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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做了你的童养媳

2015-03-30 16:15 作者:艾馨丝雨  | 1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那年我做了你的童养媳

文 ╱ 丝

前序:经历近代百年风云,党的风吹遍祖国大地,太阳更加明媚灿烂,中华睡狮雄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童养媳时代成为抹不去的一段沧桑国史!

【一】无父之女被迫送人

我们这群从小放牛长大的娃子,不知书的倒反,大字一团黑,小字不认得。常聚在一起自嘲是宜春军队(愚蠢军队),年少别说读书就是生存空间都很小,感情世界更是没有过高的奢望。(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小时候,父亲远在湖南衡阳做手艺赚点钱补贴家用。日军侵华战争期间,到处横尸遍野,在回乡必经的山道上,从死人堆里爬出,因惊悸过度回家后不久病故,母亲成为我和两岁弟弟唯一的精神与生活支柱。战争年代物资紧缺,米珠薪桂,民不聊生。婶婶们看不惯养我在家,在奶奶耳边旁敲侧击:“有父之女都送人,无父之女还象宝似的养着。”“情愿养笨头猪,不养笨头女……”人云亦云,婶婶们的女儿都送出给人家做童养媳去了,因为没分家,她们感觉母亲没能力养两个小孩而争了大伙的光。外婆心疼自家女儿年轻守寡,劝我母亲择良缘改嫁。母亲舍不得我和年幼无知的弟弟,无奈地对我说:“莲儿!如果你不做童养媳那我就去嫁掉,以后我们便难以相见了!……”听着母亲哀伤的言语,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比失去父亲还难过。

在南方多雨的梅雨季节里,母亲把我送到一里开外的邻村——金家村,从此后在金家落地生根。在金家一切称呼按照未来老公金德良的叫法称呼人。老公的爷爷和父亲做着贩卖耕牛生意,拥有三十来亩稻田,住房是在金家一等一的砖瓦天井屋。房子外墙是用中间灌黄泥薄砖垒砌而成,内室用木柱和木板衔接隔离的四卧室、两厢房、厨房、客厅上下各分两层楼的木屋,前屋檐与前护墙没有衔接盖顶,形成与天相连的屋内院子,白天坐在家中可以看见太阳,晚上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天井屋由此得名。金家有三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孩,后来陆陆续续从外村领来了两个女娃,一个五岁,一个呀呀待哺。金德良是金家的长孙,同辈们都管他叫哥,虽然指定我为他的未婚妻,但无一例外。这时家中大大小小已有十六口人吃饭——爷爷、奶奶、父、母、叔、婶、姑、姐、弟、妹、哥和我们三个童养媳。因为这种气势后来在土改时期被评为地主家庭。

【二】孩时无畏生死,世界充满快乐没有忧伤

每天清晨早早起来生火煮饭,奶奶下好米,我便一把一把按时定量往灶里塞干稻草,经常被稻草灰熏黑脸。哥哥比我大三岁,十一岁的他已比我高出一截,江南是鱼米之乡,他喜欢去河里捉鱼。吃过早饭,哥哥伙同村里男孩去放牛,我追在后面叫:“哥哥!我也去!”“憨桂鱼!别跟着我,你不会水,我们要去捉鱼!”听说桂鱼很傻,人抓它时它不动弹,故得“憨”字。哥哥这样叫我,觉得是对自己的偏没有骂人看不起的意思。那些男孩们听了哄地都笑了:“憨桂鱼!哈哈……”“去、去,不准你们这样叫我!……”在我心中哥哥的形象很独特:聪明、开朗、诡异,是孩子王、是英雄,只希望哥哥一人喊我这个特有的昵称。

我没听哥的话,执意跟在牛屁股后面走着,好羡慕他们骑在牛背上一晃一摇的姿态。到了青龙港——解放后人工又重新拓宽的赣江支流。大伙停了下来,牛儿散放在河堤上,河堤高高宽宽的,上面长满了牛喜欢吃的各种杂草,绿油油的一片,空气中散发着清香的草味。河水湛蓝湛蓝的倒映着蓝天,真是水天一色,空气清新怡人。那一弯碧水象人的眼睛似的清澈,偶尔能见水草中一群群自由漂浮的鱼儿。“有鱼啦!”哥在河边轻声道:“莲儿!你看着牛别走远了,我下河抓鱼去!”说着悄悄往河水中走去。鱼听到声音就会逃走,故而来之前哥叮嘱捉鱼时大伙不许出声。

捉鱼是哥的绝活,到如今金家还没人会那套。只见他猫着腰,双手慢慢在水中摸,然后左右手靠拢再靠拢,忽然速度极快的靠拢,哦!一条二三两重的小鲫鱼便在哥的手中挣扎着。“哥哥抓住鱼啰!”我生怕别人没看见,拍着小手在岸边嘟嚷着。哥哥顺手把鱼往岸上抛,强子抢着过去拾起鱼儿,六顺摘来一根柳条穿进小鱼的腮帮子,鲜红的血从鱼头上流了出来。这些万恶不赦的家伙不知道杀生的罪过,大伙儿围了过来,开心的直蹦。“再抓几条鱼,等会用豆稿和着豆荚一起烤熟吃,那味儿可赞了!莲儿吃过吗?”强子问道。“没!”我听着这番介绍口水直流。

哥看好每人一条小鱼就上岸了:“莲!你在这守着牛和鱼,我们弄点树枝与毛豆回来!”“哎!”我应声点头。强子、萌新、少冲七八个男孩随同哥哥一锅蜂似的跑了。“蓝蓝的绿水哟,蓝蓝的天,绿油油的草地哟青青的山!……”看着眼前狂奔的伙伴,静静吃草的牛儿,想着美美的大餐,我哼起了儿歌。

东西备齐,强子划亮一根随身携带的火柴,点燃枯树枝,大伙把豆槁与毛豆一起往火中送。每人手中用树枝穿叉着一条小鱼,开始烘烤着。一阵清风吹来,火焰忽闪忽闪,浓烟滚滚。“咳咳!”我被烟呛了一下,哥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别蹲在有烟的地方,过这边!”我移了一下身子,学着他们翻来翻去的烤叉在树枝上的鱼。豆槁树枝被烧的叭叭着响,好一会闻到豆香夹杂鱼香味。鱼烘烤得皮开肉绽,白白的肉显露出来,用鼻子靠近真是香啊!我们都是阎王爷不要的孩子,黑乎乎的手就着从泥巴中挑出来的熟豆往嘴里送,那个味道比在家中吃猪肉还要美味。晌午准备回家时,我们这些馋猫还到河对岸用瓜藤绑了几个大西瓜让牛驮回家。我不会游泳,是用力抓住粗粗的黑色的水牛尾巴、身子浸在水中、头冒出来透气游水的,侥幸没淹死。

【三】爷爷是个传奇

爷爷八岁时曾祖母撒手人间,他只读过半年私塾,由于性格好动不听课,被教书先生赶走,十二岁随父从商做牛生意。没有书缘却是个神算子,牛的活口价按牛膘体重计价,一斤膘相当于一斤牛肉市场价。爷爷看好牛的体膘,反着手掐指一算,价钱就出来了,速度与精确度是人人称道的。附近一带乡亲们买卖牛时都喜欢找爷爷打价,从中可以收取一笔打价酬劳,很多做牛生意人都是靠这种买卖赚小费而生存的。家里经常买一二头耕牛回来转手卖人,赚取部分差价。

乡下赶早市,中午过后无人逛街。为了这趟生意,爷爷父子俩起早贪黑,赶着牛同往三十里外的牛市场——靠双脚行。爷爷十四岁时,曾祖父病逝,与叔叔(曾祖父的二弟)各分得二十亩稻田。一个少年从此单挑起生活重担,继续着牛生意却照顾不到田地,于是请来一位长工,包吃住,以每年十八担谷子计酬劳(当时的工价)。

十六岁的爷爷,不乏有富家女托人过来做介绍,媒婆劝说爷爷讨个媳妇照顾生活起居。当年奶奶十九岁,比爷爷大三岁,迎娶过门时,家里杀了三头猪庆祝。新娘身着凤冠霞帔、坐着八抬大红花轿打前锋;全副嫁妆由几十个大男人抗的抗,挑的挑随后作陪。爆竹声声不绝于耳,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气势浩大地把新娘从娘家接进金家门。小小的金家村象炸了锅似的,聚众围观,热闹非凡。

几年后, 二曾祖父为了凑钱抽鸦片开始变卖田产,爷爷拿出所有积蓄购回祖业十亩稻田。农忙季节人手不够,就近在村里请劳力,按每人每天给多少斗谷子计酬。“人以食为天”没有田地的农民都迫切地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在动荡不安的民国时期,粮食是紧缺货。爷爷看准时机,秋收过后,冒着生命危险又做起了无本生利贩卖大豆生意,(大豆转手后再付款)。方圆几百里爷爷经商信誉度极高,乡亲们都很放心与他合作。从宜春到南昌市区,几千斤大豆靠水路运输,来回乘船要好几天,辛苦不在话下,但收益可观。到了三十六岁那年,手中有了些钱准备讨儿媳,建起了金家村史上仅有的一橦任人既羡慕又眼红的天井屋。二曾祖父因祸得福,以后的日子里因为没田没钱无人挂牵,过得平平安安。

【四】好施善者终有报

解放前,村里重要事件都要找爷爷商讨,譬如:正月请谁扛菩萨开光,端午节定那日划龙舟,都由他定夺。 土改时期划分阶级,村干部把握不准,把爷爷叫了去。爷爷自告奋勇,让干部划自家为地主阶层,他认为地主人家有钱有地,作为地主那是一种荣耀与骄傲!俗不知后来形势是人们始料不及的有些戏剧化。

解放不久的国人统一战线,在国内激起打倒有钱人的革命高潮。我们家戴上“分子”的帽子,爷爷被评为地主后,罚每天收拾猪屎,生产队养猪散放,遍地是它们的排泄物;奶奶为地主婆,罚每天打扫大巷小巷垃圾(裹脚不便由婶婶代劳)。在村里爷爷从此没有话语权,家里处境一落千丈。继而抄家,东西归村大队所有,分别上缴稻田、家具、粮食,赶走了耕牛与猪;房子被分给村里穷困乡亲,我们住进草栓搭建的牛棚;连女儿家随身配戴的金银首饰也给充公,这回妈妈送给我的三根丝银手镯也被缴纳。

“跪下!” 某日下午,在堆放稻禾的一块空地上,一群十岁以下的孩童狂傲地嬉笑着呵斥爷爷下跪。老人已过六旬,他百般无奈地双膝跪地。其中一个较大的男孩问:“还会吗?”“不会!”爷爷答道,“认错吗?”孩儿又问,“认错!”跟每天早晨开群众大会搞批斗似的,孩童学着大人模样一声声斥问。春生听说自家孩子参与批斗地主,急急赶来大声喝道:“滚一边去!在这闹什么?”看着这位高高大大的叔叔,孩子们溜的溜、逃的逃,生怕挨揍。春生双手扶起爷爷:“老人家莫怪!小孩不懂事!”爷爷摇摇头,眼中噙着泪花。(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爷爷曾送过粮食接济春生一家人)

家里此时已是无米之炊,我便隔日跟从拄着竹棍步履蹒跚的奶奶沿村乞讨。乡亲们看到奶奶站在家门口,都会双手捧着大把大把的白米,塞进我手提的竹篮内,我们总是满载而归无一空手而回。奶奶心善,平时好施予人,在解放前,曾经有很多要饭的叫花子来金家村乞讨时,奶奶总是用升筒量一斤二斤的大米施舍于人。故而在我们落难时,很多外村人帮助我们度难关。最感人的一幕是,在海茫茫的一日清晨,天还没亮,有两个汉子从十里外,偷偷送两担饱满的上等谷子,连同新箩放在我家草屋门前,门都不敢敲一声,放下担子就走。(怕人发现受牵连)

【五】不知爱情为何物,两个沦落人不离不弃相依为命

在政策号召婚姻自主、一夫一妻制的情况下,有钱人家的三妻四妾都改嫁他人,已婚与未婚童养媳纷纷回娘家另择夫君。那日吃罢早饭,我回娘家征求母亲意见。母亲正坐在 矮小 的房内纺纱,纺车在母亲有节奏的摇转中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妈!我可以回来吗?”想着做地主家人的艰辛,害怕今后象爷爷一样跪在人前受批的下场,我怯怯地问道。

母亲语气深长地说:“莲!人生就像织布一样,纺好纱只待织布,怎能半途而废?童养媳跑了,地主家的子孙还有谁敢嫁?金家在我们困难时收养了你,怎能看着他们后继无人啊!”说着母亲直起身,从睡房内拿出一双手工缝制的新布鞋塞进我手中。“我怕!”我低声说道。“别怕!你是子女,与地主是两个阶级,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母亲劝导着。在这段时日里,母亲不少偷送粮食、布料及各类别的用品给我。(怕婶婶们知道此事吵架)我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母亲还象照顾小孩似的百般关爱,感激的话语无从说起。

带着活着的使命重返金家,那年我十八岁,哥哥二十一岁。在农历十二月初六日,家里腾出一间小草房给我们结婚,实质只是拥有一张用土砖架起的木板床,能有个地方同居而已。没有烟花爆竹、没有红色嫁衣、没有新娘坐的大红花轿、没有庆婚宴,也没有任何嫁妆家具,只有长辈们殷殷期盼的目光。

房内一对点燃的大红花烛扑闪扑闪地插在地面的香坨内(花烛是亲戚送的),见证着这桩婚姻的开始。它是唯一派上用场既奢侈而又象征着喜庆吉祥之物,却在燃烧过后的第二天化为灰迹。坐在铺着缝补过的被单遮着稻草视作垫被的木板床上,我眼睛茫然地看着烛光发呆。哥哥走过来握住我的双手歉疚地说:“莲!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淡然一笑,用头撞进哥宽大而又温暖的怀中:“哥!别这样说,我愿意……”对于这桩婚姻我认命不悔,无父之女从小被自家婶婶嫌弃,在金家的十年里,哥哥与我从未红过脸,还能奢望什么呢?现在只是对未来没有把握,不知还要面对怎样的困难,村人已经把我们当作瘟神一样躲避隔离。

大地一片阴霾,在寒冷的黑里,我们期待黎明的降临!

——谨以此文献给伟大的童养媳母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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