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旧街人物

2015-04-12 10:48 作者:书剑飘零  | 5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朋友阿成是属于受榨踩的那种人,家里开着麻将场,日日像赶会。在这种场合,常见一人,身不满五尺,猴头獐目,戴顶蓝布帽,着一蓝制服,解胸坦怀,手指夹烟,说话云山雾罩,滔滔不绝,活脱赵本山在小品里那副模样。倒是输赢不惊,就手中那点钱,输完就高歌而去,唱的都是文革歌曲,什么打倒、砸烂之类。看上去颇不着调。我非常讨厌此人,某日,与阿成聊起此人,阿成说,这人在旧街镇可是个人物哩,一生做了三件大事,这种事搁平常人做一件就算了不起,他却做了三件。

此人姓侯名七,成份地主,在旧街镇属于批斗对象,抬不起头来。村里容不下他,就去了县城。城里人不知道他的背景,于是就参加了城里的造反组织。这也体现了人家的变通性,给了我等之辈,也只能弯着腰挨斗了。

山城政党机关。被群众性造反组织红总与红指冲击,处于瘫痪状态。两派争权夺利,大打派仗。侯七准备了两幅袖章,红指得势,就加入红指,红总得势,再返回;属起墙者、两面派,由于鬼点多,不久就当了红总的参谋长。

两派都成立了抄家、打人的组织,红总叫“孙大圣战斗队”,红指叫“千钧棒”战斗队。此刻县委书记张宗信,被孙大圣关在红总临时看守所里,有人日把守,连续审问了几次,明天就要在县政府广场,召开万人的群众大会批斗他,并给他准备了一个几十斤重的大铁牌,要挂在脖子上。张书记一身是病,体内尚有几块弹片未曾取出,哪能经的起这样折腾,凶多吉少。是夜,侯七买了三瓶酒,灌醉看守,将书记隐藏起来,局势缓和,方才走了。

一个红卫兵,把定了性的右派放走了,藏起来,这在当时真是了不起的壮举,要冒多大的政治风险呀。后来张书记平反后,曾到旧街看过他,成了轰动旧街的新闻。我说:“他真有举世皆浊醉,唯我独醒的政治头脑?当时有多少人卷入激流,夫妻反目,兄弟成仇。”阿成说:“要我说,还是世道人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能说明这一切。”

办了这件事,侯七在山城也呆不下去了,正值红卫兵大串联,就扒上了北去的列车。遇上了对他一生影响最大,改变他后半生命运的第二件事。(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列车出了娘子关,一位抱小孩的少妇没买票,遭到列车上红卫兵的围攻。妇女说话有板有眼,一看就是文化人,有与众不同的气质,一贯打砸抢烧的红卫兵也被震住了。侯七从人群中钻出来,问明原委从怀中掏出钱来,替妇女补了车票。同行的红卫兵小将责问他:“你的屁股坐那儿了,这可是革命之女。”侯七说:“她首先是人。”之后将妇女拉出重围,在车门那儿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席地而坐,攀谈起来。妇女叫先敏,一地道的普通话,自称陕西临潼人,父亲三八式老干部,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蒙冤入狱,此去北京告状,这时已身无分文,到了北京准备边沿街乞讨边告状,还父亲清白。这先敏自幼生活在上层社会,受过良好的教育,政治经济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侯七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侯七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是从社会中得来的。感觉着妇女不同凡响,性格刚烈,疾恶如仇,不愧是将门之后,到了北京就倾其所有,掏出二百块钱,五十斤粮票,给了先敏,那可是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啊。先敏抱着小孩,“扑咚”一声跪下:“来日必报你的大恩大德。”侯七连忙将他扶起:“我一个人,四海为家,锁住门饿不死小板凳。你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小孩,没钱寸步难行。”先敏坚持要了侯七的详细住址,千恩万谢,二人在车站分手。

文革结束后,侯七从县城回到了旧街,先务农后下坑,一晃八年过去了,人也三十拐弯高不成,低不就,仍然孤身一人。往日的辉煌,已成了昨日黄花,随着流水渐渐逝去,人都说,这人完了,就这么地了。

一日,侯七从煤矿下坑回来,见往日肮脏的房子,收拾的井井有条,厨房正做好了现成的饭菜,怀疑大白天见了鬼,世间真有神仙皇帝,抑或画中的田螺姑娘走下来的故事成了现实?一转身,他在车上救下来的那个少妇—先敏,就如似幻的站在门口了。

原来,她父亲平了反,补发了工资,自己也离了婚,带一对儿女过活。办妥了手续就来到山城,为的是实现自己当初许下的诺言,一诺千金啊。

侯七祖上给他留下一间破厢房,一支描金书柜,一支铺柜,一片土炕,几床破棉絮,可以说家徒四壁。侯七说:“这光景可咋过呀?”先敏说:“光景在人过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侯七向隔壁二婶借了碗白面,割了二斤肉,包了顿饺子,点了两支红蜡烛,喝了交杯酒,家就算成了。

改革开放之初,信用社拨下一批扶贫贷款,竟无人取贷。侯七又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贷两万元在县城农贸市场租了柜台,率先下海。常年游走于山城与广东沿海之间,把这边的山货运过去,把那边的电子产品、服装倒腾回来,生意越做越大,逐渐遍及好几个领域,成了旧街镇首富。

旧街镇修路,号召群众捐款,侯七捐了五千,旧街村当官的,捐款都不及他十分之一。镇长就想见见这个传奇人物。企图树立典型,一见大惊,说话云山雾罩,竟是个不着调的人,这样的人能是好人?但其确实做了几件,在那个年代来说了不起的状举,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大智若愚,大忠者奸。

考虑到形象问题,树立典型的事就作罢,后见其老婆形象、气质俱佳,就将捐款五千后加个零,登了报纸,树立典型,后还被选为个协主席。阿成说:“人家真的是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活得很精彩。现在人家功德圆满了,甚也不干了,成天扛个气枪在山里转悠,打野兔,捉山鸡,去翠枫山庄钓鱼,就一个字‘玩’,真是个烟火神仙。”

一日大,我真在山上见到他扛着气枪,背上背着几只野兔,在雪中独行,碰见我就问我野兔的踪迹,我说:“这天连鬼都不见,哪来的野兔。你不在家享福,在这荒郊野岭受这罪干嘛!”他颇不着调的说:“人嘛,动物嘛,本来就不该从树上下来,看把个好端端的星球糟蹋成啥样了。。。”

唉,庄子说:子非鱼焉知鱼之快乐,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快乐。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46940/

旧街人物的评论 (共 5 条)

  • 雨袂独舞
  • 晓晓
  • 心静如水
  • 五香豆666
  • 读书不求甚解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