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
金银花
周 耀
双休日天气晴朗，吃过早点，我步行到山区观景赏秋。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我的心情忽然开朗起来，有一种惬意、轻松的感觉。宁静的山村，青绿的松柏，崭新的房屋，艳丽的菊花，满山的红叶，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靓丽。
口渴了口干舌燥，路边清澈的泉水走进我的眼目，趴下美美的喝了一气，灌饱了心灵的田园，顿觉神清气爽。过路的大叔温和爽朗纯情地笑到：“泉水凉，前面山头上是我家，去喝茶。”老伴、孙子在家，对人很热情，儿子和媳妇去外地打工了。大叔家很干净，新盖的四间平房窗明几净，闲聊方知是殷实人家。几株柿树挂满了红灯笼，鲜艳的苹果缀满枝头，挂在架上的玉米放着金光，一群鸡叽叽咕咕的翻土刨食，门前潺潺流淌的河水声悦耳动听。
阿姨说：“他爷请客人吃饭！”进屋看到桌上摆着的炒腊肉、炒鸡蛋、炒粉条、炒木耳青菜，闻到钻鼻的香气，感到肚子饿极了。大叔全家的厚道，我从心灵深处敬佩。风景如画的山村让我陶醉，让我痴迷，勤劳善良的村民，把田园村庄打扮得丰满亮光。
向大叔家道谢告别后，穿过几里林荫道，看见前面八九个老汉老婆、七八个小孩抬着棺材送葬，快到坟地陡坡处几次都上不去。我急忙跑去用尽全身力气帮忙，才抬到墓坑。老人小孩全都流泪，主事的老头让穿孝衫的小孩，向我叩头致谢，我急忙谢绝。送葬人的衣服全都被汗水湿了，用衣襟衣袖不断擦脸上的汗，瘫坐在地，明显是累坏了。我问：“年轻人咋不来送葬？”都说：“出外打工了。”“驾鹤升天的是孝子的啥人？”主事的回答：“孝子的奶奶。他爸妈在南方打工联系不上，只有让老人入土为安。”老人掩埋好了，我体味到单庄独户，乡邻朴实团结互助的精神，是多么高尚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翻过了一座山，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打工挣钱多，农村老人小孩镇守，遇到急事缺乏壮劳力咋办的问题上。“叔叔你收金银花吗？”小孩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循声望去，小路上站着个男孩，光着上身，鞋破了指头露在了外边，流着鼻血。我用地边的嫩黄蒿，搓揉后塞住鼻孔止了血。我问：“咋流鼻血？”他指了指不远的背篼说：“背的蕃麦，背系断了，把我带倒鼻子碰了。”“你一个人背吗？”“还有我婆，前面走了。”“你爸和你妈为啥不背？”“打工去了。”我弥好背系，装好蕃麦。小孩又问：“叔叔你收金银花吗？”我回答：“去看看。”
小孩准备背蕃麦，我说你受伤了叔叔帮忙背，小孩很不情愿地点点头勉强同意了，泪花涌出了眼眶。大背篼的蕃麦挺沉的，我都感到够分量了，小孩咋能承受得住？沿山坡走了两拐才到家，小孩的婆婆见我背着蕃麦，责怪小孩：“你咋不背，让你叔叔出苦力哩？”小孩把脸洗干净，感激地给我端来了泡茶，茶叶几乎装满了杯子，水吸不到。小孩的婆婆看见，急忙拿了空杯子将茶叶倒出了一半说：“这娃对你很敬重，我的家穷，茶叶只给他爷和我喝，平时来客给谁都舍不得放，就倒盅白开水。”
小孩家住三间低矮瓦房，很陈旧，墙皮脱落，黑黝黝的瓦松苔藓把瓦裹了一层，屋内抬头看见木梁椽笆，经多年的烟熏，像墨染了一样。家具就一个木柜、两把木椅、一个吃饭木桌、几把小木凳、一个做饭的案板、几双碗筷。唯独小孩连续三年的“三好生奖状”，在乌黑的墙上熠熠发光。
炕上躺着的老汉，就是小孩的爷爷，“呜•••呜•••”的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小孩说：“爷爷得了半身不遂不能动了，话也不会说了，住院治疗没有好转，回来一年多了，一直请医生治疗。爸妈打工挣来的钱，全给爷爷治病用了。”说话间小孩取出用蛇皮袋装的金银花，解开袋口让我看，问能验上货吗，很通情地又说：“叔叔如果感到质量不好，就不要耽误行程，可到别处去收购。”
小孩的婆婆见我没说话，以为我看不上货，急忙把金银花倒在席子上，散开让我看，擦着眼泪向我介绍：“他叔：我孙子不容易，春天有花了，下午放学回家，就背上背篼，拿着袋子，满山架岭寻猪草摘金银花，晚上回来背着沉重的猪草，提着金银花，夜晚才吃口饭。有花的时期，从没闲过，几个月里，采摘缠在刺蔓上的花时，胳膊身上常被扎满刺、划出道道血口，常被采花的蜂蛰的手和胳膊红肿疼痛，从不叫苦。”由此我想起城里这般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钱是怎么来的，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玩具成山，零花钱不断，哪一个脚上穿破鞋，他们知道生活的艰辛和自食其力吗？同样的世界，两般的生活，想不到悬殊如此之大！小孩怕拖延我的时间，挡婆婆说：“叔叔忙不要打扰了。”又问我：“叔叔货咋样？”我回答：“好着哩。”“要不？”“全要。”婆孙露出了笑容。
婆婆让我看秤，我说六斤。小孩说：“叔叔你看错了，是三斤。这几年来收的人，都按三斤算。”我说：“你们被人骗了，是六斤。”婆婆说：“他叔，不对！我和孙子称过几次是四斤。前几年都是四斤，收货的硬按三斤算，我们觉得出门人不容易，就答应了。你把斤头说多，不是吃亏了吗？我们再穷也不能亏人。”我只有依他们。我付款五百元，婆孙咋都不接。
小孩说：“叔叔给零钱，大钱没啥找。”我说：“不必要找啊，看看给够了没有？”婆婆说：“你把我们吓了，金银花一斤八元钱，四八三十二元。咋给那么多？”小孩说：“叔叔你没收过金银花吧？不懂行情，小心上当受骗。”我说：“没错啊，前几年闹非典时，一斤三百多元。最近价格又涨了。”婆婆说：“他叔你是同情我们，想救济我们，感谢了！不管咋涨，我们只收三十二元。无功不受禄啊！”小孩说：“没零钱了货你带去，下次来了给。一看叔叔就是好人，相信你。”我说：“你年龄小，经见的少，不能轻易相信人。我若把货拿去再不来，你在哪儿找我？不是半年白辛苦了？”婆孙边点头边说：“你说得对，你可不是那样的人。”
我好说歹说，婆孙收下一百元，约定多收的钱以明年的金银花顶账。小孩说：“叔叔我送你。”动作很快的背上金银花，准备送我上路。我示意他快放下，急忙说：“你送我也回不去了，今晚住你家，明天回去行吗？”婆孙满口答应：“能行，条件差你就要受苦了。”
婆婆疑惑地小声自语说：“下午三点多，这人应该能回去，咋要住下里？”小孩怕我听见，悄悄责怪婆婆：“得罪人不看前后，这么好的叔叔能和我们遇上，是我们的福气。”
我问他家种了多少蕃麦，婆婆回答说两亩，还在地里没收哩。小孩说：“人家的都收了，惟数我的劳力弱，没收回来。”下午离天黑早着里，我劝他们赶快收，小孩换个小背篼，一直干到天黑了才歇工。晚上月光明亮，我说小时候月光下也干活，婆孙劝我休息，说晚上正想抢收，星期一孩子要上学。夜晚十一点歇工，我累得腿都提不起来了，婆孙繁重的体力劳动却以苦为乐，高兴的收回了劳动成果。
倒蕃麦的响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赶忙起床，天还没明，不见婆孙。半路上碰见婆孙背着蕃麦往回走，关心的劝我回家休息。收完蕃麦我帮忙剥皮时，婆婆给我说：“孙子聪明，好学懂事，念三年级了才九岁。双休日、假期就帮我做地里活，书包烂了，鞋破了舍不得买，钱都要用在给他爷治病上。自己采摘金银花、挖药积攒的钱才买书包和鞋。”我忽然想起，小孩鞋破了脚指头在外边，视线扫向他的脚，精脚板满是土，原来劳动时是赤脚的。
尽管没有别的菜，两碗浆水包谷面鱼鱼吃得我开心，觉得改善了顿生活。婆孙认为没啥招待客人，对不住客人，一再道歉，显现出农人的质朴纯情。
临走时，我把身上所有的钱给婆婆，说借给你们应急，将来有钱了再还。小孩强行把我送了十里路，郑重其事地说：“叔叔你是好人，婆婆说你不是做生意的，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昨天能回去，你见我们势单力薄，帮我们收了蕃麦。看到我家遇灾受穷，拿钱支助我们。我要学你的样做好人。”
周耀 甘肃省作家协会、中国国际文艺家协会会员。甘肃徽县政协工作。邮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