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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叔

2014-03-03 11:54 作者:鸿雁南飞  | 19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老叔病重。

那年节回家,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悄悄去商店买了些营养品,到老叔家去看他。有好些年不与老叔来往了,不是看在他病重的份上,我是不会登老叔家门的。从记事起,我对老叔就没有好印象。

在我的记忆中,对老叔最早的印象是那次他与爷爷打架。那应该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爷爷大概已经快七十岁了,老叔也有三十几岁了吧?还记得那是一个天的中午,我们一家正在吃饭,忽然听到隔壁老叔家传来爷爷与老叔的吵嚷声。父亲愣了一下,匆忙放下饭碗对母亲说:“跟老四在吵架,我去看看。”父亲说完起身冲出门去。

母亲看着幼小的弟弟,她犹豫着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片刻她把正喂弟弟吃饭的碗筷交给姐姐说:“丽,看好你弟弟们,你爹去了我得去看看。”她说完起身匆匆离去。

母亲走后,我和哥哥放下饭碗也要去。姐姐最听母亲的话,母亲让她看着我们,她就不可能让我们离开她的视线。她看到我们放下饭碗,神情严厉地呵斥我们说:“吃饭,你们都不能去!”

哥哥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继续吃饭。我看到哥哥吃饭,也只好端起饭碗。隔壁的吵嚷声越来越激烈。姐姐不再注意我们,她端着饭碗边喂弟弟吃饭边侧耳细听从老叔家传来的吵嚷声。哥哥实在憋不住了,他靠近门口坐着,突然放下碗筷起身冲出门去。看到哥哥出去,我也放下饭碗往外跑。姐姐被我们突然的举动弄的措手不及,等她放下饭碗再去追我们,我和哥哥早没了踪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家与老叔家只有一墙之隔。虽然这么近,但要去老叔家却要绕到另一条街上,要拐好几个弯。

我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一口气跑到老叔家门口,见老叔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我们穿过人缝挤进老叔家院门。刚进门就看到爷爷捂着眉头往外走,血从爷爷的指缝里流下来。爷爷边走边骂:“畜生!真是个畜生!……”

父亲走在一边扶着爷爷,边走边说:“爹,您别生气了,他不是人,等大哥回来好好教训他。”

爷爷离开后,吵嚷声渐渐停息下来,人们也要散去,就在这当儿,奶奶骂着来找老叔了。奶奶叫着老叔的名字,骂着老叔不是个东西,是畜生,不是人等等,边骂边进了老叔家的院子里。

老叔听到奶奶骂他,从堂屋里冲出来,到奶奶身边就推搡奶奶,众人赶忙拉住老叔,把他拉进堂屋里去。

奶奶就势在院子里坐下,边哭边骂边拿手指指着堂屋里的老叔念叨:“你个没良心的,你不是人,你打你爹,你也来打我啊!……”

不记得奶奶骂了老叔多长时间,到后来奶奶被人劝着拉着离开了老叔家。

爷爷和老叔为什么闹架,当时我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是后来父亲告诉我们的,说是老叔把林地里的树都砍伐到他家去了,爷爷去找他理论,他就动手打了爷爷。父亲还说,看着吧,他敢打你爷爷,你大伯回来肯定不会饶他!

爷爷和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四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大伯虽被称为老大,但他实际是爷爷奶奶的第二个孩子,父亲老二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三叔是他们的第五个孩子,老叔是他们的第八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在过去,我们老家一带家里的男孩女孩是分开排行的。据奶奶说,她生老叔时已经快四十岁了。老叔是在爷爷奶奶的娇惯下长大的,因此,他从小养成了乖戾、暴躁加自私霸道的脾气性格,做事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我行我素。

老叔跟爷爷打架时,几个姑姑都已出嫁,父亲兄弟几个也已分家各过各的日子。爷爷奶奶跟大伯一家一起生活。那时,大伯家有六个儿子,父亲膝下有我们弟兄三个和一个姐姐,三叔家有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老叔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是出嫁的姑姑们家的孩子不算,我们家小一辈的就有十九个,你能想到我们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在这样的大家庭里,老叔居然打了爷爷,可见老叔是多么鲁莽怪诞凶狠。

老叔打了爷爷后,先是在县城工作的大伯被叫了回来。大伯因在县城工作,在家里的威望很高。大伯把父亲和三叔召集到一起,商量收拾老叔为爷爷出气的事。

大伯家的堂屋里,坐着爷爷奶奶和他们的三个儿子。爷爷的头上扎着绷带,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兄弟三人义愤填膺。

大伯说:“他真是无法无天!敢对爹下手,反了他了!”

三叔说:“他不是狠么?看来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不行了!”

大伯站起身说:“走,找他去!”

奶奶担心出事,忙拦住说:“你们不要冲动,想想他们一家子,几个孩子还小,你们打他个好歹,几个孩子怎么办?”

正在这节骨眼上,老婶带着她的两个儿子突然出现在大伯家堂屋门口。老婶听说大伯从县城回来,知道大伯他们兄弟不会放过老叔,于是拉着她的两个儿子找了来。

老婶进门就跪在了爷爷的面前,并拉她的两个儿子也跪下来。老婶边流泪边说:“爹,看在我跟孩子们的份上,您别生气了,您让哥哥们饶了他吧?!他要有个好歹,我们一家还怎么过?”老婶说完呜咽起来。

老婶哭,老婶的两个孩子大军二军也跟着哭,一时大家没了主意。大伯皱眉看着老婶,呵斥说:“你在这里哭什么?这是可以原谅的事么?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让他这么胡来,大家的脸面往哪搁?现在饶了他,将来孩子们也学他的样,那我们家成什么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敢打爹就必须受到惩罚!”

老婶停住哭泣,抹着眼泪对大伯说:“他不对,你们打死他才好呢!这些年我受了他多少气,挨了他多少打,我每天提心吊胆跟他过日子,你们打死他好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就是累死也比跟他强!呜呜……”

爷爷不耐烦地说:“好了!”他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你起来回去吧,你不用担心,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老婶站起身来,拉起她两个儿子,然后擦去泪水,转对大伯说:“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你们。知道你们不会饶他,他把家里的刀子揣在了身上,你们可要防备他。”

老婶走后,屋子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沉闷,这沉闷的气氛有些让人窒息。片刻,奶奶首先打破了沉闷,她埋怨爷爷说:“你知道他那熊脾气,就不该去找他!”

爷爷抢白说:“我是他爹,我不去找他谁去找他?树是大伙的,不是他一个人的,他凭什么砍?!”

奶奶说:“他不是想盖屋么,他日子过的不是不行么!”

显然三叔对奶奶的说法不赞成,沉下脸说:“他过的不行,谁家日子好过了?他盖屋别人就不盖屋了么?都是你们从小惯的臭脾气,只考虑他自己,从不考虑别人!”

一向温和的父亲接口说:“他要跟大伙商量怎么都好说,他不该不吭声就砍树,更不该跟爹动手。”

大伯猛地站起身来说:“走,找他去,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兄弟三个起身往外走,奶奶忙上前拦住说:“你们都别动,今天是你们三个他不能怎么样,他的脾气,万一哪一天他抓住你们一个,会吃他亏的!”

大伯说:“照您说就这么算了?就这么便宜他了?”

奶奶说:“你们别动他,我去找你五舅,叫他们那里来人收拾他。他们离得远,收拾了他也不能怎么样。”

“那样别人会笑话我们兄弟无能,不成!”大伯坚决反对。

爷爷插话说:“你娘说的对,你们不能去找他,他这人记仇,又狠吧,将来会报复你们的,还是叫你们五舅来吧!”

奶奶有五个哥哥,其他几个哥哥都已去世,只剩下这个快七十岁的五哥了。奶奶的娘家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有二十几个侄子。奶奶的五哥,就是我的五舅姥爷威望很高,他的几个外甥都惧他。奶奶去了娘家,找到她的五哥,把情况一说,他五哥便带了几个侄子赶了来。

五舅姥爷和他的侄子们来到时已是傍晚时分。他们没有去大伯家,径直去了村头的三叔家。他们先去三叔家是考虑好了的,为的是不引起大家的注意,好让老叔放松警惕。大伯掏钱买来酒菜,拿去三叔家招待五舅老爷和他的几个侄子。大家边喝酒边商定好了对付老叔的办法。

晚上,五舅姥爷去大伯家看过他的妹夫,然后在大伯家休息。五舅姥爷的几个侄子,也就是父亲的表兄弟们,在三叔家新盖的房子里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五舅姥爷让大伯的大儿子去叫老叔。大伯的大儿子,在我们兄弟中岁数最大,我们都习惯叫他大哥。大哥去叫老叔,告诉老叔五舅姥爷叫他去。老叔听说他五舅来了,登时紧张起来,他明白在这节骨眼上他五舅来找他准没好事!于是推说有事一会再去,让大哥先回去禀报一声。大哥走后,老叔差老婶先去大伯家探探风,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决定去还是不去。

从老叔打了爷爷后,他心里也一直很紧张。他原以为几个兄长不会放过他,但几天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他紧张的心情刚放下,现在突然五舅来了,他那颗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老婶到大伯家时,大伯家只有奶奶、大伯与五舅姥爷三个人在堂屋里说话,爷爷在里间躺着。老婶对五舅姥爷请安问好,还问了些家长里短的事。这期间,老婶一直察言观色,想从五舅姥爷的神情中看出点名堂,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老婶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告辞。在老婶出门时,五舅姥爷说:“你让老四来,我有话要问他。”

老婶说:“刚才有人找他有事,看看现在回来没有,如果回来就让他过来。”

老婶回到家,把在大伯家见到的情况告诉了老叔。老叔仍然不放心,依然没有勇气去大伯家。老叔在他家院子里走来走去,磨蹭着不肯走出家门,很长时间过去了,忽然看到五舅姥爷进了他家的门。

老叔忙迎上去说:“五舅来了,我刚才有事,这不,正要去看您呢!”

五舅姥爷板着脸说:“你少来,我知道你心虚,不敢见我!你怎么能打你爹?你还是人么?”

老婶从堂屋里慌忙走出来说:“哎呀,五舅您亲自过来了,他刚回来,您快屋里坐吧!”

五舅姥爷走进老叔家堂屋坐下,老叔跟进去在一个矮凳上坐下,老婶忙沏上茶。

五舅姥爷边喝茶边训斥老叔。无论五舅姥爷说什么,老叔既不还口,也不吭声,只是默默地听着。老叔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惧怕他五舅手下那一帮侄子。五舅姥爷数落老叔一阵后,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砍树干什么?”

五舅姥爷是明知故问,是为了引老叔说话。

老叔果然开了口:“还能干什么,盖屋呗!”

“你是住的窄巴,可你不能不吭声就砍树,更不该打你爹,这样你就不怕别人笑话你?”

“谁爱笑话谁笑话,我也是没办法,要是分家时每家多盖几间屋,我还用去砍树?”老叔把责任都推到爷爷头上去了。

“你们不是兄弟多嘛!我听说你三哥盖上屋了?”

“谁能比他,人家有人帮忙,谁帮我呀!”

“他在哪儿盖的?盖的怎么样?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五舅姥爷本来知道三叔家盖的新屋,他是故意把老叔引到三叔家新屋去,因为那里早已埋伏好人,大家在那儿正等着老叔的到来呢。

老叔领着五舅姥爷来到三叔家的新屋前。房子刚建好,院墙和院门也已经建好,只是还没有住人。老叔带五舅姥爷围着房子转了一圈。他们评论着房子,此时的老叔已经没有了戒备心理。

他们来到大门口,见院门虚掩着,五舅姥爷对老叔说:“门开着,咱们进去看看!”

五舅姥爷推门走进去,老叔也尾随五舅姥爷进门。老叔的一只脚刚迈进门槛,门两边忽然蹿出几个人来,还没等老叔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摔在地上,随后一条麻袋从头套住了老叔。老叔被他的几个表兄弟抬进屋里,拿来早准备好的皮鞭,几个表兄弟们轮番上阵,只打的老叔哇哇乱叫。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只有五舅姥爷他们那边的人清楚。我知道这些都是后来听父亲说的,父亲应该是听他的表兄弟们说的吧?因为那天父亲他们兄弟几个都不让在场。据说那天老叔被打得半个月没能下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老叔那次被打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重点话题。

我走进老叔家院门,见老婶正在院子里喂猪。老婶看到我,显出惊异的神情。她迎上来,拉住我的手嘘寒问暖。看到老婶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感到很惭愧。我虽工作在外,但每年都是要回老家过年的。按说每年都应该到老叔家拜年,但因我们家对老叔有怨恨,好多年我从不登老叔家的门。说起我们家对老叔的怨恨,还要从父亲与老叔说起。

父亲很早就与老叔不和。大伯在县城工作,每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作为排行老二的父亲,其实在家里一直担任着老大的角色。父亲生性温和,对人宽厚,以前在一起过日子时,老叔因为最小,从小被爷爷奶奶宠着,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家里有活,父亲干在前面,老叔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扛上土枪去打兔子。三叔看老叔不干活,自己也不干,家里的活时常就落在父亲和爷爷的身上。后来三叔和老叔相继结婚,家里的人越来越多,矛盾也逐渐增多,最后只有分家。分家时爷爷奶奶住老宅,随大伯一起生活。父亲、三叔和老叔每人在外盖了三间房,搬出了老宅。据母亲讲,老宅以外的三套房子,都是父亲和爷爷开山凿石,然后把石头运下山来,一点点垒起来的。父亲和爷爷为这个家不知道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罪。

父亲兄弟分家时,每家只有三间房,住得都很紧张,家家需要建房。尽管那时分了家,但老宅门前的水塘边,老宅的房后空地上,还有林地里的树却并没有分,仍属大家共有财产。自老叔那次偷伐树后,由五舅姥爷主持,将那些树分成了四份,另外为爷爷奶奶留了两个板的料。树分开后,每家就那么几棵,建房是不够的。那时家家日子都过得紧巴,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买不起,更别说建房了。只有三叔家是个例外,三婶有个弟弟在外工作,靠她弟弟的支持,分家后不久就建起来几间新房。那时节父亲的最大心愿就是给家里再建几间房。日子一天天过去,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那是分家几年后,父亲被安排去了集体孵鸡场。父亲在孵鸡场里,每天挑着一担雏鸡,走街串巷去叫卖。他在孵鸡场里,集体每天除了给他和其他劳力一样的工分外,还给一点伙食补贴,另外销售得好还能得一点提成。为了省点钱,父亲每次外出都让母亲做些干粮带着,饿了就啃几口干粮,从不舍得乱花一分钱。这样几年下来,父亲省吃俭用,家里渐渐有了一点积蓄。到我上高中时,我家建房已经有了眉目。

父亲开始为建房的事筹备。他利用空闲时间到山上备石料,然后和母亲一起运回家。星期天我和哥哥回家,要跟着他一起上山,父亲不允许,他让我们在家好好学习,要我们学习考大学。那时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咱庄户人,只有好好念书才有出路。

在建房的石料备齐后,父亲又开始准备建房的檩条,到哥哥考大学的那一年,建房的材料就差一架大梁了。那天大伯从县城回家,父亲跟大伯商量建房的事。父亲与大伯在他们兄弟间关系最好,大伯对父亲说:“我听说建房就差一架大梁了,我也没什么给你的,塘边我分的那棵树正够大梁的料,你就用吧。”

父亲说:“那不能,三弟盖房你没给他添东西,现在给我添了,别人知道会说的。要不这样,咱们找人评估一下,多少钱等我有了再给你,树我先用上。”

大伯说:“怎么都行。”

父亲找来村里几个有经验的人,与大伯一起对那棵树进行了评估,按大家评的价格,父亲要付给大伯一百元钱。定下价格后,父亲找人伐树。然而,就在伐树那天,却发生了一件令父亲意想不到的事。

事情还要从老叔说起。老叔砍树与爷爷打架,被他的几位表兄弟教训后,树也被拉走卖掉,卖得的钱全部给了爷爷。老叔出了那么大力,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挨顿揍,这让老叔自然很是窝火。眼看我们家的房子就要建,老叔家建房还没影子,这让老叔有些着急。老叔一定是想,同样分家,过同样的日子,又没有什么外财,他家怎么可能建起房呢?老叔并不知道我家的钱都是怎么积攒起来的。父亲在外做生意省吃俭用,母亲勤俭持家,精打细算,一点点把钱积攒下来。老叔则不同。他好吃懒做,经常喝酒,手里没钱就卖东西。我们家分的树没卖一棵,而老叔分的树都被他卖掉喝了酒。老叔还有一个癖好,就是喜欢交朋友,村里人都知道老叔的朋友多。说起老叔交朋友,只要他看着顺眼,说话顺义,就拉到家里喝酒,喝几次酒便成了朋友。老叔喝酒喜欢说大话,喜欢说粗话脏话,顺着他你好我好,不然就跟人家抡拳头。老叔因为喝酒跟人打架是常事。为此,村里人还给老叔编了个顺口溜,是说:朋友一大堆,见面拿酒杯,几杯酒下肚,这就开始吹,几句不对付,拳头开始擂,粗话脏话一起来,杯子盘子满天飞。用爷爷的话说:他是花钱得罪人。老叔这个样子,他家的日子怎么能过好?父亲与老叔不同,他外出做生意自己舍不得吃喝,但每次外出碰上好吃的,总要买些回来给爷爷奶奶。父亲的仁义善良,宽容大度,温和顺很得爷爷的赞赏,爷爷对父亲也是越来越好,这让老叔很嫉妒。我们家建房,老叔总以为是爷爷在背后偷偷给了父亲钱。从那次老叔挨打后,老叔再也不敢招惹爷爷,但他开始把心里的怨恨转嫁到了我父亲的身上。

那天父亲找人伐大伯家的树,被老叔碰上,他联想到自己伐树挨打,心里窝的火一下被点燃,到父亲跟前责问说:“谁让你砍的树?”

父亲说:“我买大哥的,为什么不能砍?”

“你怎么知道是大哥的?这树是我的!”原来那棵树正长在老叔分的地段附近,虽在大伯的地段上,而树的枝杈却大部分在老叔的地片上。加上画的地界不明,老叔就想钻空子。

“分树的单子上明明写着的,就是大哥的!”父亲还在分辨。

“叫你是大哥的!”老叔突然露出一脸凶相,猛地扑向父亲,一把将父亲推倒在地。嘴里说着:“我叫你伐!”冲上去弯腰去拣地上的铁锹。帮忙伐树的堂哥手急眼快,上去用脚踩住铁锹,喊了声,二叔快跑。父亲知道老叔的脾气,几句话不对付就动手,动手就爱抄家伙。父亲没敢迟疑,爬起来转身沿塘边跑去。老叔没能拿起铁锹,起身使劲将堂哥推开,再次摸起铁锹发疯似的朝父亲追去。父亲在前面跑,老叔在后面追。老叔突然把铁锹狠狠地朝父亲投去。幸亏父亲跑的快,那铁锹就落在父亲刚抬起的脚底下,如果父亲慢了半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老叔被人拉住,父亲才在一个坡上停下喘口气。父亲连跑带吓,脸蜡黄蜡黄的。老叔还在那儿吼叫,街上的人越聚越多。大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都埋怨老叔的不是。老叔知道自己没理,便开始狡辩,硬说那树是分给他的。其实那树本是大伯的,老叔硬说是他的,最后叫来爷爷。爷爷也说是大伯的,老叔就说爷爷偏向父亲。爷爷说:“树是你大哥卖给你二哥的,这跟你二哥也不挨边啊,有你二哥什么事?”老叔说:“谁砍树我就不依谁!”

无奈,奶奶再次去娘家叫来他的五哥,大伯也从县城赶了回来。大伯找出来当时分树时五舅姥爷写的清单。在人证物证面前,老叔这才承认那树不是自己的。那时我和哥哥在外地念书,对家里发生的事一点不知道,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告诉我的。正是那时,我心里开始了对老叔的仇恨。

我随老婶走进老叔家堂屋里,然后进了套间去,一股异味直钻进我的鼻孔里,只觉得一阵恶心,我强忍住。房间里光线很暗,借着那昏暗的光,我看见老叔躺在墙角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他听到有人进来,头微微动了一下,鼻孔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那声音是那样的微弱。老婶对老叔说着我的名字,告诉他我来看他了。老叔依然没有动,只是鼻孔里又发出了些声响。他在说什么,我无法听清楚。我走近床前,向他问了声好,然后仔细看着老叔的脸。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花白的头发,黑红的脸膛如今已经变成蜡黄色,脸上已没有多少肌肉,肉皮松弛,一双浑浊的眼睛被耷拉下来的眼皮盖住,只留下微微一条缝,只有脸上那条伤疤还是那么清晰可辨。看到老叔脸上的伤疤,我忽然想起那次与老叔打架的情景……

自从老叔那次拿铁锹追赶父亲后,他便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父亲,几次对父亲动手。那时我们兄弟都在外地念书,回到家听说老叔欺负了父亲,我们就要去找老叔。父亲总是挡着不让去。父亲说我们去找他别人会笑话,他不懂事我们不能不懂事。父亲就是这样息事宁人,宁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惹麻烦。父亲的忍让,得到的却是老叔的嚣张。那是我大学毕业刚分配工作的那年,弟弟正在县城念高中,那年的秋天,父亲又一次和老叔发生了矛盾。

那天小姑到我家走亲戚,那时爷爷奶奶都已去世,大伯一家也迁去了县城,家里数我父亲最大,小姑回娘家自然要去我家。小姑来的那天,父亲本来想叫三叔到我家和小姑一起吃饭的,而三叔那天和三婶一起去了三婶的娘家。按常例也应该叫老叔的,因我父亲一直与老叔有矛盾,自然不会去叫他。那天吃过午饭,小姑和我父母正一起聊天,老叔喝得醉醺醺的来到我家。见着我小姑就骂骂咧咧的,说小姑瞧不起他,另外还说了些难听的话。小姑气得只是哭。父亲看不下去,说了老叔几句,老叔又跟父亲闹起来。父亲赶他离开我家,这可惹恼了老叔,他冲上去就对父亲动手,两人抓在了一起。父亲哪是老叔的对手,几下就被老叔按在了地上。母亲狠命地拉老叔,要把他从父亲身上拉开,被老叔抬脚踹到一旁去。小姑吓得跑出去叫人。那天是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家,我路过县城去看弟弟,弟弟要陪我一起回家,我们到家正赶上老叔跟父亲打架。我和弟弟看到老叔,压在心里的火一下爆发出来。我大喊一声:“住手!”

老叔对我们的突然到来给惊呆了,他愣神的工夫,我猛地扑上去,一把将他推出堂屋门去,他一个趔趄蹲在了地上。父亲看到我们,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对着老叔愤怒地吼着:“打死这个畜生!”看到父亲悲愤的样子,我的血直往上撞,我又一次冲向老叔,但被赶来的邻居给拉住了。老叔从地上爬起来,猛然看到我弟弟端着一把铁锹从一旁冲了上来,弟弟愤怒的两眼冒火。老叔见状,转身撒腿朝院门外跑去。老叔在前面跑,弟弟在后面追。弟弟是他们学校的长跑冠军,老叔哪是弟弟的对手。没跑多远老叔就被弟弟赶上了。老叔站下来,两眼瞪着弟弟说:“你想怎么着?你敢胡来我弄死你!”

老叔的话一下激怒了弟弟,弟弟抡起铁锹朝老叔的头上打去。老叔头一歪,铁锹划在老叔脸上,血顿时流了下来。大伙赶来拉住弟弟,老叔用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哎呀哎呀”叫着。后来人们把老叔送到医院,被缝了十几针。那次父亲花了近千元医药费,老叔的脸上也因此留下一条永远抹不去的伤疤。从那以后,老叔再没有找过父亲的麻烦;但我们家与老叔家从此也再没了来往。

我看着老叔脸上的那条伤疤,看着老叔现在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老婶让我到外屋坐,说里间屋里老叔拉的尿的脏。我听了老婶的话,从里间走出,来到外间一条板凳上坐下来。老婶忙上前拿起桌子上的暖瓶,拿过一个黑糊糊的杯子准备给我倒水。

我忙摆手说:“您别倒水,我只是给您说会话就走。”

听了我的话,老婶放下暖瓶,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我打量着衰老的老婶问:“给老叔去医院看了么?”

老婶叹气说:“哪有钱看,人家说是脑溢血,看也没好。”

我对老婶说:“看咋就没好?有的人就治好了呢。”

老婶说:“都不管,谁给他看呀!”

我说:“大军哥和二军他们也不管吗?”

老婶眼里开始泪汪汪的,她用袖子擦了一下泪水说:“他们连门都不上,一个个都不孝顺,也都是那老东西的脾气,你知道以前我受了他多少气,这一辈子我真是命苦,想想我侍侯他都觉得委屈,过去折腾人,到快死了还这么折腾人。”老婶眼睛悲戚地望着堂屋门外,似乎又回忆起以前那些悲伤的往事。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天,老婶一家逃荒来到我们村,据说那时老婶只有十五六岁。那时我们那一带男子结婚早,一般十五六岁娶媳妇。老叔从小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惹是生非,落得名声不好,二十多岁了都没找上媳妇,这在当时已算老大难。那时老婶老家一带闹水灾,老婶一家逃荒到我们村后,住在家后的破庙里。他们白天出去讨饭,晚上回到庙里住。爷爷看到人家一家人,不知是可怜人家还是另有所图,时常让奶奶给他们送些吃的过去。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天气异常寒冷,破庙里冷得不行。恰好那年冬天我的老奶奶去世,以前老奶奶住的房子闲置着,于是爷爷和奶奶两人搬进老奶奶的房间,让大伯和大伯母住进自己的房间,将大伯和大伯母的房子让给老婶一家住。据说当时老婶的父母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爷爷奶奶又做了一件令他们一家感动的事,过年时给他们一家每人置办了一身新棉衣。穿上新衣的老婶,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惹得老叔整天围在老婶的屁股后面转。那年冬天老叔出奇的勤快,表现出奇的温顺。一切似乎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冬天很快过去,第二年的春天,老婶一家要回老家去种田,走时老婶的父母将老婶留在了我们家,成了我现在的老婶。据说爷爷在老婶的父母走时给了他们五斗高粱米,另外还有一百元钱。

老婶嫁给老叔后,开始的几年老叔对老婶还好,后来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老叔开始了对老婶长达几十年的虐待。事情是由爷爷引起的,爷爷看着老婶娘家离的远,一年到头老婶也不能回娘家一趟,其他几个媳妇每年娘家都给做几件新衣服穿,只有老婶娘家因为穷,没有能力给老婶做。爷爷觉得老婶可怜,就偷偷给了在县城上班的大伯一些钱,让大伯买了点布料给了老婶。事情被三婶知道了,三婶非常生气,但自己又不好声张。三婶一直为爷爷偏向老婶而耿耿于怀,为了报复爷爷,三婶找人写了一张字条偷偷塞到了老叔的口袋里。老叔在掏口袋时发现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你老婆和你爹那个。老叔本来正为爷爷给老婶买布料而高兴,看到字条他心里又有了另一种想法。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妻子和父亲,不相信爷爷会无缘无故给老婶买布料。那天晚上,老叔把老婶关在屋里打,边打边审问老婶。老叔打老婶,爷爷本来就觉得老婶可怜,爷爷自然不愿意。爷爷喝斥老叔,并动手打了老叔。这一来老叔更是怀疑爷爷和老婶有染,他边斥责爷爷边拿出字条。爷爷看到字条,真是气了个半死。爷爷知道有人从中挑拨,他把大家骂了一通。这事平息以后,爷爷便找人开始分家。老叔从那次打老婶后,变得一发不可收了。

分家后,老叔打老婶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稍不如意就跟老婶动手。老婶惧怕老叔,连他们的几个孩子见了老叔,也如同老鼠见了猫。老叔的几个孩子,都是在老叔的打骂声中长大的。老叔的粗暴不但影响了他那些孩子们的成长,也影响了他们的人生

老叔的大儿子大军,二十七八岁时还没找上媳妇。后来别人给大军介绍了一个哑巴女人,就这人家都不愿意嫁给他。老叔的二儿子二军,快三十了还没有成家,后来不得不拿他妹妹换回个媳妇。老叔唯一的女儿华,比我小十几岁,继承了老婶的衣钵,出落得亭亭玉立。华在给二军换亲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说她不想给二哥换亲,让我救救她。而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天我下班回家,妻子交给我一封信。我接过信一看来信地址,知道是老家来的信。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写信人的文化水平不高。我拆开信封,看到这样一段文字

你好哥,我是华,我现在很难过,我都不想活了,你不知道,他们要我给二军换媳妇,就是叫我到另一家去,那家的在到另一家,另一家的当我二哥媳妇,我见过那个男人,岁数大还不好看,他家只有几间破房子,我不愿意爹就打我,我死活不愿意,二哥还对我下贵,俺娘也哭,他们必我,我不想活了,我想去跳河,还想上吊,也想过喝药,到死的时候我却害怕了,哥你救救我吧,让我去你那里干什么都行,我不想找那样的男人,死都不愿意,我文化低,写的字不好,你不要给俺嫂子看,你也别笑话俺。

看完信,我的心情非常沉重。妻子看到我的样子,问我说,谁来的信?怎么了?我没有吭声,默默地把信递给妻子。妻子接过信看了看,心情沉重地说:“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家那些人,你要管他们能愿意你?还有家里的父母。”

妻子知道我们家与老叔的关系,以前回家时母亲对她说过。我抬头看着妻子说:“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回家一趟,回家看看再说。”妻子没有拦我,还拖人给我订了一张回老家的卧铺票。当晚我坐上了通往老家的火车。

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当时父母看到我回来都感到诧异。因我工作的城市离老家太远,平时几乎都没回过老家,只有每年春节才回去一次。父母问我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回来?我把华去信的事告诉了他们。母亲知道了我回家的原因后,她坚决反对我管他们家的事。倒是父亲表示理解。父亲说:“华既然给你去信,那是她对你的信任,无论如何要让她知道,你是关心她的,虽然你老叔不可理喻,但孩子没有错,别说是你这样的妹妹,就是外人求咱,也不能不管不问,你回来的好,就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起码也让华的心里感到安慰。”父亲就是这样善解人意,那天他对我说了很多,他希望我既要安慰好华,又不要得罪老叔一家。

我吃过晚饭去了大军家,想了解一下大军的想法。大军住在村南边,三间新盖的砖瓦房,是大军结婚时人家女方提出的条件,为的就是不要和老叔一起过日子。在去大军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小卖部时买了些点心给大军的孩子带着。我到大军家时大军没有在家,只有大军的孩子和他的哑巴妻子在吃饭。大军的妻子虽然是哑巴,但她的孩子却很健康聪明。大军的妻子看到我给他们带的点心,高兴得手舞足蹈,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声音,手不住地比划着。大军的儿子看到我到他们家,忙跑出去找大军。

一会儿工夫大军回来了,他看到我既激动又兴奋。他沏了一杯茶给我,手向他的哑巴妻子比划了几下,他的妻子兴奋地点点头出去了。我不懂哑语,也不知道大军对他的妻子说了些什么。大军又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然后坐下来。我们拉起家常,他问了我些外面的情况,我向他了解家里的情况。我想知道华现在的情况,便故意扯到二军的身上。我表现出关切的样子问道:“二军个人的问题怎么样了?有眉目了么?”

大军叹口气说:“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想瞒你,前段时间有说媒的,不过同时要让华也嫁出去才能成,干脆跟你说吧,是让华给二军换个媳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多家都这么办的,村东秃子叔,后街的大明都是这么办的。”

我问:“华愿意么?”

二军皱眉说:“想想她能愿意么?哪能依着她,二军都快三十了,他整天愁眉苦脸的,日子也不好好过,就知道喝酒,再不这么想办法二军就给毁了。”

我说:“二军人长得又不错,怎么找个媳妇就这么难呢?”

“唉!怎么说呢!”大军叹气说道,稍停接着说:“有俺那样的爹,人家谁家的闺女愿意嫁到俺家来呀!”

我问:“老叔还是那样么?”

大军说:“他要改了就不是俺爹了,那太阳可就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到这一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爹啊!你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咋就不知道丢人呢?俺要不是有这样的爹,就凭我,咋也不会找个哑巴媳妇吧?还有二军,咋说也不会这么大了找不上个媳妇呀,说实话,我真的好恨!”大军说着话,眼里泪汪汪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大军的妻子端着一盘炸花生米和一盘炒鸡蛋走了进来。大军的妻子看着我,脸上露着灿烂的笑容,嘴里不停地啊啊着什么,我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热情洋溢的心。我客气地说:“我吃过饭了,你让嫂子炒菜干什么?”

大军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家里也没什么菜,只有这花生米和鸡蛋,咱们弟兄喝一杯。”大军从里屋拿来一瓶酒,我们边喝边聊。当我们一瓶酒喝到一半的时候,华来了。

华听说我回来的消息,知道我是为她的事回来的,她先偷偷到我家找我,当知道我来了大军家,她又追了来。华向我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大军让华到桌上坐,我也让她,华不肯。我和大军继续喝酒聊天。华低头静静地坐在那儿,不时扭头瞅我一眼,看得出来,华一直想找机会跟我说话。从华哀伤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几杯酒之后,大军起身去厕所,华终于找到单独跟我说话的机会。

华说:“哥,你收到俺的信了么?”

我点点头说:“收到了,我就是为这事回来的。”

华说:“您能让我到您那儿去么?”

我说:“你去是可以,只是——”我把话打住没有往下说。

华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我虽没有明说,但她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于是接口说:“我知道,是怕俺爹和俺二哥找你麻烦,你放心,只要你不说,我永远不会说是去你那儿了。”

我说:“这我知道,要不这样,等明天或者后天你抽空到我家去,咱们再说好不好?”

“哥,我从小就佩服你,我知道您是不会——”正当这时,院子里传来大军跟二军的声音,华忙把话打住。片刻,大军和二军先后进了门来。

二军与我打招呼,我们彼此寒暄了几句后,他拉个凳子在我身旁坐下。大军递给二军一个酒杯,二军拿过酒瓶给自己杯里斟上酒,然后端起酒杯对我说:“来,我敬你一杯。”

我们喝酒的工夫,华站起身来对我说:“哥,你坐着,我走了。”华没等我回答,就匆匆出门去了。

我望着她走去的背影说道:“天黑,你慢点。”

二军扭头看看走去的华,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匆忙给我杯里倒上酒,然后倒上自己的说道:“我再敬你一杯。”还没等我摸酒杯,他自己先急忙喝了下去,然后说:“我去一下就回来。”二军说完急匆匆跑出门去。

二军走后,我和大军继续喝酒聊天。大军直接把话题说到华的身上。他的手捏着酒杯不停地捻着,探询的目光看着我说:“你千万不要管华的事,更不要让她去你那儿,你知道我爹和二军的脾气,他们要知道还不跟你拼命?”

听了大军的话,我不解地看着大军,好像他什么事都知道似的。大军看出我的心事,他淡淡而苦涩地一笑说:“你一来我就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我看见华去邮局,等华从邮局出来我去看了看,见华给你写的信放在邮局的柜台里,我虽然没看华的信,但我能猜到她都写了些什么,她是想偷偷去你那儿。”我想说什么,还没等我说出口,大军接着说:“我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刚才我故意说去厕所,其实我就在门外,你跟华的话我都听到了,听我一句,你要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不要管他们的事。”

听了大军的话,我点头说:“这个我明白,我到你这儿来就是想问问你,我该怎么跟华说呢?你看她信上写的,我担心华出事。”

我从兜里掏出华的信递给大军。大军展开信笺,匆匆浏览了一遍,然后把信递给我说:“你别听她说的那么严重,你相信我,她是绝对不会想不开的,你不用为她担心。”

我从大军家回到家,躺在床上想着第二天见到华要说的话,心里充满了悲哀,也不知道自己是多长时间睡着的。第二天起来已经很晚了,母亲做好了饭,可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吃了几口就把碗放下了。母亲看到问我:“是不是昨天喝酒喝多了?”我点点头敷衍过去。

其实昨天在大军家并没有喝多少酒,只是一想到华的事就心里难受,我不想让母亲看出我的心事。那天我一直在家等着华,想好好跟她谈谈,开导开导她,但华没有来。几天过去了,一直没有见到华的影子。因工作关系,我不得不离开老家回到城里去。走时我给华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些安慰华的话,让母亲找机会交给华。那年我因为出国工作,春节没有回家。后来我给家里写信问起华,家里回信说华已经结婚了,我在国外待了两年,再没听到华的消息。

从国外回来后,我回老家看望父母。动身回家前我让妻子给华买了一身衣服,想送给华作为当初没能帮助到华的一点歉意;然而我回到家时听说,华跟人私奔了。

华在给二军换亲时已经有了相好,那男孩是我们附近村的。听说华跟那男孩的感情很深,华被迫嫁给别人后,那男孩还一直等着华。华跟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孩子,倒是二军,结婚的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在二军有了孩子的那一年,华突然跟那个男孩私奔了。村里人都说华耍了人家,人家那家人到二军媳妇的娘家,把已经成为二军媳妇嫂子的人领了回去,二军媳妇娘家人也想让二军的媳妇回去,但二军媳妇已经有了孩子,她舍不得孩子,况且她跟二军结婚后二军对她特别好,对二军已经有了感情,所以他死活不肯,就这样二军的媳妇一直跟着二军。华走后再没有回来,我知道华的心里一定恨着这个家,她也一定恨着我。

看着老婶,我又想起华,我向老婶打听华的消息。我的话引起了老婶的伤心,她两眼含满泪水,片刻泪水涌出眼眶,沿着两腮缓慢地流下去。我开始后悔不该向老婶问起华,那可是老婶心里的痛处。老婶抹去泪水,看着我勉强笑了笑说:“你看我这眼泪,都说她在南方,从来没有给家里来过信,我不知道活着还能不能见到华,这孩子心真狠,我真的很想她,晚上做都能梦见她回来了。”老婶的眼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

离开老叔家时已经中午了,老婶送我到大门口。我心情沉重地回到家,把去老叔家的情况告诉了父母。父亲哀怨地说:“这都是报应,是老天在惩罚他”我劝父亲说:“老叔都这样了,您就原谅他吧?!”

“我早就不怪他了,他走到这一步都是他性格造成的,也是你们的爷爷奶奶造成的,你们现在都有孩子,可不能娇惯孩子,要培养孩子有一个好的性格,做个善良的人。”听了父亲的话,我深深地点点头。

下午,我大哥和弟弟带着他们的妻子儿女回家来了。弟弟大学毕业后,在南方开了一家公司,弟媳妇也有一家自己的公司,他们两人都有车。他们的公司离大哥很近,回来时他们顺便把大哥一家也接了回来。医学院毕业的大哥,现在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医院的院长,嫂子在医院做医生。我们兄弟都有自己的事业和一个幸福的家庭,相比之下,只有我这个政府公务员寒酸了些。父母看到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高兴得合不拢嘴,激动得跑前跑后,又是安排大家的住处,又是准备吃的。一切安排妥当后,父亲把老叔瘫痪的事告诉了大哥,他要大哥和弟弟也去看看老叔。大哥和弟弟也和我一样,一直没上老叔家去过。

吃过中午饭,大哥和弟弟就去老叔家了。大哥和弟弟回到家时已是快吃晚饭的时候了。几个媳妇和母亲忙着在厨房做饭,我们兄弟和父亲在堂屋里喝茶聊天。大哥说:“老叔已经生了褥疮,再不到医院治疗就来不及了。”

父亲说:“大军和二军都不管,光靠你婶子能好?”

大哥说:“他们怎么能那样?老叔再不是那也是他们的父亲,他们怎么能如此不通人情?”

父亲说:“他们都没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们能怎么样?再说你老叔,他们爷们以前没少闹气,让孩子们都伤透了心了!”

弟弟看着父亲说道:“要不我拿钱,先让老叔住院吧?我看老婶太可怜了。”父亲思索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大哥给他在我们县城医院里工作的同学打个电话,要了一辆救护车。我去大军家,把情况告诉大军,要他去老叔那儿做好准备,送老叔去住院。

晚上,一辆救护车开到了老叔家门前,把老叔拉去医院住院治疗。弟弟开车拉着大哥跟着去了医院,安排老叔住下后,弟弟为老叔交了住院费。大哥和弟弟回到家时已是半,回来时大家都睡了,只有我和父亲没睡,在堂屋里边聊天边等大哥他们回来。他们回来后,父亲把母亲早准备好的菜热了热,然后我们又一起喝了几杯酒。

春节过后,大哥接父亲和母亲去了他们那里生活。这一切大哥和弟弟早已经安排好了,弟弟出钱为大哥换了一套大房子。离开家时,父亲到大伯那儿去,两人专门去医院看望了老叔。大哥、弟弟和我都去医院看了一下老叔,离开时弟弟给大军留下一万元钱,要大军为老叔看病用。

父母去大哥那儿后,我每年都去大哥那儿过年,看望父母,再没有回过老家。以前我每年都给大伯和三叔一些钱,从老叔瘫痪那年开始,每年我也寄给老叔一份。老叔在那次住院后,身体好了起来,最后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这样又过了五年,老叔因再次突发脑溢血而离开了人世。老叔去世后,大军曾给我打电话,告诉了我老叔去世的消息,但我没有回去。我不能不承认,我对老叔一点感情没有,我对老叔的关心完全是出于一种道义。我想我的大哥和弟弟也一定和我的心情一样的吧?

每当闲暇无事,我时常想到老叔,想到老叔的人生……

老叔他一生都做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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