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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野独行

2014-03-30 07:54 作者:张桑麻  | 1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来的时候,天已暖和,到庄外的田里面去,赶着我的马车,一个人在那路上。

车上拉着一只锅叉样的榆木托和一块百八十斤重的大石头。我要去把自家田里一垄垄硬挺的庄稼茬子全部托倒。这是归属于我一个人的活计。

田野,刚打日里苏醒过来,土壤开始变得绵软,两匹马拉一只压块石头的托子,就好比用自行车驮一只小鸡,应该不会太费力。托子的榆木梁上钉了一只废弃的马掌,躬身成“鼻子”,在这“鼻子”中拴了一根一米来长的麻绳,像托子的一条尾巴。在驱赶驾驭牲口的时候,我的手始终拉着这条“尾巴”,靠它来掌握托子的方向,好让它能准确地横担在两条垄上,从而一石两,一出就满能托倒两条垄。

田里还少有人,也许一天你也不会见到一个人,田的片量太大,且还不是农忙,活计比较松散和从容,各家都自有各家的安排,操作的日程难以达到一致,所以在田里干了两回活,你抬头四下望望,并无一人,只有你,在偌大个空荡荡的野地里驴一样地打磨磨。农人做活的这个足迹,现在揣摩起来,极像在写一个大大的“回”字,或者是书写草书的一个“四”字。

田里很静,只听到庄稼茬子在脚下“嚓嚓”破裂的声音,以及牲口的蹄子在垄沟里踩踏着土壤很木很温厚的声响。当然,也有你自己很轻微的脚步声,踢踏着浮土。这种静让一个只身在外,容身于大野的农人哑了口,他偶尔喝一下那牲口,语声也是寡寡的。牲口不时地打一下响鼻,算是了对农人的回应。在这个节骨眼上,农人只对牲口说话。

有几只黑白身的喜鹊飞了来,落在托过的田里,双脚一跳一跳,身子前俯后仰,把条长尾一次次地翘起,低头在地上啄着什么东西。干枯的庄稼茬子被托子撞得碎裂,从而把躲在茬头里做了一冬香甜美的象鼻虫给暴露出来。虫在那安乐窝里过得相当舒坦,身子肉肉的,养得又白又胖,遂成了喜鹊嘴边的一口肥肉。农人在无意中帮了喜鹊的大忙。反过来,喜鹊也同样帮了人的忙。如果哪一年那田里的庄稼多增了几分收成,那些喜鹊肯定是功不可没。(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每年家里都至少会有一块田来栽种土豆。土豆是黑龙江的特产,也是一年到头来的常菜。对每一户生活在黑土地上的农家来说,虽算不得什么好菜,但又绝对是必不可少,就像是冬天里每家每户淹的一缸缸的酸菜。黑土地里的人就靠着这东西吃嚼着岁月和年华。

由于秋天的下犁破垄收豆,从而那垄形便散了,那田成了一块平板子。在种地之前,是必须要把失去的垄形给重新打出来的。

这个活其实挺难干,得是把好的犁手才能胜任。在平铺而散乱的田里,你得挨着旁边有垄形的地块,扶一挂犁,一走一过,而把失去的垄形给一条条地复制出来,出来的垄一定要能随心所欲,要弯得弯,要直得直,最关键是那垄一定要一条条地大小匀称,这就全靠在田里实打实摸爬滚打的经验,全靠一个眼力和手感,这真地是非一日之功的事。

有那么几年,打垄这个活计我没有干好,从而一大年都心戚戚然。我又不找人来越俎代庖,哪怕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也不。新婚以后,赶上家里扒炕,父亲就提议,找王海庭吧,找佐守田吧。这两位都是村里的能人,最善于砌墙垒垛。其中的佐守田又最专长搭火炕,很多人家的炕不好烧,烧炕时烟囱无抽力,不冒烟,反从灶坑门子往外大口燎烟,一家人成了烟耗子,他就最能治,往往是人到病除。但我坚决没有请。我是想,我总不能一辈子扒炕都找人吧,谁没有第一次。拿来镐,把炕面挑了。

那时,家里已经买了一辆拖拉机。天刚麻麻亮,我就开着车出村去田里了,拖拉机带三把自动犁,每出能打出两条垄来。这块地的垄不直,带着很多弧弯,我用车的轮子咬住了旁边的一条垄开始照葫芦画瓢,依样复制。但我渐渐发现,头几条垄还满看得过去,可越到后来打出垄的弯子就越大,越来越大。如果说前几条垄是规规矩矩的龙,那后面的垄就已经是张牙舞爪,摇身欲飞的龙了,那尾巴都摆起来。

我把车停在了那里,看着那些走了形制的垄发呆,感到不知所措。后来,只好回到庄子,取了托子,把田托平了,再重新来打。我这么在田里忙活的时候,田里就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几个人。赵五就在不远处的一块田里。等我和他隔着几块田碰头的时候,他把车的火熄了,从他的田里走过来,他想看一看,我究竟在折腾啥呢。

旁边杨四家的儿媳也过来了,站在那里看了半天,她生怕我占了她家的垄。因为挨着我家的土豆田就是她家的土豆田,现在已经连在一起,一片混沌。

那年打出的垄始终没能让我满意,我没有找到那块田原本的样子,它丢了。原本四十二条垄我只打出了四十条,而且跟杨家接壤的地方有两条垄在中间鼓岗的地方断了,成了两个半截子。

这是我多年来抹不去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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