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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往事

2014-09-21 21:08 作者:谢年华  | 10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第三章 押运

日本法西斯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波及整个亚洲。灾难之重的中华民族,一下子跌入痛苦的深渊。史诗般的抗日战争,先辈给我们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在那样一个年代,那样一个特殊时期,除了日本侵略者,对于参与战事的所有人,我们暂且不用简单好坏来评断他们。不过,当时确有人沦落了,成了历史的罪人。那么,他也会得到应有的报应。这里,我们将用另一条线索来继续这故事。

这条线索就是江玲与江琴的流落江汉平原的起因。探究来,还得从她们的父亲和钟栗说起。

和钟栗,字麦生,黄埔四期学生。中等身材,适度近视,架一副眼镜,喜着长衫,学者自居。一九三零年参加中华复兴社。中华复兴社简称蓝衣社。蓝衣社的活动宗旨主要是拥蒋反共、收集情报、制约国人士,颇受民国政府的肯定与支持。因此,蓝衣社在“九·一八”事件后不断壮大。卢沟桥事变近一年,蒋介石一方面为了更有利地联共抗日,一方面迫于军界和地方政府的压力,于总统府迁至重庆后的一九三八年五月十八日电谕:“蓝衣社予撤销,停止一切团体和动”。至此,蓝衣社在武汉大江中学两湖书院解体,其成员大部分转入三青团。和钟栗及小部分骨干则调入军委会调查统计局,受命老同学戴笠麾下。

和钟栗不仅是江山人,又是戴笠同乡,颇受上司信任。早在蓝衣社解体前一九三七年下旬,奉命参与、组织迁都重任,历时一年处理完毕中国军事上“敦刻尔克”战略大撤退,才离开南京,秘密携带家眷辗转武汉,准备搭乘民生公司末班货轮民进号赴重庆接受新任。一番颠簸劳顿,稍事小憩,不料又接军统电报:

“民进号秘载汉阳兵工厂机械设备,此乃国军命脉,务必安全抵渝。人在设备在,希不负重托。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和钟栗微微摇头,大有力不从心之感。也是,和钟栗目前已是孤身一人,点五四手枪一支,随身部下已大都安然抵渝,拿什么护送民进号上的国军命脉?静坐民进号底舱里,他绞尽脑汁,不知所以。闭目忧虑之际,忽地眼睛一亮,在胸前摸出一个小本本,那上面不是记录着重庆军统局驻武汉联络处的地址么?看来他也只有孤注一掷,求助于联络处了。

安顿好夫人及一双女儿江玲、江琴,和钟栗傍着黄昏上岸,赶往小本本上记录的地址:汉口六渡桥莫利斯咖啡馆。秋风瑟瑟,汉口静谧的让人恐慌,甚是萧条。依着惯例他寻了窗口旁五号桌坐下,礼帽摘下放在桌上。不一会儿小二来到桌旁:

“先生一人?”

“家人来不了了。”和钟栗答。

“咖啡要不要加糖?”

“我要冰茶。”和钟栗又答。

小二谨慎地四周扫一眼,仔细端详了和钟栗一阵,对着里屋的门帘努嘴低声道:

“冰茶在后面,先生里面请。”说完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和钟栗起身,带上帽子,镇定地穿过一二三四号桌,来到吧台边掀开里屋的帘子,进得客厅,沙发里坐下。

这是一间平常的客厅,不过二十平米,一边摆放沙发、茶几,对面一个小书橱凌乱不堪,帘子对面斑驳陆离砖墙中间一副虎啸图直垂地上,天花板有几处滴着水。和钟栗细致观察着这一切,室内寂静寂静的。嗯,隔音效果倒是蛮好。

倏地,虎啸图慢慢卷了上去,显出一扇门来,未见其人,闻见其声:

“麦生兄别来无恙?”

好熟的声音。待来人从隐形门里出来,好熟的面孔。原来是先前蓝衣社老同事李克珍。只是近来国难当头之际老李却胖了,圆乎乎的大头秃了顶,堆着笑的脸上没一根胡须,藏青色的套装西服里包裹着黄而矮胖的身躯。一说话摇头晃脑、自鸣得意的神态,和钟栗最是恶心。幸好这次是先闻其声未见其形,倒是省却了一丝烦恼。

和钟栗懒得与他套近乎,开门见山:

“二处你负责?”

“我可不像麦生兄有高人相助,官运亨通。不过,麦生兄戴老板身边的红人,不在重庆流落敝处······不知有何贵干?”李克珍摇头晃脑地说着话,自鸣得意地望着和钟栗。

和钟栗厌恶地盯着李克珍,就你这德性还想党国委以重任?可怜摇头晃脑的圆脑袋,日本人那里蒙混过得了关,七十七号(汪伪特务机关七十六号驻武汉的别称)那里恐怕就成了靶心。这样的蠢物党国不仅在用,且放在九省通衢的大武汉,实在太粗心了。这样一想和钟栗便有些后怕。不过他立刻便缓过神来,正色道:

“少废话。我要见你们二处的负责人。”

“二处已迁至恩施。这里我负责。”李克珍又是一通摇头晃脑。

“那么,给我几个人。受过训练的,不怕水。”

“哟,我的和大主任,这是二处驻汉口的联络点,不是别动队。没枪、没人!”这一下,李克珍也来气了。

和钟栗想想也是。都跑了,留下几个蠢货。武昌、汉阳的联络点未必又不是?自己一个空头上校,虎落平阳,还得向这李大头通融通融,地头蛇嘛,办法总是有的。于是,他换了一副口气:

“李主任,你务必给我想想法子,事关党国存亡。我只要两个人,必是忠于党国的,会使枪会水,行吗?”说罢,兜里摸出一张银票,放在茶几上:“我会给你在戴老板那儿请功的。”

李克珍眼睛瞟一瞟银票,装着漫不经心地样子将眼光移开:

“要是去玩命这点钱怕是不够安抚家眷。好了,局子里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要人干什么。二处撤走时十码头还有一个临时仓库来不及转移,留有一个身着便服的宪兵班护守,个个好身手。在长江边上摸爬滚打,会水是不在话下的。那儿也是我的辖区,拿我的手令你去挑吧。”

说完,自鸣得意的神情显露了出来。

和钟栗鄙夷地一笑,你个联络主任权利也够大了。求人如吞三尺剑,此时也只好屈服一下:

“李主任也太信任我了,局子里的规定在下也不敢破坏,那秘密仓库我就不去了。你帮我选两个人,我们明天九点在民进号碰头。记住,我和某人是个教书匠,雇两个保镖护送家眷到宜昌任教。”

和钟栗说完,起身带上礼帽,拍拍李克珍的肩膀:

“ 你的养身之道有空可要好好教教我哟。”

李克珍得意的笑脸还没有完全恢复,和钟栗便出门来到大厅。咖啡厅依然营业着。零零星星几个顾客都是一对一对的,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各自谈论各自的事。没有人在意有人从身边走过。和钟栗把帽檐拉的很低。其实毋须这样他们也看不清他的脸。因为,和钟栗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出了咖啡厅,和钟栗回味和李克珍最后的话,淬一口唾沫,哼,养身之道,黄胖黄胖的,暂且先给日本人寄养着罢了。

翌日九点。民生号甲板上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着洋装,系领带;一个穿青绸,蹬皮鞋。和钟栗早早望见,便从驾驶舱里出来,想必是李克珍派来的人,迎过去

“可是咖啡店李老板介绍来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着洋装的青年两眼眯成一条线,疑惑地反问道。

这两个小瘪三,如此讲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和钟栗松了一口气:

“我是和先生,与你们李主任至交。此行到宜昌中学执教,兵荒马乱携妻带女路途恐有不妥,务必请你们一路多多关照。”

洋装青年回应道:

“李主任交代过了,和先生放心,有事尽管吩咐,只是······”

和钟栗借此观察了一下,“青绸”有记号,左脸绿豆大一颗痣。“洋装”有特征,看人两眼一条线。记在心里了便摘下眼镜,呵口气,兜里摸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他尽量伪装的像一个教书的,文弱不堪。这两个小子和他们李主任一样,莽莽撞撞的,弄不好会坏事。好在到了宜昌便有人接应,暂且留着他们,关键时刻也派的上用场。这样一想,脸上堆了笑:

“知道,知道。那点事么,到了宜昌我加倍酬谢。”

和钟栗应付毕,暗自思忖,党国所用之人,都是钱字当头。到了宜昌再摊牌,由不得他们放肆了。

这样想毕,引他们来到底舱的尽头,那里只一个铺位,说明只好委屈他们轮流休息。那铺位正好在他夫人和女儿住舱的外面。也就是说任何人要进去,须先经过这道“门槛”。安排妥了两位“保镖”,和钟栗去见船长。

民进号船长葛旭升是个老水手。既然是老水手,如想象中一样,魁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满头浓密的卷发连着络腮胡子,宽松的船员裤、海魂衫,乌木烟斗从不离口。这还不算,自从卢作孚一九二五年创建民生公司,长江上风里雾里十几年,哪儿几个弯转哪儿几处险滩都在心里装着。这趟关乎党国军备的重托,蒋委员长托付卢作孚,卢作孚指定老水手葛旭升。可想,葛旭升的本领在卢作孚的眼里和整个民生公司自然是得到认可的。可不是,自从接管民进号,长江上去去来来,没有出一回篓子。当下,兵工厂机械设备已全部上船,并巧妙地做了伪装。待陆陆续续的乘客上了船,重庆方面的特派员验了货,即刻出发。

和钟栗来到船长室,简短地表明了身份,安排民进号驶离港口,泊至小码头,以避特高课与七十七号的眼线。

葛旭升仔细观察和钟栗,原以为这特派员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军人,不想却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人前两天就在船上转悠,还带着家眷。如今才摊牌,真人不露像呢。葛旭升与和钟栗商议道:

“还有百十号人没上船,缓一缓吧,民进号泊在小码头,恐怕他们不知道。”

“管不了这么多了,必须泊在小码头。给养准备充分了,行昼伏,今晚出发!”和钟栗斩钉截铁。

“机械设备固然重要。面对沦陷区水深火热的中国民众,民生公司也有义务!”葛船长回答的也截铁斩钉。

两人僵持不下。毕竟是非常时期,经过磋商,两人又不得不作出让步。结果是:民进号泊在小码头,推迟一日出发,一边准备给养,一边等待赴渝的民众。

和钟栗及家人,还有他的那些包裹行囊安然隐藏在民进号底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青绸和洋装守护。只等过了今日,船一动,大后方重庆便看得见了。

等待的时光特显长。虽说只是一日,和钟栗数起秒针来,滴滴答答声声敲在他心里。党国重任、阖家安危,急的他像热锅上的蚂蚁,终日在甲板上转来转去。大武汉毕竟已是日本人的天下,民进号外人看来是商船,民生公司的所为日本人还是略知一二的。特高课目前不暇顾及,七十七十七号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焦急中的和钟栗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夜长多啊。

零零星星赴渝之人,一波又一波,有的拿着字据,有的备了金条,呼儿唤女,大包小囊,纷乱繁杂。生在乱世,受了惊吓,全然没个次序。小码头的喧闹,更加刺激和钟栗那颗静不下来的心。幸好嘈杂声中天色渐渐暗了。和钟栗急迫找到船长葛旭升,催促出发。

葛船长心里也急,早就布置停当。第一机组已启动,再过半个时辰,暮色四合,日本人的飞机“眼一瞎”,再启动第二机组,趁着夜色全速向重庆进发。

民进号动了。和钟栗如释重负,机组的轰鸣声如美妙的音乐荡漾在他心里。他慢步来到甲板上,凝神满目疮痍的大武汉,远处几许零星的灯火孤单地在夜色里闪烁,似乎在泣诉往日的繁华、如今的萧瑟。他猛吸一口江面新鲜的空气:

我会回来的,大武汉!

但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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