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忆母亲

母亲撒手人寰，去了另一个世界。

母亲在世时，她是家的象征。在我的意识里，母亲就是家，家就是母亲。因为有母亲，就有我们远离故土千里之外的儿女对家的思念。儿女们就想趁着岁末年尾放工作假的空儿，回到老家与母亲团聚，陪伴母亲过春节，享受回到故乡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温暖与快乐。母亲走了，故乡那个常存在于我心底里的家也就散了。没有了母亲，失去了那个“中心”，哪还有那个往日令我魂牵梦系的故乡老家呢？如今，每当过年时，我只有祭以心香一瓣，表达对远行不归的母亲的深深思念。

母亲对儿女特别特别的好。儿女中谁困难一点，她就特别挂着谁。我出来工作了，不久，父亲去世了，家里两个弟弟都未成家。我怕她太操劳，想把她接到城里来住，让她享几年清福。她说：“儿啊！那哪行！不把弟弟们的心操了，弟弟们在未娶媳妇、成家之前，我是不能出来的。”母亲硬是在家苦撑苦熬，也在我们的支持下，帮助三弟找了方姓的姑娘作对象，成了个家。四弟十七八岁时，我们把他迁出来进了工厂。直到这时，母亲这才出来和我们住了几年。

到2000年，母亲说她已过了古稀之年。怕在城里生了病会拖累我们，就一个劲地要回老家去。恰好，那年春节，三弟从农村来看她，她就跟随三弟离开我们回去了。

母亲回老家之后，每到过春节前夕，她都要三弟写信来，要我们回老家过春节，我们却一次一次找借口没有成行。我们没有抓住和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机会，让母亲一次一次失望，我们不孝啊，对不起母亲！这不能不说是长留在我心头的一件最遗憾的事情。

“倚门倚闾久相望”，这是清代黄宗羲写的《别赖云芝同年》中的一句诗，用这句话来形容母亲每当岁末年尾盼望在外的儿女回家过年的情境，那真是恰当不过了。母亲回老家之后，每年过春节前，她总是“倚门倚闾”，望穿双眼，数着日子期盼儿女平安归来，和她团聚，和她在故乡一起过春节。而离年节越近，则期盼的心情就越炽热。如果在期盼中收到了儿女的来信了，母亲就会心头一凉。“来信了，又不会回来了。”母亲凄苦地自言自语着。这时，没等她把信拆开，一颗颗珠泪就会顺着母亲爬满皱纹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若是没有收到在外的女儿的来信，母亲就带着儿女会回来过年的希望，忙里忙外，手脚不停地在忙中过完整整一个腊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母亲忙着打扫家里的卫生，忙着晒洗被褥，忙着准备过年的食品……

打豆腐，这是母亲的拿手活。每到年前，她把黄豆泡发，磨成浆，滤去豆渣，再把豆浆水放进锅里煮开，撒进石膏粉，撇出豆筋，再把煮开的豆浆舀进大盆里，盖上簸箕，约过个把小时，豆腐便制成了……再压制成豆腐块、豆腐干、豆腐皮……我们过年就有了丰盛的豆制食品了。

烫豆皮，这也是母亲的拿手活。她用小麦、大米、绿豆渗和着泡发，磨成米浆，舀进锅里，烫出一张张薄薄的箩筛般大小的豆皮，再切成细条，拿到太阳下晒干。吃时，把干豆丝放进锅里煮软，再着上油、盐、葱花等调料，就作成了我们过年爱吃的方便食品。今天市场上的各种方便面，实际上就是过去农家作的干豆皮转化而成的。

糍粑，这也是家家过年必备的。母亲把糯米泡一两天，蒸熟，放进石臼里，请人用木棒捣烂，再取出、挤压成一尺见方的形状，待其硬化后，再切成条状的糍粑。吃时，再切成小方块，放在锅里用油以文火煎炸，着上糖，这又是我们过年的美味食品。

儿女回来过年的食品准备好了，母亲还要为儿女的儿女（孙儿）准备零星小食品。她把大麦用水泡发，生成麦芽，再将麦芽粗磨之后，放进滤去米浆里，经过糖化后滤去米渣，再用大火在锅里熬成麦芽糖。有了麦芽糖，她又用麦芽糖合制成炒米糕、花生糕、芝麻片（又称孝感麻糖），寸心糕……这些都作好了，母亲心里就舒坦了：“管得住那一张张爱吃零食的小嘴了”……母亲想到这里，脸上禁不住地泛起丝丝笑意……这时是母亲最为开心的时刻。

儿女回到了家，母亲待儿女的殷殷深情，常使我们感动不已。母亲把脸差不多贴到了儿女的脸上，端详这个、又瞅瞅那个。“嗯，又黑又瘦，是工作太忙了吧？”“眼角都有鱼尾纹了，都老起来了！”她不说自己老了，她倒是希望儿女永远永远都青春年少！

她担心儿女路上饿着了，说着话她就赶紧去厨房煮豆皮和鸡蛋，儿女的碗里，她会放很多荷包蛋。母亲说：“鸡是家里养的，蛋是鸡下的，不花钱的，一个蛋，是妈吝啬，两个蛋，是骂人数……多吃鸡蛋，可补养身子……。”送到你面前的那碗蛋，总是五、六个，她不怕把儿女的肚子撑破，也不管是否消化得了。

年三十，按故乡的习惯，中午每人喝一碗汤，大多是排骨煨藕，或鸡炖萝卜。在儿女的汤碗里，母亲总是满满荡荡地盛一碗鸡块或排骨块……母亲儿女多，她一个也不亏待，常常只亏自己。喝汤时，儿女们不瞅自己的碗里，总是要瞅母亲的碗里。“妈，每个人都吃点嘛，看您，碗里只有几块萝卜，只有一点汤……总是这样咋行！”两个女儿心细，也最心疼妈，就往母亲碗里夹鸡块或排骨。母亲不肯，总是连声说：“你们多吃点，你们吃了，比我自己吃了还好！”听母亲说这话，我们就会推推搡搡，都起来不依……为喝这碗年汤，常感动得儿女们落下泪来。我们的母亲真是世界上最疼爱儿女的母亲啊！

为了办好大年三十的那顿年夜饭。母亲会整整忙上一天。杀鸡杀鸭、蒸鱼蒸肉、爆炒肚皮、作全家福、作蛋糕、蛋饺……儿女中，平时哪个喜欢吃什么菜，这时都会上母亲的心头。菜上桌，母亲会把儿女们各自喜欢吃的菜准确地摆放在他们面前，母亲的细心与周到，儿女们一个个无不感到惊呀！

如今，母亲远行了，我们再也不能和母亲一块过年了。苍天无眼啊！怎么能让我们失去这样好的母亲啊！

所以，每当过年时，儿女的心头都是极为沉重的。都会深深地思念黄泉路上孤零零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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