些开垦的麦田,虽然河水已浇灌不出丰腴的良田,干瘪的籽粒也算是些微额外的收获吧。生于斯,长于斯,这么多年,听惯了河水拍打着乡,看惯了两岸霜染的芦花,那深情而清贫的岁月,骑在祖辈肩上就烙上的记忆,将是后代子孙难解的情怀。也许年轻一代早已淡漠了乡土意识,更向往高楼的繁华,便捷,迫切融于城市里的现代文明,而土生土长的老辈,更乐意于滩涂的角落,精耕细作些粮食,菜蔬,以劳作完成向那一抔黄土生生不息的过渡。高楼无疑会把他们搁置,架空在远离地气的水泥廊柱,最多是站于阳台,从盆花之中去亲近泥土的芬芳了。

远处倾圮了大片的房舍,废墟向堤岸呈蔓延之势,就让这吹拂了几千年的风,飘散泗河之上空惹的寂寥吧!

历史虽然是善于遗忘的,但我们避不开历史的参照,历史也终将烙上时代的印迹。

远远地,看到这座古城高高塑起的大禹像,成了与日夕相对的敬亭山,他目光如炬似与历史对话,高高举起的手臂直指正前方似接引哲思入怀,又仿佛提醒着人们,无论时代如何变换激荡,千百年来,历代治河者的精神支点永远不曾变,那就是:造福民众,荫泽后代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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