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

一直以来，我都想写写我的四舅，但是好像对私就的事情又不是很了解。其实对于四舅的事情，没有人了解的很多，可能只有四舅自己吧。

对四舅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是因为四舅，我在很小的时候，新疆是我第知道的第一个除了我们那个小山村的另一个地方。

记忆中四舅个子很高，有着典型北方男人的硬朗轮廓，衣服总是很整齐干净，不多话，是个帅气又有魅力的男人。四舅最大的特点是他的嘴，因为他嘴大。在我们那里，人们说"男大走四方，女大喝清汤"，意思是男的嘴大吃得开，女的嘴大命苦。

四舅当时确实吃得开，他有个绰号叫"老四"，经常有一帮狐朋狗友相跟着，好賭的他，牌桌上，酒桌上，赌场上总少不了他的影子。每次他打完牌，饿了就会来我家蹭饭，因为他总是突然袭击，所以蹭到的总是剩饭。四舅进门对我妈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就是："姐，有饭没"？ 我妈总会着急的张罗的要热一下，还不等我妈准备，四舅已经整好剩饭开吃了。沉默中一碗饭迅速就下肚了，也因了他嘴大，剩饭无论凉的还是热的在他那都显得特别香。

我以为四舅不会做到，可是后来听妈妈说，四舅做饭特别好，并且比较讲究，特别是他做的鱼，和大酒店里的不相上下。那时我们过年都不曾吃鱼，我很纳闷四舅是从哪里学得这样的本事。馋嘴的我一直都想着说不定哪天四舅就会给我大显身手，安慰一下我肚子里的馋虫，但自始至终我都无福品尝。

对四舅另一个记忆是：有次和妈妈闹情绪，在家使性子，趴在床上哭，谁哄也不行。恰巧四舅来了，进屋后从后边给我兜里装进去个东西，并说:“刚才打牌人家给了我几个水果糖，还没来得急吃，给小丫头吃吧。”在那个很少有零食的年代，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啊。我很快我就不哭了，一轱辘从炕上翻起来，揩了鼻涕眼泪，激动的跑到门外，结果掏出来一看，又气又恼，口袋里是两节脱了玉米粒的玉米芯子，四舅真是个吝啬鬼，大骗子。(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的四舅在我们那里的人眼中就是混社会的，也可以说是不务正业。外婆总操心四舅的婚事。可是，四舅确娶到了漂亮的舅妈。舅妈的名字叫小芳，确实像《小芳》那首歌里唱的一样。舅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舅妈的爸爸是个慈祥的老教师，妈妈也是个贤惠的女人，生了七个孩子，四个女儿，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就是四朵金花，特别是舅妈，她最小，也长得最是好看。舅妈不但长得漂亮，而且也是个很会打扮的女人。我们那还没流行烫发的时候舅妈就有着一头漂亮的烫过的头发，穿的衣服也是最时髦的。不知道舅妈和四舅谁追的谁，当时喜欢舅妈的人很多，可舅妈就是相中了四舅。

四舅和舅妈结婚的时候我还很小，一岁多吧，没有什么印象，后来只记得他们总吵架，吵的激烈的时候家里的东西也会被砸的乱七八糟，也记得舅妈总俩我家，在妈妈跟前哭泣。后来，舅妈和四舅再次出现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孩子，就是我的表弟。他们是从新疆回来的，表弟出生在新疆，回来的时候快一岁，长得非常可爱，穿着比我们那的小孩都要漂亮的衣服，取名磊磊。

舅妈总会给表弟织各种漂亮的帽子，各种好看的衣服。从小我就特别喜欢舅妈，她不但漂亮，说话温柔，还会织出好看的东西，最主要的是她身上总有一种我们那里农村人身上都没有的香香的味道，从小我就希望自己长大后也可以成为像舅妈那样的女人。

表弟回来后不久，舅妈和四舅总是很忙碌，舅妈偶尔来看看表弟，依旧在面前哭泣，眼睛红肿。过了一阵，听说四舅又要上新疆去了，走的时候是爸爸借钱帮忙凑的路费，这次舅妈没有跟着去。

舅妈在老家呆了大概半年，也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四舅那里了。从那时起，表弟磊磊就在我家长大了。那时的表弟还没断奶，晚上要噙着妈妈的奶头入睡，半夜还会哭闹，每次半夜哭闹喊妈妈，我妈就装着舅妈的声音答应。虽然表弟刚回来时我特别喜欢，但慢慢越来越不喜欢了。自从有了他，晚上妈妈的怀抱就再也不是我的了，我希望舅妈和四舅赶紧把表弟接走。中间舅妈隔很久会来看一下表弟，但四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转眼表弟上学了，一年级的时候表弟和我在一个学校上学，那时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只是村里有些小孩故意在他面前唱起“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有又良……”时，表弟便会非常气恼，去追打那些调皮的孩子。

二年级的时候表弟开始在学校闯祸，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打了人家的小孩，放学总有大人来我家找我妈，我妈总是给人家赔不是。我越来越讨厌表弟了，妈妈一天那么辛苦，我们姊妹三个都够她操心了，表弟还整天闯祸，让妈妈给人家低三下四的道歉。战火终于爆发了，有一天洗脸，我要用毛巾，表弟也要用，我们俩便争执开了，甚至开始撕打，我虽然比表弟大三岁，可是因为从小瘦弱，还是抵不过男孩子，被表弟抓破了脸。我一时气不过就边哭边吼道“去找你爸你妈去，这有又不是你家，像你这样子，难怪你爸你妈都不要你”，妈妈当时很气愤的打了我。当时我知道自己说话非常伤人，说过后我还是有些后悔，毕竟他是我的表弟，我不该捅他的伤疤。

不久，表弟被舅妈转到了离他外婆家近的镇上小学去读书了，听说表弟依然很让人头疼，还结识了几个班里特别捣蛋头疼的学生，甚至开始抽烟。表弟周末的时候还会来我家，他说最喜欢吃姑姑也就是我妈做的青椒炒土豆丝，还有腌的咸菜。就着刚烙出来的锅盔，他能吃好多。

我有时劝他别和别人打架，少惹事，他总说知道。他告诉我他刚转到那个学校的时候不惹事，但是人家总是欺负他，刚开始他回家告诉他舅舅，舅舅告诉了老师几次，但老师的口头警告还是无济于事，特别班里那个最高最大的胖子，总是找他事。有一次，他忍无可忍，和那个胖子撕打起来，发了疯似得，连抓带咬，那些平时欺负他的学生也被吓到了，结果他把胖子打败了，班里没人再敢欺负他，他成了班里的老大。说这些的时候，表弟语气中偷着一丝得意，一脸的无所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一年，家里来了一些穿警服的人，舅妈也来了，依然叫我妈姐，依然漂亮温柔。我当时有些害怕，在农村，警察的出现总是让人神经紧张。后来才知道只是法院的人来家里了解情况，因为舅妈提出离婚，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四舅消息，这几年，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哪，是不是遭遇不测了，还是依然活在这个世上。我们这边的人，包括外婆，在家的二舅也都默许了舅妈的决定，因为自从四舅离开的这几年，我们隐约觉得不对，他这明明是不要孩子不要老婆了呀。

接下来的几年，每每村里有人外出，或者有从外边回来的人，妈妈总会去打听询问有没有四舅的消息，偶尔有人说在哪见过，但更多的是没有见过。妈妈和二舅妈甚至寻访到我们那很有名的活神，去求问四舅的消息。活神说四舅本人还在世上，只是头部受过重伤，并指点了所在方向。回家后大家一致认为活神所指方向是新疆，爸爸和二舅专门去新疆找寻了一次还是无果。

这期间表弟已经快上五年级了，五年级的时候表弟被舅妈带去了西安，听说舅妈找了个对象，对方离过婚，脾气挺好，喜欢踢足球，有一个比表弟小两岁的女儿。表弟在西安上学那一年多并不太平。舅妈和他住在那个男人家里，表弟会拿了那男人的烟在卫生间抽，而且死不承认，会因为早上穿校服的事和舅妈大吵，甚至咬伤舅妈的胳膊和手，俩人大打出手，会因为给他和那个女孩盛的稀饭里边的红枣数目不一样摔筷子不吃饭，会在那个那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在舅妈面前破口大骂那个人，会在上学路上故意踢那个小女孩两脚，并拿走她的早餐钱。就是这最后一条，招致女孩姑姑，奶奶一干人的不满，找舅妈谈话，让舅妈把表弟送回去，生活费他们出，舅妈没有同意，带表弟回来了。

回来老家后表弟经常旷课，不去学校，打架，抽烟，网吧通宵，和一群跟他一样的叛逆少年整天瞎逛。有时候会来我家，我外婆或者我二舅也就是他奶奶和伯伯那，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他外婆和舅舅家。来了也就转一圈，呆一会。我妈有时会给他点零花钱，我二舅也会给。我妈和二舅总会给他说一样的话，让他听话，别惹事，好好学习，他总说，知道，知道。拿钱后回他舅那里再要，甚至后边有时主动问我妈和我舅要。

不到初三毕业，表弟辍学了。他舅舅拖关系给他争取了个入伍当兵的名额，因为年龄小，还改了下身份证。磊磊当兵这两年，几家人都放心了不少。他偶尔会给他舅打个电话，舅妈也会打去电话问候。他在部队挺好，和班长关系搞的很好，新兵连的时候也没挨揍。训练的时候从好几米高的地方往下跳也不会害怕。

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家门前井边上有在打水，走近后直到他叫了声姐我才认出来。两年真快，部队就是锻造男人的地方，现在我得仰望着和他说话了，挺拔的身板，有着士兵的英气，比之前黑了，不过还是很瘦。一点也不不避讳的就在我面前抽出烟来抽点上，一副老成的模样，话少了很多，再说他的时候只是笑一下。

也是在这一年，突然有了四舅的消息，妈妈和四舅通过一次电话，听妈妈说四舅现在身体不好，记忆力也不行，貌似已经有了家室，人在新疆。在这之前，我一直有好多的猜想，四舅会不会被黑煤窑给害了？四舅好賭，会不会欠了很多的赌债，被黑社会追杀，所以才不敢和家人联系，四处躲藏？也有一种可能，四舅风流倜傥，会不会被哪个黑老大的千金看上，所以抛弃了家室……可现在四九突然有消息了，我还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

二舅立马动身去新疆看了一下四舅，五十几岁的四舅人很苍老，整天喝酒，生活也不好，但确实有了家室。四舅问二舅要了表弟的电话号码。后来四舅经常醉酒后给二舅打电话，经常会哭，听说他打电话给表弟，表弟不和他说话，每次只是问他要钱，说没钱就别给他打电话，表弟频繁更换电话号码，每次四舅总会打到别人那里问表弟的新号码，表弟总会暴躁的说想知道吗？告诉你(爸爸死，爸爸死)。四舅醉酒后打电话哭着向二舅忏悔，说他对不起家里人，对不起舅妈，对不起表弟，他就想弥补一下，他知道表弟恨他，讨厌他，故意折磨他，他自己活该。

我刚上大一那一年冬天，外婆去世了，当时快过年了，听说磊磊回来了在镇上他外婆家，我们打电话打不通，我知道他可能会在网吧，就打电话给我一位家住网吧附近的同学帮忙去看一下，果真在网吧找到了他。他骑着摩托车赶来的，本来我和我哥，我们许多人都是特别难受，忍着眼泪没出来，他一到院子，停下摩托车，跨进们就哭了起来，一个大小伙子的哭声可能比什么都能打动人，我们在场的人都开始啜泣。互相安慰一番后，二舅妈说:那几天你奶奶快不行的时候我们就让人给你捎话让你来，你奶奶在的时候最操心，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我知道，我本来说这两天完了就上来看奶奶，谁知道这么快”。

我突然觉得他说这话有些假。这几年他经常和社会上那些人混在一起，老成，世故，圆滑，甚于比他年长的人，场面上的事比谁都精明。妈妈说磊磊和四舅长得越来越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瞪起来的时候冷的没有一丝暖气，寒到人心底。我突然觉得表弟真是得了四舅的真传，他们都有一颗浪子的心，都那么得冷血，外婆去世，四舅也没回来。

前年过年，正在朋友家玩，家里打电话让我回去，说是表弟回来了，想见见我。急匆匆到家，他叼着一根刚燃着的烟，那发型，那长相，那神情，像神了《新上海滩》里的黄晓明。吃完饭我们聊了一下，他说这几年换了几个女朋友，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见了什么，花了多少钱，我让他收收心，他说：“像咱们这的人这样，结个婚，养个娃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我活了十九年，就是明天死了我也甘心”。我突然发现，白哦地已经十九岁了，已经不是和我当时四大的小男孩了，甚至有着超越我的成熟，我一时语塞。

他恨四舅，恨自己的父亲，但他不知道自己像极了他，自己就是另一个他，他知道吗？

现在四舅已经快六十岁了，还在新疆，不知道他和表弟还有联系没有，四舅妈的女儿已经有六七岁了吧。有时候我觉得四舅很可怜，表弟很可怜，四舅妈也很可怜，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爸爸有时会在妈妈面前指责四舅：你问他有心没心，扔下家里人，一走这么多年，自己亲妈去世都回不来，当年人一提“老四”谁不佩服，现在有家都不能回……

我也在想，四舅到底有没有心？当年为了什么让他一去不回？可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失去的岁月能追回吗？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58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