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二十三》

世俗枷锁

韩家屯村西头的树林里，大成的坟茔孤零零地立在风雪里，很凄凉。坟前，秀娥、春贵、春朴、九儿，站在深深地雪珂里，眼里都带着哀伤。望着眼前大雪覆盖的坟墓，大家都沉默不语。沉思了片刻，秀娥踏着过膝的大雪，顺手在雪里找个根树枝，将积雪拨开，腾出一块地方，把给丈夫准备祭祀的物品轻轻地放下，便回头吩咐着孩子们。“孩子们，过来，过年了，也给你爹也收拾一下吧！要他干干净净地过年。”说话间，眼里闪着泪花。

“知道了，娘。”春贵和春朴带着九儿开始清理坟头的雪。他们知道，母亲的心里不好过，特别是过年了，他们心里也一样想念着父亲，想念着这个给了他们生命的亲人。

秀娥看着眼前的坟墓，看着忙活的孩子们，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她蹲下身来，将香火、纸钱、馒头、烧酒一一摆放好在清理好的大成坟前，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背着风小心地划着，跳跃的火焰在太阳下闪着光，渐渐燃起的火苗映在了秀娥的脸颊上，紧锁的眉头透露着沧桑，眼神里带着无限的忧伤。“他爹，你在那边好吗？天冷了，要多穿些，别冻着了。在那边不要担心我们，我们都 ...... 都很好的，就是......就是孩子们都想你，你就......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吧！”秀娥眼含热泪，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叨咕着。

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时光倒流，还可以趴在丈夫宽厚的肩膀上，哭诉她心中的委屈和脆弱。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丈夫的身影，回想起了十八年来的恩爱都如昨日历历在目，她仿佛清晰地看见了丈夫憨厚的笑容，粗壮有力的手臂，秀娥哀伤的眼神里，突然透露出了惊喜。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握紧丈夫的手，可是，正当她的手要抓到丈夫厚实的大手时，大成的笑容和身影却一下子消失在她的眼前，秀娥猛地打了一个机灵，努力搜寻着刚才的记忆，望着除了母子四人之外的白雪皑皑，失落取代了希冀，她的脸上顿时黯然了。良久，秀娥从迷茫中醒来，看看身边的孩子们，她极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拢了拢齐耳的短发，回归到了现实之中。此刻，她深深明白，那一堆黄土下埋葬的人，早已和自己阴阳相隔。那些曾经的温馨岁月，已经被黄土掩盖。 面对冰冷的坟墓，面对命运不公平的安排，她只有坚强面对，她不能让丈夫看见自己的脆弱，不能让他不放心，她要给他和她的孩子们幸福和依靠，所有的苦都要咽下。想到这里，她紧紧咬住嘴唇，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哽咽在喉。

“孩子们，都过来吧！过年了，都来给你爹磕个头吧！”秀娥忍住悲痛叫着身后的孩子们。(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 嗯，爹，春贵给您磕头了，爹，春朴、九儿给您磕头了。” 孩子们纷纷跪地，给躺在坟墓里的父亲磕着头。

“他爹，你看看，我准备了烧酒，天冷，你就喝点暖暖身子吧！”秀娥拿起了酒瓶倒在了燃烧的纸上，她极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他爹，你看，孩子们都来了，他们也......来看你了，他们......都长大了，也懂事了，你就放心吧！只要你......在下面好好的就行了！”秀娥哽咽着。

“爹，您放心吧！不要担心我们，我长大了，以后会帮娘照顾家里的！”春贵跪在地上，给父亲边磕头边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爹，我是春朴，我来看您了，我也长大了，可以帮娘照顾妹妹了，您就......不要惦记了。”春朴哭着说。

“ 爹，爹，我是九儿呀！爹，您......为什么要......离开我呀？我想您，九儿好想您，好想......好想爹在的日子，可以......给我......给我编蝈蝈笼子，可以要我骑大马，可以不要......我......被人欺负。呜呜呜......呜呜呜......爹，爹，我好想您，您回来吧！”九儿放声大哭，用声嘶力竭的呼喊来表达着对父亲深深地思念。

“九儿，九儿是爹和娘的好孩子，不要哭了，九儿，爹娘都舍不得离开你的，不要......不要......”秀娥听着儿子的声声呼喊，恰似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一把搂过了哭泣的九儿，拉过了春贵和春朴，母子四人在这个荒凉的坟前抱头痛哭。

噼里啪啦的火苗，跳跃着火焰，映在秀娥和孩子们悲戚的脸庞，飘散的纸灰在空中乱舞，带走了生者对逝者心中的思念，也带去了她们对亲人的祝福。

香草的坟前也同样凄凉悲戚，清去积雪的坟头，露出了荒草。于老二怀里搂着儿子秋生，父子俩的脸上带着无助和忧伤。秋生眼睛瞪得大大的，透露着茫然和无助。此刻于老二面对妻子的坟墓，早已潸然泪下。几个月的分离，使他品尝了离别的凄苦，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香草啊！你咋说走就走了，你......太狠心了，孩子们这么小，他们都想你呀！香草......呜呜呜......呜呜呜......”于老二孩子气地哭着，用冻得发红的手，拽着妻子坟前的杂草，尖利的草根划破了他的手掌，也全然不知，也许心中的痛苦远远比这个伤痛更加的深吧！

“爹，不要哭了。爹......我怕，我要......娘。呜呜呜......呜呜呜......，我们接娘回家吧！长生和秋生都要娘，我要娘给我做的发糕，要娘......给我......做的新棉鞋，娘，您可怜......可怜秋生吧！”秋生伸出小手替哭泣的父亲擦着眼泪，哭诉着对母亲的思念。他的心中母亲一直没有走远，他的心里存在着希望，希望母亲依旧和平常一样，给他温暖和爱。可一切已经不可能了，父亲的泪水告诉他，那个爱他的娘已经不会回来了，他只有学会自己面对人生。

“秋生，秋生，娘......回不......来了，不要怕......还有爹在，爹会要......你们好好......活下去的，不要哭了，孩子，乖。”父子俩依偎在一起，泪水奔涌，沉浸在那种痛彻心扉的煎熬之中无法走出。

“ 二叔，走吧，回家吧！我娘说要回去准备一下了。”不知过了多久，春朴踏着没膝的大雪，边走边喊着惊醒了哭泣中于家父子。

“ 嗯，知道了，马上就好了。”于老二连忙擦着脸上的泪水，将秋生放下，起身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还没有燃尽的纸钱，和妻子别离。

大雪没膝的乡路上，秀娥和于老二带着几个孩子在艰难地走着。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内心的悲痛。也许此时此刻，只有用沉默才可以代替这份哀伤吧！

“ 啊......就......，秀......娥......婶子，快，快去看看吧！四......赖子......又......打......他媳妇了，打......打的......可凶了呢？那......么多人......看热闹呢！”大力的兄弟二狗边跑边结结巴巴地喊着秀娥，急匆匆地向四癞子家跑去。

“咋了？这个大过年的，二狗，因为啥呀？”秀娥对着头也不回奔跑着的二狗问着。

“不......知道呢，你......去看......看吧！”二狗撒欢地跑着，生怕错过了好戏。

“ 哎，这个癞子，过年也不好好过，折腾些啥呢？”秀娥叹着气，拉起九儿和秋生，身后跟着于老二和春贵、春朴一起奔向了四癞子家。

“别打了，我......求求你了，我以后......都听你的 ，还不行吗？呜呜呜 ...... 呜呜呜......”。四癞子家的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在议论纷纷。屋里面不时传来噼里啪啦扔东西的声音，原来屋门从里面反挂着，外面的人叫不开，只听见屋里男人谩骂的声音，里面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和孩子们的尖叫声不断地传出。

“ 你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老子不干活咋了？你还天天叨咕着，我干活挣钱了给谁花？连儿子都生不出来，我喝点......酒你心疼了，你咋不说......你没有本事呢？”屋里传来四癞子骂老婆的声音，明显带着醉意。

“哇哇哇......哇哇哇......啊......啊......爹，不要打了，不要打娘了。”屋里传来婴儿的哭闹声和几个孩子发出的尖叫声。

“ 生不出儿子能怪我吗？种高粱能打出黄豆来吗？嫁给你倒了霉了！呜呜呜......呜呜呜......”女人呜咽着，嘴里唠叨着。

“别打了，快开门，老四，杏花还没有满月呢！”屋外三婶子和兰英、巧嘴一群人在阻止着屋内的战争。

“我叫你......顶嘴，你还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啪啪地耳光声打的响亮，火气很大。

“啊......啊......救命呀！救命呀！打死人啦！要出人命了！”女人声嘶力竭地向门外求救。

“三婶，咋办呀？这四癞子耍起来，可是要人受的，不开门，不是要出人命了吗？”屋外的众人，急的直跺脚，可里面照旧不开门，打骂声、哭闹声不绝于耳。

“四癞子，你咋犯浑呢？快点开门，孩子吓坏了，你喝点酒咋就不学好呢？ ”三婶在门外冲着屋里骂着。

“三婶子，你别管了，这个娘们......就是欠揍，我今天要......要好好收拾......收拾她。”四癞子打着酒嗝，回复着屋外。

“三婶，到底咋了？这大过年的闹啥呀？”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秀娥一行也来到了门外,询问着屋内的情况。

“哎，这个四癞子犯浑呗！这不杏花刚又生了一个丫头吗？过年了，心里又不痛快了，开始闹腾起来了，你说女人坐月子，哪里受得了呢？”三婶子叹息着。

“你打吧，打死我吧！我也活够了，这个日子算啥呀！呜呜......呜呜......”屋里的女人呜咽着。

“不想活......是吧？我......帮你。”屋外能清楚的听到用头撞墙的声音，屋里的孩子又传来惊叫声和哭喊声。

“打，我打......死你，你还反了呢！” 男人边打边骂。

“ 我们这样也不行呀！赶紧把门撞开，要不真的要出事了。”秀娥指使着于老二和二狗几个壮实的村民准备撞门。

“咣当”一声，在众人合力下，门被撞开了，屋里的一幕也尽收眼底。一股浓重的白酒味弥漫了整个屋里，一张破旧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碟咸菜和半瓶没喝完的酒，酒劲正猛的四癞子左手扯着女人的头发眼睛泛着红色的血丝，不停地打着酒嗝，右手边还拿着笤帚疙瘩，边喘息着边拽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的头往墙上撞着，全然不顾女人的求饶和哭喊。

往炕上看， 一铺没有席子的火炕的角落里蹲着三个女娃子，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在父母的打架声中不停地尖叫着。灰土土的炕头一个婴儿蜷缩在那里，包在棉花的被套里，不住地哭闹着。女人被拉扯着已经无力挣脱，只好任凭他施暴。

众人一看，心里不由的一阵心酸。被打的女人正是生产不久的杏花，头上包着一个旧的几乎看不见颜色的围巾，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单薄的身体坐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额头上的大包凸显，面无血色的她无力地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已经精疲力尽了。

“来，杏花，快起来，地上太凉了。四癞子，你干啥呢？咋这样没人味，看看都把人打成啥样了！”三婶子心疼地搀扶起地上的杏花，骂起了酒鬼侄子。

“呜呜呜......呜呜呜......，三娘，我活够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杏花扑在三婶子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 别哭了，杏花，你的苦......三娘知道，不哭......不哭 ...... 吓坏孩子。”三婶子心疼地安慰着哭泣的杏花。

“老四，你干啥呢？女人不对说说就算了，咋还动手了呢？”于老二开始说着眼里充血的四癞子。

“ 就是，四哥，你咋这样呢？杏花嫂子还在坐月子，你这样打会出人命的。”兰英也接着话茬说着。

“好日子不好好过，马上过年了，赶紧收拾一下，孩子哭呢！别闹腾了，杏花......不哭了，杏花最听话了，不理他，他酒醒了就好了。”秀娥、巧嘴、兰英劝着哭泣中的杏花，安抚着情绪。

四癞子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形式，被三娘一骂，酒也醒了一半了。看着乱糟糟的家，再看看老婆满脸的血，刚才的气也泄了一半了。他其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生闺女不怪老婆的事，可自己还是心理不平衡。原来他心里一直记得他爹在死时，拉着手告诉他说，一定要给韩家留香火，假如没有生出孙子，就不要儿子去见他，没有孙子就是给韩家丢脸，就愧对祖宗。四癞子，心里一直有这个愿望，可是看着媳妇接二连三的生丫头，本打算第四个一定是个儿子了，可还是天不遂人愿，又生了一个丫头片子。他心里这个憋屈，窝火。大过年的想起了爹的临终嘱托，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就对老婆耍起来了。此时，看着哭的死去活来的老婆，再看看吓得傻了的丫头们，炕上那个哭的要背了气的小的，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听着众人的规劝，只有默不作声了。

“ 得了，老四，也不要再闹了。杏花，赶紧收拾一下吧！年还是要过的，别折腾了，闺女、儿子能咋的？咋这样想不开呢？好好的吧！没事了，我们都还有事呢！看热闹的也都散了吧！该干啥干啥吧！”三婶子看着渐渐平息的战势，安抚好了哭泣的四癞子夫妇，招呼看热闹的人离开了。

“ 三 娘，嫂子，兰英你们别走呀！坐一会儿吧，看看来了还......没有喝......口水呢？”杏花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看看还在红着眼的男人，她真想挽留众人，怕四癞子再打她。可一听大家都有事，也只好挣扎着起身要送客了。

“ 别送了，月子里不可以出门的，我们走了，好好的，四癞子少喝点，年要乐呵的过，知道不？”大伙在夫妻俩的点头称是中告辞出门，一起搭伴回家，一路上也难免不提起这些家长里短。出了四癞子家的小院，三婶子先到家进院，只剩下了秀娥、兰英、巧嘴一行结伴回家，于老二也带着几个孩子尾随其后。

“ 妈呀！这个四癞子，这样呢？大过年的打啥呀？吓死人了，谁嫁给他倒了霉了！” 巧嘴撇着嘴有点嘲讽。

“干啥？心里不舒服呗！人家都有儿子，他没有，心里不得劲呗！”兰英接着话茬。

“怎么能这样想呢！男女不是一样吗？这么说我就胖丫一个，还要去死不成？”巧嘴斜着眼睛明显对兰英的话不满。

“过年了，四癞子是喝点酒，想起了他爹，才闹心的，”秀娥解释着。

“年节好过，其实就是图个团圆，求个平安不是吗？”巧嘴感慨着说。

“是呀，人全和的，没病没灾的就知足了。”兰英也叹着气。

“就是，就是，人啊！能太平的就好了。”巧嘴叹息着。

“ 嫂子，你过节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还有啥事没有？要不叫大发过去帮你？”兰英问着沉默的秀娥。

秀娥光顾回味着几个人的谈话，她默不作声。听着团圆二字，她不由想起了大成的离去，这个年自己不也是无法团圆吗？ 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在细微的变化着，她丝毫没有听进去兰英的问话。

“嫂子，嫂子，想啥呢？”兰英疑惑着。

“ 兰......英......婶子，没啥准备的了，今年我们和于二叔在一起过年，活都被......于二叔干完了。”正当秀娥陷入沉思的时候，身后赶上来的春贵接下了兰英的疑问。

“ 啊......啊......咋了？你们......你们真的一起过年？不是开玩笑吧！”兰英听着春贵的话，不由得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她真的不相信是真的，春贵的一番话，使兰英惊呆着。她不由地偷偷看了看一旁的巧嘴，心想，这种事情本来巧嘴就知道了，四奶奶和自己说的时候，自己还不相信呢？现在竟然在巧嘴面前抓了个现行，岂不是丢人现眼。她偷偷地看了看一旁的巧嘴，此刻的巧嘴嘴角向上翘着，眼睛里闪着光，脸上浮现出了嘲笑的神情，明显是得意至极。兰英看看秀娥，再看看身后和孩子们有说有笑的于老二，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难道大哥刚死，嫂子就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了？年还没有过去，就真的和身后那个死了老婆的男人搅合到一起了？这要是假的倒还算了，假如假戏真做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到时候，不光韩家在村子的面子不好看，自己不也要跟着被人指指点点，这不把自己憋屈死吗？心里想着，不由得按捺不住心里的火气了，怎么也要制止，决不允许乱了风气的事情出现在韩家，决不能要自己也跟着没脸见人！

“ 嫂子，想啥好事呢？咋这样喊你都不出声？”兰英的声音加大，喊着沉思中的秀娥。

“ 没，没有想啥！他婶子，怎么了？你说，我听着呢！”秀娥被兰英的声音吓得一机灵，马上答复着。

“呦，嫂子，这年你还真打算和他们一起过呀？孩子们都同意吗？”兰英试探着秀娥。

“没事，孩子们都乐意呢！这不香草也走了，一个男人带着孩子也不会做什么吃的，就凑到一起了，也怪可怜的呢！”秀娥解释着。

“噗嗤，嘻嘻 ...... 嘻嘻......”一旁的巧嘴终于憋不住了，笑出声来，眼睛斜瞄着兰英，挤咕着，好像要证实自己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嫂子，不是我说你，你咋想事情那样的简单呢？你就不想想后果吗？”兰英看着洋洋得意的巧嘴，尽量压着心里的火不要发作。

“ 这怎么了？没啥呀！不就在一起吃饭吗？又不是...... 嘻嘻嘻......嘻嘻嘻 ...... ”巧嘴在一旁勾着火，开始了讽刺。

秀娥没有吭声，她知道了兰英的用意，但是也不好说什么。看着兰英的情绪，听着巧嘴的话，她觉得有一块石头在心里压着。

“嫂子，你可真的要我长见识了！你可怜他们我不反对，帮他们我也不反对，可我大哥刚走呀！你们在一起过年好说不好听呀！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老韩家？春柳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呢！你还闲风言风语太少了吗？”兰英咄咄紧逼。

“兰英，你想多了吧！就是在一起吃顿饭，你咋这样想呢？我......我啥样人你不知道吗？ ”秀娥有点急了，她恳求兰英相信自己。

“就是呢，嫂子是好人，我们都知道，嘿嘿嘿...... 嘿嘿嘿......可是...... 别人就不好说了！”巧嘴接着话茬，回头看了一眼于老二，手捂住了嘴巴吃吃地笑着。

“ 成，嫂子，就算我兰英信你，那旁人呢？屯子里的人呢？嫂子，女人这辈子不容易，你活的也不容易我都知道。可是，韩家屯里不光你自己，还有我们也是韩家人，我们要的是脸面。女人还是恪守妇道为好，不要过格了，要不唾沫都可以淹死人的。”兰英数落着秀娥。

“ 兰英...... 你...... 你怎么这样看我？没有你想的那样，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我...... ”秀娥被兰英的话堵住了嘴，她无法再解释了，看着兰英，使劲咬着嘴唇，眼里闪烁着泪光。

“ 行了，说多了也没用，嫂子，你还是想想吧！人要脸，树要皮，韩家在屯子里也算要脸面的，祖祖辈辈都本分，你可不要给抹黑了就成！得了，我也到家了，回家准备过年了。”兰英下着最后通牒，她要给秀娥压力，要她考虑好了再做。

“你 ...... 你......不要...... 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秀娥看着兰英转身离开，走进院子的身影，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 嘿嘿嘿 ...... 嘿嘿嘿......，嫂子，你看你咋当真呢！兰英的话别放在心上，该咋过年咋过，我也到家了，你赶紧回去吧!"巧嘴对着秀娥安慰着，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她心想，兰英对秀娥说的那些话，自己听着咋那样的舒服呢！看着她们争论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这下和春柳她们打架的气也出了，要是秀娥还和于老二他们搅合一起，那今后的热闹还多着呢！想想心里就觉得挺美。

看着巧嘴美滋滋地进院回屋的背影，秀娥噙着满眼的泪水，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她的内心别提多难受了，回味着兰英的话语，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人言可畏，真的就要为了这个把善意的人心掩盖，为了这个就可以对那些可怜的人漠视吗？秀娥真的想不通，自己好心做事，却要被人当成笑柄，那么善良是不是真的没有用了呢？看看秋生和于老二难得露出的笑脸，秀娥犹豫了。

“娘，你咋了？快点回家吧！等等我们要去二叔家抱长生呢！还给秋生留的糖球，晚上还要一起去提灯笼呢！”孩子们在喊着呆愣着的母亲。

“ 嫂子，不要为难了，要是......不方便我们就在家将就一下得了，不要......因为我们给......给你添麻烦，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的，再说 ...... 年节好过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赶紧回去吧！”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于老二其实已经听到了兰英和巧嘴对秀娥说的话，他深深感到了自责和愧疚。他知道，秀娥的好意，但是他不能因为这个，给好心的秀娥添更多的麻烦。自从香草去世，就是秀娥一直帮忙照顾这个家，他怎么忍心再给她带来任何谣言呢！

“没事，你不要多想了。他二叔，赶紧回家去吧，收拾一下，年我们要过的，我受的了，你大男人怕啥？”秀娥故作坚强的说着，她低着头不和于老二的目光对视，头扭向了一旁，假意看风景，可委屈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忙带着孩子们匆匆走向家中，也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就是世俗的乡村该有的氛围。闲来无事的四奶奶在芭蕾舞步，走进了兰英家的草房。自从她和兰英传了巧嘴的话之后，就怎么也坐不住屁股了，她借着去茅房的空也要来打探一下事情发展的进展。这不还没有进院子，就抻着脖子开始了吆喝，嘴巴噗噗地漏着风，包子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很灿烂。

“兰英，大过年的还忙啥呢？整啥好吃的了？”四奶奶边推门进屋，边用鼻子闻着味道，显然是馋了。

“ 妈呀，她四奶奶呀！没有整啥，就是蒸了锅馒头，准备上供呢！”兰英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边忙活边答复着进屋的四奶奶。

“妈呀，馒头！我说这么好闻呢！你手艺一定不错，馒头整的一定好吃！”四奶奶一听是馒头，肚子马上报警了，咕噜噜地开始了抗议。她看着兰英揭开的锅里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芒，干巴巴的嘴唇相互舔着，肚子里的蛔虫在蠕动着，那双黑漆漆地手也开始了不安分起来。趁兰英没有注意的时候，她冷不防伸手就揪了一块馒头，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妈呀，老死太太，你洗手没有呀？瞅瞅都抓黑了！赶紧拿走吃吧！别乱摸。”兰英根本没有注意四奶奶的举动，还在往饭盆里捡馒头，被四奶奶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不过顿时反应过来。看着四奶奶抓黑的馒头，心里这个气，但也不好发作，只好把那个被她揪掉一块的馒头拿起来放在四奶奶的手中，免得她在乱碰。

“嘿嘿嘿 ...... 嘿嘿嘿......。真不错，我今天到现在都没有吃呢，饿了都！”四奶奶挤着包子脸，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得了，整完了，赶紧进屋吧！”兰英匆忙地捡好馒头，盖上了锅盖，催着四奶奶进屋。她害怕四奶奶再有什么举动，那今天她的一锅馒头就要遭殃了。

“ 嘿嘿嘿......嘿嘿嘿......，真好吃，好吃。柱子想奶奶没有呀？”四奶奶嬉皮笑脸地跟进了屋，拐着句号腿也爬上了火炕，嘴里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跟兰英拉着家常，伸出了漆黑的手去摸坐在炕上的柱子。

“ 哇哇哇......哇哇哇......，”柱子开始了喊叫，明显是对四奶奶的友好不满。

“四奶奶，你咋掐我弟弟，瞅瞅都哭了！”一旁和大发在糊灯笼的宝山不满地说着四奶奶。

“四娘，过年不在家做饭搞伙食，咋这样闲着呢？有啥没做的事情我去帮你。”大发憨厚地笑着，和四奶奶聊着天。

“ 没事，我一个孤老婆子有啥准备的，对付一口就行了，年节好过！”四奶奶答复着。

“ 你这老太太还客气啥？一个屯子住着，有啥要帮忙的吱声。”兰英边擦着柜子边拉着家常。

“你家也热闹呀！一大家子人，羡慕呢！”四奶奶撇着嘴说着。

“年节好过，太太平平的，人全和就行了，是吧？”兰英感概着说。

“ 哎，就是呀！我昨天还和兰英说呢，大成哥走了，秀娥嫂子和孩子们的年可咋过呀！”一旁的大发听着老婆的感慨，不由地想起了刚刚去世的哥哥，叹了一口气。

“ 呦，担心个啥呢？这个就不要你们操心了，人家兴许好过的不错呢？今天我看见了，和于老二一家凑一起过年了，你就不要担心这个了，还是等着跟她丢人现眼吧！”大发不提还好，一提起秀娥，兰英气还没有顺呢？对着大发发起了牢骚。

“老娘们家家的，天天惹事，我嫂子可不是你说那样，消停的过年得了吧！”大发劝着老婆。

“滚犊子，你知道啥，就知道吃，要是你嫂子和于老二生出了野种，看你怎么见人？”兰英和大发争论着。

“ 嘿嘿嘿 ...... 嘿嘿嘿。寡妇门前是非多，脸要是没了，还活个啥劲呢？” 四奶奶看着兰英的表情，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心想，兰英的脾气直性子，既然她知道了秀娥和于老二家合在一起过年，要气死呀！看来兰英已经和秀娥发过火了，要是秀娥和于老二真的制造出什么事情出来，这个新闻才有滋味，还有后劲。

四奶奶又想，按兰英的脾气还不吃了秀娥，撕了于老二，这样就会免不了打架，那就更热闹了！嘿嘿......嘿嘿......，四奶奶心里暗自窃喜。此时，她光顾着看兰英和大发吵架了，连嘴里刚刚塞进去的馒头，都忘记了，嘿嘿嘿......嘿嘿嘿......，禁不住笑的同时，竟然没有来得及嚼就囫囵着咽了下去。这下倒好，馒头块太大，搞得的咽不下，吐不出，眼泪都噎出来了。四奶奶着急地看着大发和兰英啊......啊......地喊着，求救的手在乱抓着，看到这些，兰英和大发都憋不住笑出声来。兰英走上前来，使劲拍打着四奶奶的后背，总算救了她一命。嗬！这一拍不要紧，四奶奶好容易身上积攒的那点灰尘都被拍的四下飞散，好不可惜。

漫长的大年夜在孩子们的欢乐声，和大人们的祈福中悄然来到。这里包含着平常百姓家对平安的祈祷和温饱的渴求，而对于韩家屯里唯一的大户人家李家来说，灯火辉煌的新年，却给他们又带来了一段不寻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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