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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天鹅(threedaughtersofchina)(35)

2014-05-28 12:07 作者:乡村老羊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承上)

to my grandmother and my father who did not live to see this book---jungchang

jungchang作品 乡村老羊翻译

我的家庭生活平静而充满意。不管我母亲多么地怨恨我父亲,她很少和他吵架,至少不在孩子面前吵架。现在我们长大一点了,我父亲对我们的爱很少通过身体的接触体现出来。对于一位父亲来说,用胳膊楼孩子,或者通过亲吻他们,拥抱他们来表示喜爱,这不是中国的习俗。他会经常让男孩子骑在肩膀上,他会拍他们的肩膀,或者揪他们的头发,对我们女孩,他很少这样做。当我们长到超过三岁,他会把手放在我们的腋窝下小心地把我们举起来,他严格遵守中国的习俗,习俗规定避免与自己的女儿亲昵。没有我们的批准,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他不会走进我们的房间。

我母亲和我们的身体接触也不多,尽管她很愿意和我们身体接触。这是因为她处在另一套规定的限制之中:那些共产党的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共产党人献身革命和人民是那样地彻底,任何对自己孩子钟爱的表示都不招人待敬,被认为是双面效忠的表现。每一个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都属于革命,都得花在工作上。任何被认为与革命无关的事情,例如用胳膊抱孩子,都要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处理完。

起初,我母亲发现很难习惯这个。她的党的同事总是批评她“把家庭放在第一位”,最终,我母亲习惯了不停地工作的习惯。晚上,她回到家里的时候,我们早就睡着了。我们睡着的时候,她会坐在我们的床边,看着我们的脸,听我们均匀的呼吸声。这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一有时间,就会拥抱我们,轻柔地挠我们,捅我们,特别爱碰我们的胳膊肘,碰胳膊肘特别地惬意。感谢上苍,我可以把我的头放在她的大腿上,让她给我掏耳残。掏耳残是中国人的一种传统的享乐的方式。我记得,小的时候,看见以掏耳残谋生计的人挑着担子,担子的一头是一把小竹椅子,从担子的另一头垂下很多微小的带绒毛的掏耳残的工具。

从1956年开始,官员们开始休礼拜天了。我父母带我们到公园和操场,在那里,我们玩荡秋千,捉迷藏,或者沿着长满草的坡子朝下滚。我还记着翻着跟头滚下山坡的惊险刺激,滚山坡的意思是冲进父母的怀抱,但是,实际上是撞到两棵木槿树上,先撞一棵,再撞到另一棵。

对我父母经常不在家,我姥姥依然感到很震惊。“这是什么样的父母啊?”她会摇着头叹息说。替他们做补偿,她把她的全部心思和能量都用在我们身上。但是,她不能仅靠她一个人对付我们四个孩子,所以,我母亲邀请俊英姑姑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和我姥姥相处很好。融洽的生活就这样继续着,1957年初,一位和雇主住在一起的女仆加入到我们当中。这恰巧与我们搬进新宿舍同时,新宿舍是一位前基督教牧师的住宅。我父亲搬过来和我们住在一起,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全家人住在一个屋顶之下。

女仆十八岁。她刚来的时候,穿一件宽松的花棉袄。对这种穿法,城市居民会认为太过俗艳,她们穿素花的衣服,即可迎合城里人势利的眼光,又能适应共产党的清教主义。城里的女士还像俄国妇女那样穿短上衣,但是,我们的女仆穿传统的农民式样的服装,在服装的一边扣上纽扣,纽扣是用棉布打结而成的,而不是新式的塑料纽扣。她不用腰带,而是用一条棉布绳系裤子。很多来城里的农村妇女都会改变她们的装束,以免得看上去像个乡巴佬。但是,她对自己的衣服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这充分彰显了她的性格。她长着一双又大又糙的手,阳光晒黑的脸上总挂着腼腆而诚实的微笑,一副酒窝挂在玫瑰色的脸颊上。我们家的所有人都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她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姥姥,我姑姑一起做家务。我姥姥特别高兴,我母亲不在的时候,她有两个最亲近最可信赖的朋友

我们的女仆出身一个地主家庭,她急着想从农村逃出来,从她面对的无休止的歧视中逃出来。1957年,又能雇佣出身“坏”的家庭背景的人了。1955年的运动已经结束,气氛总体来说宽松多了。

共产党制定了一项制度,在这项制度下,每个人都得登记他们居住的地方(户口)。只有那些登记为城市户口的人才有权利分到口粮。我们的女仆是农村户口,所以,她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粮食来源。但是我们家的口粮绰绰有余,养活她根本不成问题。一年之后,我母亲帮助她把户口迁到了成都。

我家还付给她工资。国家的津贴制度在1956年被废除了,那时我父亲也没有警卫了。警卫由一个男仆替代,男仆为多个官员服务,他在办公室里为我父亲做杂务,例如端茶和安排汽车。我父母挣的工资是按行政级别固定下来的。我母亲是17级,我父亲是10级,这意味着我父亲挣的工资是我母亲的两倍。因为,基本生活用品非常便宜,当时还没有消费型社会的概念,他们的收入放在一起绰绰有余。我父亲是特殊类别的一员,被称作高干,“高级官员”,高干是对13级和13级以上的人的叫法,这样的人在四川大约有200人。10级和10级以上的人在全省不超过20人,现在,四川全省大约有七千二百万人口。

1956年天,毛泽东宣布了一项被称为百花的政策,百花来自短语“让一百朵花开放”(百花齐放),这意味着,艺术,文学,和科学研究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党要争取受教育的中国公民的支持,国家需要受教育的公民,因为国家正在进入工业化“后恢复期”。

国家的总体教育水平一直非常低。人口众多----当时超过六亿----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享受到像样的有水准的生活。国家一直采用独裁专制的体制,独裁专制体制靠让公众愚昧和顺从来运行。再有,就是语言问题:中国文字非常难;文字基于成千上万的单个字,这些字与发音无关,每个字都有复杂的笔画,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记下来,数以亿计的人是纯粹的文盲。

在共产党统治之下,任何人,只要接受了任何一点程度的教育都被认为是“知识分子”,共产党的政策以阶级划分为基础,“知识分子”成为一个特殊的,要是模糊的话,类别,这个类别包括护士,学生,演员,还有工程师,技术员,作家,教师,医生和科学家。

在百花政策下,国家享用了大约有一年的相当轻松的时光。然后,在1957年春,党敦促知识分子批评官员,批评延伸到顶层官员。我母亲认为,这是为了鼓励进一步解放思想。毛泽东百花齐放的讲话之后,讲话传达到我母亲的级别,她是那么的激动,整都没有睡好觉。她觉得中国真的将拥有一个现代的民主的政党,一个欢迎批评来激励和完善自己的政党。做为一名共产党员,她感到非常骄傲。

当我母亲的级别被传达了毛泽东的讲话,征求对官员的批评意见,他们却没被通知他在大约同一时间所做的另外一些评论,“引蛇出洞”-----揪出任何胆敢反对他和他的政权的人。一年前,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在他的“秘密讲话”中诋毁斯大林,这让毛泽东非常震惊,毛泽东将自己等同于斯大林。毛泽东更加恼怒那年秋天发生的匈牙利政变,第一个成功的,----如果是短命的----推翻一个建立起来的共产党政权的尝试。毛泽东知道,中国接受过教育的人的绝大部分是支持中庸和解放的。他要避免“中国的匈牙利政变。”后来,事实上,他实际上告诉匈牙利领导人,他的征求批评意见是一个陷阱,在他的同事建议停止征询意见之后,他还在延长征询意见,目的是要确信,他把每一个潜在的持不同政见者都用烟熏了出来。

他不担心工人或者农民,因为他确信,他们感激共产党,是共产党让他们吃饱肚子,过上稳定生活。他也根本看不上他们----他不相信,他们有智慧来挑战他的统治。但是,毛泽东总是不信任知识分子。他们在匈牙利扮演了一个大角色,他们与其他人相比更容易为自己着想。

不晓得毛泽东的秘密手段,官员和知识分子之类的人忙着征询批评意见,提出批评意见。按照毛泽东的说法,他们应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言无不尽。”我母亲在他所照看的学校,医院,和娱乐团体中热情地反复地重复这句话。各种意见在有组织的研讨会和墙报上被鼓噪出来。著名人士在报纸上提批评意见,为大家树立了榜样。

我母亲和几乎每个人一样,征询到一些批评意见。一条主要的意见来自学校,说她偏向“重点”学校。在中国,有一些官方指定的中学和大学,国家集中有限的资源投向这些学校。这些学校得到更好的教师,更好的设备,选择最聪明的学生,以此保证它们有很高的升学率,让学生升入更高一级的教育机构,特别是“重点”大学。一些来自普通中学的教师抱怨说,我母亲在开支方面一直都太注重“重点”中学了。

教师也是分级的,好教师被授予荣誉等级,依据荣誉等级拿到更高的工资,在食品短缺时得到特别的食品供应,得到更好的住房,得到戏院的赠票。在我母亲管理下的大多数有级别的教师都出身“不良”家庭背景,一些没定上级的教师抱怨说,我母亲太注重职业优点,而忽视“阶级背景。”关于“重点”中学,我母亲做了自我批评,说自己缺乏公平,但是,她坚持说,她把职业优点做为晋升的原则没有错。

还有一条令我母亲厌恶的批评,我母亲只当做耳旁风。一所小学的女校长1945年加入共产党----比我母亲早----她得听从我母亲的命令,对此她很不高兴。这个女人攻击我母亲基于这样的观点,说她得到她的职位完全是靠我父亲身份的影响。

还有其他一些抱怨:校长要求权力来选择他们自己的教师,而不是由更高的权力机关分配教师。医院的主任要求能自己购买草药和其他药品,因为国家供应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外科医生要求口粮多一些: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需要付出的体力和传统戏剧里功夫演员付出得一样多,但是,他们的口粮却比人家少四分之一。一个低级官员表达了自己的失望情绪:一些著名的传统商品,像“王麻子剪刀”和“胡胡子毛笔”从成都市场上消失了,这些都被那些低档的、批量生产的替代品取代了。我母亲对多数观点都表示同意,但是,对于存在的问题她也无可奈何,因为这涉及到国家的政策,她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观点汇报给高一级的权力机关。

批评大规模爆发。批评往往是个人的牢骚,或者是实用的、没有政治意义的要求改进的建议。批评在1957年初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遍地开花。六月初,毛泽东关于“引蛇出洞”的讲话被口头传达到我母亲的级别。

在这个讲话中,毛泽东说,“右派”进行了一场对共产党、对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疯狂进攻。他说,这些右派由全体知识分子的1%到10%构成----他还说,他们必须得遭到粉碎。把事情简单化,取毛泽东两个极端的中间,一个5%的数字被建立起来,并被做为必须得抓的右派分子的数额。为了达到这个数额,我母亲被期待在她管理下的组织中找出一百多个右派分子。

我母亲对她遭到的那些批评感到不怎么高兴。但是,批评她的人当中,几乎没有人可以被认为是“反共产党,”或者是“反社会主义,”这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她从报纸上阅读到的东西得出判断,似乎有一些对共产党专权和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攻击。但是,在她的学校和医院里,没有这么严重的事情,她到底上哪去找那些右派?

除此之外,她认为,惩罚那些开口说话的人是不公平的,他们是在被邀请后,实际上是被敦促,才这样做的。况且,毛泽东曾经明确地保证,不会对开口提意见的人实施报复,她自己就曾经热情地号召人们提出他们的意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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