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大侠
渭河大侠
李景宁
大侠，姓李，名厘青，出生在关中平原之滨渭河滩边的一个村庄。
小时候，因为长得壮实，敦厚，黝黑，村里人喜欢叫老蛮。那年，村里还没有电灯。这里的夜晚经常来狼。狼是一群，晃晃荡荡。每晚，大侠在被窝里听到狼嚎，就吓得哭泣。
大侠家里很贫穷。那年，大侠误吃野蘑菇，中毒了，家里人用架子车拉到大王医院救治，医生说：中毒太深，瞳孔放大，些许呼吸，没必要洗胃，回去吧，反正活不过天亮。结果，天亮后大侠的眼睛有些动静了，早饭时渐渐睁开，医生说：可能免疫力很好，简直是奇迹啊。
大侠读小学时期，班长赵军与他是好朋友。那年，他们来到大侠家里。大侠把家里的鸡蛋拿油炒了，两个人吃了个饱。妈妈回家，见鸡蛋不翼而飞，大侠说：我把鸡蛋炒了。妈妈不信，找到赵军证实。妈妈说：我还指望鸡蛋卖钱买衣服，没想到鸡蛋叫你们偷吃了。大侠学习不好，在班里没人看得起，赵军对他很好。一天，大侠与女生打架，赵军当了同学面，狠狠打了大侠，大侠笑了说：班长打我，我高兴。一次，班里一个男生欺负女生，大侠生气了。上去，近前就是一拳，打得同学口鼻流血。此后，大侠被女生视为英雄。有时，大侠上课睡觉，班长一声吆喝，男女生会把大侠抬起来，扔到花园里，一阵哄笑，大侠拍拍身上的土，感到非常开心，只是傻笑。(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年那月，大侠还没有上完初中就不念书了。
那年，大侠被大王镇混混头子方腊请到酒馆喝酒。大侠醉了，方腊说：我舅舅开了牛肉坊子，你村牛多，你给我拉一个牛，我给你200元。大侠说：现在就给你拉一个。大侠起身，回到村里把对门马叔叔的牛拉走了。半小时来到酒馆门前，把牛一拴，进来给方腊说：牛来了。方腊掏出钱，大侠拿过，傻笑一番后，说：走，唱歌走。大侠酒还没有醒，就被警察拷了，拉到派出所。大侠如是说了，派出所调解提出私了。大侠的爸爸说：我没办法教育这狗东西，你们怎么办就怎么办。对门马叔说：哥哥啊，你娃偷我牛，现在被抓，你如果给我100元牛犊钱，我们这事就此了结。大侠爸爸说：我的确没有钱啊。家里的钱早光了，还借了人家亲戚朋友2000多元。半个月后，法院开庭，大侠被判刑2年。第一年春，劳改场发生火灾，大侠拉出一个狱友，算是立功，减了刑期，很快放回来。大侠回家后，好好吃了一碗手擀面，睡了一觉。爸爸妈妈问：下来准备干啥？大侠说：到砖瓦窑干活。
到了砖瓦窑，不几天就混了个组长。大侠工作很卖力，管理很人性化，受到工友赞扬。这年，大侠开始恋爱了。与他一起干活的女娃吴凤凰说：李哥，你人非常棒，够哥们男人的，不过，我已经订婚了，我们下辈子见吧。大侠鼓起勇气拉着凤凰的手说：怕什么？把彩礼退了就完了，跟哥过，也是一辈子。女娃的爸爸妈妈知道后，经过打听后对女儿狠狠地说：你就是打死拉到渭河喂鱼吃，也不能嫁给他。尽管这样，大侠还是隔三岔五到凤凰家玩耍。一天，大侠刚到凤凰屋里，妈妈的馒头蒸熟了，出锅后，他没有客气，一口气吃了9个，只剩下5个。走后，凤凰妈妈说：以后不要叫他来了，你婆家的女婿娃要卸掉他的腿呢。凤凰把此事给大侠说了。大侠于是找到凤凰女婿说：吴飞，凤凰已经跟我好了，退婚的礼钱我给。吴飞一听，就与大侠厮打，扭打成一团。女婿受伤，叫派出所抓人，大侠在砖瓦窑干不成了。凤凰的娃娃亲结束了。凤凰妈妈找到大侠的家里，流着泪说：凤凰已经跟你们娃好了，现在你们只要拿出800元礼钱，我们什么也不要，凤凰就送给你家当媳妇。大侠爸爸妈妈说：好。后来，东挪西借了500元，凤凰爸爸说：还差300元。最后，大侠爸爸妈妈托人给凤凰妈妈说：我们再也没法借到钱了，娃这事情就算了。大侠给凤凰爸爸妈妈说：叔叔，我现在很穷，这彩礼钱实在没有办法借了。凤凰爸爸说：滚，滚，滚。几个月后，嵋坞岭上一个苹果园的看护房里出了女人喝药的事情。那个女的就是凤凰。人们为之哀叹不已。凤凰爸爸妈妈哭声震荡了嵋坞岭几十里路。大侠不吃不喝，在炕上 睡了几天。爸妈说：早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弄300元啊。
那年秋天，他跟村里一个长他几岁的哥哥去黑龙江打工。干了一个月，挣了300元，欢天喜地嚷着到酒馆请客。到了酒馆，刚点完菜，一摸口袋，钱叫人溜了。大侠很扫兴，那场客没请成。过了几个月，大侠有了工资，终于把客请了，辛辛苦苦挣的钱也花完了。但是大侠很开心，说过很经典的话：人生如梦，抓紧胡弄，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香港的。
夏天到了，大侠被王正华聘请看守渭河滩的西瓜园。那天来了几个咸阳青年偷西瓜，大侠一声喊：凭什么要偷瓜？青年说：兄弟想吃，吃是看得起，吃了，咋的了？大侠很生气，上前只一拳，就把青年打翻。青年从身上抽出一把小斧头，就狠狠砍来。大侠受伤，青年四散逃去。大侠在医院摸着那把小斧头，欣喜，自己想着这就是斧头帮的标志。过了一阵子，大侠的斧头帮成立了，只有六七个弟兄，都是村里周围早早不念书的弟兄。斧头帮，在村里人心里一下子扎根了。大侠与弟兄们每天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在渭河岸上跑步，腿上绑着沙袋。渴了就在渭河滩用手耙个小坑，手掬水喝。大侠的组织闻名渭河两岸。
那月，梅花八兄弟派人找到大侠，要求到渭河边的渭曲堡比武。大侠应承了。那天，到了地点，大侠知道上当了。梅花八兄弟的人有50多人，而自己才带了12个人。刚进场子，梅花八兄弟老大春亮睁大眼睛，指着大侠说：你是厘青，斧头帮帮主？大侠一抱拳说：是。梅花八兄弟老大春亮手一挥说：给我狠狠地打。紧急关头，大侠站着包围圈里，大声喊：今天，我们的文打？还是武打？我们来自仁义村，不跟你们这些土匪流氓较量。
梅花八兄弟老大说：什么文打武打，我们是大槐树下的好汉，我们今天来就是给你圆圈的，给你颜色的，叫你知道梅花八兄弟的厉害。话音刚落，几个光头青年手提菜刀哇呀呀冲上来。大侠的几个弟兄被砍倒。这时，大侠掏出斧头，冲上钱，斧头刃对着春亮说：叫你弟兄停下，不然就废了你。春亮浑身使出劲，挣脱开了，与大侠打了起来。一会儿，春亮被砍倒。这时，大侠高声说：谁敢再上，就是这下场。场面静下来。各自把人运出，自己给自己看病治伤。躺在医院，大侠说：这场恶战，很危险啊。此后，梅花八兄弟与大侠的斧头帮相安无事，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关于渭河大侠，村里的人们印象是穿着一身黄色的绸缎衣服，戴着白色的礼帽。镇上人的印象是好打不平，多少有点英雄情结。县上人的印象是：渭河边一个混混，一个不要命的青年娃娃。省城人的印象是农村黑社会小恶霸。
国道从渭河边经过，每天到这里收鸡鸭、鸡蛋、蒜薹的客商很多。大侠叫人与这些人谈事，凡是来此客商，都必须交保护费30元，没有白条子。那天，一个甘肃的收购鸡蛋的贩子说：老子走遍陕甘宁青新，还没有见过这么干事的，现在是啥年代了。
说起年代，确切的说：这时是公元1986年的故事。地点就在抗日名将杜将军的故乡方圆几十里。大侠听了，找到自称走过陕甘宁青新的鸡蛋贩子，说：老哥，你吃啥喝啥，弟兄们是人也要吃喝，这世界是大家的，你来到我们地盘挣钱，就要做点贡献，算是扶贫吧。那人不予理睬。大侠动怒，只三拳，就把那人打倒在地。那人爬起来说：你说咋办？交50元。大侠的地盘，除了管理这些收鸡鸭、鸡蛋的人，主要经济来源是乡镇企业的赞助。
大侠来省城了。在悦来宾馆，一个放账的黑社会头目对渭河大侠李厘青说：兄弟，这省城是大堡子，不是你呆的地方啊。大侠没有吭声。黑社会头目说：快快滚回去，这里的地盘都名花有主了。大侠猛吸一口香烟，淡淡地说：好吧，不过，给我1万元。黑社会头目冷笑一声说：你做梦娶媳妇啊。大侠笑笑说：你兄弟的老家知道吗？有个铁娃刘诚知道吗？他是关中地区的明匪，在玉祥门被国民党枪毙死了还上了《西京日报》。好了，你兄弟服了，我们后会有期。
第二天，大侠还在宾馆睡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门口了，一个男青年说：你是渭河大侠吗？大侠说：什么意思？青年说：巴哥叫给你按摩来了。接着，互相厮打了起来。半个小时后，前来按摩的青年睡了一地。大侠电话里对黑社会头目说：兄弟准备在省城玩几天回去，身体好好的，你怎么叫弟兄来按摩呢，这样吧，感谢你的好意，现在按摩结束，请你来领取我给弟兄们的按摩费。黑社会头目来了，领了很多人。大侠说：把你们的人带回去。头目说：你活腻了。说罢，就拔出匕首，刺来。大侠轻轻一个黑虎掏心，就把头目击倒，说：好好练几年再来与我切磋。头目甘拜下风，说：我们都是农村娃，在省城混也不容易，我们交个朋友。
接下来，饭吃了，酒喝了。大侠决意在省城发展，黑社会头目说：这里发展不容易，还是回县城发展吧。大侠不甘心，觉得这里是花花世界，是自己发展的地方。经过一番对话，黑社会头目就收留了大侠。
那月，为朋友生意场的事情，大侠与黑社会头目出外打架被砍伤。黑社会头目给了大侠5000远说：你回去自己干吧，你弄这事没经验，不能把人打死，打残，我们主要是吓唬吓唬。大侠说：我知道了。大侠不走，黑社会头目还是留下了。
不久，黑社会头目说：大侠，这里有个大事看你做不做？大侠问：什么事情？
下来，大侠就坐飞机到了云南。之后，一个老男人给了他一个皮箱说：这是我的几件衣服，请做汽车带回去，交给我兄弟。他在火车站等你。到时，他会给你5万元感谢费。
大侠丝毫不感到害怕，就买了车票，坐上长途汽车。
10天后，刚回到火车站东的长途汽车站，就有个年轻女人来接货，并给了5000元。两个人刚走出几步，就被便衣警察抓了。
下来，大侠就被判了3年徒刑。黑社会头目说：兄弟，委屈你了，来日方长啊。
三年还没有满，大侠就被黑社会头目保外就医出来后，头目说：你还是回农村发展，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大侠说什么也不回去。头目笑笑说：行，只要你愿意，就在我这里干。
这天，大侠正在洗脚按摩，头目电话说：兄弟，灞桥的黑哥叫人打了，你带几个弟兄去看看，不要过激啊。
大侠带了十几个弟兄到了。
什么也不说，就指着戴着眼镜的老板模样的人说：你是不是叫人打黑哥的人？眼镜说：是，是又怎么样？这里的黑社会的弟兄多的是，我怕你们出不去啊。大侠说：你小看我了。眼镜说：你黑哥敢在我地盘，玩我的女人，你赶快回去吧。大侠说：什么地盘不地盘，女人不女人，我是来帮黑哥出气的。说着，大侠的刀子就冲眼镜砍去，来的人和眼镜身边的弟兄开战了。一会儿，眼镜的人来了，大侠一伙吃大亏了。当晚，死了一个，大侠中了十几刀，被送进医院。黑社会他们见到大侠说：伤好后，你每次出差总是失手，还是回去发展吧。
之后，大侠终于回到县城。
那天，一个铝箔老板请大侠收账。大侠见到债主，把被子给人家屋里一丢，接着就讲：我是吃这碗饭的，原来在省城混，还坐过监狱，什么事情都经过，我现在上了岁数，不愿意动刀流血了，现在只想请你好好还账。主人相信大侠的话，就设法借钱、贷款，把铝箔老板的10万元还了。老板按照约定，给大侠1万元。大侠花钱如流水，吃喝嫖赌，还没有过几天，钱就花完了。还好，一个纸箱厂老板找大侠讨债。大侠于是出马，找到债主，老办法用了。但是，这回的情况是债主居家逃跑了。大侠失望极了，自言自语道：这地球，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那天，大侠听说债主在黑龙江做黄豆生意。大侠悄然而至，债主只好借钱8万把事了了。大侠见到纸箱老板，得到1万元感谢费。大侠名气出去了。生意越来越好。一年下来，大侠已经是身家百万的小老板。富有了，说话办事也自然大方了。学校建校，在县城当局长的人才给1000元，大侠也给了。有人问：你算老几？大侠哈哈大笑说：将军办学，我好歹我在这里识了几个字，人要感恩啊。村里修路，大侠捐了1000元。有人说：你娃捐的钱不干净啊。大侠笑笑答道：钱就是钱，怎么个不干净。我的钱，总比贪污、受贿的干净吧。
那年夏天，大侠在大王镇现身，惊动了镇上许多人。镇上黑社会的赶忙请大侠传经送宝，吃饭喝酒。大侠给了面子，酒酣，胡吹了一阵子，说：我是抗日名将杜将军村子的人，旧社会我们村出了将军，还有白带子会，三秦闻名，咸阳的红牛一伙，来了我们大王镇，许多绅士和富绅都吓得屁滚尿流，可是我们村的铁娃，秃骡子不怕，还不是把红牛给剁成蛋蛋。大侠酒醉了，黑社会的弟兄们赶快把他扶到上林苑客栈休息。第二天，天没亮，镇长、村长一伙就等候大侠醒来。大侠醒来，大家都提出招商引资和治安防范的事情。大侠一拍胸脯说；没问题，省城的伙计来投资几千万，没问题。治安主任的事情，就写我李厘青的名字，如果谁敢在我们大王一带为非作歹，我不会饶过他们。下来，又是一场海吃海喝。
大侠的老师病了，住在森林医院，大侠前去看望，丢下2000元。老师十分感动，拉着大侠的手说：厘青啊，现在都30岁了，赶紧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大侠说：我这辈子不要媳妇，一个人吃饱全家饱。
那天，大侠正在谈收账的生意，省城黑社会他们来电话说：大侠，最近忙什么？现在我们人少，希望过来几个人帮忙。大侠应承了，于是派了几个追随自己的弟兄。
刚过几天，黑社会电话来了说：几个弟兄弄出人命，进去了。大侠十分懊悔，对黑社会头目说：我对不住弟兄们。之后，黑社会头目给了大侠几万元，叫给你几个弟兄的父母。
黑社会头目这天请大侠吃饭，酒后让大侠尝尝大烟的味道。在神仙一般的瞬间，大侠幸福极了，接着痛苦开始了。
大侠自从吸毒，生意越来越少。许多追随自己的弟兄远离了，大侠只好偷抢。一天，在大街上抢一个女人的项链，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睡在街头。一个穿着光鲜的女人说：这不是渭河大侠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大侠为了吸食大烟，把县城的几套房卖了，不到一年就吸光了。渭河大侠的汽车早就卖了，他每天流浪在街头，眼镜盯着电动车、汽车玻璃。一天，大烟瘾犯了，大侠在街头乱滚。铝箔老板见了说：兄弟怎么了？大侠说：没什么？不用管。大侠吸毒养活不了自己，就偷抢。进了十几次戒毒所，结果是一出来就重犯。
那年冬天，黑社会头目听说大侠可怜，就把大侠弄到省城。大侠去了，为了每天吃上烟毒，叫干什么都干。半年后，为了贩毒的事情，大侠被判了十二年徒刑。在劳改场每天是挖煤。那次，瓦斯爆炸，十四个服刑的矿工遇难，大侠的腰背塌伤。经过半年治疗，还是没有希望治好，大侠被送回家休养了。临走，劳改场还给了大侠家里3万元。
大侠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许多烟友来了，大侠终于烟瘾发作，又开始吸食大烟。治病的钱吸食光了。黑社会头目来看望大侠，说：“大烟，坚决要戒，哥给你1万元，还会再来。”大侠没有坚持住，继续吸食。当开始用针管注射时，黑社会头目来了说：“兄弟，你完了，我们来生再见，给你1万元，好好享用吧”大侠说：“感谢大哥，我的那些狱友被塌死，我还多活了。”头目冷笑一声，走了。
几个月后，渭河大侠走了。消息传到镇上，人们说：总算少了一害。到了县上，人们说：吸烟害了不止大侠一人啊。传到省城，黑社会头目喝着闷酒说：都是我害了兄弟。传到商界，都说：这些人活着是人渣，死了肯定的凶神恶鬼啊。传到政界，大家说：李厘青虽然死了，还是大王地区名人啊。大侠的老师知道后无言，沉默了一会顺口说：渭河大侠，渭河边上的人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