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拂过的岁月

沿海的气候真是变幻无常，中午阳光还温暖的如同春天，晚上的雨水中就已经夹着雪花了，这就好像是信任后的背叛，让人措手不及。

昨天晚上忘记了调闹钟，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7点半了，慌慌张张的洗漱了就出门了。不错的天气，虽然有点干冷，但是地面已经干了，这座小城如同只身在外的漂泊者一样坚强，无论晚上怎么风雨交加，泪湿枕巾，早上依旧微笑着面对行人匆匆，车水马龙。

我边走边戴上手套，围好围巾，果然是冬天来了，寒风微微一吹，感觉脸上有些刺痛，接着鼻子里冒出一阵酸楚，我情不自禁的把双手抱在胸前。公寓到公司不远，所以我每天坚持步行上班。其实一路上戴着耳塞，观察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和各种商铺，走路也就变成了一件很轻松愉快的事情。并且我爱上了躲在路边大树后面非常不起眼的一个铁匠铺，铺子很简陋，一个单开的小门，门上挂着一个纸块写着“打铁”两个字，毛笔写的，但是很难看，像小学生的水平。门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永远在冒烟的洞，碗口般大小,以至于整个墙壁都被熏黑了。之所以格外留意这间打铁铺子，是因为这里的煤炭味道，我喜欢那种味道，有儿时的记忆，有母亲影子，有家的感觉。

记得小时有一年姑姑拖朋友给家里运来了一大卡车的煤炭，在那之后的两年里，家里做饭都是烧的煤炭。记得让我特别头痛的就是母亲让我生火，因为我找不到方法引燃煤炭，就只好听母亲无限制的唠叨责骂了。那时候生活很贫困，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一个人种了好多庄稼，还要照看四个孩子，所以我不得不做很多家务事和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八九岁的小孩总是爱贪玩的，我也不例外，所以经常玩的云里雾里，把母亲所交代的一些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或是糊弄几下，以求应付过关。后果往往惹得左右邻居看一场好戏，母亲大发雷霆只是开幕了，接着细竹条下雨一般抽在身上，哭声惊天动地，指尖过拂眼泪，这算是最精彩的部分了，结局往往是我跪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以谢幕。久而久之便产生委屈、怨恨、厌恶，甚至在想，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我是捡来的孩子？

在那些指尖上的岁月里，母亲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可她并不在意有没有高跟鞋、有没有鲜艳的口红、有没有漂亮的玻璃丝袜，她关心的只是玉米是否该施肥了、小猪仔是否该断奶了、孩子们是否又该交学费了…那时候我并不懂得体谅母亲的辛苦与劳累，作为家里最大的一个孩子，我从没有想过心甘情愿的帮她分担什么，只知道隔壁的小花又买了新裙子，班上的小红又背着一个新书包…现在回想起来，我把以前种种的内疚与歉意都推脱到我的年幼无知。是的，这是很好的一个借口。

上小学六年级我已经开始寄宿在学校了，那时候厌烦了母亲的火爆脾气和一些琐碎的家务事，每个周末都很早逃到学校去了，直到下一次放假也不想回家。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上中学二年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中学在通往一个镇上的三岔路口边，到小镇不算远，可离家里就很远了。那年六月的一个中午，炙热的太阳烤焦了大地，水泥地面似乎在冒着青烟，让人望而生畏，吃过午饭，我头顶着一本书遮阳，一路小跑的回教室，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那树荫下有一个妇人在东张西望，我停下脚步，再瞧了几眼，没错，那个人是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我泡到她身边叫了她一声她才收回寻找的视线。她脸上露出如重释放的笑容说：“哎呀，可算找到你了，又不知道你教室在哪儿，看这边过往的人多，就在这里等了。”

“你不知道问一下同学？就在这傻站着？”她沉默不语，我自知话说重了些，又指着教学楼告诉她：“我教室在那边三楼。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我去稻田拔完草就来了，我给你送鱼来，想着赶上中午你吃午饭的好吃一些。”说着她从手提的布袋里拿出一个饭盒递给我，我轻微皱了一下眉头，接过饭盒。她又说：“前两天下暴雨，河里涨水了，这鱼呀是你爸在河里捞的，本来说留着你回来再煮，可天太热了，养不活，就做成油炸鱼给你送来了。”

“妈，现在都1点过了，早就吃过饭了。你先走吧，我要准备上课去了。”

我拿着沉甸甸的饭盒转过身，刚迈出腿又听见她说：“蓉儿，这鱼你分一些给同学吧，估计你也吃不了那么多，放坏了可惜了。”

我回过头淡淡的应了她一句：“你少操心了，我知道的，回去吧。”

她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终于又开口了：“你还需不需要什么呀？”

我刚想说她啰嗦的时候，又想起上次走的时候忘了带换洗的衣服。漫不经心的低声了一句：“没什么需要，就是忘了带衣服。”

“这么热的天，没衣服换怎么行？是大姑娘了，要讲究些，可不能让别人说了闲话。”我有些不耐烦，又不是我故意忘记的，想着我又瞟了她几眼，这才发现她穿着那件去集市，或是去亲戚家才舍得穿的麻纱印花短袖，和一条姑姑穿过的黑的七分牛仔裤，衣服上的印花被搓洗出了很多褶皱，但这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最好的一件了吧。

哎，阿弥陀佛，幸亏没找着我的教室，不然…

我正万幸的想着些什么，又听见她说：“你下课还来一下这里吧，我去镇上给你买套换洗衣服来。”

下课的时候已经2点半了，远远的，我看见她提着一个塑料的袋子仍站在之前的树荫下张望，看到我的时候，她脸上忍不住露出浅盈盈的微笑。走近了才看见她纹路清晰的额角密密麻麻布满了细汗，手里拽着一张纸巾，快湿透了，显然是擦过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毒辣的原因，那张脸绯红中无比的黑黝，比真实的年龄更显岁月的无情。她把袋子递给我，宽慰的说：“还好在你下课赶回来了。”

“你没坐车去吗？”虽然这里到镇上只有一两公里路，可来回也四五公里了，何况这该死的酷暑天气。

“这几步路，大半个小时走来回，坐什么车呀，浪费车费……”我的心跳咯噔咯噔的加快了节奏，一袭凉意从心底直窜头顶，刺破了所有的怨念委屈，以前的叛逆，任性，自私统统漂浮在眼前，鼻子也跟着酸了。

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原来她一直是这样默默的爱我，不是吗？

“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功课，妈先回家了，估计你爸还在等我吃饭。”

“你等一下，宿舍有伞，我去给你拿…”一转身，眼泪便涌出来了，滴落在滚烫的水泥地面，瞬间蒸发了，了无痕迹。

人呀，当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遥远的时候，便真的开始想念了。太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宁愿用更多的时间来怀念，而不是在当初去珍惜，犹如我从来不曾意识到，有些东西与生俱来，只是一直无声无息的潜伏在生活里，从未发现，亦未珍惜。当我幡然醒悟的时候才发觉，指尖已经拂过很多岁月，幸好，时间未老，幸好，我懂了……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716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