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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去了哪儿了

2015-04-03 14:34 作者:绿艾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乡下人赶集,比之四季如的超市,集市更昵近,亲厚,透着天当敞篷地当摊铺的敞亮。逛了一遭,小摊小贩熟的像远门的亲戚,没有隔膜,买卖义利,人情也淡然也家常。即使时代不同了,乡下人住进了社区也撇不下似的,集市又跟在了社区的附近。怎么说呢,集市流传了千百年,不是花说化就化了,虽然它还是冰一样在一点一点地溶解自己,但在老百姓的习性和意念之中,不管以何种形式的面目呈现,还是极力保留着这种民俗的符号。它的日子,一个被集市召唤过的日子,被乡人说着念着千呼万唤过的日子,还是不能轻易从岁月的日历中断然撕去的。

兴隆庄镇的道沟社区和几步之遥的道沟集就是这样难分难舍,二了七了赶集去,人们还是这样相唤着来到集市。

老人们讲,道沟集原名耿庄集,后因村里有一条让人迂回行走的大沟,而得名道沟集。据说每个集日,人们麋集到此,一百多里外的都来赶集。曲阜卖花的,嘉祥和梁山卖炮的,河北卖布衣的,光牛羊猪市沿着泗河堤摆了几里路长。肉架子就有百八十个,卖胡辣汤丸子汤的一条街,隔着几里路就能听到他们喊破天的吆喝声,那严寒中喷出团团白气的铁锅柴灶仿佛热气腾腾的近在眼前了,四方的商贩闻着味,一边心里嘀咕着汤里要多放辣椒,一边加快了脚步。

南有道沟王因集,西有泗庄兹山区。作为当时最大的集市,各种手艺人云集,除了经贸往来,还兼具了很多的功用。人们赶集除了捎带生活用品,其实也是来品味集市生活的。集市对一个孩子,尤其充满了睁眼看世界的光明和快乐

呱嗒板一响,打呱卖相的来了,巧舌如簧,来到葱前夸葱,把葱夸的赛小姐的玉指鲜嫩水灵。来到药铺那儿,空气里氤氲着草药特殊的气息,那些植物从抽屉里逃逸出来,似乎独独钻到他的鼻子里,与之通风报信,响板铺垫着,可以把中药铺的药材数落个遍,倒背如流,懂行的先生一听,觉得给他个药铺子都值,别说几个小钱就打发了。他们略有残疾,形如乞讨,但靠的还是技艺,以舌灿莲花的技艺做交换,维护着自己做人的尊严。

变魔术的最神奇,在碗下扣几个颜色艳丽的小球,表演着“仙人摘豆”,那奇妙的逃脱术让你永远猜不中碗下到底有什么,是豆,还是空气?看的久了,你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自己也会变到碗里去,或者消失成空气。(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说书的唱戏的都有自己的场子,都有自己集集不落的看客和听众。看刀枪不入的气功,人要绷得住,不然心一软,眼帘扑嗒一落,精彩到了关键,在一片叫好声里,似启微启地撩开眼帘,你只能欣赏那个经典的江湖动作,当胸抱拳谢幕了。杂耍艺人牵着一只猴子走场子,铜锣声里,猴儿时而听话时而顽劣表演着那些猴戏,它端着铜锣敛钱时,默契的更像艺人的干儿子。这些人似乎都有自己私藏的神通,每每抖搂出来,像孙悟空掏出了金箍棒,那就是他们行走江湖的秘密吧!

他们揣起微薄的收入,从一个集市匆匆赶赴下一个集市,集市是驿站也是磁场,吸附着铁屑似的密匝匝的人群。

总之,让人挪不动腿的热闹玩意还很多,提起的愈多,人就愈恨不能早生一百年,不然自己就可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留在心里啦,现在只是听老人们传说的传说,很有一种远水不解近渴的意味。

道沟集上有东西两家大车店,都姓徐,集日的头天就住满了商贩。店里曾发生了一桩打抱不平的公案,一好事的文人正好看到了事情的始末,便改编成一出《大闹徐家店》的戏目,被渔鼓,扬琴,梆子等艺人到处传唱,怕有伤和谐,唯道沟集不唱,道沟集更是在鲁西南地区声名远播。北宋的张择端,以一轴水墨的邮票向我们邮寄了穿越千年的市井风情录,我不知到哪里还能寻得一张小小的戏票,去听一出《大闹徐家店》的古戏。

在一个属于道沟集的日子里,我终于慕名而来,一睹转场后的现代乡村集市。它更像一个露天的,不伦不类的大型经贸市场,人潮依旧涌动喧闹,人们穿着时尚,像游来游去的热带彩鱼,除了商品让人逗留一会儿,我不知还有什么能留下人们的脚步。

暗自以为只有自己意不在买卖,寻得是个热闹,稀罕,而诸般已觉不出新鲜。这时,几个来集市散发宣传广告的青年人停在一个铁匠摊位前不走了。

红炉正在呼呼燃烧,一把鐝头在炭火中加热着。鼓风机吹得火势熊熊,匠人很快就钳出铁器放在铁砧子上,锻打的不是几条有力的臂膀,围着它叮当作响,而是机器的轧压,砰砰几下,然后大铁剪剪下磨损的部分,匠人拿起小锤敲打了几下,一件铁器的深制就功德圆满了。年轻人看的很开眼界似的,老年人却连连摇头兴叹:风箱不用拉了,甩大锤的也没有了,铁艺越来越省劲了!是的,那些老的技艺在现代文明的狂潮下,拍在沙滩上努力演化着,静静地腐朽了。就像那个曾为孔府雕梁画栋的细木匠,在这儿已完完全全消失了。

在一个出口,看到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奶奶,在小三轮车上摆放着几双鲜亮的童鞋,完全的手工插花描绣,那桃红柳绿的丝线勾勒出簇新的红花绿叶,把小鞋子做成动物的神态,虎头虎脑的可爱。因为是月儿的小鞋,愈发精致的像工艺品了,也不知老奶奶戴着老花镜,针挑线缀了多少个日子,才能做成一双艳丽多彩的童鞋,而有幸穿上这种古老手艺的小脚丫,肯定不会记忆起这份古老手艺的呵护了。一问价格不菲,看来怀旧的成本还是很昂贵的。他的旁边有一位卖烟叶的老汉,人流穿梭,却没有人来照顾他的生意,他只有自己拿起一张白纸,卷了烟卷抽了起来,烟雾弥漫着寂寥,像伯牙等待着子期。

我退到一处,像到南柯国里寻一般,想象着集市旧日的繁华。在这人的河流的岸边,我感到某一棵老柳树下的寂静——缺少一个传播忠节义的说书人。某片场地填不满的空荡——缺少一身神秘的异乡人带来的四海为家的江湖。一面向阳高坡的凄惶——缺少一个声情并茂唱戏人,他的二十四孝唱到人人落泪,心里暗暗忏悔,是否问过老吃肉,问过老娘添不添棉裤,小孩子也想到多去给爷爷奶奶挠痒。人们晒着太阳检点着自己的孝行,内心多么温暖,日子便有了牛铃摇春光的明媚。

相比之下,这些潜滋暗长的空白,隐隐透出乡间集市味道与文娱功用的失落。多元的集市更多地追随了人们物质生活的丰富,很不幸,孝道礼仪也许就这样衰微的。久而久之,人们物质手段的强硬,加速了心灵约束的荡然无存。

集市去了哪儿了?只能躲进那些老人的记忆里,给自己一种宽心的心理想象么?这些离集市最近的老人说:常骑车二十多里路,沿着泗河堤去看看老家,也是曾经的老集。这话一下子就触动了我,虽然我想象不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怎样的动力和吸引。但我知道站在那里,他们的记忆会更润泽,生动。

来到道沟集的旧址,这里已是与邹城搭界的茫茫一片湿地,站在这里人会孤单的迷路,如置身于永恒之界和绝对之境的入口,你不知该接受谁的盘问和召见。村人在茫然一片大水中,指给我看他们村庄所在的位置,而我眼中只有汤汤粼粼的大水一片。他们清晰地记得水底自家的房子,村头的碾盘,某棵老树下还有一盘没分出输赢的棋。这四处漫溢的大水,就是集市的表情,也是大自然清理一切混乱的笔致么?

假如那个为道沟集编戏的文人转世到这里,他一定会问: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环视在四周的煤矿建筑会远远的应答:因为有煤!

一根老旧的电线杆上,一条弯弯的丝瓜挂在电线上,像电信局悬下来一个野外的电话筒,在默默地替这些已迁走的村人问询:你还会养育我们吗?像从前那样养育着我们的子子孙孙?瓜藤长袖飞扬,缘着一根电线攀向高高的蓝天,似乎在太阳或月亮那里要开出更多的花结更多的丝瓜,要告知苍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直到大地上有人来接听。

这时,一只小船从芦苇荡中游出,荷叶莲莲里有人划着船儿采莲蓬呢,才觉得在虚无的集市周围仍然有人类生命的搏动,而那一瞬间,多多少少抹去了拜访它时萦绕于心头的凄凉和复杂。

也许,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大戏正看着水上的兴隆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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