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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牛情未了

2015-03-23 10:28 作者:北京李书中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中秋八月,湛蓝湛蓝的天空,偶尔会飘过一片云彩,就像画家在画布上抹过的一点粉彩;收获后的田野,少却了收获时的繁忙景象,显得空旷广袤。遗落在自留地里的稻草人,孤零零地站立在瑟瑟的秋风中,向过往的雀群展示着没有灵魂的躯体......

“驾……”在田野深处,一位农人头戴草帽,双腿挽着裤管,左手扶着犁把,右手紧握着九尺长的牛皮鞭,不住地驱赶着前面一黄一黑低头拉犁的成年壮牛。扶犁耕地的是我父亲,这情景似一幅百看不厌的抽象画。多少年来,时时萦绕在我的眼前,深深地记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父亲虽然目不识丁,但是在年轻时却掌握了技术含量最高的活—犁田耙地。这犁田耙地的活,看上去很简单,但真正操作起来可没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力气小了,扶不整犁把,犁头在土壤里就会打摆,如同蛇行,弯弯曲曲,犁沟不紧凑严密,就会形成漏耕现象。力气大了,扶起犁把来,僵硬不自如,牛也跟着遭罪。再说,你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牛的力气,牛不舒服,拉起犁来就会犯别,两头牛就会各使各的劲,任凭你喊破嗓子,步调就是不一致,甩鞭子动武,他们就会瞪着鸡蛋般大的眼珠子和你动粗,尥蹶子罢工,牛脾气上来了,人脾气再大也拗不过它,要不怎么能有“牛脾气”这一说法呢。

犁地要讲究艺术,父亲犁地的时候微弓着腰,左手握着犁把上端的微弯处,右手轻轻地挽着一头拴在犁把中端、一头穿过牛鼻孔、用来控制牛行走快慢的缰绳,两眼紧盯着犁沟,嘴里还不住地喊着“驾……吁……”当牛听到“驾”的时候,它们会脚下生风,低着头使劲前行;当听到“吁”的时候,它们会放缓脚步,亦步亦趋、闲庭信步般地小步走着。到了地头,如果是左转弯,父亲就会敏捷地用右手抓住犁把下端的小把手,身子一蹲,将犁把的上端搭在右肩上,直起身子后,用左手将控制牛的缰绳,往左怀里轻轻地一带,嘴里发出“哨…哨…哨…”的指令,那左边的牛就会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右边的牛也会紧步其后,调转牛头,步调一致地并排转向,待父亲放稳犁铧后,一声“驾”音,两牛后腿蹬、前腿弓地向前拉去。一般秋季劳作时间长、犁耕工作量大,它们有时也难免耍个滑、偷个懒,闹点小情绪,两牛中只要有一牛偷懒,用力就不均匀,犁把子就会摇摆。这时,父亲就会用右手取下搭在右肩上的九尺牛皮长鞭,在半空中抡圆了鞭身,一甩一挥间,那牛皮鞭就像暴怒的蛟龙,形成一个漂亮的鞭花后,裂石断云般“啪!”地发出一声脆响。“黑健,该挨打了。”偷懒的黑牛,听到鞭响和父亲对它发出的警告后,重整旗鼓,与黄牛并驾齐驱、步调一致地拉起犁来。

父亲对待辛勤耕作的壮牛,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呵护惜它们,既是它们偷点懒、耍点小脾气,他也不暴打它们,只是象征性地挥挥鞭子,吓唬吓唬而已。老人家经常对我们讲,人和动物是一样的,尤其是与人息息相处的牛,它虽然不会说话,天长日久和主人就会产生感情,你善待它,它就会善待你,就会不惜力气地给你耕田犁地。

有一年秋天,父亲和一位本生产队的吴姓青壮劳力,到村北很远的一块玉米茬子地犁田,因离家远,中午父亲让那位吴姓青壮劳力回家挑水拿饭。为让劳累半天的耕牛恢复体力,父亲卸下了套在牛身上的耕具,摘掉了挂在头上的牛笼嘴,撒开牛缰绳,让两头耕牛自由自在啃草觅食。辛劳的父亲也掏出烟荷包和烟袋锅子,坐在地上有滋有味地抽起了旱烟。也许他老人家太累了,两袋烟的工夫,竟然躺在地上睡着了。那两头耕牛吃饱后,悠然自得地来到父亲的身边,一左一右蹲在父亲的两旁,晒着秋阳,眯缝着双眼,咬合着牙齿反刍起来。突然,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刚才还眯缝着双眼的黄牛,一下睁大了眼睛,支楞起了耳朵,警惕的逡巡着四周。只见一条一米多长、浑身布满白线黑斑的花蛇正吐着信子、扭曲着身子朝着父亲游来。也许那白斑花蛇目标并不是奔着父亲来的,看到警惕中的耕牛后,忽然改变了线路,自不量力地向老牛飞快地爬去。只见黄牛滚圆的肚子,如同变戏法似得一下缩小到水桶那么细,白斑花蛇一个飞窜趴在了牛身上,迅速地变换成环状,像一道钢箍缠在了黄牛的肚子上,“哞”地一声吼啸,那黄牛力拔山兮地涨圆了肚皮,只听见“嘭”地一声,白斑花蛇猛然间断为两截,被弹崩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中的父亲,被黄牛的吼啸声惊醒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当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拖着半截身子慌忙向草丛中逃去的白斑花蛇时,似乎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黄牛的跟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黄牛的头部,留下了感激的泪水。

来,大地回暖,大街上响起“春天来了,万物都发青呀,咱们的庄户人呀,家家忙春耕啊!……”的歌声。这个时候,也往往是父亲一年四季中最忙的季节。一天清晨,父亲背着耕具,像往常一样来到了生产队饲养场的牛棚,当他走到牛跟前用手扒拉了一下牛头,想要解开拴牛的绳索时,哪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黄牛,二目怒睁,将刚弯腰解绳的父亲,用头上尖而短的牛角,一下将父亲顶到了墙角处。这还不算,黄牛低声咆哮着,用硕大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用力揉搓父亲的左腿部,直到将父亲的腿肚子豁了几道口子后,才停止了攻击。可怜的父亲,双手捂着流血的腿部,拼命地喊着“救命呀,救命!”听到喊声的人们,断断续续地朝着牛棚跑来,他们联手将牛头下奄奄一息的父亲拖了出来,用担架将受伤的父亲抬到了大队卫生院。原来这头温顺的黄牛突然发飙,是因为未阉割好、狂躁不安才做出了不该做出的事情来。后经生产队长、副队长及部分社员代表研究决定,将这头黄牛重新阉割后卖掉。在争取父亲的意见时,父亲躺在病床上,坚决不同意将黄牛卖掉,黄牛抵伤自己也许是它太累了,责任不在牛而在人,人还有发脾气的时候,更何况不会人语的动物。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村里买了一部24马力的机动拖拉机,耕地耙田的活都有拖拉机代替了,闲置的耕牛失去了它的存在价值,况且,每天还要消耗大量的草量和豆饼。为此,队里发出通知,有愿意养牛的农户,可以将现存的八头耕牛认领饲养,年终以现金补贴的方式兑现给饲养户。父亲接到通知后,第一个将那头伤害他的黄牛领回了家,受到了全家人的斥责与埋怨。

一年后,队长领着一个失去双臂的人来到了我家,因其身体残缺,四邻八乡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并且送他外号“牛经纪”。当时,农业从联产计酬到承包到人,耕牛彻底失去了它的用武之地,成了生产队的“包袱”,处理掉耕牛是卸下“包袱”的最好办法,也是唯一的选择。“牛经纪”瞅准时机,将周边村庄的耕牛全部收购,倒买倒卖后大赚了一笔。

“卖不卖牛那是队里的决定,我说了不算。但是,这头黄牛跟了我十几年,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我到外面躲一躲,你们再把牛牵走。”父亲对着队长和来人说道。之后,他老人家头也没回、大步流星地朝大门外走去……

当队长解开绳索用力地牵着牛走的时候,那劳累了一生、有着灵性的黄牛,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眼里哗哗地淌着着泪,挺着脖颈就是不迈步,伸着脖子和队长拔起河来,最后在外力的驱赶下,黄牛才迈着沉重的步伐,慢腾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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