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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重庆南山中学(作者:董长贵)

2015-04-21 08:01 作者:山之源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高中就读的是重庆八十七中学(原南山中学),该校地处南岸区罗家坝向家坡的南山下。校园绿树成荫,占地约200多亩。

沿上山的石梯拾级而上,踏进大树族拥着的校门,映入眼底的是一憧四层楼的青砖大楼,是学校办公室、高中部的教室和实验室。顺石梯而上是第二教学楼,这是初中部和高一部的教室。在往上是运动场、大礼堂、食堂、男女生宿舍。整个校园到处是高大的香樟树、黄桷树、梧桐树。炎热的日,给你一种清爽的凉意。

南山中学的前身是解放初期的西南财经学院,第一教学楼和大礼堂都是当时修建的。

学校运动场四周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二个篮球场被400米环形跑道环抱,跑道边有单双杠、跳远沙坑。傍山边是石级观礼台,一直通到大礼堂。礼堂是五十年代修建,里面有嵌着和平鸽的舞台,音乐池,观众席是清一色的木条椅。紧挨礼堂有一个篮球场面。女生宿舍在礼堂边,是六十年代的红砖二层楼。平行向右约二十米是学校食堂。再往右二十米是男生宿舍。教师家属区和校办工厂与学校第一教学楼平行,相距900多米。

校图书室边有一口水井,四季清凉。具老人们讲:“抗日战争时期,小日本飞机五三、五四轰炸重庆,飞机来得突然,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炸弹燃烧弹投的象下一般,人们拖儿带女四处逃难。有一颗炸弹投到学校边。炸出一个深坑。便形成了如今的一口水井。”

学校图书室是一憧清砖平房,很清静,现有图书仅几千册,不少图书在文化大革命中丢失了。图书室由学校的夏老师负责,每年级抽二个同学协助管理。放学后4.30—6.00向学生开放。但受当时“读书无用论”的影响,来借书的同学相当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学校大门旁是传达室,有一个姓肖的师傅,负责全校的报纸、信件收发,拉上下课铃。

我所在的高75级2班,教室在第一教学楼二楼,紧挨人行道这边。教室狭长,墙上贴着几张宣传画,有一幅《老师和同学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格外醒目。窗户的玻璃在文革武斗中砸碎,现用木板钉在窗框上。

咱班有六十二位同学,男女生各半,分别来自本校、红旗中学(水泥厂子弟校)、长江中学(长江电工厂子弟校)、二师附中。我们都是通过初中毕业考试,择优录取的学生,成绩普遍较好。

班主任尹书忠是物理女教师,六五年由西南师范学院毕业来校任教。中等身材,四十出头,性格活泼,脸上一笑俩酒窝。对学生要求很严格。高中二年半的学习期间,她一直是任我们班的班主任。

开学的第一天,尹老师与班上每一位同学单独谈话。地点在物理实验室。我进去后,她把我初中毕业会考成绩单交我看,数学只有五十多分,其它科成绩均在八十分以上,平均成绩上了八十分。初中老师对我的评语是:“文科很有发展前途”。尹老师希望我刻苦学习,综合发展,不偏科,把数学成绩提上来。

入学的第一天,尹老师根据同学们的成绩和原在学校担任过的职务,由她任命班干部。彭光财(长江中学)任班主席,我为班体育委员。第三学期改为生活委员,由古文斌接任体育委员。

南山中学傍山而依,虽有一条公路通往学校校办工厂,可厂距学校食堂足有一、二千米,均是徒直的坡。学校没有汽车,食堂的米、菜运输由各班学生承担。每星期一至六由各班轮流前往罗家坝粮站和菜站挑米担菜。我们班安排在星期二下午的劳动课时间。这样学校可以节省相当一笔运费。

七三年国家物资供应较紧,猪肉限量供应。学校伙食也不好,班上八个同学将各自手中的饭卡收在一起,两人从取饭口揣出一盆饭和一盆菜,分成八份。大家肚子时常只有半饱。学校对学生有一特殊的照顾,即豆腐肉不要钱,每顿一盆放在取饭口,连文静的女生端起饭碗,也要揍向前去拈二块。如今我喜欢吃豆腐肉的嗜好,都是那时养成的。

夏日清晨六点多钟,天已放亮,满天朝霞。因学校没安排早自习,要八点钟才上课。我总喜欢独自一人爬上学校后面山顶的文峰塔,去观赏日出时绽丽的山城风光。江水环抱市区,高楼错落有致,在阳光下,映像出多彩姿色,象金瓶似的小山,令人陶醉。江南岸绿树成荫,公路象一条洁白的彩带辽绕小山间,大地飘散着阵阵炊烟,这就是我美丽的家乡------山城重庆。

文革中的一九七三年,受当时政治气候的影响,社会不重视知识,大学还未恢复招生。在进入南山中学的第二学期开学第一课上,班主任尹老师向全班同学讲:“关于你们这批经过考试进入高中的学生,是否通过考试升大学,北京高层现有二种争论:‘一种是宝塔式的培养人材;另一种是走上海机床厂七二一工人大学的路,培养工农兵大学生’”但不管怎样,你们一定要抓紧学习,迎接祖国的挑选。老师语重心长的话,给同学们极大的鼓舞。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晚自习教室里十分安静,演练各科习题。当时学习资料十分奇缺,不少同学想方设法弄来一些六五、六六年高中的数理化习题,大家争相传抄、演练。在这种只争朝夕的学习气氛中,人人都很刻苦。我学习很用功,迷上了化学,半期考试我得了全班最高分,为此我得意了好一阵子。

来,高高的南山又披上绿。在我读高二上学期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大地:“张铁生考试交白卷上了大学”。震时,广播报纸铺天盖地的大肆宣传张铁生与旧道德观念彻底决裂的革命精神。大学招生制度进行了改革,直接从工厂、农村、部队推荐工农兵大学生。风浪从上往下波及,一时间“向张铁生学习,狠批读书做官论”的大字报贴满校园,昔日书声朗朗的教室变成了大批判的会场,老师忽然间成了批判的对象。我们这群天真无知的学生,居然刹有戒事的帮助老师挖根源,触灵魂。往日里浓厚的师生之情惭惭疏远。

很快学校的教科书作了修改,教学大纲也彻底改变。高中的数理化课程变为机械制图、农村会计、农村电工、沼气等课取代。各班每学期安排学工、学军二个月,还在附近的农村建立学农生产基地,农忙时帮助农民收割。

一九七四年四月学校安排我们年级四个班的同学前往地处南坪的重庆第二机床厂学工,厂里把我们分到各个车间。我分在金工二车间学钻床。这台机器是大型摇臂钻床,主要是钻C616机床变速箱孔。师傅是个男的,不怎么说话。几天后他就让我独立操作了。

那时人小,不知天高地厚,对什么事都觉得挺好奇的,就是这好奇心,差点惹出大祸来了。一天中午,吃饭后我来到车间,静悄悄的没有人,我偷偷的溜到车床边,凭着几天来观察班上学车床的同学怎样操作的映象,按下车床电源开关,轰…….车床飞速的转动起来,这时甭提心中有多高兴。但高兴没过几秒钟,便被眼前的景象吓着,原来钻头飞速向前旋转,车刀就要撞向变速箱,心一急,错将停止按钮按成加速按钮。车刀离变速箱越来越近,一场大祸即将降临。这时脑袋还有些清醒,转身伸手拉下车床总电源闸。车床慢慢停下,但车刀已碰断。下午车间主任知道后追查未果,此事便过去了。给我教训不小,从此我再也没碰过别人的机床。

第二机床厂有近千人的职工,有一个很大的伙食团,我们学工的同学有二百多人吃中饭,炊事员忙不过来,厂里便每天安排四位同学到伙食团帮厨,我也去帮了二天厨。那感觉真不一样,午饭与炊事班事员一起吃,不限量,真算过了二天吃胀肚皮好日子。

每天我从四公里步行到南坪二机厂上班。那时南坪还没建成大桥,很偏僻,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与四公里相连。解放前这条路还是石板路,重庆解放时,解放军追歼国民党军,临时拓宽通过炮兵部队。

两个月学工的时间一恍就过去了。临行那天,学校男女篮球队与二机厂男女篮球队分别在二机厂篮球场进行了篮球友谊赛。

说真的,这样的学工对我们高中学生来说,真的没什么意义,也谈不上有丁点收获。国营大型工厂里,工种分的细,能学到的只是一些简单的技能。

返校后,课程安排不紧,三天二头的进行政治学习,端正为工农兵服务的思想。学校组织开学生运动会等,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七四年九月开学后,学校与守卫铜元局苏家坝油库的解放军联系学军二个月,安排我们班六十多位同学前往。

苏家坝油库地处南岸区铜元局,主要存贮重庆地区工农业生产需要汽油。油库较大,解放军的一个炮兵连负责警卫。营区与贮油区分开。营区绿树成荫,语花香,高大的香蕉树上悬吊的成串香蕉,着实令人眼馋。

因连队营房一时安排不下我们班六十多位同学,学校联系了铜元局小学四间闲置的教室,作为我们男女生寐室。

营区里有一个篮球场,成了我们队列训练的场地。部队安排了一个排长专门负责学生军事训练。

第一个月训练课程是进行队列操练,立正,稍息,走正步。扛着没有子弹的半自动步枪,昂首阔步还挺神气。“一、二、三、四”

喊起口号真有些军人的味道。

第二个月的军事训练课目是学习枪械知识,每五位学生一组,由一位战士带领,将半自动步枪撤卸后再装还原。这样大家认识了什么是枪机、枪栓、弹匣。

掌握了步枪的原理还要会使用,接下来是进行瞄准练习,地点是在苏家坝长江边的沙滩上。

清晨八点多钟,全班同学在解放军教员的带领下,扛着枪来到长江边的沙滩练习瞄准。冷冷的河风扑打着脸,身上凉气钻心。

教员对持枪的同学下达了口令:“立正、卧倒、出枪、瞄准”。男女同学做得都特认真,卧在沙滩的掩体上,持枪向江北岸瞄准。

教员也卧在沙滩上同学们的身边,用枪瞄准校正镜检查瞄得准不准。并提醒:“注意,一定要三点一线”。

我练习瞄准时,手衬托在沙上,双手托着步枪。十分钟不到,手发酸,枪也沉掂掂的,眼也望花了。哎,这才深深体会到,“当兵幸福也辛苦呀”。

学军新鲜事也有不少,单就这吃饭来说,不限量,敞开肚皮吃,八人一大洗脸盆菜,每星期打二回牙祭。刚来时我一顿吃三碗饭,后来油晕一重,秀气了只吃一碗足够了。

学军结束三天,连里向上级请示同意,给同学们搞一次实弹射击,每个学生可以打三发子弹,真正体验步枪弹出堂的滋味。消息一传开,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实弹射击的那天一早,全体同学在连队操场集合,连长、指导员及负责军训的排长带领我们来到铜元局山峰山下的部队射击场。射击分成五人一组,靶标在山沟对面100米外,每一组射击完后有战士报子弹中靶环数。

“叭叭”枪声震耳,山谷里响起阵阵回音。

我分在第三组,前二组射击完毕,终于轮到我了,不知怎的,心蹦蹦的跳,这毕竟是生平第一次用枪实弹射击呀!

“第三组出列,向前卧倒,装子弹,瞄准,射击”。随着指挥员的口令,我将三颗子弹“哗”装进弹仓,卧在掩体上,持枪三点一线瞄准靶心,钩动扳机“叭、叭、叭”,三声过后,报靶员红旗挥举“脱靶”。真没面子,剃了个光头。

第二天尹老师通知:“头天射击脱靶的同学六个同学,今天由连长带队再次进行实弹射击”。

来到昨天的靶场,连长安排我报靶。

枪声一停,哨音一响,我冲出掩体,来到靶前,“十环,九环

六环、七环”,然后挥舞红旗。

通讯员射击完后,来接替我报靶,连长特地给了我六发子弹。“叭、叭、叭”打中45环,连长表杨了我,打的不错。

部队纪律十分严格,生活紧张有序。战士们的宿舍井井有条,整洁干净。有一位上海籍战士,拉得一手好提琴,一曲《新疆之春》让人陶醉。

学军结束的那一天,在部队操场举行了一场军民联欢会。战士们合唱、拉小提琴,而班上的同学表演了独唱、歌舞。联欢会上我与李经伟合说了我创作的相声《学军》,反映还不错,这跟尹老师的鼓励分不开的。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创作。

连里中午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为同学们饯行,席间连首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祝同学们在今后的学习中取得好的成绩。

下午两点,全班同学告别部队,打点行装返回学校。

是啊!年青人正处于学文化、长知识的黄金时代,却不得不随着潮流走向社会,体验生活,许多的问号,多年后也难以理解。

高中的学生时代,在风云变幻、颠簸的岁月中悄悄的度过,没留下丁点痕迹。

刚返校,学校接到区教育局的通知,上级没有下发教学大纲,学校无法安排教学,各班继续联系学工、学军活动。

班主任尹书忠老师与长江电工厂联系学工事宜,该厂是国防工厂,保密性强,但考虑到家属子弟多,经认真研究同意我班前往位于南坪长江村的工具科学工。时间安排为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到七五年二月。

十一月二日上午,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来到长江电工厂,先在厂二食堂由厂保卫科给大家讲进出厂区注意事项,“每天早上进入厂区的同学要列队进厂,由厂门卫清点人数。进入厂区后不要乱窜,有些保密车间不要进去。

重庆长江电工厂是原国民党遗留下来的兵工厂,占地面积很大,主要是为军队生产各种子弹。

厂工具科主要制作生产用模具,坐落在厂区右侧一幢宽大的三层大楼里。底楼车间安装着种型号的车床、铣床、磨床、钻床,三台一排,成流线形安放,有上百台。二楼是钳工胶小型冲床车间。三楼是材料、工具库房。

全科有员工三百多人,相当于地方的一个小型工厂。

工具科的产品是研制子弹头、子弹壳的冲压模具,关系到全厂产品质量。要求精度高,误差不超过几丝。底楼尽头有间隔离的房间,不许其它人进入,里面装有德国进口的机器,用坐标和闭路电视操作。

学习的工种由班主任与车间确定,我分到机修组学电工。师傅四十几岁中等身材性格豪爽,满脸胳腮胡。当科长把我介绍给他时,他过来紧握我的手,表示欢迎,并自我介绍姓邹,让叫他老邹。引我到他的工作间。屋子只有七、八个平方,工作台占了大半,靠壁有二个工具柜,柜顶摆放有修理件、电机,还有一台拆散的电子管收音机。车间的工人向我介绍,我师傅不但通晓各种电器修理,对电子管收音机造诣很深。

邹师傅一有工作间隙便教我认识各种电工工具,电表、万用表、手摇发电机、兆欧表等等,还讲解电机的工作原理。遇有维修任务,他引我一同前去,从不让我为他提工具包。边修机器边给我讲故障原因,如何排除。

有一天,九点多钟了师傅还未来上班,车间通知有一台磨床电路故障开动不起,让电工去修理。我一听急了,只有提起师傅的工具包前往抢修。

来到磨床前,按平时师傅修理程序,按起动开关,“没电”,打开磨床的电器箱,保险烧了,迅速为保险盒换上保险丝,一合电闸“啪”保险丝又烧了。这下我可没撤了。这时师傅赶来了,很快将故障诊断出来,“调节器壳被电流熔化变焦带电”。他用电工刀剃去烧焦的边,一合电闸,机器欢快的运转起来。

师傅的工具箱中有一台袖珍式手摇直流发电机,他让我手握两级电线,一摇两手发麻一股电流顷刻流向全身。师傅告诉我:“这电流虽然麻手,但电压不大,触不到人,也无危险。

中午,我从厂房边的水沟抓来一只青蛙,用两只镊子夹住青蛙双腿,一摇发电机手柄,青蛙全身立刻伸直,不摇便又活崩乱跳。

一天,班上女同学杨希、张建珍有事来电工组,我让张建珍帮忙拿住发电机的两极电线,她还以为是帮我干活,拿在手上,我一摇发电机手柄,她 “呀”的大叫着丢掉手中的电线。我告诉她没危险,只是感觉到有些麻手。并手握电线让她摇发电机,这下她才放了心。两人一商量,杨希将班上另一女同学石梅叫来,让她帮忙拿住发电机的两极电线,张建珍一摇手柄,石梅大叫起来。第二天班主任知道此事,把我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咱班六十多个同学分在车间各个工种进行学习,有车工、磨床工、铣床工、钳工、电工,技术性强的恐怕只有钳工。用锉刀、刮刀全是力气活。工人们常说:“车工紧、钳工松、吊二郎当学电工”。亲身感受确是如此,一天中除偶尔跟师傅外出修机器,大部分时间在二楼、三楼闲逛。

长江电工厂第二食堂格外宽敞,有二十多个炊事员,设施齐全,有切面机、烘烤机、洗碗机等,每天负责供应职工和家属饭菜,六、七个小灶一字排开卖炒菜,现买现炒,不过价格很贵,一元一份,只有工资高的职工才能买得起。

邹师傅很友好,午休时常邀请我到他寐室去坐坐。师傅一家四口人,有二个小孩,家住市中区,过河过水不方便,一个星期回家一趟。男工宿舍两人一间,二张双人床,人住下铺,上铺放杂物。床头有一书桌,上面堆满旧收音机、电子管零件。

学工期间,我工作很清闲,时不时对素描产生了兴趣,一有空到车间外

画树、花、小草。在底稿上常写小诗一首“旷野描绘多神情,喜乐于间晨露生….”一天下班后,在重庆试剂厂公路边描画厂区,刚画二笔,“喂,干什么的,这儿不能画画,快走!“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叫住我。赶紧收起纸笔回家。

重庆长江电工厂主厂区在铜元局,南坪厂区只有工具科和13车间,范围很大,空地中长满小树、杂草,四周有红砖围墙,一条水泥大道将工具科与13车间隔开。

13车间是生产子弹的头道工序,将薄钢板镀上铬,供其它车间冲压子弹头、子弹壳。宽大的车间里,工人们在生产流水线旁紧张的工作着。身上的工作服受飞溅的酸液腐蚀,显得破破烂烂,如同旧社会的穷人。工作环境很差,工人们从电炉里夹出火红的钢板,放在冲床下,气锤吼叫着冲击工件,地面感受强烈抖动,撞击拚出火焰四溅。酸味刺鼻,眼泪不住往外流,这样的环境哪个人也呆不上十分钟。

厂门口左侧有几憧红砖空厂房,里面堆放着很多未开箱的机器,还有四部崭新的解放牌汽车。听人说,那里正在筹建新车间。

时间一晃学工很快便结束了。

临行前我们班与工具科全体职工用下班前的二个小时,举行了一次联欢会,地点在车间旁的篮球场。分别表演了魔术、独唱、合唱。科里书记讲了话,并对学工的同学作了总结。散会后,全班同学排队出厂返校。

南山中学对每学期一个星期的全校田径运动会搞得不错,竞赛项目有:跳高、跳远、赛跑(100米、400米、1500米、100米跨栏、400米接力)、标枪、铁饼、铅球。运动会期间,学校操场四周彩旗飘扬,高音喇叭重复播送着“运动员进行曲”。校长、教务主任天天到场为同学们鼓劲,希望同学们努力打破校运动纪录。没上场参赛的同学负责后勤工作,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倡导下筹集钱粮,专门派人下罗家坝为参骞的同学买来包子,增加营养储备体能出好成绩。在场边为本班的运动员设置了开水、洗手处。组织了“啦啦队”,为场上的同学鼓劲。

七四年四月学校又组织了田径运动会,在开幕式前,公布了学校历届田径运动会创下的学校最好记录、创记录同学名单。开幕式特别的隆重,各年级同学喊着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的口号列队入场,接受校领导的检阅。校领导、区教育局的领导、运动员代表分别讲话。

开幕式后便举行了100米短跑比赛,“啪”发令枪声响起,四位运动员如离弦之箭,向终点冲去,可令人遗憾的是没人打破11秒8的校纪录。咱班的蒋绍全创立一项60米栏8秒6的校纪录(原未设此竞赛项目)。第二天的比赛中,咱班的四个男同学杨春期、古文彬、蒋绍全、李春林打破了男子4×100米的学校纪录。我参加了跳远、铅球二项竞赛。在第一项跳远比赛中名落山。第二项铅球获得第二名(第一名是高二.三班的胡志国),也破了校纪录。在我破校纪录的同时,班上一位女生石梅在女子标枪比赛中打破了校纪录,夺得第一名。此届运动会闭幕时,校长王明福在操场边与打破校运动纪录的同学合影,大家身着运动服,站成三排合影。至今我还珍藏着这张宝贵的照片。

重庆的夏天十分炎热,如火炉一般。正午,艳阳高照,只听见树上的知了“吱吱”叫个不停。地面被阳光晒得直冒烟。昔日里热闹的篮球场,没个人影。

可夏日的晚却十分迷人,明月高悬,群星闪耀。人们常聚到一起乘凉,摆龙门阵。这时候我总爱与寐室的同学一起到学校图书室旁的水井边,用洗脸盆打上冰凉的井水冲凉。

生活在长江三大火炉里的重庆人,真怕过夏天,但夏天又能给人们带来欢乐。

离学校大约二公里的高山上,有一个小水库,水清凉爽,底部全是黄沙。一天下午放学后,尹老师组织班上男女同学去小水库游泳,在清凉的山水里畅游。躺在沙滩上晒着太阳,欣赏蓝天盘旋的雄鹰和艳丽的晚霞,那感觉真好。

为图凉快,有时放学后,几个男同学约起到学校附近生产队的鱼塘游泳。

乘守鱼人不在,便围成一圈用手击打水,受惊的白鲢跃出水面,落下时被击昏头,斜着身在水面乱窜,一会便停浮在水面,只要轻轻靠拢,就捉到了。一次可捉到二、三条,用衣服一裹,拿到教师宿舍下面的校办工厂里,借工人师傅的锅、调料,放在电炉上很快煮好。但要提防工厂何厂长(他是尹老师的爱人),一人望风,其它人吃鱼。俗话说:“久走夜路总要撞一回鬼”,一天夜里,班上几个同学正在校办工厂里吃鱼吃得律律有味时,何厂长与尹老师出现在面前,捉了个现行。第二天早自习,昨晚吃鱼的同学个个都在班上作了捡查,尹老师又罚我们到校办工厂劳动四天。

南山中学校办工厂处于罗家坝红旗煤矿上面,工厂修了条简易公路与附近驻军的公路相连,可以通往罗家坝。工厂七一年建厂,厂房为旧校舍,产品是为重庆电机厂加工风扇的铝铸件(翻沙件)。每星期二、四两天熔炉生火熔铝,学校便安排各班学生分批前往帮忙加料、抬铝水到翻沙车间,在师傅的指导下倒入翻沙箱口。冷却一天后,刨掉沙,把铸好的铝件整齐堆栈在一起,下道工序是将铝件梭角进行打磨,这才是成品。那时,男生都愿去校办厂帮忙,每天可得到0.33元的补助费。但这钱不分,大伙用这钱去罗家坝馆子吃两碗小面。

那年月猪肉限量,国家一月供应每人半斤。学校一个星期只打一回“牙祭”,伙食差油水少,正吃长饭,每周回家第一件事是动手用面粉烙饼,一两斤下肚绝不打饱隔。

回首往事,时常引起深深的沉思。学生时代充满快乐,也有痛苦,就如大海中的船,在航程中总会有风浪相伴。

因种种原因,在南山中学整整读了二年半的高中,临毕业时,比我们低一年级的也一同与我们毕业,这在新中国教育史上可谓一绝。

国家专门就应届高中毕业生去向进了文件,只有一个去向---上山下乡当知青。社会上的报纸、广播大肆宣传应届高中毕业生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方针。

学校为贯彻上级的指示,每天都组织各毕业班的学生学习区知青办公室下发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上山下乡的有关政策规定:“毕业生离校后,由父母单位联系插队落户,并派出带队干部随知青一道下乡落实安置。”对毕业生留城也作了明确规定,“⑴父母亲身边没子女(重庆市范围),子女在外地工作;⑵市级医院证明,身体残疾的毕业生不下乡;⑶矿山的毕业生不下乡,可直接参加工作。“

农村是个什么样?生活条件如何?呆多久?以后调不调得出来工作?毕业班的同学三三两两都在议论。

高中毕业临近,学校向毕业班每位同学发了毛笔和纸,要求写出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闹革命”。震时间,学校教学楼的过道、楼梯贴满了同学们上山下乡决心书,纷纷表达自已的决心。

根据上面文件规定,在校应届毕业生到农村插队落户,可由学校登记。我把决心书贴在教室门外的过道后,到班主任尹老师处登了记。班上六十多位同学共有四十几位报名上山下乡。可见大家积极性之高。

毕业班下半期的课程全部由基础课调为农村实用知识。毕业考试数学考的是农村生产队会计,我考了七十五分。考试是在班上教室里,监考老师把试卷一发,便到学校传达室看报,教室里乱哄哄的,相互抄袭。成绩公布后全班平均成绩为九十多分,让人简直不能相信

学校应届高中毕业典礼是在学校大礼堂召开的,因时代原因开得很特殊,毕业没发毕业证。校长在毕业典礼上作了上山下乡动员,会没完我们便提着板凳回了教室。晚自习时,班主任召集班委们开会,她谈到“马上毕业离校各奔一方,何日学友才相见,班上不少同学提出,分别前在班上搞一次联欢会”。班委们一致赞同。一九七五年的时候,社会上物资供应十分紧张,糖果每人一月凭票供应二两。联欢会没糖果不行,尹教师想法委托父母在长航的同学从武汉买来糖果。联欢会的头一天,班上全体大动员进行筹备。男同学打扫教室清洁,把课桌堆到教室后半部,腾出大块场地。女同学剪出的彩花把教室布置成了一个花的世界。每个同学为此次联欢会出二斤粮票三元钱。

毕业晚会节目丰富多彩,全是同学们的即兴表演,跳舞、唱歌、三句半等等。在晚会上我与铜元局的陈宜合说了由我编写的相声《学习》,算是给晚会助了一个兴。

是啊!二年半的高中学友分手在即,大家脸上带着微笑,眼睛里却包含着泪水。我坐在台下,品偿着糖果糕点,环视身边熟悉的面孔,心中充满深深的留念。笑声、歌声在教室回荡。班主任尹书忠教师及各科任老师和校长上台为同学们献上祝福、希望,并与全班同学一起唱起了《毕业歌》。随着歌声响起,不少女同学哭了起来。

晚会结束了,大家在教室久久不忍离去,纷纷拿出厚厚的笔记本,相互签名留念。几乎所有的人都把第一页交给班主任签提勉励的话。一会功夫,我的笔记本上有二十几位同学题名相勉(不过全是男生)。重庆水泥厂的古文彬给我题词印象极深:“我有什么可写的,愿我这不干的墨汁,照亮你未来的乡间小屋。”

凌晨二点,同学们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熟悉的教室,明天将各奔东西,天各一方。

回到学生寐室,六位相处一室两年半的室友,摆好桌子,端上准备好的卤菜、香肠、怪味胡豆及三瓶红葡萄酒。大碗的喝着酒,畅述二年多来的相处感想,把高兴、苦恼通通留在今晚,留在南山中学。彼此开诚布公的说出藏在心底的话,对谁的不满,希望得到谅解。相处虽短情宜深,都不想把恩恩怨怨带走。酒一下肚,话多了起来,六个人抢着说,这时我相信谁也不会计较了。陈宜说:“我对董长贵一直有意见,刚进校不久,咱们八人一桌吃饭,你负责分饭一盆划成八份,划的大小不一,先来的把大的掂走了,我迟来一步小的归我,气不过把饭菜全倒了,可你还说该背时,害得我一直饿到晚上。”“是有这么回事,对不起,请原谅”。我话音一落,其它几位接过话头“来,陈宜今天不亏待你”,震时间他的碗里各样菜堆上了尖,引来阵阵笑声。“来唱二首歌,”陆志均提议得到响应。每人用手中的筷子敲打着碗,“送君送到大路边,君的恩情永不忘……”歌声过后,室内静静不声,这歌声深深的打动了我们的心,是啊渡过今宵,结束了学生时代,明天奔赴农村,等待的又是什么?我走到窗前,远眺夜色下的江水和岸边的灯光。真想留住时间,留住美好回忆。山下传来鸡鸣,天边开始发亮,离别时刻就要来到大家默默的坐在一起,无言相对。时间一分一秒慢慢过去。直到天已大亮,谁也不愿先说“再见”。“唉!”一声叹息把大家从甜蜜的回忆中惊醒。分别的时候来到身边。各自动手收拾行李,握手道别。多年后回想起那个不眠之夜,总能引起我终身的怀念

天上的太阳升起老高老高,大约九点多钟,室友走光了我才背着铺盖卷,手里提着脸盆书籍等,最后一个离开寐室返家。

寐室前的这条熟悉的小路,二年半里走过不知多少回。学校礼堂大门上的红五角星,在阳光下分外鲜艳。沿着下山的石梯一步一步往下走,一步一回头。运动场上空荡荡的,不由回想起往日篮球场上的喧闹,田径场里的追逐、竞跑,场边的呐喊、助威。校园里高大的法国梧桐树的树叶在微风摇动,似向我挥手告别。石梯旁茂密的水竹、夹竹桃边,我曾在此留影,驻足。走到第一教学楼,熟悉的教室窗户紧闭,我放下手中的行李,掂起脚,透过窗缝,啊!看见宽大的黑板,我座过的课桌,紧靠墙角的扫帚,教室门上挂着的抹布。我心中默默的道别,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来,眼泪浸湿了眼角。

沿着大楼我转了一圈,静俏俏的,只有树上的鸟儿吱吱的欢叫。许多往事出现眼前,记得刚入校一个多学期后的一九七三年,国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林彪出逃在蒙古自取灭亡后,举国上下掀起了一场“批林批孔”的政治运动。学校组织学生根据解放战争时期东北战役的战例,批判林彪的投降主义路线。我们虽然不了解那段历史,但政治热情激励我们依报纸上的文章和上面发的材料,写批判稿、画地图,每天晚自习各班举办演讲会。学校轮流组织学生到四周挂满东北战役地图的化学实验室听演讲。那天给我们演讲的是高二年级的学生,他的发言铿锵有力,台下的同学则个个义愤填膺,不断的伸手呼口号。说真的我也搞不懂,新中国解放都过了二十多年了,这些老革命怎么又成了反革命。至于东北战役打仗,我也知知更少,只看过战争影片,那可是血与火的博斗,才赢来了祖国的解放。

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二根青砖柱子的校门口,传达室紧挨右边的砖柱,约五六个平米大小,我在校订了份《重庆日报》,所以常往这里跑。在取报时总会看见一位年过花甲,衣着简朴的老人在看报,令人惊奇的是他拿报的手只有两根手指。好奇心促使我向旁人打听老人的来历,原来他是一位老红军,三三年参加红四方面军,二次翻山过草地,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身体多处受伤。全国解放后由于没有文化复员到地方。南山中学成立时就来到学校,唯一的工作是在教职工的借款条上签字,至今单身一人。他的战友都是军、师级干部。为表彰他的战功,上级允许他保留自已使用过的一把作战马刀作终身纪念。不过他从不把此刀拿出来给人看,见刀者寥寥无几,这更增添了马刀的神秘。文化大革命中,两派开始武斗时,学校红卫兵勒令他交出此刀,他置之不理,红卫兵围住他家,他拿出执刀许可证,红卫兵才作罢。后武斗升级用枪了,便再没人过问此事。

“咣当”手中的洗脸盆滑落地上,惊飞路旁的小鸟,再跨一步便出校门,这意味着我的学生时代将永远永远的结束。我真的不想跨这一步。

我倚靠在校门口,刚升入南山中学,来校报到的情景涌现眼前,“一九七二年三月,我独自一人背着行李,拿着高中《录取通知书》,来到重庆八十七中(南山中学)报到入学,校门口上方悬挂一幅大标语:‘欢迎新同学’。第一教学楼路边设有新生接待站和报名处,到处是欢迎锣鼓和欢笑声。我也遇见十几位原重庆二师附中的校友,大家闲聊几句,个个都关心分班情况。报到后才知我分在高七五级二班。走进教室,班主任尹书忠老师,迎上前来自我作了介绍,并询问了我的姓名进行了登记。肖作停留便由班上的本校同学引到学生寐室。这一切都已成了记忆

校门前下方约五十米处有一小山,山顶长着一颗高大的黄桷树,二年多的时间里,上晚自习前,我总喜欢来此小坐,看小说、背单词、记公式。观夏日的晚霞,山间的小路。

沿着离校的下山石板路,经过南岸石英沙厂、重庆红旗煤矿,上了去罗家坝的公路,从罗家坝车站乘公共汽车回到四公里家中。

我的知青时代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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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重庆南山中学(作者:董长贵)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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