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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回

2014-04-21 12:47 作者:浪里百跳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除了对着窗外发愣,他无所事事。房间里的货架上摆着些小吃,其中就有方便食品。他就随便拿一袋,然后疲惫不堪地倚在窗洞边,一边挑挑拣拣地吃着,一边神情沮丧地俯瞰着街上的景物。有些时候,他那两根肉乎乎的指头捏着东西送到嘴边时,他突然停住了,就像猛地被一颗稗子硌了牙。他想起这几十天来情景,感到有了一种揪心的失落。这时的他轻轻地扭一下腰,将身体的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然后就又挑挑拣拣漫不经心地吃着。

他这里到处奔走了20多天,风无阻找人,急切想找到要找的人,但一无所获,只好把痛苦像吞铁核桃一样吞下去,冒了一身冷汗,心里充满着惆怅。今天,他感到双腿之间黏糊糊的,脊背、屁股、腿肚子、脖子等等饱受打击的地方像燃烧火。他的心里有一种又甜又腥的铁绣味儿,每走一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摇晃,嘴里便不自由主地呻吟。我的倩的女儿,还如原先那般模样吗?心中是多么的矛盾,无助的气息一次次围绕在他的身边。

日子流过了一大片,无法静静地细数自己身上弥散的伤和无限广阔的。天生丽质的女儿突然间躺在医院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就不顾一切奔向大门,拧开防盗门,一只脚跨了出去,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发出的嘭嘭急跳声,听到了急促的气流冲出鼻孔产生的啸叫。他自言自语地说:“回去算了,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这些年,家庭收支的天平剧烈地倾斜了。4个儿女的书学费,花了不少的钱,而平时的开支并没有减少,出现了惊人的赤字。本来他们夫妇打工几年是有点积蓄的。可是,家里跟很多家庭的经济状况一样处于微妙的变化之中。工资像眉毛,物价像胡子,眉毛不长胡子长,很多人的面容憔悴了。手中存折很早以来就变得有出无入了,更无力去应付生活中意外的事变,只好破釜沉舟。一年中,他们花光了仅有的积蓄,还卖掉了两部摩托车,摩托车对他们夫妇来说是多么的离不开呀。妻子不愧为一名贤妻良母,不但要衔接生命的链条,还要料理这个贫穷的家庭。天长日久,她患上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因病加重了失眠,失眠加重了病情,浑身像积累了一股甩不掉的疲劳。她变得更加消瘦了,眼睑渐渐松弛,眼角平添了鱼尾。(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天都为女儿雪倩祈愿,希望能够看见女儿温柔又忧伤的眼神。女儿生病住院全家大小都着急,按照苗家人的习俗乞讨吴、龙、廖、麻、田、杨、陈等七个姓氏的钱物打造一支精美的麻花绞手圈戴在手上,以驱鬼祛病,长命百岁。他对着太阳金黄色的光芒,然后在心中写下美好的祝福。一个月的光阴,在所有的等待与祈愿中,悄无声息地度过了。可是要找的人仍然如同白日里的星星难以绽放出光华那样,没有半点头绪。

他在想,要是他能够让雪倩摆脱了痛苦,对于他来说是何等的幸福!他这么想的时候,他身后的窗纸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那是他一拳给打的,他那黑沉沉的面目森森地里望着。

记得石雪倩很小的时候,喜欢坐在妈妈身边,静静地看妈妈手绣,那一根神奇的绣花针上下翻腾,一幅幅画面在眼前展开——的绣花针为石雪倩拉开一个新奇的世界,这个世界令石倩倩惊奇,更令她着迷。

10岁那年,石雪倩开始跟妈妈学起绣花。每当看到石倩倩微笑着绣花,妈妈总是轻轻叹息,要是个男孩子还可以放牧打猎,改善家境,女孩子只有绣花了。

那个年代,绣花只能稍微地贴补家用,不可能用来增加家庭收入,妈妈布比西一直遗憾石倩倩是个女孩,而她更担忧女儿今后的生活,该是和自己一样固守着手绣,还是会有更大的出息呢?

石雪倩当然不明白妈妈的担忧,只是在刺绣的世界里,尽情地跟着自己的想象奔跑,将鹿角弯曲成一圈一圈的圆形,再让兔子、山羊奔跑在她的手下,还要将爸的鹰绣在山顶上。当绣的忘了时间月光从雕花的窗子洒下,石雪倩突然奔跑出房间,她想记下月亮星星的模样,把它们绣在妈妈的衣服上,就这样,石倩倩在她的绣花世界里,度过了快乐少女时光。

心灵手巧的姑娘总是格外吸引人,石雪倩沉醉在刺绣的世界,美好的婚姻大门正在为她开启。一个勤劳的苗族小伙爱上了她,不久便将她娶进了门。

石雪倩对于刺绣的热爱虽然没有改变,却被生活中的琐事绊住了脚。孩子们的相继出生,更加重了她的负担,于是,每当一家人睡下后,石雪倩总是悄悄起床绣花,生活再艰难,也要让孩子们穿上有美丽图饰的衣服,也要让家里变得如天般充满希望。

也是一个春天,村里的一户人家来到石雪倩家,愿意出钱让石雪倩为女儿绣一整套嫁妆,从此,石倩倩的生活跟着自己的手艺彻底改变了,刺绣竟让石雪倩走上了致富道路,更坚定了石倩倩坚持刺绣的决心。

石雪倩不知道,在她15岁那年,同村的麻瑞煜已经注意到她了,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麻瑞煜与同伴一起到石雪倩家做客,一走进麻瑞煜的家,屋里摆放的刺绣品让石雪倩看花了眼,麻瑞煜比的家仿佛是宫殿一般,到处都是绣品,墙上的刺绣画,床上的刺绣单子被子,桌上的刺绣桌布杯垫,连空中飘浮的空气都似乎有花的香气。她不绣寻常的花草鸳鸯,绣的是西洋油画。她的绣花绷子很大,大得像一幅画。她把印刷品的油画贴在布上,就直接按着画上的颜色上针,深的上深色,浅的上浅色。不过她有时也不完全跟着画谱走,例如绣到房顶时,她用了很多金黄色的丝线。绣到树梢时明明应该用绿色,她却偏偏用了粉白。那黄的和白的乍看起来像是半空落下来的屎,出跳而别扭地粘在屋顶和树枝之间。等到一幅画都绣完了,远远地挂在墙上,眯了眼睛细细地品味,才发现那黄和那白的使得原本幽暗的景致里突然涌现出一片片瀑布似的阳光。他看见了,愣了很久,才轻轻地说:“没想到很美观”。

当得知这些绣品都来自之手时,邻村小伙子麻瑞煜暗下决心,要追求这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他认为,只有心灵美好的姑娘,才能绣出这么绚烂丰富的图案,这样的姑娘一定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于是,后来的几年中,石雪倩总是会绕道去麻瑞煜家,帮着干这干那,只要看到麻瑞煜,身上总有挥洒不完的力气,而石雪倩总是在绣花的时候抬头看一眼麻瑞煜,渐渐地对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产生了感情。很快,石雪倩到了婚嫁的年龄,她还害怕被村里的小伙子抢了先,说服父亲很快地去提了亲。但石雪倩还在上学,她父亲毅然决然地拒绝这门亲事。

雪靓高中毕业了,正赋闲在家,有时做些家务,因为生病就不能深造了。她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面容姣好,性格端庄,更重要的是她同哥哥和姐姐们处得很好。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我们父母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今天,她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不痛心呢?

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他遇上了一个好友,显得有些激动,一步跨过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因用力而有些颤抖。他俩面对面地站着,四目相对,却无语,愣了一会儿神,才互相问好。

她看着他那狼狈的急样子,噗嗤地笑起来。叫道:“石奇,什么风把你到这儿来?”

她的个子,她的模样,她的举动好像很熟。仔细端详,终于认出是原来一起打工的阿芬。石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谈起分别20多年的遭遇,两人悲喜交集。阿芬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就把来意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认真地听着,她注意地望着他的脸,好像害怕他的话会偷偷地从他的嘴边逃走似的。但是听不到三五句两眼就发亮了,一颗颗大大的泪珠接连滚落下来。她也不去揩眼睛,只顾注意地听他讲话。他只顾说话,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的话把她的心翻来覆去地熬煎着,把她的灵魂三番五次地拷打着。

他端详着她,她饱满的前额下面,微微凹陷的眼窝中,那对秋水般的眼眸,每每在左右顾盼时播扬着极富风情的韵致。嘴角永远挂着柔媚的微笑;稍为前翘的下巴好像是在显露着以女性为尊的骄傲;尤其是她那浅棕色激扬着青春活力的肌肤,和骄然天纵的身姿,使她成了阿哥们热切眼神所捕捉的尤物。

岁月像是一副良药,更像是一杯苦酒。当良药和苦酒同时搅拌,搅拌成泛出泡沫的液体,你不得不在悠长的岁月中,品咂那黏稠而又涩涩的滋味。

翌日,他俩风尘仆仆地来到原来捡到孩子的地方,回忆18年前的情景:像其他城市一样,这座城市也有属于自己的一副面孔,只是它让你常常难以捉摸,甚至难辨方向。日子就这样随着雪花而去,不着痕迹。可是,时间永远是真实的。当时间穿过身体隧道,呼啦一下让你睁开眼,冥冥中,不知谁突然把你撕开,就像被撕碎的雪花,让你感到震惊:难道这是一座雪花城市,或者破报纸一样的雪花城市?

弯弯曲曲的路,枝枝丫丫的树,高高低低的山岭,都秃着白头,耸着白肩膀,危立在卷雪的北风之中。空中不见一只鸟儿飞翔,地上不见一只虫子蠢然游动,不用说行人,更不用说车子了。只有他和他的爱人走着,他俩慌慌张张赶路,一路上“咯吱,咯吱”地踏着雪,踉跄地从工区踱到郊区,忘记了正是异乡最寒冷的时候。一阵风对他们扑面卷来,他爱人瑟缩了一下,脚底颠踬而步履蹒跚。

突然,一声接一声细嫩而急促的“哇哇”地嚎哭声,像撕碎片一样连续不断地送入他们的耳里。再走过十几米远,看见路边雪地上有一个深蓝色的襁褓,襁褓裹着一个毛茸茸的婴儿。一声声清脆的啼哭划破长空,如犬吠又似鸡啼。 “造孽”!他俩异口同声地说。忽然觉得,天空一阵突变,一声巨雷响起,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长空,炫目的红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不是有很多人从此走过吗?怎么他们看见装瞎,听到装聋呢?粗野的城市,虚伪的城市,疾病四伏的城市,喜欢大惊小怪的城市,带着繁华而喧嚣的面具,冷酷至极。

妻子珍珍的脸上起了痛苦的痉挛,但并没有流泪。一个粉嫩可爱的婴儿躺在树下,咿咿呀呀的啼哭着,小手在空中挥舞,想是要抓住什么似的。他的父母呢?他们向四下张望了一下,在这里除了这可怜的小婴儿外,没有别人了。是弃婴吗?哪个伤天害理的父母在这样的天气抛弃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刚来到人世不久就被惨遭抛弃。难道这就是他一生的命吗? 妻子伏身轻轻把小孩抱起来,用手捏捏他那的小小的脸颊,滑嫩极了,她轻轻地捏了捏。婴儿张开小嘴,对她笑了,多么纯真无暇的笑容。襁褓里还放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到:“请抱去收养吧。”

她轻轻抚向小孩的嘴唇,立刻张口吮吸起来,看来他是饿了。 不能把小孩一个人留在这里,抱到家里去。回到家,婴儿竟然不哭了。看见襁褓里的肉嘟嘟的胖娃娃,头圆圆的,像个小皮球,淡淡的眉毛下长着一双小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像在吃奶,她换上棉被包裹着,小脚丫却露了出来,她摸了摸小孩的小脚,正好一手心,哈哈,可爱极了。这就是现在的大姑娘雪靓。石奇告诉阿芬说自从捡到雪靓后,他们夫妇就回家乡去了,他在村小当民办教师。

阿芬请假三天,同石奇东奔西跑地找。但还是像大海捞针一样没有结果。阿芬着急地问阿奇,当时有什么线索没有?石奇愣头愣脑地想了好久,最后终于想起了,颤巍巍地从衣袋里取出一个陈旧的深蓝色襁褓,一张崭新的照片和泛黄的小纸条。石奇说“这就是女儿的近照。”

阿芬,接过照片认真看了看,脸急遽变得苍白了,胸膛一起一伏地激烈跳动着。字迹,她很熟悉。

翌日,阿芬心急如火地带着石奇来到了繁华的沙河镇,经过七弯八拐他俩在一片别致的居民区。这里三面环山拥抱,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水。竹木茏葱,鸟语花香。竹木掩映的深处,是一座红墙绿瓦的山庄。这都是有钱人家建造的别墅!

走进一栋典雅的别墅里。男主人在家,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

寒宣一阵后,阿芬把男主人叫到后面房间商量什么去了。留下石奇一人在客厅。屋里很静,面西朝东。此时,明媚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透射进大厅来,照到细腻光滑的樟木地板中间乳白色和浅黄色的大理石图案上,他的视察有一种柔美可人之感;看见墙壁上铺着淡灰色暗花墙纸与天花板上面铺仿花岗岩的墙纸互相呼应;看见一组摆设在厅内的浅棕色真皮沙发,都给他一种舒服随和之感;看见沙发后面墙壁上挂着一幅美观大方的《山林女神》画,他感觉到如同走进了美轮美奂的艺术殿堂。阳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客厅的茶几上面,一只细颈玻璃瓶里面,插着三枝鸢尾花。从形状上看起来,像在咿咿呀呀唱戏的花。丝绒面料的长沙发颜色和鸢尾花的紫色有些相近。

厨房和客厅是连着的,透明的玻璃茶几上面摆着很大的果盘,里面装满了苹果、梨子、山楂、脐橙、色彩缤纷,不像买来吃的,倒像是专门为了装饰房间的摆设。果盘后面摆着十几瓶酒,高矮肥瘦、各种瓶子各种酒,一打高脚杯洋派地吊在一个架子上面。

厨房连着一个不小的阳台,被设计成了小会客室,和客厅长沙发配套的两个单人沙发被摆在这里,中间隔着个小茶几。阳台左边角落里面摆着一个瓶缸,里面种着一株很大的滴水观音,右边正对着窗口的地方,吊着一个风铃,十几个木片。石奇在沙发上坐下,伸了伸腰。不难想像天黑后这里发生的事情,喝酒,赏月,听风铃,谈谈“今宵酒醉何处。”

他们从里屋出来,在客厅静静地坐一会。之后,胖子开口对石奇说:“我曾经丢过婴儿,但不一定就是你抱养的那个,所以……”

沉默很久,沉默不语中,石奇打量男主人:身材魁梧的胖子,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服,扎了一条橘红色的领带。石奇仔细审视着他,他给石奇的第一印象就是帅气,大约有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浑身上下都非常结实,像石奇这种身板单薄的人,在他的面前就有自惭形秽了。一双眼睛如秋水寒星,深邃而冷峻,面孔宽大,给人一种扩张的感觉,好像多点了其他部位的面积。依石奇对一个人表面的评判,他这种人天生一副官相。块头在那儿,气势在那儿。这样的人往哪儿一坐,就是一副管理者的姿态,适合于坐镇指挥,旧时的山大王大都是属于他这种长相的人。

“哥,你去看一下,”阿芬诚恳地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哥,”阿芬又诚恳地要求,“现在姑娘很造孽,你去看看吧!”

“不。”胖子冥顽不化,石奇听得心都碎了,没奈何石奇很想打电话给他爱人,他爱人虽然好几年没有出过门,但家里的一切大事他都是请她做主的。他想了很久,电话还是不打为妙。

胖子极不乐意地咕噜道:“去”。他脸上的乌云滚滚,阴沉沉的,把他的内心最隐秘的一点也暴露了,但说过之后,他又紧张起来,一叠连声的惶恐的叹道。从他的眼神里他似乎明白石奇的心曲,这里面饱蘸着爱意、同情、悯恤、内疚种种坦诚跳荡着的意念,一下子把石奇和他的感情距离拉近了,使石奇那幽怨的心里终于闪出一缕欣慰的光和热。

当天,他们乘飞机从广州飞往铜仁,一个多小时心急火燎似直奔县医院。他们来到了病房,看见被窝里微微隆起的身影正靠在墙边睡觉,看见那露在被子外苍白的脸,看见雪倩那轻轻合上的眼皮,额前的刘海垂下来。他看着雪靓,脸色嚓嚓的变换了几次颜色,由红转为铁青。他的心战栗了,眼圈有些发红,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然后,他倚靠在墙上,静静地听着雪倩浊重的鼻息声。时间在无声的对抗中往前熬着,倒是石奇先忍不住了,他抹了把泪,一把拽过胖子说,怎么样?你总是说话呀!胖子听了,不说话,木桩样楔着。

躺在床上的雪靓翻了一个身,头转动了一下,同时漫漫睁开了眼睛。雪靓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的目光有点呆滞,要是平常她眼球肯定会立刻散开,而今她有点腼腆地盯着陌生的胖子。然后,雪靓的眼睛交替着朝两个方向溜转。朝左看着她父亲,朝右看着她妈,看着看着,脸上渐渐浮出一丝微笑,只不过笑被往两边撇的嘴角拉弯了。这是一种洞察某种关系的笑,笑是暖味的。她急忙问:“爸爸,这位是……我好像没见过……”

胖子愣住了,没有靠近雪靓。雪靓脉脉注视的眼光渐渐地深入到他的心里,这眼光似乎看透了他的心,而且把他的心搅乱了。他极力使自己平静,但是他注意力被她的眼光吸引去了。他只觉得她的眼光在他的脸上盘旋,盘旋。看到这一切,他又是恐惧、又是悲痛,又是烦乱,又是惊惶。在医院病房里,一个病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白床单掖到了下巴,脸色几乎和床单一样苍白,两颊的陷入使颧骨显得很高。她咧开嘴,两排白色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暴露出大片的红色牙龈。她绷紧的面部肌肉把嘴巴拉成一个长楕圆形状,在鼻翼两侧画了一对深深的皱褶。

他们注意地看着病人,眼睛里不觉地浮出了泪水。石奇疑惑这是在做,他不相信这张脸就是二女雪靓的美丽的面庞,他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脸上都有一种忧伤的表情。尤其是她的母亲,想把这阴影掩藏却反而使它更加显露了,她双眉紧锁,脸色苍白,眼光低垂。男的黑起一张脸,皱起一大堆眉毛,眼圈带着灰黑色,眼光常常茫然地定在一处,他好像在看什么,又像不在看什么。自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在他的身躯和血液里充溢和流淌着的是农民的善良、朴实、腼腆和憨厚。

于是,胖子想起来应该向家里的子女说一下。他赶紧用手机拔了XX的号码。他的手在发抖,他把手机紧紧地捂住耳边期望着快听到对方的声音。电话中呼叫音一声接着一声,最后手机里传来了忙音,他重拔了一次,捧着听筒焦急不安地等待着。电话没有打通,他低着头,呆若木鸡地坐在床沿边,看也不看任何人。不久,他猛地推开房门,迅速地走出病房,穿过走廊,穿过大厅,穿过医院的大门。

在院坝,他蹀躞良久,冥思苦想什么。一会儿,他蹑手蹑脚走到病房,前额和两只眼睛紧紧地贴在玻璃上,狠命地盯着雪靓。可惜里面的人挡住了视线。过了一会,探视的人断断续续地走了,他看见雪倩半躺在床上,突然的吱呀声惊醒了她。她并没有动,只是松开有些浮肿的眼皮迷离地看了看,那张清癯苍白的脸上挂着被病痛折磨的痛苦。看见雪倩,他的眼就彻底睁开了,射出一种灼热而愧疚的目光来就悻悻而去。

透过玻璃,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雪靓正焦急地在四处张望。他推测雪靓肯定是在寻找他,是不是这样?事实上,雪靓也在打量这位陌生的“客人”!雪靓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睛显得暗淡无光。突然,雪靓翻了一下身子,睁开眼睛。她觉得满身悲凉,这种悲凉不是外界因素的诱发,而是发源于身体的内部,一点点溪水,最后汇集一条汹涌澎湃的洪流,肆无忌惮地将她淹没。她痛苦地扫视着大家,当她看见母亲的时候,就抬起头来对她浅浅一笑。雪靓的笑是像秋风那样明朗纯净的。她一笑,暖暖的目光就在周围荡漾开来,秋的萧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她的母亲不由自主地将雪靓的手拿到唇边吻了一下。雪靓问道:“爸、妈,我患了什么病?我不想住院,我们回家去!”

这时,同学、邻居、亲戚和朋友陆陆续续地来看望雪靓。众多人都聚在病床周围,噤若寒蝉。有人给雪倩料理物品,有人在同雪倩安慰,让安慰给雪靓带来一片新天地。这片新天地同光辉的太阳,温和的微风,放射清辉的明月,在蓝空闪烁的星群,唱歌的小鸟,发出清香的鲜花,含笑的年轻的脸,这些都使她的心快乐,而且使她充满对将来的信仰。他感觉喉咙火辣辣地痛,像放了一块火炭在里面。于是他想汪点口水润润喉咙,试了试,却愈发撕裂样地痛。

雪靓的眼光与他的眼光碰上的时候,他赶快离开了。

过了一会,他第二次伫立窗前。静静地从玻璃外面看见了雪靓伸到床沿外面又长又细的小腿,她穿着烟灰色的尼龙丝袜,胫骨棱角分明,棱线上暴露出白皙的皮肤色泽,看起来闪闪发光。雪倩轻叹一口气,这一口气使她的身体完全松弛了下去。她抬起头,擤着衣角,慢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床沿边,然后又揿下头,把脖子拉得长长的,一颗一颗扣子地扣好。扣好了,才慢腾腾挪动脚步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她看见外面有人在直愣愣地看她,眼光刺刺的,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让她彻底地萎缩了。

这时,他感到一阵激烈的恐慌,全身发热,热得快要燃烧了,他的心里似乎有更多的话要倾吐出来,可是他的咽喉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只感到病人的痛苦已经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弥漫在整个医院。他忍不住地离开,在院坝呆若木鸡地站着。

过了一会,他第三次悄悄地伫立窗前,中间隔着一道泪珠滚滚的玻璃。他观察着、思考着,像一只迷途的小山羊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展现在他面前的将会是怎么样一副场景,不知道从这家人身上,他找到认识世界的窗口。

他欲言又止,胸膛里犹如浪涛哗啦啦轰隆隆地翻滚着。他的腮上有两道路深深的、由酒窝演变成的皱纹一起一伏的抖动。隔着玻璃他就嗅到了她嘴巴里那酸溜溜的病人气味,一种深深的愧疚心涌上他的心头。四围除了空气的涌动,阒寂一片;病房里更是空空荡荡,一派凄凉。

石奇觉得胖子很恝然,又有点悱恻。于是出去问他究竟,他不回答,只是向他深深地鞠三躬后,重重地甩了这么一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好好照料她吧!”

这句话像一枚重磅大锤敲碎石奇夫妇的心。龙珍珍像考古学家似的观察胖子的眼睛,果然发现了异样。她看到胖子的眼睛发出淡蓝的光,像是水中剔透的蓝宝石,不过这蓝宝石隐藏得有点深,不注意观察还真看不出来。胖子话音未落,就溜走了。

没几天,有三个女人从远方来看雪靓。一个姑娘站在她的旁边比她年轻一点,她的衣服同另一人的一模一样,她的脸上带着非常天真的表情,向雪靓笑了一下,颊上便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雪靓莫名其妙地想,两个年轻人的长相、个子怎么与我差不多呢?

雪靓看见她们的神情,脸上浮起微笑。稍大的一个嘴角也露着微笑,脸上还带了端庄的表情,眉尖微微蹙着。另一位忽然想起父亲刚刚告诉过她们的那件事情,她更想到眼前病人的命运,心里非常难受,不觉痴痴地望着这张美丽而苍白的面孔出神。还有一个小兄弟,年纪比任何人都小,脸长长的,红润红润的,穿着很合身的杏黄色学生服。他规规矩矩地坐角落里,把两只手托住脸颊,低着头,垂着眼,不跟人说话,也不去看别人。

她脸色焦黄,两颊沉陷进去,两只眼睛显得大而可怕。她很想跟长相和她一样的两姊妹说说话,头微微一动。她刚刚动嘴,忽然忍耐不住,连忙对着床前的痰盂大声呕吐起来,听见她的极力挣扎的呕吐声,年长的姑娘觉得自己心里乱得了不得,她也想呕吐。突然,两位姑娘紧紧抱住雪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说:“我们都是同胞姊妹呀……你还活着……”

雪靓感到惊讶,痛苦地问:“是真的吗?”带两个姑娘来的胖男子说:“是的,我就是你的生父!”听到这话,雪靓禁不住嗷嗷地哭了起来。

这件事情,像一头凶猛的疫鼠猛然钻入雪靓的肚子里便疯狂的啃咬。她感到肠子被咬断似的一阵剧痛!她拼命的抵着隐忍不发,但终于还是不胜负荷地喘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她的脸色也渐渐的变了,豆大的汗珠在她苍白的额上淌爬!

她微微地咬着嘴唇,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够像两个姐姐那样的女子呢?这个思想仿佛是一个希望,给了她一点点安慰和勇气,但是接着一个大的阴影马上袭来,一下子就把希望掩盖了。她的眼前好像立着许多乱石,阻塞她前面去的路。绝望念头像蜂螫般地在她的柔弱的心上狠狠地刺了一下,她们觉得她的心因疼痛而肿胀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病情。

几天之后,雪靓的生母来看望雪靓,她悲喜交集地告诉雪靓说,来看望雪靓的两姊妹的确是雪靓的同胞姊妹,三姊妹大的叫苏婷(在苏州出生)、第二叫杭婷(在杭州出生),最小的叫东婷(在东莞出生)就是雪靓。她一出世,她父亲看见又是女孩很不高兴,没几天两口子就开始吵架,多次毒打使她无法忍受。在她快两个月的时候,他同她离了婚把情人引到家里来住,他难得抚养你了就在一个冰天雪地里把你甩到路边。我同你父亲离婚后嫁到东北的一个偏僻山村去了,但我把电话留给两个女儿,她们经常背着她们的父亲悄悄来走我这里。我们经常念到你,不知道你是死还是活,一接到大女儿的电话后就马上过来。

20年前的9月我在深圳结婚了,我的丈夫是山西人,在电视台工作,那时的他只是一个临时工。没有任何的经济基础,可以说我们一无所有,但我还是抛开了众多的追求者和他在一个不足40平方的小屋开始了我们的婚姻生活。开始的日子总是甜蜜的,幸福的,前夫的工作越来越好,收入也越来越高,我象所有的妻子一样,料理家务,规划未来,每天做好饭菜等着丈夫的归来!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发现了一本日记,那上面写下了一个做父亲的忏悔,以及对妻子的埋怨,当时我懵了,这是我的丈夫吗?!这上面说的孩子和女人又是谁?!我怀着极度悲伤心情给他打了电话,结果和我的预感一样糟糕!这个男人他欺骗了我,原来他在老家离过婚,并且有个3岁多的女儿!这一切犹如青天霹雳,我几乎无法呼吸!我想到了离开,永远的离开,可是,我腹中的胎儿他就快出世了,一切都晚了!也许是女人的天性,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柔弱,我选择了沉默!并且为了孩子试着去理解他。孩子很快出世了,当他看到是儿子的时候脸上的喜悦让我无法形容,也许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或是因为他的前妻给他生女儿的缘故,儿子的到来使得他兴奋中带着些得意,不知为何,我有了少许的不安。看着儿子红彤彤脸蛋,心中对这个小生命有了一种特殊的情感,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母爱吧,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的,甚至因为疲劳加上精神紧张使得我夜里根本无法入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的认识到前夫根本就不知道关心和体贴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懒惰,甚至在我坐月子的时候带着他的母亲游变了深圳所有能玩的地方,因为身体的虚弱又不能占凉水所以根本无法自己做饭,经常觉得很饿,没办法只有吃点饼干之类的充饥,看着熟睡的儿子,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我的嘴里吃着饼干,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当妈妈在电话里询问我身体状况的时候我却只有说我很好他们对我都很体贴!妈妈很欣慰,她笑了,可我的心却哭了,我多想她来陪陪我,我好孤独,我好无助,我最亲的人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了能出去玩而离开我,我的心在滴血!(每当我想到这的时候都会泣不成声)因为坐月子的时候吃饭不是很规律,以至于现在稍微晚点吃饭就感觉心慌,出汗,甚至要晕到,不过为了孩子我咽下了一切,儿子一天天长大,我不但独自照料孩子,而且小家也让我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买菜做饭我全包了,因为儿子长的很好很结实,所以不到一岁就有24斤了,我每天背着他上下7楼去买菜确实有点辛苦,可是一想到前夫在单位工作也不容易也就觉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就在这段时间里他经常加班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但后来才知道每次他说加班他都会去见女网友,现在想一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啊!在儿子满一岁的时候我带他回娘家去避暑了(孩子太胖,很怕热)一走就是三个月,而就在那段日子里他又开始了新的恋情,对方是个刚来深圳的女孩子,比我年轻,随后他向我提出了离婚,理由是他可怜那个女孩子!我不明白他的如此“善良”为何不用在他的两个孩子和妻子身上?!更不明白有过一次婚姻经历的人为何对再次离婚说的那么容易?!我听后无语!为了孩子我不同意,我不想让呀呀学语的儿子没有父亲,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可这些让他更不屑一顾,他起诉到了法庭,在庭上的他变的那么陌生,甚至连小孩的抚养费都底的可怜,我们唯一的共同财产就是结婚后用所有家当给他买的那个带步工具-别克轿车,就连这他也拿走了,呵呵,无所谓,我不稀罕,我哭笑,难道这就是我没有任何所求所换来的丈夫吗?!泪水蒙蔽了我的双眼,那一次我们没有离成,我知道那是法官在同情我和孩子!接下来的日子他拒绝给我一分钱,因为怀孕后我一直没有去上班,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又带着孩子,就只有向父母伸手,那一刻我真正的体会到,男人变了心真的很可怕,他真的可以不要一切,甚至孩子!因为他的决情,我终于彻底的想明白了,今年也就在这个月我们离婚了,已经不象去年那样难过了,也想开了,因为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去留恋和痛苦!我希望所有和我一样经历不幸婚姻的女人,在选择婚姻的同时多一份理智,好好的看清对方,慎重的选择是通往幸福之路的基础!我的前夫请你不要再如此的害人了。

当生父生母喜笑颜开地出现在雪靓的面前时,雪靓情不自禁地泪如泉涌。度过了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她留恋于这种来之不易的情感, 她开始了解渡越沙漠者望见绿洲的欢喜, 她开始了解航海的人望见海面飘来花草的茎叶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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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春回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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