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信仰/三木
春节回家，过一晚团圆夜，第二天一大早，吃完饺子，拜完长辈，母亲便要领我们去附近的基督教堂，说为了沾一沾主的福气，来年有个好事业，而且教堂初一有唱戏的，歌唱得好，戏很好看。
一路上，机动车很少，一眼便可以认出母亲所说的“道友”：多是妇女，骑着电车，带着小孩，或者年轻小伙，载一机动车老太太、老头子，也有老人牵一辆脚蹬三轮车，车上载着行动不便，耄耋之年的老伴。我们是父亲开电动三轮车，一家子去的。到了岔路口，人流多了起来，大门，屋顶十字架十分醒目，咿咿呀呀的声响一直延伸到教堂里头。祷告房褥子上，一位五十来岁虔诚的男人跪在地上，双臂支地，念念有词，末了，磕了几个触地头。我一转身，母亲正跟“长老”道好，长老即是牧师，母亲跟他们很熟，有时候会帮他们组织村里的聚会，给道友讲解教义。
经过募捐箱，母亲从口袋里掏出钱郑重放了进去，在来教堂的前几天，母亲已经跟父亲商量好，一年虽然辛苦，托主的恩典，有所收获，一家人平平安安，一定要为主奉献自己一份心意。我们早早归坐，母亲正与道友攀谈，父亲便又埋怨母亲又话捞，母亲是闲不住的一个人。
先是唱赞美诗，长老，教士穿着教服，钢琴手弹响琴，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画着妆彩，排成两排站在舞台台最前面，庄重得唱起赞美诗，“又是一年过去，一年光阴快如飞……光阴需珍惜。”我很喜欢这几句，莫名有种光阴如梭，人事易老的失落与惆怅。接下来便是见证，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上来做见证的信徒，内容多是人生遭遇不幸，对生活产生怀疑，在坚定信仰基督之后，从困境中走出来，做成事业，战胜顽疾。这一次见证人是位中年女人，衣着朴素，双手皴黑，是个忙碌的人，说到信仰基督走出生活困境之后语气渐渐加重，声音也响亮起来，话筒攥的很紧，末了口中不住“阿门”，人群开始议论，这时候，小姑娘的歌舞表演开始了。
与平时庙会上所见敲锣打鼓的热闹略有不同，孩子们很卖力，表演的内容跟多跟教义相关，念旁白的是一位年轻教士，当说到作恶者和不信教者终将坠落地狱烈火焚烧时，孩子在地上打起滚，模拟身上着火，翻身扑救的场景，这时候，前边的老人一排跟着一排站了起来，注视着，有的身子在抖，不知怎的，心里各种不是滋味，惊恐，灰心，讥笑，平静，一时间交错着，教士不得不停止旁白，让大家坐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歌舞表演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下面是小品，信众自编自导自演的舞台剧。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扮演一位只要信教便可上天堂的信徒。当然，观众都知道这不可能。舞台上这个撒泼耍赖的女人，冷饭冷餐对待婆婆，以信教为借口不下地干活，跟邻居一点小事便开口大骂，贪小便宜，跟谁都处不好，被家人厌烦，却不反思，认为只要认真祷告礼拜便可上天堂。后来，这人来到天堂门口，大白翅膀的天使站在两旁，亲人和邻里都在经过，拦住不让她进去，她非常诧异愤怒，揎袖攥拳，马足力气往里面闯，却被天使一把拦出，晃荡摔倒，人群便有了笑声，这时候上帝出现了，历数她凡间种种不是，让她反省改正。结局是她十分懊悔，决心向善，剧终。
我们跟着笑了一阵，父亲从打盹中醒来，仍十分疲乏，忙了年前十几个昼夜，几个安稳觉也是缓不过来。这个时候长老便问新人中有无想加入基督的，请站起来，母亲看着我，我低下头，心不住的跳，就好像小时候上课，被老师提问，怕回答不出或者说话不利落被嘲笑一样，我在犹豫，可是有个声音一直在反对。母亲也说信徒曾经问她既然是教会组织者，为什么家里小孩有不信教的，母亲始终说尊重我的选择。前面几个年轻小伙和姑娘站了起来，人们给了掌声，长老给他们带上十字架，并做了洗礼。我一直埋着头，一直等到散会，母亲叫上我回家。
这之后我一直在担心母亲会怪罪我，不过母亲并没有说啥，每年年三十午饭和大年初一第一顿饭母亲仍旧会祷告，我们起立，闭目，母亲希望我们主能赐给我们聪明才智，让我们走正路，能收获事业，阿门！我跟着母亲说。可我终究不愿做一个基督徒。
也许上帝是存在的吧，母亲回答说，上帝在哪，在人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不是最重要的，信仰让自己安定，让生活光明。也对，以前母亲脾气那么火，从不会忍让，现在也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理解他们的不易，最重要的是，母亲找到了生活乐趣，爱上唱歌，虽然只是圣乐，没什么婉转起伏，都是一样的乐调，可每次劳作，会将父亲当听众，唱一唱圣歌，赞美主的恩典，同时学会很多字，担当起聚会组织者的责任，为信众做事祷告。
来世，死亡，解脱，上天堂，宗教未必要当成每日思考的枷锁而忽视生活的美好，如果把所有的意识看成身体这个生命体一时的幻觉不也很好，一场荒诞的梦。虽然有些沮丧，但并没有多少哀戚。辛劳的父母，血脉姻连的兄弟姐妹，一同努力的朋友，浩瀚如大海的生活是我的信仰，生如何，死如何？
要误入魔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