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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屋

2014-03-12 10:33 作者:夜空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不曾醒来的

那是个南方小城的秋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那个秋天的落叶格外得多,枯叶似乎从未停止过坠落……

那个时候的工作很是清闲。因为少有朋友在附近,下班后并不急于回家,所以总是喜欢在咖啡屋里坐上一会再回。每天基本上是同样的内容,循环往复。没什么失去,所以没什么不高兴,没什么期盼,所以也不曾有什么高兴。生活就如同一个古钟,只是顺着划定的轨道运行着。

高档的咖啡厅我是不怎么去的,因为那里有太多追求小资情调喜欢装腔作势的人,有太多不喜欢安静的人。那么空旷的场所其实更适合用来交际的人,而不适合像我这样的人。记得高中的时候那种小的咖啡屋总是随处可见,可是现在它似乎成为了历史。

不过最终我还是发现了一家。那应该是这个小城里仅存的一家,最多只能容下十五六个人,装饰简单明了。靠窗的是面对面的两人座,不靠窗的是环形的多人座。应该是为了更适合观景,窗做得很大,视野相当得开阔,加上这一排店面比路面高出了五六个台阶,视线就更理想了。窗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梵高的画。靠里是吧台,吧台旁边是一架钢琴。

咖啡屋放的都是安静的纯音乐。偶尔有流行歌曲,但也没有脱离安静的范畴。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安静沉稳的男人,眼神干枯而平静,话很少。这符合我的想象,于是我成了那家咖啡屋的常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对很多人我都有过想象,比如说钢琴老师,在我的想象中一个钢琴老师应该是有点怀才不遇的落寞,有点对世俗的厌倦和鄙视,比较慵懒,些许叛逆,虽是女子却也会偶尔吸烟、喝酒。又比如说作家,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是的精灵,阳光下除了不怎么合群和隐约突兀出来的隔世的感觉外,他们跟普通人没什么太多的区别,但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的笔下却能卷起生命的风暴。每当想象得到回应时,我总是很轻易就投入喜

第一次去咖啡屋时我朝靠近钢琴靠近窗户的位置走去,正准备坐下,老板轻声地对我说:“不好意思,那个座位已经预定了,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坐在对面,她只预定了一个座。”于是我就坐到了对面。连续两次被告知过那个座位已被预订,于是只要老板不开口,我就当它已经被预定。虽然没有坐到那个座位上,但我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座位的视角是最好的,坐那能将对面的广场尽收眼底,而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一小半,如果想多看一点,就得扭头。

虽然经常去,和老板之间的对话总是简单明了,我一般只有三个字。

“还好?”算是他给我打招呼。

“还好。”

“照旧?”

“嗯。”

续杯的时候我只要向他招手就行。有时候看我看书或者写东西太投入,他也会主动地给我续杯,如果我发现了,就会多说两个字——“谢谢!”。

走的时候我们也只是彼此点点头。

我比较喜欢这种不怎么需要言语的方式,就好像是老朋友。

咖啡屋的每一个角落都收拾的干净利落,除了那架钢琴。钢琴似乎有段时间没动过了,上面已经落下灰尘,琴架上的曲谱一直停在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那一页。其实在这间咖啡屋里我有两件事比较好奇,一是那架没人动的钢琴,二是我对面那个总是被预定却不见人影的座位。

几乎每天我都会去咖啡屋。只要“那个位置”的对面空着,我总是坐那。久而久之,我发现我去的时候不管人多人少,那两个位置总是空的。我想老板可能对别人说了“对不起这两个位置都被预定了”之类的话,算是对我的补偿和照顾,于是我总是坐在“那个位置“的对面。不过我还是没有坐过“那个位置”,也没有看见过我的对面坐过人。

好奇归好奇,我从来没问过老板,因为我明白很多东西是不能随便触摸的,这一点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

每次我只是背着我的电脑,在那里喝着咖啡,看看书或者随便地写着一些东西。渐渐地我就淡忘了那些好奇。

秋风秋愁煞人,已经忘了是谁说的这句话了。不习惯带伞的我对秋雨总是没有免疫力。已经下班了,我站在公司的门口等着雨停,一个小时过去了它却还是没有停的意思。随便找了家饭店吃过饭,待雨稍微小了一点时我冒雨去了咖啡屋。其实很多的时候不是非要喝咖啡不可,只是不习惯在家里一个人面对缓慢的时间,更何况这种天气,我更是害怕一个人在房间里听雨打玻璃的声音。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咖啡屋里一个顾客都没有。

“照旧?”老板对我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意外。

“嗯。”我径直走向我的座位。打开笔记本,开始写一篇停了很久的东西。因为前稿已经找不到了,始终很难找到当初的心情,所以写起来很费劲。

“在写什么?”老板端过来咖啡。在我的对面坐下。

“没什么,只是想描述一些不存在的人。”我写东西的时候不喜欢别人靠得太近,因为这样的时候通常我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装载着你的记忆的不存在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写东西时的眼神有很多的变化,说明你在一边写一边融入自己感情,而这种感情是真挚的,如同,或者就是你自己的。”

“也许吧,对了你会弹钢琴吗?”我不是作家,很多的时候我只是喜欢或者说习惯写一些东西,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我都带着一颗疼痛的心去写。说白了写作对我而言是一种伤口撒盐的举动,只不过很多的时候我无法停止这种行为。写作是一种生命的消耗,每写一个字生命就流逝一点。这句话是真实的。出于自卫,我把“圈子”丢给了他。我并不指望他回答我,只是希望他不再问我太多我不“习惯”的问题。

然后我们就陷入了沉默,漫长的沉默。这是我预料之中的,也是我希望的。

不过我很后悔,后悔为了自卫而直接触及别人的伤口。尽管我不确定,但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哀伤,那种无法掩饰的哀伤。

“其实这个位置没有人预定,从你第一次来就没有。”他的开口让我轻松了很多,毕竟有些东西能说出来就说明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至少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而且有些东西说出来多多少少是一种释放。

“我不会弹钢琴,这是我未婚妻的。”

我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认真地听着,因为我觉得如果他愿意说他就会说下去,我插任何话,提任何问题都没有意义。可是他又陷入了沉默,看得出来这次的沉默是因为心口的疼痛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我以为是他无法承受疼痛需要转换话题,所以立马顺应他的转换。

以前她总是坐在这个位置,起初她说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可后来她总是坐在这个位置偷偷地流泪,临走之前她让我不要坐这个位置。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帮我找到答案吗?我偶尔也会坐到这个位置上去,可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作为回报这个位置以后我给你空着。而且咖啡给你打五折。”

“你都找不到,为什么觉得我能找的到?”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你也是个感性的人。”

“试试。但说好只是试试。”

“谢谢!”

从那天开始,我就坐到“那个位置上”了,因为多了份“委托”,坐在那里总是少了一份闲情。

“那个位置”的视线如想象得一样好。想发呆了可以把瞳孔失焦在门前梧桐树下的落叶上,想看风景了可以把路对面的广场上尽收眼底。

天气好的时候,广场上总有人在散步,闲坐,放风筝。天黑了人就更多了,有谈恋爱的小青年,有成群跳舞的中老年人,还有那些到处乱窜的小孩,偶尔也有些落寞的独自行走的人。不过这一切都不是答案,从咖啡屋老板给我的信息来看,这些东西都太平常和普通了。

一连几天毫无收获,弄得我有些沮丧。老板似乎早就把这件事忘之脑后了,从来不曾提起,只是收费的时候只收我一半的钱。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找到答案。

我知道有些东西越急越是没办法找到,于是更多的时侯,我只是喝咖啡,然后继续着写那篇费劲的东西。

一个下午,因为完全无法找到当时的心境,写着写着实在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我只能合上笔记本。眼睛漫无目地看着窗外的广场。

突然一个推着空轮椅的老人吸引住了我,推轮椅倒是没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他会时不时地俯下身来对着空轮椅张嘴说着什么,似乎那个轮椅上坐着人一样。

心里有些激动,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结了帐,我就匆匆跑出去了。

老人顺着广场草地中最外围的过道走了两圈,然后推着轮椅围着广场中间的喷泉慢慢地走着。一阵风吹过,轮椅上的毯子动了几下,老人立马把它整回原来的样子,然后对着轮椅上的“人”和蔼地说:“毯子盖好,小心着凉了。”眼神里充满了爱意。我无法上去和老人攀谈,因为不忍心破坏“他们”之间的温存和“对话”。为了不打扰他们我甚至退到了咖啡屋门前的梧桐树下。

转了几圈,老人走出了广场。我目送着老人的背影渐渐地远去,那个背影给我一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和落寞感。

老人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而我站在那一动不动,久久不能从我的思绪里走出来。

“您认识他?”突然有人跟我搭腔,是一个开花店的女子。

“不。”

“他是个好人,以前经常在我这买花送给她的老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恩爱的夫妻。起初他们总是手牵着手来这里散步,后来老太太腿脚不能走了,老爷爷就用轮椅推着老太太来。去年天老太太去世了,现在只剩下空轮椅了。”

“轮椅上面坐着人的。”我微笑着对眼前这个陌生的人说。

“是呀,坐着人呢。”她也用微笑回应着我。

有些对话,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双方彼此认识,只需要在那一刻彼此的心灵是相通就可以了。

我想咖啡店老板的未婚妻最初看到是两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相濡以沫的温情,而后来看到的是一个形单影只的老人推着一个空轮椅靠记忆维持生命的凄凉。

从老板说“她走之后”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所说的走不是一般的走,是死亡。于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答复。她之所以不让他坐“那个位置”,多半是不希望他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是希望他可以好好地继续活下去,而不要像那个老人一样放不下记忆。老人只是陷入了一个不会再醒来的梦,而他还太年轻,还有太多的可能。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板,连续两天我没有去咖啡屋。第三天决定跟老板推去这份委托。

“这几天怎么没见你?”

“工作太忙。对了,我想我帮不了你了,因为我完全找不到一点线索。”

“我已经找到答案了。”他很平静地说着,“在你匆忙离开的那天,我看到了你所看到的东西。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答案。也谢谢你尊重她的意愿。”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坐下来默默地喝咖啡,然后不自觉地寻找广场上的那个给我无限感动的身影……我能看到轮椅上坐着的慈祥,幸福的老太太正用爱怜的眼神注视着老人,甚至能看见他们年轻时的身影……

这已是第九天我没有看到老人的身影了。我想老人可能是病了。

关于老人的事情都是开花店那个女子跟我说的,于是我想问问她也许会知道老人的情况。

我一问起,她就红着眼睛对我说老人家一周前已经过世了。

尽管是素不相识的人,我还是陷入了沉默……

“别难过,说不定老人家已经和他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不,不是说不定,是一定。”我本来也是难过的,可是这么一想,这么一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嗯,他们俩现在一定是手牵着手在天堂散步呢。”之前流出的泪珠还未脱落,她的脸上就绽放出了笑容,如同清晨挂着露珠的雏菊,美丽动人。

我想,这是对老人最美的祝福之花……

秋末。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本应该是天才有狂风暴雨。在这个世界上,谁都必须遵照着规矩行事,除了上天。

同往常一样,一遇到恶劣的天气我就是咖啡屋里唯一的顾客。不过我比较喜欢这些恶劣的天气,因为这样的天气总是让我的笔头很顺畅。我准备着完成那篇费劲的东西,不过我始终不知道该给它个怎样的结尾。于是我只能再一次合上笔记本。

“写完了?”

“快了。”

“一起喝一杯怎么样?”老板拿出了酒杯和红酒。

“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一个作家不会喝酒?”老板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不是作家。”

“吸烟呢?”他自斟自饮起来。

“也不会。”

“哦,我以为只要是个作家就会吸烟喝酒呢。”

“所以我不是作家。”他似乎没有在听我说话,于是我又强调了一遍。

他一口气喝了几杯,看得出来他也不是那种会喝酒的人。他好像已经醉了。

“你知道吗?如果她还在,今天我们就该结婚了。”他又喝了一杯,“你说老天无情不?,那么好的女孩,他说收走就收走……你看看他,我结婚的日子,他还给老子下这么大一场混账雨。你说说他是不是无情!”

“是无情。”

“她一直在练那个曲子,就琴架上曲谱翻到的那一个,她说要在结婚那天弹给我听……”

他深深地陷入了回忆悲痛中,没有再说话。

我也一样,只是他的记忆在这间咖啡屋里,而我的却在那片大雨磅礴的黑暗中。

沉默,漫长的沉默……

“我该走了。”我准备离开,因为我无法安慰眼前这个男人,甚至我觉得是我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痛楚。

他没有对我的话作出反应,于是我把钱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

刚要出门,老板突然问我:“你是作家,你说该用哪句话来表达我的心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该遵从她的意愿。梦总归是要醒的。”沉默了一下,我才说出这句,然后出了门。

“你知道的,只是你不想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我心里的确有那么一句话,只是我没法说,我不想再破坏她的意愿,即便这种破坏只是一种可能。

“你已经远离,而我竟还是这么得年轻。”除了这句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

已经很晚了,外面依旧大雨如泼,路灯的光线在大雨中显得无力至极,黑暗占据着整个天地。偶尔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呈现灰白的世界……

我在梧桐树边停了下来,一时之间迷失了方向。风声,雨声,雷鸣声把我封锁在另一个世界,没有出路……

我站在那,寸步难移。雨水浸透了全身,寒意顷刻间传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灵魂

突然头顶的雨停了,可我还是听到雨水如泼的声音。

收回失焦的瞳孔我才知道我的头顶多了一把伞。是那个开花店的女子。

寒风中我无法控制地颤抖。那一晚是她送我回的家。

很多的时候,我们希望自己就停留在一个梦境中,永远不要醒来……因为那里面承载了我们太多的记忆和幻想。

最终我决定离开这个小城了,因为我也有一个不曾醒来的梦境。

走的时候我把伞送还给了开花店的女子,并向她告别。

临走的时候我对她说了声谢谢,不光是为了雨伞,还有她给了我告别的机会。每当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告别对我而言总是一件温暖的事。

“也许你可以留下来。”

“也许。”

“你还会回来吗?”

“可能吧。”

“哪天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给老人献花好不好?”

“好。”

有时候进行一段没有结果的对白,只是为了申诉我们的卑微,别无他求。

她的花店总是比别人关得晚,一般都在12点以后,有时候甚至比咖啡屋还晚。11点左右她总是会坐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她的这种习惯我第一次进这个咖啡屋就看到了,所以我不能自作多情地说是在等待我。

读大学时,有个人去火车站送过我,那个时候我以为那也将是我回归的“地方”……不过故事只有我的开头却没有我的结尾。

被送的人总是比较幸福的,因为走的人面对的是新的旅程,而留下的人面对的只是漫长的没有答案的等待……

“再见。”我挥手向她告别。那一刻我才明白:“再见”是两个多么虚无、刺痛绝望的字眼。

只是我们都停留在自己的梦境中,不肯醒来……

再一次回头看着那家仅存的小咖啡屋,突然觉得它像一个矜持的伤口。本应该消失,却偏偏倔强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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