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旅人

将明未明时，醒了。

坐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发呆……

天灰蒙蒙的，偶尔飘落几串雨，细细的如丝。四周沉浸在睡乡里，忙碌的庄稼人都在甜甜的享受着难得的时光，报晓的鸡也懒了，它也伏在树枝上做梦……

吹灭那一盏油灯，屋里一片黯淡，娘已梳完了头等我，我们上路了。

路上静悄悄空荡荡的，娘俩象一对幽灵，匆匆的赶路。一条黑影，一条狗的黑影蹿了过来，又消失了。踏上一座矮矮的桥，身后，是熟睡的小村；眼前，是模糊的庄稼地。一个老人，穿着短裤，佝偻着腰，鬼一般的在刨树根。

东面的天亮了，但还是雾蒙蒙一片。柏油路面湿漉漉，湿漉漉的。(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坐上长途车，车一晃，就把娘的头晃在了前座的靠背上。娘生白发了，连白发也是粗糙的。娘怔怔的，娘痛苦的闭着眼……

娘晕车了，想呕吐。

我晕车了，想呕吐，胃里翻得如暴风雨中的海，它是一个不肯安宁的精灵，它想逃出去，我拼命的咽着唾沫，直直的挺起身子。路旁是向后飞奔的树木、房屋、草垛、羔羊……我痛苦的闭上眼睛。

到县城了，趁着短暂的停车，我跳下车冲进路旁的“门诊大药房”，向大夫讨买了几片晕车药。让娘吃了两片，余下的都交给了她。

走了一段路，娘垂着头。

又走了一段路，娘依旧垂着头……

那两片药的效果好象发生错了地方，出奇平静的倒时我。天不旋了，地不转了，胃里也不翻腾了。偶尔打嗝，似乎还有一股药味，苦涩涩的。

车在疾驰着，娘头垂着。我昂着头，痴痴的望着远方……

雨不知不觉又滴了起来，风儿不曾作伴。司机师傅开起来雨刷子，被雨模糊了的车玻璃一次次的被刷亮。四周静静的，是这个世界还没有睡醒，还是大家都在静静的听雨？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变得安详了，温柔了……

我办完了事，已是下午近六点了。娘在焦急的等着她的儿子，这时候儿子是她手中是一根杖。娘俩又乘同一辆车回家，售票的小伙亲切的招呼，熟人一般。可我除了暖暖的感动，似乎还有一丝苦涩。

娘太苦了，多年不曾见过的城市，依旧是娘心中的梦。娘不曾登临龙亭，那是万岁爷的地方；娘不曾见过铁塔，那真是用铁做的吗？娘不曾进过大相国寺，我们只是从寺门前经过，仅看到的是一片青瓦朱墙……

娘的梦难圆了，至少这次，一路车里来，又一路车里去。肩上的提包空落落的，没买吃的，没买穿的，没买用的，都顾不上了。娘拿出一个熟悉的蓝毛巾兜，解开了，是馒头。掰一块，填在嘴里吃力的嚼着……

天夜荧了，黑暗早早的蹿过来，世界又变得模棱两可了。雨象发呓症的孩子，说飘就飘了起来，给谁也不说。车到村头了，停了一下，又消失了。一对母子又蹒跚在雨雾中，和出发时的同一个感觉：天模模糊糊，路空空荡荡，小村静静悄悄，一切都象在安详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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