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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天山

2014-09-25 08:46 作者:长河落日  | 1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行走于新疆,时时有一种边走边唱的冲动,这片辽阔、雄浑、大气磅礴的土地,象一本怎么也翻不完的画册:欢乐的、妩媚的、苍凉的、壮阔的……,一页一页撩动心弦。风情万种的新疆让人陷入一种不能自已的痴迷,虽然我们不是酷驴一派,那幻西域的神秘诱惑,已让我们无法停住行走的脚步。

初秋,我们一行来到伊犁。立于南郊的伊犁河桥头,看伊犁河水缓缓西去,初升的太阳照在河面闪动着粼粼波光。远处山影绰约,主人说那就是著名的乌孙山。我想起青年时代唱过的一首歌,我知道那里是锡伯人的故乡

我们与主人留影告别,计划原路返回乌鲁木齐。无意间主人说起一条国防线,由南向北跨过天山可到乌市,一路风光绝佳,不过得翻越两座冰大坂。打开地图,一条黄线在天山崇岭之中划了一个半弧,连起伊宁与乌鲁木齐。我们一时热望燃起,掉头扑向茫茫天山深处。

途中,我想起驴友的一句口号:“不走寻常路,只陌生人”。原来这份驴派情怀一直悄悄藏在每个人的血管里。

顺着伊犁河谷溯流而东,是一条迷人的天然画廊。河流开阔而平坦,水漫草滩,林木茂密,水草丛生。对岸是富饶的河谷平原,我们行走的岸侧偎依着缓缓山梁,山坡牧场象巨大的调色板,大块大块的青黄涂抹着绵绵风景长轴。到过新疆的人都知道一句话:“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而这句话的下半段是“不到伊犁不知道新疆之美”。走在这大自然的画廊,欣赏着山水长卷的秋色,真有一种醉人的感受。

离开伊犁州府二百多公里,路边便是有“中国最美草原”之称的那拉提草原。(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拉提的意思是太阳初升的地方,是世界上四大高山河谷草原之一。那拉提号称“空中草原”,青色的牧场一山连着一山,辽远无际,天边一抹山为牧场更添了一份韵味。我站上一处高地,眼前一亮:连天碧草铺满山峦,草地上红黄蓝紫各色小花随风摇曳,山坡上沟谷中莽莽苍苍的塔松、挺立的白桦矗起一道别样的风景,一顶顶白色的毡房象镶在草原上的银钻,给人一种诗画般印象。牧场上羊群、牛群和驰名华的伊犁马三三两两自由自在地编织着随性和悠闲。

我想起了腾格尔那首有名的歌:《天堂》。

蓝天、白云、草原、毡房、羊群、奔马……“这是我的家,我的天堂。”

那拉提正是一首天堂赞歌。

我融入牧场画境,又从画境走出。走进一条河道,河滩上一片胡杨林。

这里是生命的圣地。

林子不大,一棵棵粗壮遒劲的胡杨,通体褐色,形态各异,有的直立挺拔,有的树干斜仆,有的身躯已经佝偻匍伏于地,但是不管它们呈什么形态,每棵树都是虬曲苍劲,铮铮铁骨,仿佛凝聚着一股饱经沧桑、不坠青云的精气神,显示出一种生命的韧劲。

胡杨是一种值得尊敬的树木,在维吾尔语中,胡杨被称为“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木。因为这种独特的落叶乔木有一种传说,胡杨树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三千年不朽,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一首无法不让人感动的生命之歌。

我徜徉于林中,一棵一棵端详着它们那突兀倔强的身躯,抚摸着被风砂磨砺已通体皱裂的树身,像似听着胡杨百世沧桑的诉说,细细体悟着胡杨个性中那内在的坚忍。

我曾看过胡杨树的图片,满树金黄,让人产生一种为之向往的生命之美。或许,眼前这片胡杨是又一个品种,或许还没有到最好的季节。等到满树金黄之时,生命便又开启另一个轮回,默默无声中绽放出独有的辉煌和美丽。

我怀着一份虔诚,沉浸在对胡杨的顶礼膜拜之中,接受着生命之美的洗礼。

告别胡杨林,在通往巩乃斯草原的路口,我们折身向北,踏上了翻越天山的旅程。

天山脚下是林茂草丰的牧场,山谷里冰雪消融的河流湍急清冽,河水一路欢腾跳跃,这正是歌曲中那野马似的雪水河。

半途,见山坡牧场牛群马群散落,密林掩映之中,飘来一缕淡淡的炊烟。林深处,露出一座毡房。两位哈萨克牧民骑着马立于坡前,阳光下似一尊雕像。

我赶紧叫车停下,下车与两位牧民打招呼:

“哈萨克朋友,你好!”

“你好”!哈萨克牧民狐疑地看着我们一行。

我走到近前,两位牧民没有戴那种很有民族味道的三叶帽,而是戴着内地人的工人帽,穿着类似中山装的制服。也许,在他们看来,这种服饰更时尚。不过不管怎么穿戴,一眼看上去还是两位朴实的哈萨克。

“朋友,你们的马我们可以骑一下吗”?

“可以,当然可以”。两位落身下马,将其中一副缰绳递到我手里。

骑马对我来说不是太难的事,骑术谈不上,放马跑上一程还是不成问题的。同行的朋友不敢以身相试,站在一边旁观,毡房里女主人端来了奶茶。

哈萨克马是驰名的优良品种,性情温驯,最适合初学的骑者。我毫无惧色,扯开缰绳,马儿在草地上一溜跑开,我的心在天山脚下纵情飞扬。

太阳照在牧场山坡,整个牧场暖洋洋的。虽然郁郁葱葱的塔松云杉还挟着夏季的勃勃生机,而草地已开始发黄,秋的脚步已走进山谷。

哈萨克牧民告诉我们,再过十多天就要离开这里,迁徙他乡。我们问为什么。哈萨克朋友回答:快下雪了,天山谷里的雪有两米多深。听得让人咋舌。哈萨克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一次次季节变换,一次次举家迁徙,年复一年,哈萨克人和着天山的变奏咏唱自己独特的生活之歌。

告别哈萨克朋友,我们继续驱车北上。

我们走的这条国防线,后来才知道是217国道独库线——从独山子到库车。这是一条英雄之路。上万部队官兵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开凿出这条天山纵贯线。

在乔尔玛,有一座烈士陵园,陵园里长眠着一百二十八位年轻的生命。据说一个工兵连除通讯员到营部送信不在现场,全连官兵葬身于一次山体滑坡。半山处,一座白色的纪念塔,那里一百二十八双眼睛永远地注视着每一位走到这天山深处的路人。

崇山峻岭中的国防线弯弯曲曲,路窄坡陡,有些路段大面积塌方,我们不得不下车搬开路面的石块才能继续前行。

随着海拔高度的上升,路边景色不断变幻:树木已经看不到了,草地越来越稀薄,乃至变成紧贴着地面的苔藓。仰头望去,高高的山坡上一位牧民赶着一头毛驴、几只山羊,一只苍鹰在半空盘旋,人与自然构成一幅天然画图。

我生平第一次体验了冰大坂意味着什么。窗外气温由山下的26℃下降到—2℃,而我们一行都身着单衣刚刚走进初秋。公路边没有指示路牌,没有过往车辆,没有通讯信号,如果一旦车子抛锚,我们恐怕会很惨。山越来越高,坡越来越陡,山下的愉悦已悄悄溜走,心底暗藏的是一股没说出口的担心。

再往高处,便越过雪线,直抵天山之颠。眼前是一派纯粹的自然:终年不化的雪,亘古不变的乱石,冰盖之下雪水顺着石滩汩汩 而下。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宇宙,老鹰也飞不到的地方。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恐怕也没有微生物,除了石头与冰雪,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让生物有所依附的东西。

我站上一道隘口,回头一望,眼前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磅礴与庄严:千山暮雪和着夕阳晚照,山连着山,岭接着岭,绵延逶迤,巍峨苍茫,整个天山就象一片跌宕起伏、波澜壮阔的海,一派宏大万千的气象。我试图从远处更远处寻找曾经熟悉的影子,就连我们自己也不敢相信,我们竟是从那天边山峦处盘旋而来。

站在天山之巅,让人彻底地感受到了孤独与荒凉,荒凉得好象都不知道人类在何方。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武林侠客中的天山七剑,终于明白那些武侠小说为什么总爱让大侠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练就绝世武功。因为大侠不是人间凡品,骨子里须有一股与生俱来超凡脱俗的天性,即便整日出入江湖,也不会堕为风尘人物。他们所秉持的乃是超然于世外出江湖而不染的天地之气。正是凭借这样一种世外的天地之气,大侠们自然而然地代表天然合理,制定江湖规则,主持人间正义。我揣想,当人们对尘世心灰意冷之时,便会产生这种虚妄的幻想。

没有污染的世界,不惹尘埃的天山。这里是一首真正的自然之歌。

太阳渐渐接近山边,我们已无心欣赏眼前壮观的景色,在这没有人迹的陌生世界,将要来临的黑暗是我们最大的恐惧。眼前这路太过难走,行程时间远远超过我们的预计。

我不断安慰司机:

“快出山了,你看那山涧的水已经平缓了。”

话音未落,一拐弯,流水跌落断崖,沓无踪影。俄而,又见山涧流水如初。再往前走,便是一遍一遍的重复,象走进了没有尽头的循环。

我蓦然醒悟:其实我们走在山顶之上!

自然是人类的挚友,讴歌自然、拥抱自然是一件很美妙很浪漫的情怀。然而,自然对于人类个体,有时候又是很无奈很让人恐怖的,正如我们眼前的窘况。那种行前的憧憬,山下的欢乐与放纵,都已化作内心深处的恐惧。

新疆的夏秋之交,白昼时间很长,已是晚上九点钟了,太阳还迟迟不肯落山,好象要尽可能地伴我们多走一程。超长的白昼为陷入困境的我们提供了脱困的时机。

也许我们蛰居于安逸的环境实在太久,已经失去了挑战自然的生命冲动。我们就象好龙的叶公,真正与大自然面对之时,竟是这般大惊失色。陌生我们恐惧、黑暗我们恐惧、一切不确定的环境、方式和行动都会让我们坠入心理的深渊。我们这一行人中大半曾经过峥嵘岁月,当年的磨难与蹉跎恐怕已经淡忘。我们的血液好象已经不习惯沸腾,我们的想像力更多地是制造可怕来恐吓自己。看来,走马天山,将给我们重上一堂追忆岁月的历史课。雄奇的天山,能否唤醒我们体内沉睡已久的荷尔蒙?

幕终于慢慢落下,我的心反而淡定下来。不管怎样状况,我们总得面对。

突然,车灯照射到一块路牌:巴音沟。

“出山了”!我脱口而出。巴音沟这地名我早已在地图上看得烂熟,我知道这里是出山口。

前行不远,眼前一片灯火,那里是独库公路的起点——独山子区。在那里有一条奎屯到乌鲁木齐的高速公路。我们不约而同地吐了一口长气,天山之行并非一路都是浪漫。这世间,任何一种美丽都潜隐着一份艰险,人生的每一段行程都不会只有轻松和浪漫。走马天山,这种经过恐惧和艰险的美丽,成为我一路行走经常唤起的人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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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天山的评论 (共 17 条)

  • 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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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巴吾其仁

    巴吾其仁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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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张博学

    张博学文章非常美。伊犁我去过。但我在新疆转向。我感觉好像伊犁在乌鲁木齐西北边,天山在乌鲁木齐东南边。伊犁怎样翻越天山到乌鲁木齐?读您美文对地理有些迷糊。独山子,克拉玛依都到过,想不明白您的行走路线。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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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天的蓝

    蓝天的蓝任何一种美丽都潜隐着一份艰险,人生的每一段行程都不会只有轻松和浪漫。走马天山,这种经过恐惧和艰险的美丽,成为我一路行走经常唤起的人生记忆。 人生就在这种过程中成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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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巴吾其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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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丫丫: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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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张博学:欢迎造访!伊犁在乌鲁木齐的西边,纬度差不多,从伊宁出发向东走218国道,过拉那提再上217国道,向北翻越中天山直达独山子,在奎屯上高速向东到乌鲁木齐。天山分北天山,中天山,南天山三段,乌市东南为北天山。谢谢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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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蓝天的蓝:谢谢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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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鹏

    王鹏欣赏佳作--走马天山,这种经过恐惧和艰险的美丽,成为我一路行走经常唤起的人生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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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临水轩主人

    临水轩主人我听司机说过这条穿天线,阿勒泰地区是哈萨克最集中的地方,如果再去哈纳斯一趟又是一篇美文......悠闲的旅人,也许你们的生活是我们这些劳动人永远无法想象的。推荐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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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月风

    三月风欣赏!点喜欢,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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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红秋叶

    红秋叶欣赏美文,一次很有收获的履行,感受到了那山水的美丽。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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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王鹏:谢谢鼓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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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王鹏:谢谢鼓励,你的诗也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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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临水轩主人:谢谢造访!我的少年时代也是从劳动和苦难中走过来的。我记得寒不避风,雨不遮漏,与蛇同屋,与鼠同床的日子,记得睡过最窄的床只有两尺长几寸宽,还记得十九岁的少年扛着一百八十斤的包子走“过山跳”的那种胆战心惊。农村,工厂,机关,下海我真的把每一种人生体验都当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可能高调了一点,不过人生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扼住命运的喉咙,舍此并无它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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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三月风:谢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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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长河落日

    长河落日回复@红秋叶:谢谢!祝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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