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与她的“醉姥”
文/李百合
女儿从出生到四周岁，大部分时间是在她外公外婆家度过的。也许是那种幼小的童心深处的情丝凝结，女儿对她的外公、外婆亲近的程度,似乎胜于对待她的爸爸、 妈妈。岳父年龄已越花甲，身体却不减当年，尤其酒瘾一日更胜一日。似乎每日都是“壶中窥日月、醉眼看乾坤”。女儿称他为“醉姥”。相反，对她那瘦弱多病的外婆称呼为“小姥”。醉姥醉了就常常乘着酒性童心大发逗耍他的外孙女。女儿有时也乐得如此。时间长了，女儿对外公的亲昵程度远胜于外婆。一声声的“醉姥”称谓着，正表明女儿对她外公的情有独钟。
那一年女儿还未满周岁,刚学会爬。一次,我靠近火炉把女儿小解。不懂事的女儿似乎不太情愿, 一蹬脚就被燃得很旺的火炉给烫了。满脚潦泡疼得女儿大声啼哭不止。岳父知道后把我们狠狠地痛骂了一顿。那样子，似乎我们刚撩下眼皮，他就会大打出手一般。末了，他抱起孩子，口里喃喃地哄劝着，用被子包裹上把孩子抱了他家去。我们去看孩子的时候，他也不用好眼色看我们。没办法，岳父的其他几个孙子、外孙都在远方，眼前就这么一个宝贝，真正是他的命根子。
岳父喝起酒来发脾气是常事，尤其对待岳母。岳母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岳父心疼得很，表达方式却不对头。越是岳母被疾病折磨得疼痛难奈的时候，他越是不是好声色地埋怨岳母这儿、那儿，哪哪不注意了，末了是一脸的不高兴，也常惹岳母不愉快。所以他们的矛盾很多，也经常吵架。而有女儿在他们身边， 吵架的事却很少发生。 前年秋天，岳父、岳母要搬到远方的儿子家去了。女儿哭得不得了，家里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岳父醉意阑珊抱起孩子，在孩子的小脸上亲着。平时孩子经常躲避他，怕他的胡茬扎人。今日女儿却没有，望着她的醉姥似乎无限伤心，泪眼汪汪，哽咽不止。醉姥安慰她：“好孩子，醉姥明年这时候就回来，等醉姥啊！醉姥还让你倒酒呢！”说完做了他那个年龄一般人做不出来的一个鬼脸，逗得孩子破啼为笑。岳父转过脸来面对我们夫妇，态度一下变得严肃起来：“都识文断字的呢！到现在还没给孩子起个正儿八经的名儿！一天天愁眉苦脸的，欠谁多少呀？！干脆给这孩子起个不要发愁的名字吧！不要发愁，用啥词最好？”妻心有灵犀一语道出:“对！听醉姥的,就叫‘莫愁’吧！”岳父转脸哈哈大笑，一下就把孩子抱了起来，亲个没完，口里还直叫着“莫愁乖乖、莫愁乖”的。
不幸的是转过年的春季，岳母便溘然长逝。待妻获悉千里奔丧之时，岳母已停棂三日。命运多舛，是妻所未料到的，她心地悲哀程度可想而知。不懂事的女儿，常见母亲泪水盈眶，就要追问：“妈妈，小姥怎么了？是上天堂了吗？天堂就是死了吗？”妻更觉悲伤，强忍着告诉孩子。孩子听了之后有了惊恐：“那醉姥什么时候老啊？人老了,就会死吗？我醉姥不能死！不能上天堂！”
正是这一年北雁南飞的时候，外面细雨蒙蒙，岳父满身湿漉着来到我家，肩上扛着一个塑料袋子。妻好奇地一看，里面是地瓜和花生，都是孩子最爱吃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想见老人千里迢迢背这么重的东西，全是为了他外孙女。女儿亲近得很，声声“醉姥”叫着。醉姥嘻笑颜开：“哟！我的莫愁长高了！俊了！”
转过中秋很快又到重阳节，岳父这一天就要走了。我们一家三口送了他好远。女儿稍懂事不再哭，但眷恋之情无法言表。
岳父说：“都回去吧!莫愁,再给醉姥背首诗好吗？”孩子听话地点点头, 声音有些哽咽了：“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孩子本无心，可在三个大人的心里，一种凄凉感顿涌心头。天上北雁悲鸣，地上西风骤起。醉姥赶紧转过身去，一滴混浊的老泪无声地落下。妻已不能自控，浑身颤抖着哽咽声声。是呀！此去经年已少了一人，孩子的醉姥这一离别，是否还能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