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村社火闹新春

一般人都是知道正月十五闹社火，过了十五，年就算过完了。在我的家乡白鹿原可不是这样，一般都是正月过完了才算把年过完。闹社火也是这样，整个正月都有不同的村社闹社火呢。

自我能记事起，村子里几乎一二年就要闹一次社火。我出生的村子叫布村熊家，归长安区管辖。其实布村有“四布村”之称。分别是熊家，王家，乔家，杨沟。据《长安县志》记载，明初已有次村，明洪武年间称布村里，时户百一十者设里，系咸，长两县46古里之一，当时已是大村（东北另有蓝田县布村王家，乔家和布村沟）附近均为古村。十六国时民族矛盾激烈，关中居民皆筑成坚固的城堡，均以堡命名。布村疑为“堡”字的变音。传说，这里因有织布作坊得名布村，有待进一步考证。布村社火早在明末清初就有了。我听老人讲早在旧社会，布村南社和布村中社就是一对老冤家，时间跨度应在百年之久。布村熊家（南社）和布村王家是一社；布村乔家（中社）和布村沟是另一社。近百年来，闹起社火来，简直就是死敌，甚至还发生过“战争”呢，可闹完社火，四个村子的人们又能和睦相处，还依然是乡党。

要说闹社火，整个正月都有可能闹起来。先是前奏，后来才决定转场子，前后要数十天或者近二十天左右。过年前的日子里，尤其是晚上，村子的锣鼓就敲起来了，那场面真是壮观，那声音就是让邻村听的。过了年，那才叫热闹，正月初上，白天黑夜那锣鼓声真是震破天。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敲锣鼓只是一方面，锣鼓敲到一定程度，社火就被村民“烧”起来了。说到底，闹社火大多都是村民煽动起来的。本来村子就有闹社火的传统，只要村民积极性起来了，闹社火的事情就定了。说到底，闹社火是二个社之间的决斗。一旦有一个社决定了，另一个社不响应都不行。

决定了闹社火，下来就是“逗”社火了。比如，布村南社在天黑的时候装上一桌或者三四桌平桌社火，一般都很讲究，大多是挑战性的戏。有化妆的，也有不化妆的，看情况而定。前面是锣鼓队，紧跟着的是社火，都是人抬的。村民们凑拥着，有打马灯的，还有小孩打着火葫芦灯笼的，在灯光的照耀下向布村中社进发。一里多长的路，要路过布村王家，王家本来就跟布村熊家是一社，肯定是夹道欢迎了，鞭炮声不绝于耳，蜡烛点着了，灯笼亮起来了，马灯也亮了；王家村子的人们也会加入到闹社火的人群中来；不过，等到了布村乔家村口，那境况就不一样了，村子里肯定看不到灯光，这也是最“地道”的欢迎方式，虽然有很多人看，可还是有起哄的村民，当然一般不会有掀社火桌子的事发生。在人家地盘抬着社火在村子里街道上转，还是要有勇气的；转完了就回自己的村子来，算是挑衅成功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对方村子“响应”的事了。对方肯定要回敬过来，以牙还牙，往往要根据剧情来抬，肯定在戏上要压布村南社，用句简单的话来说，我村抬娃他爸，对方村子肯定要抬娃他爷。例如，我方抬“关羽千里走单骑”对方肯定会回敬“关羽走麦城”；还有“空城计”与“司马懿气死诸葛亮”等，那里面的学问确实很深。我那时还小，只记得晚上两个村子抬着社火到对方村子一次接着一次。着急了只穿戏衣，并不化妆，那戏的招牌肯定是要挂的。记着布村乔家的社火进村了，有一个小孩还打着灯笼，旁边一个大人不由分说就给踏灭了。那时候，村里的人心真齐，闹社火就要闹出名堂来。

闹了近一夜的社火，双方当然不是决胜负的，把对方逗起来就达到目的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双方抬社火的问题了。协商结果好的，白天里可以把社火抬到对方的村子，往往是相互的，比如今天是你抬，明天就是我抬，这就算比较正式的了。第一天抬上数十桌到对方的村子，第二天对方也会抬对等或者多的社火回敬过来。这样一来，一连二三天或者再多一二天。这算是协商得好的，也是最好的结果。协商不到一起的，那只能在自己村子的地盘上抬社火，也算是正式闹社火前的预演。我能记起的大多都是在自己村子的地盘上抬社火，往往是一天比一天多。二个村社往往是各自决定自己闹社火的具体时间，也不用告知对方。多年的较量，彼此心有灵犀。大多是一个村子闹完了，另一个村子才会接着闹。小时候，我能记得布村南社有一年是初七，初八，初九连抬三天，然后是十一，十二大抬二天（即转场子）；布村中社是十三，十四，十五小抬三天，然后是十八，十九大抬二天，也是转场子。那时候，哪个社不是抬上一百多桌社火，那可全是人抬呢，平桌至少要六个人抬，芯子抬得的人就更多了，往往一桌要十个人或者更多，还不算旁边拿着长长的竹竿保护芯子的人。那时候，给来帮社抬社火的只是抽着拆开的纸烟，喝喝茶而已。抬社火的成本自然少多了，人们爱社火的积极性是不用动员的。

大抬社火之前，肯定要到处张贴海报的。布村的社火享誉白鹿原，就连白鹿原下几十里的村子的人们都知道布村社火最出名。布村的社火，包括南社和北社，都被西安的大厂邀请过。像东郊的东方厂，西郊的庆安等。远的像咸阳的兴平，宝鸡个别地方，有着布村社火的身影。到了正式抬社火的那俩天，抬的社火之多，真是难以数过来。有平桌，芯子，高跷，纸扎，假山，亭台楼阁，跑旱船，底子等。看社火的那真是人山人海，转场子分二次，光前来帮社的村社就有三四十家，那锣鼓队多的，锣鼓队后面都跟着社火。还有专门打场子的，像那胖婆娘，孙悟空等等，高跷的作用也很大，谁见了高跷不躲呢。不必诉说那家社火抬得好，前来看社火的观众那可是大饱了眼福，人人心中都有着自我感知和评价。布村南社和布村中社有着百年的社火历史，只是到了后来，闹社火的成本越来越大，要想年年闹社火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隔上几年就会闹起社火来。只要布村南社闹社火，布村中社肯定闹。二个社的斗争从来就没停过。2011年正月，布村南社和布村北社就先后闹社火，轰动还是挺大的。还有过了正月闹社火的，不过那只是极少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如今又是正月，又是马年的大年初上，我不知道今年村里还会不会闹社火，可我心里装着社火，装着闹社火的情节，我想着，只要村里发出了号召令，我会义不容辞地回去参加到闹社火的队伍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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