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柳叶
扫柳叶
在我的童年时代，不但极度缺粮食，而且十分缺柴火。一年当中很少吃米饭，记忆犹新的两顿米饭是最香、最美的：一顿是刚刚收下稻谷的时候，母亲把舂好的米小心翼翼地淘好，下在锅里，我们兄妹几人就秀在锅边看母亲做米饭，母亲乐呵呵地一边烧火，一边轻轻地搅锅，那香喷喷的米饭，诱的我们直流口水。开饭了，我们和着炒豆酱狼吞虎咽地吃上几碗，心里美了好几天。第二顿就是大年三十的米饭了。
那时候似乎野兽也多，大灰狼常常溜进村子，叼走家禽或牲口。一个盛夏的晚上，七爷领着三狗爹在院头乘凉，那时候的三狗爹大概五六岁吧，他躺在竹椅上看晴空里的星星，七爷进屋里咂袋烟的功夫，出来不见了三狗爹，只听到三狗爹的哭叫声渐渐远去，七爷觉得大事不妙，高声吼“狼把娃子叼走了”。一时间，村里人吼开了，汉子们拿着扦担、锄头，打着火把、手电筒追狼，一直追到三道河，狼才丢下三狗爹仓惶逃走，至今三狗爹的脖子还留着狼的牙印。村里的小孩子不听话或哭闹，大人就说“狼来了”，小孩子就哆哆嗦嗦地止了哭。
一到秋季，勤劳的母亲就开始扫柳叶了，那是柴粮不接的季节啊。母亲扫柳叶，我和妹妹跟着一起去，一来可以在河边玩耍，二来可以帮母亲干活。
家乡的小河是一条清澈见底、奔流不息的河，河的两边是垂柳林，一行行的垂柳，河弯她弯，河直她直。到了深秋特别是打过霜后，柳林就更美了，金黄色的柳叶在秋风中摇曳、飘飞，染黄了小河的两岸。远远望去，小河成了轻轻飘动的金腰带，美丽极了。母亲拿着扫把扫柳叶，我们给母亲帮忙摇柳叶，举头望那高大的垂柳，她披一头金发，我和妹妹使出全身的力气摇，她就是不动，叶子不落。我们只好去摇小的柳树。摇啊摇，金黄色的叶子飘啊飘，以树根为圆心，在柔软的枯草地上，铺出了一个金黄色的圆，这一个个金黄色大大小小的圆，在枯草地上组成了一个美丽的图案，母亲一边扫落叶，一边微笑地夸奖我们说：“好孩子，你们把秋天摇下来了，妈妈就把秋天扫回家。”我和妹妹乐得在这金色的圆圈里打滚，把金色的秋天弄得一塌糊涂。母亲乐得笑呵呵。
唰唰唰。母亲不停地扫柳叶，她累得满头大汗。在母亲的劳作下那一个个金色的圆圈变成了一个个金色的圆椎体，在枯草地上，她成了一个个金色的小屋，装载着我和妹妹金色的童话。有时候我和妹妹捉迷藏，我们就躲进着金色的童话里，让妈妈难以找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夕阳下山，鸟儿归林。这金色的小圆锥体变成了几个大圆锥体。夜色更浓，大坡梁上耕地的汉子们谢牛下坡，母亲开始装柳叶了，我和妹妹在河边堆青苔玩，远处的母亲我们只能看到她朦朦胧胧晃动的身影，就在这时，我和妹妹同时看到三道河的柳林里有一对绿茵茵的眼睛再闪动，慢慢朝我和妹妹这边飘过了。我和妹妹吓得大哭了，我把妹妹搂在怀里，我俩不停地哆嗦。母亲听到我俩的哭声，拿着扫把狂奔过来，一把把我和妹妹拽到身后。母亲也吓坏了，一边对着那对飘来的绿眼睛沙哑着声音狂吼，一边用扫把乱舞。那对绿眼睛停下了，它和母亲的吼声对峙着。我和妹妹抱紧母亲的腿，紧紧地抱着，母亲的大腿就是我们的“救命柱”，我分明感觉母亲的身子在颤抖，但勇敢的母亲扫把还在飞舞。从大坡梁淌过河的勤娃爹，听到母亲的吼声，丢下牛和犁头，拖着长鞭子奔了过来，一边奔一边高声喊“野东西，想干啥？”“嗖”地一声，那绿色的眼睛飘走了，消失在三道河的尽头。
这绿眼睛一直在我的童年里晃动，也晃动出母亲勇敢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