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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的早晨

2014-05-13 22:03 作者:石一鸣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生命中,最不能承受的是一种轻。米兰•昆德拉从尼采的“永劫回复”中阐释了这个问题。其实,在五月一个周末的上午,看着窗外大滂沱,想出去走走的愿望终于落空,于是坐在书桌旁,翻开笔记本来,动笔写一下心中的寂寞。这种寂寞就是我生命的一种轻。从哲学的角度讲,哲学与人生,每天都在重复着相同的生活、相同的工作,我们是否坐下来思考了?当然,在这样一个纸醉金迷、一切以金钱为中心的时代中,是没有几个人来好好回思自己的。我们的生命,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仅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无休无止地重复着每天的道路吗?聆听窗外的大雨打在蓝色的瓦片上,我实在静不下心来。伸手翻翻柏拉图和叔本华,又一次内心的痛苦挣扎重复在我的思想轨迹中。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花去花回,人去楼空,雨在拍打着灰色天空,我似乎看见,一个蹒跚的老人打着一把雨伞,匍匐在一条泥泞的小路上,慢慢地向着我住的地方走过来,然后敲响我的门。我站起身,准备伸手开门,突然老人用低沉的声音说:“孩子,我知道你在里面,即使你不开门,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是活在这扇门里的。不要打开门了,想看我这糟老头,如果你开门,我怕让你失望。”我怕?我站在门里边,内心在挣扎着是否要开门。如果开门了,外面灰色的天空和难以抑制的大雨,以及满脸皱纹、白头银发的老人一起闯入我的眼中,我到时可能一时接纳不住,会晕倒在门槛上。如果我不开门,整日整月整年生活在这扇门里,可能会错过许多花期,错过许多风景,错过男欢女、推杯置盏,或许连青都错过了,还来不及好好地享受,活着活着就老了。当我踌躇不定的时候,老人又在门外说着:“孩子,你开门是痛苦的,不开门也是痛苦的,开不开门都是痛苦的。从你思考到底是开门还是不开门的时候,我就知道,痛苦的花朵已经开在你的心里。”我本想辩护,但不敢。外面依然是大雨汹汹,灰色的天空,阴暗的窗户,一直挤压着我瘦弱的身躯。我只能坐下,一斜眼就见书架上的克尔凯郭尔,满脸忧郁地在看着《恐惧与颤栗》。

我的门里,四壁空空,只有两张桌子,堆满了充实我无聊生活和精神世界的书本,除此之外,只剩下一张能够让我躺着思想的床了。生活如此绝望,我还能怎么样?三十年的光景几乎在这个上午里回忆了一遍,然而整个人生却也只有空虚。虽然物质上的贫穷并没有动摇我的写作地基,但是身体上的疾病却在蛆食着我的每一次抬眸凝思:疼痛让人无法安静下来。在每天早上醒来,我都在感谢上苍,我又重新获得了新的一天。可是,这些新的时间却在不断折磨着我,使我只能把自己关闭起来,我已经与外界断绝了联系。我不想再听任何一个人说: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美好的。就此时的我来说:生活是苦恼的,爱也是苦恼的。当一个人活着只剩下求生的欲望,他还会去追求那些所谓的爱情吗?他还会用爱来拥抱这个世界吗?我要抛弃所有的爱欲,只希望生命能挨过这些无能为力的疾病的折磨。或许疾病也是多余的。生命的责任是这天早上我醒来,抚摸着自己疼痛的胸口,外面正是大雨滂沱,而我只能坐在书桌前,伸手翻看这些无穷无尽的使我难以企及的文字功夫。我想练就叔本华和卡夫卡的功夫,实在是比登天还难。于是,我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冥思苦想。我现在的生活就像卡夫卡的地洞。我也乐意这样生活着。与其到大雨或太阳下,被雨打湿或被太阳炙伤,我还不如躲在地洞里,认真地编写博尔赫斯的沙之书。

可怕的寂寞一望无垠,然而我却要在这寂寞的广阔大地上任意行走,尽管一直以来,脚下的路坎坷不平。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着,屋内的灯光把我照得头晕目眩。我终于打开门,看见一个身材高得几乎使我害怕,脸上的皱纹比不死的西比尔还要多的老人。他穿着和天空一样灰黄的衣服。我请他走进屋里来,他不肯,只是用诡秘的眼睛看着我,并用神秘的嘴唇对我说:“孩子,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吧,至少是从20世纪的现代主义中走出来的。看着你这短小的身材,很难想象你会走入这个世界。你来到这里,应该出去走走,我把雨伞借给你,不,送给你。看来我老了,这雨伞没用处了。你应该走进未来去看一看,不要在走进过去了。过去不曾有,未来才是你的。”我抖动了一下嘴唇,说:“我对未来没有信心。贫穷和疾病使我难以忍受,我不知未来会不会给我带来幸福和安宁?”他说:“没关系,只要雨还没有停,我就认为你会拿着我的雨伞走出去的。再见。”说完,他就消失在门边,我还来不及打招呼。我打开他留下的雨伞,从伞里滑落下一幅画,我把画打开,这图形是日出景色,意境无限深远。画的边上有一行字,是草书,我大概估计了一下,约莫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都必须成为他自己的苏格拉底、耶稣基督和阿基米德。当这幅画打开的瞬间,倾盆大雨突然停了,一轮旭日冲破乌黑的云朵、灰色的天空,照在我的门槛。

雨伞我摆在桌子上,画我挂在书桌的上方。这幅画非常神奇,使我渐渐感到害怕。早上的时候,它是长方形的;中午的时候,它却变成了圆形;到了晚上,它又变成了六边形。它每天都是这样重复着。我曾经花费时间去观察它是怎样变化的,然而我的眼睛始终捕捉不到它变化的瞬间。我害怕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便到医院去检查,医生说眼睛是好的,只是有点色弱和近视。可是画的变化是形状的变化,根本和色彩没有任何关系。我把画收起来,装进一个盒子里,放在书架上,放心地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画却自己挂在了墙上。我开始怀疑,这间屋子是不是闹邪了?怀疑归怀疑,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存在的,至少画上的字依然映在我的眼睛。是的,我必须成为自己的苏格拉底、耶稣基督和阿基米德。成为自己的苏格拉底,就是成为自己的智慧和思想;成为自己的耶稣基督,就是成为自己的苦难和拯救;成为自己的阿基米德,就是成为自己的意志和力量。

雨小了,我走出门外,雨根本没有把我打湿,阳光也没有把我炙伤。我站在雨和太阳中间,从灰色和蓝色相间的天空里,看见一条彩虹横亘在天堂和地狱的距离中。突然,无数的道路从我的脚下伸展开来,我无法选择,未来的道路通往哪个方向?我站着,四面八方的道路在纠缠我。我必须踏上一条,即使明知这条道路是错误的,我也会依然走下去。人生之路,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一旦选上,就没有回头路。智慧人说:人是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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