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烟尘，一路菊花
今年的秋天，我骑着变速自行车一周一次往返于县城和乡镇。其实路程也不算长，只有四十公里。只是一路上坡下坡，路陡弯急，再加上路边的村落，绿树红瓦，错落有致，安静恬淡，虽然车辆频仍，烟尘弥漫，仍然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这条路要路过几十个村子。有的路要从村中小心翼翼地穿过，有的是隔着山，隔着水，远远地可望而未曾经临。鲁中丘陵的妙处，不在于山岭是否高峻挺拔，因为它们大多数是温柔的小山，样子秀气，轮廓柔美。尤其是互相掩映的山岭，青翠如屏，虽然不是很深，藏不住更多的景色，却似是旖旎的画卷，青松在山，杨林秀颀环山绕村，杨柳依依隔川望云烟，耐看，耐流连。
村子还是自然的聚居地，毗邻的村子很少有衔接的，自在自然地散落在山脚下，镶嵌在田野里。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村里都有红红的瓦片，崭新的院落，高大的红门。篱笆墙和石墙都消匿了影子，草屋也很少见了。偶尔见到一两处，也是废弃着的老屋，荒草葳蕤的院落，斑驳的泥墙。曾经炊烟袅袅的院落，消失了炊烟，静默地陈列着小村的旧时光。
路两边是农田，有的种着玉米，有的栽了果树，通红的苹果、金黄的桃子、紫圆的葡萄，目不暇接，还没有尝到甜美的滋味，口中已是果香浓郁，馋涎欲滴。偶尔有些荒落的山坡，反而有些清闲，野草蓊郁，草和灌木丛自在自然地伸展着藤蔓枝叶，并在西风里渐渐枯落。正是有些萧索的时候。
灰白的草丛里，却依然有铿锵的身姿，绰约的芳华！
在北国的秋天，那只能是野菊花。仿佛费力地用手拨开了浓雾，一个个俏丽的女子伫立在寂寥无声的草丛里。深绿小巧的叶子静静地秉持着那份铿锵的风骨，青黄的枝茎上开着一朵朵一簇簇，或白或黄或淡紫的小花，像是文静的女孩子，静默着微笑着，不骄不躁；也似质朴的少年，倔强地站立着，沉默着，不卑不亢。如同她的寂寞地开放，她的香气也有些寡淡了，甚至根本嗅不到一丁点香味。仔细地闻一闻，只嗅到苦艾的浓郁和枯草的寡淡，在鼻间来不及停留太久就给西风撩走了。蜜蜂蝴蝶，永远也没有机会来到她的身边激动地吵闹，兴奋地哼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充足的阳光里一天天沐浴，在渐渐凉透的露水里静静等待，在白霜冷漠的刁难里悄悄泛黄，这就是野菊花。她的芬芳不在风中，不在花瓣上。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是她的铁骨；“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是她的淡然；“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是她的傲气。至香无臭，真香无息，妩媚无妆，所以，菊花实在是身份卑微，却品格高贵的矛盾体。
路边村子里，总有人家在院墙外边随意地栽几丛菊花，颜色比山野里的鲜艳水灵，花朵更大，花瓣更显细长绰约，在风里曳曳斜斜，更添一份雅致。这样大大落落地洒脱着的菊花，也着实让人喜不自禁。
很小的时候，母亲请人为我照了一帧相片。年幼的我，应该是红彤彤的脸膛，背景应该是紫红的菊花。只是因为是黑白的照片，全凭想象。黑白的照片映照的其实是一段贫瘠的岁月，然而那怒放的菊花却令我终生难忘。
母亲喜欢养花，尤其喜欢养菊花。花的种类不算多，开得最灿烂最久的却是那紫色的菊花。花盘不是很大，花瓣有些密，紧紧地聚拢在一处，米黄色的花蕊，能从中秋开到冬天。如果是盆栽的菊花，在整个冬天都在木格子的窗台上葳蕤绚烂。是秋心不老，还是春光永存？
也许是那些菊花淡然地开落，不惹俗世的喧哗；也许是那些菊花沉默地倔强，不在风霜的刁难下卑亢扭捏，母亲喜欢这些菊花，也渐渐地影响了我。
老家的院子里栽满了菊花，今年秋天回家的时候还没有开放，但蓬勃的花骨朵还是让人遐思无限。如今母亲跟着我住在县城里，老家的院落里那些菊花被锁和门囚禁了，本就沉默无香地开放更显冷清与寂寞。这一份心思糅合在菊花里成了一季恒久的怀念。
尤其，我住在楼上后，母亲试着在阳台上栽了几株菊花，都开着小小的朵，不叫人满意。
冬天里早早地放了暖气，再也体会不到“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的诗境，而且我也害怕自己长久地在楼上悬着梦寐，反而忘记了“透脚香”的泥土芬芳，忘记了风雨淬火的青春，忘记了珍惜的本来模样。我选择在这个秋天骑行，在秋凉里呼吸，在烟尘里寻觅，在雾霭里坚持，在菊花丛里梦寐迷离。身上的倦与乏很快就会远去，岁月沉淀在路上的记忆与警醒却渐渐清晰。
一路烟尘，一路菊花。至香无臭，真香无息，不忘记来路迤逦，也不畏惧来路凄迷，带着岁月的馈赠和感动上路，一定会领略到风光旖旎。
2014-1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