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泥鳅（王村人）

捉泥鳅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去捉泥鳅！每当我听到这首儿童歌曲，心中便漾起怀旧思乡的情绪。啊，泥鳅是我们童年的食品，也是我们童年的玩伴，是我们挥之不去的湿湿溜溜的回忆。

但是，我们那时捉泥鳅，不是歌里所唱的情形。大雨时，水田和池塘，都会有大小鱼类，由于缺氧往外跳，田沟和菜地里都可能有鱼可抓，但泥鳅是不大会跳出来。偶尔有之，一个小孩，恐怕也抓不住。我们乡下说：泥鳅要捧，小孩要哄。泥鳅要捧才捧得起来。

我们那时是在秋后，稻谷已收，水田半干，泥巴软软的，赤脚踩在上面非常舒服。泥鳅眼（泥鳅钻进泥土的那个小洞口）很容易被发现，我们用竹棍一挑开泥土，泥鳅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这时大家欢呼起来，劳动热情高涨，满田都是，分头去挑，一条一条，装进竹篓里。有时我们还带了小铁锄，劳动效率大大提高。

怎么处置这些泥鳅？如果所得不多，我们会在野外烧点炭火，吃烧烤。那种香味，平生罕遇。如果太多，就平均分配，每人一份，带回家，让家里人也高兴高兴。那时节，肉食缺乏，这也算是难得的荤菜。有时，父亲喝一点酒，对着客人（亲戚）赞许道：这都是孩子们自己弄来的荤菜，不然，真对不住啊！是啊，亲戚难得来一次，没有荤菜下酒，是难堪的事情。每当这个时候，我和弟弟总是充满自豪。

获取泥鳅的另一时间是春季插秧之前。那时水田里满是水，天气比较热，泥鳅们都在泥土表面纳凉。村民们会打起火把，条件好的拿手电筒，去“照泥鳅”（当然是获取，但我们那时就这么说）。精力好的会走好几个村寨。那办法就是长竹片上安一排针，快速打下去或用箭射下去，那排针就扎住泥鳅了。然后将泥鳅放进水桶，继续这般进行。我和弟弟还小的时候，往往是父亲或者大哥来扎泥鳅，我们只是提木桶。稍大，我们就自己动手。有时还能扎到鳝鱼。当然有时水蛇也纳凉，那就要特别注意。(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经常满载而归。让泥鳅们吐吐泥水，好好洗洗，就是很好的下酒菜。在那样一个物质奇缺的时代，一切凭票供应的时代，时常瓜菜代粮的时代，可想而知。假如父亲再多喝一点，就会抑扬顿挫地吟诵起“人生有酒须当醉”“醉卧沙场君莫笑”之类的古诗，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或朗声大笑，或老泪纵横，给我们兄弟最早最深刻的古典文学启蒙。后来我也是这样好酒吟诗，直到我三十岁那年身体不宜喝了为止。大约喝早了，五六岁就醉过好多回。我有时忘恩负义地想，这是父亲的负面影响吧。

但我从不后悔。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我的较好的古典文学造诣，固然得益于许多师长，固然有赖于自己不倦的阅读，但却启蒙于父亲那一大土钵碗的土茯苓酒。虽然父亲墓木已拱，他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十年，我却始终忘不了那大碗泥鳅大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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